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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副旅长只摇头。
玉环只当没看见,又说:“现在我也看开了,报仇不是一日两日的事,需得有耐心,我是有这份耐心的。”
汤副旅长这才点头道:“能这样想就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有这份孝心,能尽其力,谋其事,那么,不论成与不成,都对得起你爹了。”最后,汤副旅长很郑重地看着玉环,和玉环说:“你和百顺都大了,有一桩和你们有关的大事叔得和你们说,再不说,叔心里就不安了。——也真是险呢,若是在汤集我和你婶让炸弹炸死,这事你们就再不会知道了。”
玉环问:“啥事呀?”
汤副旅长说:“是关乎你姐弟俩的,——哪日你把百顺叫来,我当着你们姐弟俩的面说清楚。”
玉环道:“百顺在不在都一样,叔,你和我说便是。”
汤副旅长想了想,和玉环说了:“我和你爹的关系,你们知道,那是割头不换的。你爹在时,我和你爹已留了后路,我们都知道自己不能老这么杀来杀去的,总得有个归宿,就聚了一笔钱做生意。你爹那时是旅长兼镇守使,一来公务、军务都是很繁忙的,二来也要避嫌,就让我干。我用那笔钱和人合伙在徐州办了个胰子厂,这二年又办了这家三江货栈,自然,也在汤集老家买了些地。”
玉环很吃惊:“这事我和弟弟都不知道,娘死时也没和我们说过。”
汤副旅长道:“你娘对这些事全不清楚,你爹当时没料到会在溪河送命,啥事也没能和你娘交待哩。”
玉环很感动,说:“叔,你真是好人,你今日不说,这事谁也不会知道的。”
汤副旅长笑了笑:“老天知道,咱不能欺天呀。再说了,你爹那钱本是为你们孤儿寡女预备的,我这做叔的也不能欺负你们嘛。”
玉环真诚地说:“叔把俺姐俩抚养大了,就是尽到了心,这钱不钱的就不要提了吧。”
汤副旅长道:“正因为你们大了,能自立了,叔才得把这事和你们说清楚哩,——过去你们小,不懂事,叔是没办法,才替你们当家,管着这笔财物。”
玉环说:“那您老还替我们管着就是。”
汤副旅长摇摇头道:“不行喽,叔和婶都老了,你们的事,得你们自己管了……”
玉环这才注意到,汤副旅长头发已白了一大半,满是皱纹的脸面上已现出了老人斑,确是比当年在汤集时老得多了,心里禁不住就有些发酸。
汤副旅长又坦坦荡荡地问:“玉环,叔直到今天才和你说这事,你不疑叔贪财吧?”
玉环连连接头:“不,不,——叔不是那种人,不是……”
说着,玉环“扑通”一声,在汤副旅长面前含泪跪下了:“叔对我,对百顺恩重如山,我们就是叔的一双不孝儿女……”
汤副旅长忙把玉环拉起了:“好闺女,有你这一句话,叔这么多年也就值了。”
玉环仍是坚持不要那笔钱,说是没啥要用钱的地方。
汤副旅长说:
“用着也好,用不着也好,叔都得把你们应得的那半还你们,叔说了,叔不能欺天哩。”
没容玉环再说什么,汤副旅长已取出了一个小本子。
汤副旅长翻着小本子说:“玉环,你听着,原先我和你爹合共的本钱是八万七千块,现在呢,已翻做三十来万了,还不算汤集的地。这主要是胰子厂赚的,这三江货栈不行,一来开张只二年,二来汤成也胡闹。——你们到省上来时,我原想把货栈整个交给你们的,想想还是没敢,怕你们撑不住。这三十万有一半便是你和百顺的,你们啥时要用,都可到账房去支。历年的账目也都在,你们没事时不妨查看一下。当然,这钱你们若一时用不上的,叔就给你们在账上存着。”
玉环没多想便道:“叔,那就放在账上吧,我和百顺都用不着的。”
汤副旅长笑了:“咋用不着?你和方营长办婚事不要用么?百顺成家也要用的。”
玉环想想也对,便不做声了。
汤副旅长又说:“百顺不能这么下去,年纪轻轻的,总得干点啥,跟汤成学不了好的,他要是乐意,就让他到徐州胰子厂去做协理吧,也算有个正经事干。”
玉环觉着汤副旅长考虑得周到,已想答应了,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心想,父亲到死都对得起他们,她和百顺更得对得起父亲。她认定百顺去了徐州,报仇的事就更无希望了,因此便道:“胰子厂的事,以后再说吧!”
