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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傻逼,如果遇到一个更糙的主儿,两人一犯照儿,非打起来不可。
哥哥多不容易呀。为了脱离工人圈,想当工农兵学员,但家庭出身不好根本没
门。之后,为了找出路,发誓写小说,上来就是一部长篇。夏天,提着马灯去野地
里写作,蚊子咬得他笔都握不住;冬天,坐在孤灯下写不下去时,用冰水浇头,计
划完不成,干坐也要坐到天亮。哥哥去世后,《人民文学》的老编辑哭了,痛惜失
去一个有才华的青年。
哥哥死后,他发誓要搞文学。那时,他在运动队当撑杆跳高运动员,他先后打
破了全国少年纪录,成为明日之星。但在一次全国比赛上他摔伤了,伤好后,他从
地方队跳到八一队,不经意间又打破了全军撑杆跳高纪录,但这时,他已经铁心要
考大学。仗着身体好,记忆力强,他考入北师大英语系,短短两年中便从一个差等
生变成全系的优等生。
十几年的回忆在寒烟伤残的脑子里碎片般呈现,不管是明亮阳光下的中学时期,
还是英气勃勃的运动场上,一股悲哀的潜流总压抑着他的心灵,给所有事物都罩上
沉重的黑边。神灯在心中熄灭后,他排斥记忆对哥哥的召唤。他知道自己已经堕落
为一个俗人,他不惧死,但他却为了别人活着。他放弃自己的追求到底是出于对妻
子的怜悯,做丈夫的责任,还是自己畏惧艰难和沉重的一个现成借口?他怀疑可能
是后者,但也可能包容着前者,他根本就无法将哪怕最简单的一个念头搞清晰,哪
有什么线性思维,所有的念头都是黏乎乎稠腻腻的一团,如同他受伤的脑浆子,他
有时候能清晰地有逻辑的表达心境,但完全不是由于他的思维明晰了,那是语言和
词汇顺畅的结果,相同的心思在精密的语汇的包装下显示出了深度和哲理,事实上
呢,他知道自己脑中并没有新的物质和流体产生。由此可见,最深刻的思想家和最
伟大的演说家的内心和情绪与屠夫和卖鸡蛋的没有两样,七情六欲就是那么点事,
搞鬼和作崇的都是欺骗人的语言,而人在自己发明的这种幻术前也常迷失自己,让
自己掉进陷井和精神苦海中,残酷地折磨被大脑主宰的痴呆了的肉体。
他胡思乱想,受伤的脑细胞异常活跃,打破了往昔的秩序和组合,他有时似乎
看到了满天飞翔的天使,看到哥哥的灵魂透明地笼罩在五维空间向他微笑,但却瘸
了一条腿,因为他曾偷偷收留了哥哥的一块骨灰。他还想象出上帝其实就是个巨大
的人体,地球不过是个小小的器官,天地间一切的一切都在平和的缓缓运动,山川
无语,大海潮汐,和谐的自然向人类预示着生命的意义。但是,人类创造了仇恨、
善良、罪恶,道德和社会规范,人鬼错位,阴阳裂变。脑震荡错位的脑浆子不会让
他变成个白痴吧?变成了一个用怪眼观看世界的疯子。疯子又有什么不好,活在自
己的世界中。人的生命能全部属于自己吗?这个许寒烟和他内心中那团不成形的感
受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怀疑自己就从没有准确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也从来就没有
用自己脑袋里的幽微念头活过。他是在社会的观念和语言的丛林中,靠寻找不属于
自己的公共路标,按照别人的目光和意愿艰难地塑造着自己。这个大众前的自己和
他心中的自己根本就不相识,也不展开对话,甚至从不对视。他的原始自己被那个
外在的自己镇压着,他不敢张扬隐藏的自己,因为那是咆哮的欲念的大锅,包藏着
一闪而过的杀人、强奸、抢劫、贪婪等所有丑陋的念头,他必须要时时用理智卫兵
般防范着潜意识中真实躁动的生命力量,那警戒的道德伦理卫兵只有在暗夜或睡梦
中才会偶然打盹,这样,罪恶就会浮现在他的意识表层,就会让他惧怕和蔑视自己,
就让他感到自己其实是个魔鬼,是个白天道貌岸然,戴着面具的伪君子。他不知道
别人是不是和他一样,因为从没有人有勇气讲述自己在无人的暗夜中是否手淫,是
否曾闪过强奸和谋杀自己母亲和妹妹的念头。他曾经认为人和人有着非常大的不同,
曾崇拜过高尚圣贤的人,但文革一梦之后,他已经认清了神为何物,好人就是少犯
错误的人,或者说是捆绑自己卑下欲念成功的人。谁都以为人无法看清各自的内心,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谁和谁又能有多大区别?用好与坏作为道德天平
