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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岸之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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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仰头,对阮石说:谢谢。

  万小姐不必客气了,你写文章时妙笔多多生花就是了。

  说着,阮石忽然推起椅子,走到窗前,旋起百叶窗:敲字敲累了,你可以从这里看看外面的风光。

  百叶窗外,浩淼的海水,远远的起伏,一侧的山,是葱翠的。

  一个上午,慢慢顺着指间流走,茉莉过来找阮石,说有人找。阮石边往外走边说:中午一起吃饭。很是霸道的口气,不容回绝地随茉莉回办公室去了。

  4

  我打开电脑,手感不错,胡乱敲了一些不成体统的文字,倍觉无聊,我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但我依旧不习惯在陌生人的目光里转来转去,这让我感觉不够从容。

  关上电脑,我溜达到走廊里,铺设着地毯,是漫长的柔软,人走在上面,无声无息,像夜行的猫。相隔不远的门,是关闭着的,偶尔有人进出,大都匆匆低头而过。

  阮石的办公室在最里面,我的是第二间。

  正看着,就见阮石从和几个人边说边走地过来,敲敲一扇门,把茉莉叫出来,大约是吩咐茉莉陪他们到某处吃饭之类的话,茉莉扫了我一眼:阮总,你呢?

  我还有其他事,你负责把我的朋友们陪好。

  说完,阮石匆匆回写字间,如同真的有事。

  茉莉带着客人下楼,阮石拉开一个门缝,诡秘地冲我招手:终于把他们给打发走了,一会我们去吃饭。

  你不是有事吗?

  懒得陪他们的借口,我们走。

  跟在阮石身后,他轻捷的脚步弹跳在楼梯上,轻盈如飞,像终于听到下课铃声的孩子。

  一路上,阮石开着车载音乐,车子里的空气,寂静安宁里,阮石忽然回过头:万小姐,你的鞋子很有特点。

  我看了看隐藏在长裙底下的脚丫子,套在几跟细若无物的皮带带里,很像赤着脚,脚趾上粉色的豆蔻,隐隐地闪烁。

  万小姐,你脚趾上的豆蔻,像早晨的露珠。

  我呵呵笑了一下,忽然感觉找不到话说,没命地在脑袋里找词汇:我喜欢简约的东西。

  还喜欢长裙弋地是不是?

  我笑了一下,算做回答,一直,我喜欢套着弋地的长裙婉约在街上,像极了一些流动的故事。

  去了春和楼,阮石拉开椅子:万小姐,喜欢吃什么就叫什么,别为我省钱。

  怕是我没那么善良吧?

  我要了一个荷兰豆,把菜谱递给阮石,他瞪我:一个荷兰豆就把你给打发了?

  我减肥。

  阮石说:不成不成,难道你要飞?

  我干嘛要飞?

  阮石用手指夸张地比画了一下:腰都细得我用两根手指就捏过来了,还减肥?想跟着风吹跑啊。

  阮石噼里啪啦叫了一堆菜,只吃了很少一点,大多数时间是在聊天,我也大体上知道了这次采访,并不是阮石主动要求的,主编曾经跟他是邻居,偶尔遇上了,说起彼此,主编打过几次电话,委婉表示,可不可以给他公司写本报告文学,由他出点赞助费,碍于多年的情面加上阮石也曾是文学爱好者,便答应了。

  说完,阮石问:你是不是感觉我特虚荣?

  没见你之前是这样的。

  现在没这样的感觉了?

  我嚼着荷兰豆冲他笑,一直喜欢荷兰豆青涩的苦香以及清脆的口感。

  回去的路上,阮石说:这种感觉才叫吃饭。

  怎么讲?

  以往都是陪别人吃饭,那哪叫吃饭,简直就是谋杀脑细胞,大家相互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成交怎样成交得自己有利润。

  做生意的大约都这样吧。

  我做够生意了,一天到晚的尔谀我诈,累脑袋,真想清净一下。

  有多少人,正挣了命一样地拼,要的就是像你现在这样。

  我曾经也是挣了命一样地拼过,结果都是给人看的,苦是自己吞了。

  回公司,阮石去停车,我抬头看写字间的窗子,却在众多的窗子间看见茉莉,正撩着遮阳窗帘望着我,神情若有若无的痴痴。我冲她笑了一下,她也勉强一笑,飞快放下了窗帘。

  直觉从没骗过我,她和阮石,是暧昧的,现在,我正是她的假想敌。

  阮石这般优厚的家世,正是成熟男人魅力渐次升腾的男人,哪一个身边不是美女如云?艳遇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如在路边顺手捻来一粒石子。

  我只想好好完成主编的任务,其他事,不想招惹,所以,我不想过多接触阮石。

  我坐在电脑椅上,玩游戏。

  阮石忽然推开门:万小姐,上下班,搭我的车怎么样?