汤副旅长猜不透玉环的心事,也就没再坚持。
末了,玉环对汤副旅长说:“关于这三十万的事,叔最好还是不要和百顺说,家仇不报,百顺不能花爹留下的这笔钱,——我……我也不能花,没脸花呀。”
汤副旅长挺为难:“我不和百顺说,只怕百顺日后会恨我哩。”
玉环道:“不会,他只能恨我。他早就恨我了,有一阵子都想杀我,让他再多恨我一次算啥?!”
话虽就么说,玉环当晚歇下后,还是为这笔钱和怎样使用这笔钱想了许多,想得一夜没能安眠。
想来想去,就认真想到了为老五、老六赎身的事。
不论是老五还是老六,总得赎一个出来,赎出的这个得能听她的。
若那老五或老六能听她的,再若能把百顺拿死,一盘棋就算活了。
——有个当营长的丈夫,再有个听话的弟弟,两个大男人相互壮着胆,或许能成事。
却拿不准是赎老五,还是赎老六。
老五像似对弟弟有真心,可弟弟对老五却远了点,——方营长也说过的,弟弟真心里喜欢的不是老五,偏是老六。
老六太浪,——老五说的那些事,玉环都信,可弟弟只要迷着老六,就能听老六的,日后就好和老六一起摆弄他,因而,赎老六也不坏。
为父复仇终是玉环心头第一位的大事,只要对复仇有利,玉环想,就是百顺天天愿钻老六的腿裆,她也不管。
次日,玉环找百顺谈了,不提那笔钱,只问百顺:“你和老五、老六是不是真好?”
百顺说:“是真好,和老五、老六都是真好。”
玉环道:“我不能一次给你娶两房太太,你只说和哪个最好?”
百顺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准和谁算是最好的,搔着头皮说:“老五这人大方,心眼好,就是醋劲大,也胖了点,不如老六好看;老六呢,虽说好看,眼眶却又太高,没几个男人是真心瞧得上的,还有个当团长的客扯着。”
百顺要姐姐帮着拿主意。
玉环说:“老五我还有点印像,老六我连一点印像也没有,哪天我去和她们谈谈,谈过再说,说定了就赎出一个来。”
百顺喜出望外,连声叫着“好姐姐”,“亲姐姐”,就像在老五、老六面前似的,身子差点儿歪到了姐姐怀里。
百顺那当儿根本就没想起问:姐姐到小白楼赎人,是从哪来的钱?
第十一章
老六一见到玉环就想笑,后来玉环绷着脸和她谈从良的事,就更想笑了。是个下午,天怪闷的,老六先觉着热,后又觉着浑身发酸,便懒散得很,倚在床上吃罢饭,连像样的衣服都没穿,就半露着白白的身子和不请自到的玉环谈上了。
玉环是坐在床边椅子上的。
老六先倚在床上,后来想想,觉得不对,才高高跷着腿,坐到了玉环坐过的长凳上。
玉环说话时,老六一粒接一粒地嗑瓜子,还把穿着玻璃丝洋袜、挂着绣花拖鞋的脚,不时地在玉环面前摇来晃去。上身穿得也少,一件粉红色的真丝小背心,上面露着半边白乳,下边没遮严肚皮,肚皮上系着的胶皮月经带也从花裤衩里露出了小半截。
这引起了玉环深深的厌恶。
玉环忍着气,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说到为父复仇时,鼻子还酸了下。老六也就是在玉环述说复仇计划的当儿,腿脚停止了晃动,收敛笑容认真听了几句,过后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了。
然而,玉环毕竟是百顺的姐姐,老六那日对玉环还算是客气的,心里老想笑,终是没笑出来,还唤茶房为玉环泡了茶。
——平心而论,老六那当儿不想怠慢玉环,甚至还想讨玉环的好。
老六见玉环说到后来没了精神,就端出烟盘说:“姐,你歇歇,抽几口提提神吧。”
玉环摇头道:“我从不用这玩意。”
老六怂恿道:“好吸着哩,香啧啧的,全是最好的货了,不是姐姐你来,我还舍不得拿呢!”