的两极真是对人性的戕害和歹毒的误解。每个人的基本情感是没有太大区别的,真
有实质的不同吗?恐怕有的只是视角的不同,时间的不同,和涂抹色彩的不同。这
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使寒烟感受到一种超脱沉重的轻松悠扬,但当他进入到现实的理
智思考之后,他的眼前就呈现出满是痛苦和无奈,他的思维便重新陷入无可奈何的
茫然和混沌之中。
第十一章
只有享静陪他时他才感到心情好些,她带来的是真实的关怀和微笑,如同照射
在窗前的那缕阳光。作为回报,寒烟也不让享静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
“别老想事了,医生说脑细胞最好的恢复方式就是什么也不想。来,我给你算
一命吧,”享静把寒烟的头抬起来摆好,坐在床沿上让寒烟洗牌。
寒烟懒洋洋地胡乱倒了几把,交给享静。“有什么可算的,我这破命,算也是
瞎。 ”享静笑笑,不说话,开始把牌码成金字塔状,将最后一排的7张牌亮出来,
然后用手里的牌翻出来一张张寻找13的组合。
“嘿,你命真顺,你看多顺呀,”享静一面翻牌一面叫。已经有一大半的扑克
被组成了13这个西方不吉祥的数字。 床上的牌只剩下六张,其中有三张是A。享静
手里还有七、八张牌。她嘴里叨叨着,“圈,圈……讨厌,这圈都到哪去了?”最
后一张终于是个Q,但A已经被后面的牌压得死死的。
“完了,我说瞎了吧,你偏不信。”寒烟自嘲地一笑。
“别急,还有最后一翻呢,”享静执着地说。她从顶部抽出一张,翻之前说:
“六”。果然是张六。六和七组对后,后面的牌象解开了死疙瘩,全活了。“还行,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享静浅浅地笑,把牌前一张后一张地拔出来,组成对儿的
放一边,其他的算死牌。
一共有四副对儿, 分别为4、10、J、Q。享静让寒烟选出四张牌反扣在每对牌
上,然后又让他认真选张本牌,说那是他的命牌,很重要。寒烟随意地指着最上面
的一张说:“就是它。”一张4。
翻出另外扣的几张,分别为3、5、7、K。享静煞有介事地微微点头,“真准。”
寒烟看她那认真劲不禁一乐,“来吧,享仙姑,看我是不是还有艳福,还能活几天?”
享静指点着牌说:“你的主命是四平八稳,4配3说明你四平八稳时还总三心二
意疑心疑鬼; 10是大财,5是小财,哇,这是说你不久会发笔横财;J和7不太好。
是说你生活中常有小人出现,所以你总爱生气,爱骂人。Q是女朋友,K是贵人,这
说明你的福气都是女人给的,比如这次,有郑雯和我给你保佑,你才……嘻嘻嘻。
怎么样?神吧。”
寒烟心情轻松起来,也和享静开起玩笑:“你别唬我,我20年前就玩过这个。
你听我的解释。 这4呢就是死,我三天两头想着死;10是大福,但我时乖命蹩,总
被人给一把捂住,结果还是个吃白食的二百五;这小人有两个,一个是郑雯,一个
是气我的人,就是你;那Q是小周,俗话疙瘩包,我看不上他,所以我就kei他。”
“瞎说,瞎说,”享静不依不饶地拿两只拳头轻轻擂寒烟的头,被寒烟抓住一
只手,说:“来,让我给你看看手相。”享静立刻安静下来。“我最信命,看吧,
但不许瞎说。”
寒烟先看她的手指头。“哟,你怎么有三个斗呀。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
卖豆腐。看来,你这辈子就是个豆腐妞了,发不了财。”
“我才不稀罕发财呢。来,我看你有几个斗?”享静拿过寒烟的手,认真看。
“哇,全是斗呀!你是金命嗳!”
“哈哈哈,这叫大福大贵。等本人发财后,赏你座金屋。”
“别臭美了,这叫物极必反。这说明你是铁公鸡,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
一毛不拔。”享静开他玩笑。
“好,说得好。来,给我看看手相,我特信,”寒烟伸出左手
看了半天,享静认真地说:“你这人吧,心事太重,操心的命。你特别重感情,
但用情不专,你看这道线,说明你有个情人,不对,一共两个,从12岁就开始有了
一个,好家伙,真厉害。”
寒烟笑而不语。
“你的童年很不顺,受了不少罪;20岁开始转运,还出过些小名,事业发达。
但后来就断了,一直到……差不多45岁才又大器晚成。你看这根线,说明你今生今
世注定要漂泊异乡。”
“阿呵,goon,看我能活多少岁?”
