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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新作:鲜花手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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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观结束,返回旅店。游蓝达说沿着一条小河可以步行回去,柳子函同意了,两人就缓缓散着步往回走。柳子函揉着腮帮子说:“今天向孩子们笑得太久,表情肌都抽筋了。”

  游蓝达说:“其实您可以不必一直微笑,自然状态就好。”

  柳子函说:“我也不知道你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要保持中国人的风度,所以我只有报以蒙娜丽莎似的笑。顺便补充一下,我并不认为蒙娜丽莎有多么漂亮,一般人而已。”

  游蓝达说:“我向孩子们介绍您是中国某慈善机构的负责人,说您当过医生,当过兵,曾在野战医院任职,他们就以为您在战场上抢救过士兵,非常佩服。您知道,在Y国,医生属于高收入阶层,受人尊敬。进医学院几乎是所有孩子的梦想,特别是女生……”




鲜花手术 5(3)




  河岸边,杨柳肆无忌惮地绿着,河水清冽。植物的绿,无论国度,无论时代,都是极为相似的。

  不。你说得不对。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愿意当医生的。起码,那时候的柳子函不是。黄莺儿也不是。




鲜花手术 6(1)




  新兵连分配的时候,大部分要被分去当卫生兵,黄莺儿和柳子函坐在河边洗军装,边洗边聊。

  柳子函说:“我的理想是当通信兵,穿脚蹬子,背电线拐子,爬电线杆子,在风雨之夜,把被敌特破坏了的断头电话线接起来。如果电线不够长,就用双手握着电话线的两端,让滚烫的电流从我身上流淌过去。首长的命令通过我的神经和血肉传达到战友耳中,大获全胜的时候,我静静地躺在花丛中,微合着双眼,仿佛在沉睡,嘴角挂着微笑……”柳子函被自己设想出来的景象所感动,几乎热泪盈眶。黄莺儿狠狠拧着湿裤腿,水珠纷披而下。黄莺儿大睁着睫毛极长的乌亮眼珠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死了?”柳子函说:“那当然了。要是不死,怎么能成为英雄?”黄莺儿说:“还是不要死的好。咱们还这么年轻,还没谈过恋爱,没嫁过人,也没来得及生孩子。”

  柳子函朝水里吐了一口唾沫:“你可真……”她本想说“真不要脸”,一看黄莺儿无辜的俏丽脸庞,临时改口道——“你可真想得够长远。”要知道列兵们连谈恋爱都不允许,哪里就能扯到生孩子上面!这个黄莺儿,简直胆大包天。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大逆之话敢跟你讲,也算是肝胆相照。柳子函感动之余,转换话题。

  “你想分到哪儿去?”

  黄莺儿的志愿是到文工团,演革命样板戏。最好是演白毛女,穿褴褛的白纱衣,袖口和下摆都被巧妙地撕扯成星芒状,跳“倒踢紫金冠”的时候犹如仙女下凡,只是充满愤怒。倘若不行,就演李铁梅,穿缀有白梅花图案的猩红小袄,梳一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斜耷拉在胸前略略鼓起的地方,兜一个圆滑的曲线。连胳膊肘上的补丁,都是菱角花样的。假使这两个角色都轮不上,最起码也要扮个柯湘或是阿庆嫂,虽说是中年妇女,可在那种毛蓝色的衬托下,人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柳子函不屑地把军衣口袋翻过来,抖落出摸爬滚打时卷入的沙砾,在水里漂洗着衣服,说:“不要想得那么美,咱们这次分配,绝大部分是野战医院护理员,极个别的才到通信站,至于演出队,好像只有一个名额。”

  黄莺儿说:“那咱们争取呀。”

  柳子函说:“如何争取?你知道军人的规矩是以服从为天职,哪里容得你乱说乱动?你要是想上东,就偏让你上西,你敢不听命令?”

  黄莺儿说:“你怎么知道的?”

  柳子函说:“我爸说的。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哼!某某这小子,他想如何如何,我就偏不让他如何如何。看是他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黄莺儿说:“真的?”

  柳子函说:“当然是真的。有拿自己爸爸开玩笑的吗?”

  黄莺儿用力搓着军衣的立领说:“既然是这样,我就有办法了。”

  柳子函说:“什么办法?”