玉环说:“那你吸吧,吸完告诉我,你是咋想的?”
老六就去吸烟,泥也似的歪在床上,红红的小嘴对着烟灯吧嗒个没完。
吸烟时,老六的脸是对着床的,这就让玉环看到了老六的半个白屁股。
玉环即时想起了老五和她说的那些事,觉得百顺实是太贱,竟然好意思往这女人腿裆里钻,——也不嫌这女人脏。
好容易等老六吸完了烟,大半个时辰已过去了。
老六起身时,俨然换了个人,眼亮了,脸色也好看多了,浑身的懒散劲全没了。
玉环觉着怪,就问老六道:“这大烟真提神么?”
老六嘴一撇:“那还有假!不信你也试试?”
玉环不愿去试,只问:“你们也让百顺抽么?”
老六认真道:“是百顺自己要抽呢!原先还好,一回一钱就打住了,现在不得了了,攥上枪一次能干掉两钱多、三钱,大烟的价又老长,不瞒姐说,再这么下去,我都供不起他了。”
玉环不由暗暗叫苦,心想:自己是来晚了,百顺不但去钻女人的裤裆,还上了烟瘾,——早知百顺抽大烟会抽到这地步,真该早些来的,早到这里来一下,早和老五、老六谈谈,情况或许会好些。就算不能完全阻止百顺的堕落,至少他大烟不会抽得这么凶。
玉环认定,大烟必是老五、老六诱着百顺吸的,只是到后来百顺吸得凶了,老五、老六供不起了,才生出了后悔之心。
老五、老六都不是东西。
尽管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说,强压看一肚子气,玉环再次对老六道:“你和百顺都不能这么下去了,我不知你想定了没有?愿不愿从良,好生和百顺过一辈子?若想定了,就给我个话,我回去后也再想想,看看究竟是为你,还是为老五赎身。百顺既看中了你们,我想拦也拦不了,倒不如成全了你们。”
老六这才笑了起来:“姐呀,你咋这么顶真?人咋着不是一辈子?我觉着在小白楼就挺好的。”
玉环万没想到老六会这么说,不禁一愣,问:“这是真心话么?”
老六点点头:“是真心话哩!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再骗姐姐就不好意思了。我和老五不同,三年前就被人赎过的,——是个烟贩子,赎出去后还真过不来,就又跑到小白楼来了。”
玉环不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人:“那……那你真不想让我赎了?”
老六道:“我是自由身,根本用不着谁来赎的。我要想随百顺去过安静日子,任谁也管不着,明日腿一抬就走人了。可我喜欢和百顺玩,却压根没想过要和他一起过日子。姐,你不知道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有多烦!哪能像在这儿,想睡到啥时睡到啥时?想和谁好和谁好?!”
玉环大有受了捉弄的感觉,既失望又生气,不知该说啥。
老六却又说:“这世上像样的男人也实是少见,我天天和男人打交道,至今竟还没碰上一个像样的男人呢,就是想再次从良也没个主。”
玉环起身道:“那好,那好,算我没说,——只是你既没有和百顺真心相好的意思,日后就甭缠着百顺了。”
老六叫道:“哎,姐,话不能这么说呢,我和百顺是真心好的,——我比老五对百顺好,不信你问百顺去。”
玉环气道:“我不用问谁了,你对百顺有多好,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哩,我只说一句话:你再不把百顺当人看待,让百顺往你腿裆里钻,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老六怔了一下,问:“这事谁和你说的?”
玉环道:“你别管,反正你自重就是!”
老六叫了起来:“必是老五和你说的!你以为老五是好人么?她咋对百顺的,你知道么?她的月经带都让百顺洗,——还跑到我跟前吹,问百顺给不给我洗?我当时就说老五了,这是埋汰人嘛!”
玉环气道:“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老六偏说:“这也怪不得我们,那都是百顺愿意的,——就是给老五洗月经带,也是他愿意的,百顺若是不愿意,老五能把月经带硬往他手上塞么?就是塞了也洗不成呀!”
玉环恨恨地道:“行了,你别说了,我的眼不瞎,今日我啥都看清了!”