  算了,我哪敢让阮总做我的车夫。

  下午,茉莉给我抱来一堆公司资料,大多是其他媒体对金楚公司的报道,一张张,修剪得很整齐,装在透明文件夹里,其精细程度一看就是女子打理的。

  大体翻了一下,茉莉身上的香一直在身边飘,固执地在空气里缠绕,我一直在翻,想茉莉该明白我正在看资料,然后离开,我不习惯被女人虎视眈眈地审视着,让自己像一只在探照灯下逃跑的老鼠。

  茉莉固执在身边,我总不能不停的翻来翻去,只好合上文件夹,对她笑笑说:茉莉小姐,这是我见过的最仔细的资料。

  茉莉瞅了瞅资料,十根手指拧来拧去:万小姐,您估计这本书要多少时间写完?

  实地采访加上写,最少要三个月吧。我静静地看着她,逐渐明了她的心思,在于她,我最好是在一夜之间把这本书写出来,撤出阮石的视线范围,爱情总让女人有患得患失感,让她们变的多疑而敏感。

  就如我一相情愿等待出现的喜郎,我不想给她太多失望:或许用不了那么久,实地采访结束后,我想回家写,更清净一些。

  她笑了笑,慢悠悠出去了,米色的套装闪过门口,走廊里的光线,逼仄着弥漫上一丝失望,我盯着电脑屏幕上来回反复的屏幕保护程序发呆。

  即使茉莉和阮石是暧昧的,但她拿捏不住阮石,当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把握到了肆无忌惮时,她在假想敌面前,不会是这样迂回的状态。

  5

  给阮石写字的日子,我是自由的,可以随便迟到早退,甚至旷工,只要完成那二十万字就可以了,这是我喜欢的生活状态,自由散漫,闲极无聊时,知道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偶尔在街上转啊转的,那个闪烁在梦里的场景,一直没有出现过,偶尔,我会感觉到自己的可笑,一个七岁时就离开的孩子,他泪里满面地从车窗钻出半个身子,说:阿禧,等我长大了回来娶你。这算得上什么承诺?也许,它已被那个成长着的男孩子,丢在了岁月的流逝中。或许,那时的他还不曾明白,娶你。这两个字的生活含义。

  我开始陆续在电脑上敲打阮石的生平,很悠扬的状态,阮石偶尔会到我的写字间来,盯着我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一语不发。

  当我发现他在身边,就无法继续下去,手指慢慢迟钝下来,感觉屏幕上的那些文字组合,与现实中的他,是怎样的都不能吻合。

  在文字里,他像神,而不是一个人,而我知道,在生活中,他仅仅是个人而已,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是在写报告文学,而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炮制一个神话里的完美人物。

  而阮石,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只在我的手指停顿下来后,笑笑,给我递上一杯水,或点上一支香烟,抽一口,递过来。

  我是个有洁痞的女子,但是,我没介意他过抽过一口的香烟。

  我会默默地抽,默默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发呆。

  后来,我乘公交车回家时,看见阮石的别克车,缓缓地跟在公交车后面,走走停停。

  我下车后,阮石的车子跟在一侧,知道停下脚步的后果,所以,我从未停下过,内心有一丝暖,洋溢在这个城市的夏天里。

  我想要的爱情,是静静的泊在一个人的掌心里,享受心灵的安逸,而阮石,前尘后世太多的阮石,除了伤,笃定不能给予我其他,不要也罢。

  6

  我的实地采访基本结束,主编比阮石更关心书的写作进度,书的进度关系着赞助到位的速度。

  那天,我收拾了一下资料,对阮石说:我的实地采访结束,我还是喜欢回家写字,那种感觉更安逸。

  阮石盯着我,一直盯着,我没有躲开目光,躲避是迎合的另一种缄默方式,我不想给他这样的感觉。

  阮石却是直直地逼过来:是为了避开我?