  黄莺儿银牙咬着下唇思谋,说:“写血书,坚决要求端屎端尿。”

  柳子函听了哈哈大笑,声音之大把树上的麻雀都震飞了。她说:“想端屎端尿还用写血书啊,你安安静静地等着,尿罐子屎盆子自然会从天而降砸你头上。”




鲜花手术 6(2)




  黄莺儿说:“这不是声东击西嘛!因为你特别想去医院,按照军队的逻辑,就偏不让你去,咱们岂不就遂了心愿?万一不成,也还是当护理员,并不损失什么。你说呢?”

  柳子函不得不佩服这一招实在是高。在部队里,选择是一种奢侈。她们要用自己的鲜血,做一次小小的抗争。

  只是这血书如何写?谁也没见过。

  柳子函找到佟腊风,佟腊风现任新兵区队长,执掌分配大权。柳子函说:“报告首长,我想给家里打个长途电话。”那时候,使用军线联系需要层层审批。

  “什么事?”佟腊风问。

  “我爷爷是老红军,过草地的时候牺牲了。马上就要到他战死的日子,我要向爸爸表示一下决心,继承烈士的遗志。”柳子函早想好了冠冕堂皇的说词。

  佟腊风点点头,这个理由是不能驳回的,虽然她并不完全相信。干部子弟恋家了,想听听家里人说话的声音,如此而已,干吗说得那么英勇悲壮!不过,柳子函也算烈士子弟的子弟了,就以革命的名义做个顺水人情吧!佟腊风批了一张长途电话单子。

  线路忙,直等到半夜三更,才轮到柳子函通话。这是柳子函当兵之后第一次要通家里电话,家人不是感到高兴,而是十分紧张。“子函,出了什么事?”妈妈的声音透着惊慌。

  “没有事。我都好。爸爸在家吗?我有话要和他说。”柳子函在战备值班室的里间打电话,虽然周围空无一人,还是压低了声音。

  妈妈好生奇怪,一边叫爸爸接听电话,一边连连问:“吃得饱吗?穿得暖吗?训练累吗……”

  柳子函说:“妈,我是在革命大家庭里,又不是在帝修反手下。”

  “工作怎么样?”猛然间换上了父亲苍老的声音,透出威严。柳子函不由自主地拽着电话线立正了,说:“都好。我

  是个好兵。”父亲说:“龙生龙,凤生凤嘛!有什么要汇报的?”柳子函说:“我们马上就要分配单位了。”父亲说:“想让我给你走后门,找个好单位?门儿也没有!丫头,服从命令听指挥,叫你去做饭,你就去拿烧火棍。叫你去喂猪,你就去挑泔水桶!”柳子函知道这就是爸爸的脾气,本来也没寄托丝毫幻想,并不失望,赶紧说:“我是想问问您血书怎样写!”爸爸难得地笑起来,说:“这才像我的女儿。你写血书干什么?”柳子函说:“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爸爸说:“好。血书很简单,用你的血写成字就是了。

  纸不要太大,别跟大字报似的。注意字不要太小,太小了没气势。”柳子函说:“爸爸,您当年写过血书吗?”

  爸爸说:“没有。老子当年的血,每一滴都要流到战场上。如今和平年代,才搞这些把戏。好了,我不管你,你自己好好干。丫头,没什么事,我挂机了。”爸爸的声音渐行渐远,柳子函能够想象出爸爸的一号帽子已经离开了听筒,马上就要扬长而去。

  最后一瞬,柳子函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黄莺儿是谁家的?”柳司令员愣了一下,说:“黄莺儿是谁?”柳子函说:“就是和我一块儿当兵的那个女孩啊。咱们分区今年就征了两个内部女兵啊!”柳司令员哦了一声说:“她呀,是开车的小杨的女儿。”柳子函大叫起来:“这怎么可能?小杨司机才多大啊?