说着,玉环已向门口走去。
老六在玉环背后又说了句:“你那眼只怕啥也没看清哩。”
玉环在门口转过身,问:“我没看清啥?”
老六慢慢走到玉环身后,冷冷说:“你没看清百顺,也没看清老五,百顺这辈子也成不了你想指望的人,闹不好,他会杀你。老五更帮不上你的忙,——我不要你赎,你赎老五只怕也是白赎,老五要守着百顺过日子,让百顺给她洗一辈子裤头、月经带,咋也不会让百顺去冒险复仇的。所以,我劝你甭白费心了,一切听其自然吧!”
玉环不愿再听老六的废话,抬腿走了。
回去后,玉环黑着脸把百顺叫到房里,没开口说话,先给了百顺一个耳光,把百顺打愣了。
百顺捂着半边脸问:“姐,你……你这是咋了?”
玉环指着百顺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贱货,还有个男人样子么?杀父之仇不知去报,却一天到晚钻女人的腿裆,给女人洗月经带,我……我咋有你这么个孬种弟弟呢?!”
百顺这才知道姐姐和老六谈得不好,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又被姐姐知道了,自是愧得不行,不敢言声了。
玉环见百顺一副可怜样,怒气方消了些,才又和百顺说:“这老六不是东西,对你没真心。就老五这一个宝贝了,你自己想去吧,这宝贝你要不要?”
那时,百顺仍是恋着老六的,偏不相信老六会那么绝情,当晚便到老六那儿去问。
老六还算老实,把和玉环说过的话,又对百顺说了遍,叫百顺再别来找她,让百顺死了心。
然而,老六和百顺总算好了一场,分手终有些恋恋不舍。
老六先哭了,引得百顺也哭了。
两人泪水涟涟一起吃了最后一顿饭,饭后又在老六房里温存了一番。
临别,老六送了只银壳怀表给百顺,对百顺说:“你姐不容易,你得听她的,就是真和老五结了婚,也得听她的,切不可事事听老五的。不是我说老五的坏话,她这人心眼小,又缺点侠义心肠,你老听她的,这辈子都成不了真男人。”
百顺道:“我不是男人,还会是女人么?”
老六叹了口气说:“你算啥男人?我看还不如我这个女人呢!我一直把你当个可心的玩意玩,你都看不出?”
百顺道:“咋看不出?可你对我好,我乐意。”
老六说:“你没出息,不如你姐一个碴。你别以为长个鸡巴就算男人了,你不算。就是你姐不来,我早晚也得甩了你的。”
百顺为讨玉环的好,把老六这话又说给玉环听了。
玉环觉着很奇怪,她实在弄不懂这老六算是什么人?老六说给百顺的话,都是她早想说的,只因她是姐,说不出口,而老六竟说了,竟在和百顺分手时说了,真不知是啥意思?
玉环这才对老六有了些好感。
也仅仅是好感而已。
老六不愿过良家妇女的日子,一切就无从谈起了。
玉环唯一的选择只能是老五。
和老五是约出去谈的,谈得不错。
老五不像老六那么放肆,在玉环面前是很拘谨的,一见面又为上次酒桌上的失礼向玉环赔不是,直怨自己没规矩。
玉环说话时,老五就认真听,还为玉环打扇子。
因是来见玉环,又是谈从良的事,老五的打扮也恰如其分,没了上回吃酒时的妖冶,这让玉环多多少少看得顺眼了一些。
玉环问老五:“从良后,你能和百顺好生过日子么?”
老五瞅着自己的脚尖说:“能的,姐姐不能为百顺做的事,我都能替百顺做。”
玉环直言道:“你不会再让百顺给你洗月经带了吧?”
老五一怔:“我……我从没让百顺给我洗过那脏东西,——噢,对了只有一次,是……是我病了,百顺抢着去洗的,我没拦下……”
玉环不和老五争辩,只说:“老五,你记住,百顺是男人。”
老五说:“我记住了。”
玉环叹口气,又问:“百顺的身世你知道么?”
老五说:“知道的。”
玉环紧盯着老五的脸:“他爹咋被杀的,你也知道么?”
老五道:“百顺说过,说是他十岁那年的事,在一个火车站。”
玉环补充说:“溪河车站。”
老五也想了起来:“对,是溪河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