  我做爽朗状:这是我的写字习惯而已。

  然后我看自己的脚趾,已不再穿可以露出豆蔻的鞋子,我要严密地藏起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有点干燥,秋天已经浅浅地来了。

  末了,阮石推门出去,径直走到我的写字间,然后我听见稀哩哗啦的声音,阮石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到楼下,打开车门,塞进去,然后,周而复始,上来抱资料,它们堆满了后排车座,他忙啊忙的,却不肯让任何人插手帮忙。

  汗水淋淋的阮石站在面前:这一次,你要让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了,也拒绝不了。

  隐隐的利刃闪过来,我只能眼睁睁看它,在身体上划开伤口。

  接受或者躲过去,在我的生命里,只是一道痕迹而已,除此之外,没任何意义。

  车子开得很慢,而我,穿过细碎的音乐,心灵的哭泣,正渐次响来。

  一路上,不说话。却能听见彼此的心,隐隐地搏动,是挣扎在身体里的小兽。

  阮石帮我搬东西,我指着笔记本电脑说:我有台式电脑,用不到它的,就不必搬上去了。

  阮石一声不响,霸道地拎起来,匆匆上楼。

  我抱着一些资料,跟在后面,居然,他能准确地停在五楼的门口。他闪在一边,让我开门。

  旋转钥匙,门砰然开了,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包围过来,心便松弛了。

  阮石把东西放在地板上,继续下楼拿东西。

  拉开窗帘,光线铺满了房间,到处都是散落的书以及杂志,我捡起它们像捡拾一些琐碎的往事,阳台上的太阳花,只有几片零星的叶子,夏季结束了,它的花开时节成为过去时。

  腰上环绕上一双有力的胳膊,这是预料之中的,终将出现的情节,终于的,躲过闪过还是来了。

  我用力得掰他的手,掰不开。

  泪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手上。

  放开我。

  他不声不响,脸埋在我的头发里,嗅啊嗅的。

  阮石,我要窒息了。真的,我要窒息了,身体的,心灵的窒息,一起涌过来。

  胳膊松弛了一下。阮石拥着我,缓缓走到窗前,用牙叼着窗帘,缓缓地拉上它,他在耳边说:阿禧,我一松开你就跑了是不是?

  我只听见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追问自己:你爱不爱他?爱不爱他?

  我喜欢他,但不是爱他。

  阮石抱着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走不停地说他爱我。梦游一样,很快就恍惚了,我却突兀地说:茉莉呢?

  阮石不理会我的声音,继续他自言自语般的诉说。

  这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下午,阮石一直抱着我,不停地说话,说一些琐碎的往事,我从才反资料里看不见的破碎。

  最后,阮石终于累了,坐在垫子上,因为喜欢席地而坐,我的房间里没有沙发,围着床,摆着一圈云南土布缝成的垫子,是粟米去云南游历回来后送给我的。她在云南一住就是三个月,租了当地农民的房子,坐在春天的窗前,嗅着油菜花香给我写信。

  于是我给阮石将粟米的故事,一个聪明如冰雪的女子,不停地更换男人却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张菲薄的纸能够约定地老天荒的幸福,她说过人生里,如果不想要破碎的结局,就必须舍弃貌似美好的开始。

  阮石点上烟,在两只嘴巴之间换来换去地抽。

  我喜欢上这个与身体无关的下午,我和阮石,像两个迟暮的老人,怀着安详,慢慢讲述一些故事,我知道,这不是我们的永远,笃定,只是滑过彼此的一道痕迹。

  阮石离开时,突兀说:万禧?

  我盯着他:什么?经历一个下午,在于我,已是戒备皆无。

  你有没有多余的一串钥匙?

  我说:没呢?