鲜花手术 6(3)




  刚三十岁吧?黄莺儿比我还大一岁呢!”柳司令员说:“丫头,你还有正经事吗?我要看文件了。”说着,不由分说放下了电话。疑窦丛生。柳子函又给妈妈挂通了电话,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军分区今年的内部女兵名额只有两个,一个名额理所当然地归了司令员家,剩下的一个就很棘手。司令部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各有一妙龄女儿,都在备选之列,军务科犯了愁,不知花落谁家,就把矛盾上交。柳司令平常不管这类鸡零狗碎腻腻歪歪的小事,但这一次,事关两员大将,处理不好,二桃杀三士。柳司令员只好亲自出马,先是和上级单位打电话,希望加拨一个名额,以便皆大欢喜。军区答复说现在下面各个单位都要求增加名额,这个口子不能开。柳司令员于是改换方向,要求上级单位干脆把那个名额收回,矛盾也能迎刃而解。中国的事历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索性连“寡”也没有了,当然也就没有了不均,便可相安无事。上级单位说,收回来的名额不知再发给谁合适,会引发新的混乱,所以维持原判。柳司令犯了难,觉得此役之复杂几乎相当攻克一座城池。正当举棋不定之时,给他开车的小杨司机知道了内情,说:“首长,干脆把这个名额给了我吧。”

  小杨原是战士,驾驶技术高,为人妥帖嘴巴严。服役期满后,柳司令没让他回原籍,改成职工编制,专为自己开嘎斯越野车。小杨平常爱哼几句地方戏,人勤快机灵,大家都喜欢他。

  柳司令说:“你前年才结婚,女儿在幼儿园吧?我就是把名额给了你,怕也要十几年后才派得上用场。讲什么笑话!”

  小杨司机快速打着方向盘,躲着地上的坑洼,说:“不敢跟首长讲笑话。我找的老婆是个唱西北小曲的,以前在家乡结过婚,生养过一个女儿,今年正好十八岁。”

  柳司令晃着大脑袋说:“那你不是找了个姐?”

  小杨司机说:“当时以为是个死了姐夫的姐,因她曲儿唱得好,人又俊俏,也就不在乎了。不想娶回来以后,才知道年纪比我大得多,简直就是个死了姑夫的姑。”

  柳司令和蔼可亲地说:“你对姑姑还挺好,并不嫌弃,做得不错。”

  小杨把车开得很慢,说:“成亲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老家还有一个女儿,后来我看她总是偷偷发呆,问了好多次,她给我跪下了,说希望我能原谅她,她放心不下女儿,要给女儿寄钱。我把她扶起来,说咱们都是苦命人,我既然娶了你,就认下这个女儿。我老婆说,你不必认她,还让她姓以前的姓,叫以前的名。她年岁也不小了,等过几年出了嫁,我也就放心了。我说,行啊,一切依着你。就这样,这个女娃一直在乡下和她姥爷同住,现在正好有这样一个名额,首长为难,干脆,何不给了我?”

  柳司令想了想,与其让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失和,不如成全了司机小杨。柳司令早年受过战伤,腿里现在还有一颗日本人的子弹没有取出来,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愿为这种事情伤脑筋了,就一锤定了音。

  原来……如此!

  知道底细后,柳子函对黄莺儿越发好了,怪不得她很多字不认得,原来是个苦命妞。




鲜花手术 6(4)




  分配迫在眉睫,写血书一事,到了最后的关头。柳子函说:“黄莺儿,要不咱弄点猪血写份血书吧?”

  黄莺儿说:“使不得。那叫血豆腐,凝成一坨,哪里还拉得开笔?如果叫人从纸上闻出了猪头肉味,咱俩丢人现眼不说,简直就是逃兵了!”

  柳子函吓得伸了伸舌头,想了半天,战战兢兢地说:“要是把手指头咬破了挤出血来,十指连心,不得疼死人!我是宁肯端屎端尿也不敢对自己下这个毒手。”

  黄莺儿恨铁不成钢,捂着肚子说:“连这点血都不肯出,计谋哪能得逞?这样吧,咱们俩的血书,由我一个人来写。”说完挑了挑眉毛,她有痛经的毛病。

  柳子函老大不落忍,说:“一定要写,各自包干吧。你的心意我领了,血还是自己流自己的。”

  黄莺儿突然就笑了,长长的睫毛抖得像花蝴蝶的须子,说:“我想到一个法子了。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那份血书我包了。”

  柳子函终于点头应允,心想:什么叫鲜血凝成的友谊?这就是了。轮到写血书的时候,柳子函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说:“就用这把刀,是我爸爸从日本鬼子手里缴获的。”黄莺儿仔细看看刀子,说:“小日本的个子小,刀子也像片柳叶。这么小的刀,当年怎么杀了那么多中国人?”柳子函说:“别瞎说。这把刀可没杀过中国人。”黄莺儿奇怪,说:“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日本刀吗?”柳子函说:“日本人就不吃苹果不吃梨了?这是我爸缴获的战利品,水果刀。”黄莺儿皱眉:“反正我不用这刀。”

  柳子函说:“不把自己割了,哪里来的血?如何写血书?”

  黄莺儿说:“这你就不要多管了,反正到时候你会拿到一份血书。你到宿舍外面给我看着点,别让人进来。”

  正是星期日的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女兵们有的在外洗衣,有的拿到了上街外出的名额,到军人服务社购物照相,还没归队,宿舍里煞是清静。黄莺儿说:“你给我把着门儿,我来写血书。”

  柳子函说:“这还需保密吗?就算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呀!”

  黄莺儿说:“我的好妹妹,你傻不傻啊?要是人家看到咱们在写血书,也跟着依样画葫芦,到时候新兵连的血书堆得一人高,咱们的小九九就泡汤了。再有,我代你写血书,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岂不就是临阵脱逃?所以,万万要避人耳目的。”

  柳子函想想也是,赶紧听从调遣。别看自己老爸是司令,在这件事上,黄莺儿绝对是总指挥。黄莺儿说:“别忙,我还要问你,屎和尿两个字怎么写?”

  柳子函用左手在鼻前扇着说:“臭死了。”右手写给她。

  黄莺儿拿出一支刷子样的小毛笔,说:“走,走,我要开始干活儿了。”黄莺儿把做什么事都说成是干活儿。

  黄莺儿紧张地在室内操作着,几个外出回来的同班女孩汗水淋淋地要进屋拿盆洗脸,被柳子函伸出胳膊像交通警察似的拦住。“干吗不让我们进屋?”众战友大惑不解。

  柳子函解释不出为什么,支支吾吾地说:“黄莺儿在里面换衣服。”

  战友们说:“换衣服怕什么的?晚上咱们不是都睡在一屋吗?谁屁股上有颗痦子早就一清二楚。”




鲜花手术 6(5)




  柳子函说:“反正不让进就是不让进。”心想:黄莺儿你快点快点,我坚持不住了。

  有人心急,不听劝阻,趴在门缝上往里看,柳子函大惊,拦不住,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预备着听到一声惨叫。该战友还不得捶胸顿足?毕竟屋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淋淋。没想到战友迅即离开了门缝,说:“黄莺儿已经在穿裤子了。”

  大家就安心等,不想时间还是拖延了很久,黄莺儿才开了门。大家一窝蜂地拥进门去忙自己的事,只有柳子函心怀鬼胎,悄声问:“完事了?”黄莺儿低声回答:“出去说。”两人鬼鬼祟祟地来到僻静处,黄莺儿从随身挎包抽出两张纸,小心翼翼地打开,纸上有淡红色的字迹。一张是:“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另一张是:“为革命端屎端尿!”柳子函左右端详,大失所望,说:“这字怎么不红?”黄莺儿说:“纯粹的血是写不成字的,会凝住的。兑了

  水,颜色就不那么鲜了。”柳子函这才想起自己光注意战利品了,忘了慰问伤员,忙说:“黄莺儿,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还疼吗?”黄莺儿扭着身子说:“不用看了。刚刚止住血,一看,又会流出来。”柳子函说:“这两天你不要自己洗衣服了,我替你洗,要不伤口会发炎。”黄莺儿说:“穷人家的女儿,哪有那么娇气!没事。把你那张拿走吧。”

  柳子函不好意思地说:“你让我先挑,我就不客气了,就要艰苦这张。屎尿那张,你自己留着用吧。”

  黄莺儿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还觉得屎尿这张特感人呢,就先尽着你了。名字都写下了,不好改了。”

  柳子函这才注意到,在每张血书的最底下,都缀着小小的红色名字,还有年月日。柳子函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屎尿一并收下,敬了个军礼说:“谢谢!”

  “屎”、“尿”二字因为笔画多,糊在一起,像被拍死的两只吸足了血的大蚊子。

  她们把血书交了上去,决定女兵们命运的大分配,马上就要开始了。




鲜花手术 7(1)




  路边的橡树目不斜视地立着,像谦谦君子。松就是长命百岁的长者了,沧桑伟岸。莽莽苍苍的雪杉,仿佛绿发巨人,红褐色的树干开裂着,如同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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