  我不信,每把锁都有三套钥匙的。阮石一把抓过我的手:快拿来,我担心你一天到晚趴在键盘上会饿死的。

  这样的话,我是喜欢的,一个人混迹在别人的城市,一句略带温暖的话,轻易的就会击中内心的柔软。我折回去,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他时,我缩回手:来之前要打电话的。

  7

  夜里,我躺在床上,静静的,回味这个下午,如同睡眠在绵软的花瓣之上,内心拥挤着满当当的芳香,忽然地,想找个人分享这份从另外一个女子怀里偷来的快乐。

  虽然阮石对太太只字不提,但我知道他的前尘后世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只有粟米才可能心无旁羁分享我的快乐,我总是不厌其烦的给她讲喜郎的故事,虽然每次都是以被她讥笑结束,但我知道,即使讥笑,在于粟米,比其他人的赞美更是干净。始终,她不是个会隐藏自己内心的女子。

  我打开灯,墙上的钟表指向凌晨时分,没有人愿在着时间被从梦了揪出来,除了粟米,而今天是她约会情人的日子。

  她的情人,像夏季荒原上的也草一样疯张而杂乱,每一次,我都来不及分清某张脸属于某个名字,他们就已从她的生活中隐退。

  不想朝朝暮暮萌生情丝,粟米只要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相互愉悦,心灵的,就是无谓了,只是她不爱不等于别人亦会无动于衷,粟米从不肯与某个男人长久纠缠。

  迷糊着睡去了,早晨醒来,在晨曦里,灯光亮得微弱而寂寞。

  我爬起来,赤着脚下地,在电脑里放进去一张cd,田震咬着牙的歌声咿咿呀呀地在空气里穿梭。

  很久没发现早晨是如此安好了。

  给粟米拨电话,她刚进办公室,一边摔下包,一边气喘吁吁接我的电话。

  我说:我喜欢一个男人。

  知道了,还是那个七岁的喜郎,他现在还爱不爱吃雪糕了?

  呵呵,这次你错了,是个成熟男人,优秀着呢。

  优秀,成熟的男人,怕是早被哪个艺高胆大的女子抢到手了吧。

  我语塞。粟米总是的,一语击中要害,从不肯给人留余地。

  我说算了。收线。所有的倾诉欲望彻底没了,很多事情,自己是明白的,却不愿意承认,其实,女子的所谓幸福感,大多是一个幸福的自我欺骗谎言。

  而粟米,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幸福谎言。

  我锁上门,出去,在楼下的永和豆浆吃东西,周围,是三三两两的情侣,忽然感觉自己很不合气氛。

  拎着几只烧麦和牛奶,我回家,开始写字,语言干涩,不在状态,啪地关上电脑。

  我哭了。

  总以为自己的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都是因为一个叫喜郎的少年,即使一场谎言般的爱情,我都不曾坚持过,总感觉冥冥中的他,是在等我的,即使我知道这很可笑,却管不住自己……给自己擦泪时,我告诉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要一场爱情,用来取暖。

  后来,我知道,这是只鼓励自己接受阮石的借口而已。总有许多许多的女子,借着冬天的理由,开始一场场错误的爱情,跟季节,是没有关系的。

  连着几天,倾诉的欲望逼迫得我像要疯狂,却没人倾听,我的心,像风中的麦管,渐次的干燥下去。

  我不停地在电脑上敲字,删除敲字删除,一遍遍重复着同样毫无意义动作。

  粟米来时,我的狂躁已经过去,我们宁静地坐在垫子上,抽烟,看烟圈恍惚、幻灭。然后相视一笑。

  爱上谁了?粟米扬着细长的眉毛,有一丝挑衅的味道,一只手捏着我的腿,是习惯动作,她喜欢我的皮肤,光滑而柔软。

  别人的丈夫。

  要他的身体就行了别要他的心,否则你会伤着自己。

  我说知道了。把脑袋歪在她肩上,话就不必多说了,只要对望一眼,就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晚上,我们去附近的川菜馆吃了点东西,然后去那家叫做伤的酒吧,里面聚集着一群貌似萎靡的孤男寡女,用忧伤的落寞做为诱饵垂钓陌生的身体,我们总是在郁闷的时候,进来,叫一杯酒,坐上片刻,看周围的男人们怎样做款款的绅士派头,然后偷着乐,回去的路上,用刻毒的语言,臭骂他们本就是一只贪婪的狐狸,仰望着树枝上乌鸦嘴里一片肉,以为在酒吧的高脚凳上一坐,就立马变成了衣冠楚楚的绅士。

  我们喜欢酒吧,里面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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