“你17岁时有血光之灾,喏,就是这个岛形纹路。嗳,你心脏还不好,这上面
说了,你要是不注意,60岁上有一劫,熬过去就能活成老寿星了。”
“你怎么能看出心脏不好?”寒烟吃惊地问。
“厉害吧,以后就拜仙姑别求观音了,嘻嘻,行了,蝎子虎子掀门帘--露一
小手给你看。怎么样,脑子不疼了吧。别乱想事了,人生由命,富贵在天,金命先
生。”
寒烟端着那只手,狐疑地看着享静。
寒烟的情绪时好时坏,脑袋疼得太厉害时,他就用头撞墙,大声咒骂,坚决拒
绝服用止疼药和安眠药。不知为什么他把账一古脑地记到了郑雯身上,认为自己辛
辛苦苦营造出的一套计划全被老婆毁了。
“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不坚决制止她走?你是男人呀,”享静总替郑雯说
话。
“我算狗屁男人!凭什么非让我一个人扛这十字架?我为了谁?你说郑雯怎么
就不明白呢?”寒烟抱着脑袋嚎叫。他和享静已经非常熟,把心中的痛苦嚷出来是
种解脱。
“女人的苦恼你知道吗?你们男人就知道打拼天下,成名成家,那是你们男人
自己的梦,女人要的不是这些。女人不需要自己的男人都变成百万富翁,嗨,怎么
跟你说呀!”享静也急了。
“但是男人总归是男人呀,你让狼变成兔子,能行吗?我最受不了郑雯把我当
小鸡样的护起来。”
“怪不得郑雯老说你根本没把她当老婆,总把她当竞争对手呢。现在我发现她
说对了。”
“可笑!哼,荒唐!我发现没法和女人理智地讲道理,你们总偷换概念。”
“好好,我们头发长,见识短行了吧。原来我以为你能理解女人,现在我发现
你心里还是和其他男人一样。”享静挺认真地说。
“算了,咱两人争什么劲。我承认我这人特没劲,特猥琐,可我就是不甘心。”
享静无语。半天,轻轻地问:“寒烟,你说咱们这些人出来是为什么?一个国
家流失出这么多人,这股出国潮正常吗?我怎么觉得象难民逃荒似的。”
“这个问题我也常想。”寒烟叹口气说。“大家都为淘金吗?我相信最浅显的
心理层面中有这个因素,但骨子里却未必,大多人还是想求学发展。我有种恐惧感,
主要是以前那个疯狂时代害的,有点象被关监狱多年的犯人,门一开,第一个念头
就是不管不顾地逃出去。逃出来干吗?胡里胡涂。我了解过,多数出来的人不是因
为在国内单位受气受压,就是因为人事关系太复杂,出来的人当然是鱼龙混杂,可
龙要被当成龙,鱼要是有机会跃过龙门,谁会昏头昏脑的往外冲?”
“我不是龙,可我也不甘心被晾在岸上。但是,到了国外,我又发现自己象片
浮萍,那种失根的感觉令人不堪忍受。在国内,大家可以谈理想未来、文学艺术,
可这里,我们就象无头苍蝇,乱飞乱撞。现在我连飞的力气也没有了,我只能听天
由命。”
“没错。我就象拿着一把钝钝的剪刀,冷漠地搜寻着自己身上痛感的神经,一
根根把它们割断,直到把自己弄成一个白痴为止。但是,遗憾的是,我这手术还没
有作完,现在正是最痛苦的时候。”
“谁都对家里瞒着真相,国内人还是蜂拥而出,我真担心这种情况,你为什么
不写点东西,说说真话?”
“作梦还是比真实更美妙些。人总要有个追求,灯蛾扑火自焚不是种浪漫吗?
我说又有谁会去听呢?现在的道理未必就是以后的道理,现在的感受也未必就是以
后的感受。文革才过去多少年,现在谁愿意记忆它?人的遗忘功能对人是种拯救,
我受伤的失忆不就是为了不使我记起最可怕的一幕吗?”
“可是人为什么总是在不断地欺骗自己呢?你既然已经看得那么清楚,你现在
又为什么还要往深渊里迈?”
“我不知道。我发现我最搞不懂的就是自己。我敢说,现在大家在盼绿卡,盼
有份安定体面的工作和洋房,但一旦这目标实现后,大家肯定会出现新的失落和痛
苦。我自己肯定会这样子,除非我真变成二百五。我这辈子注定会不断从希望走向
绝望,从一个梦走向另一个梦。”
“寒烟,你去过教堂吗?以前老有几个人拉我信上帝,也许,咱们是精神太空
虚了。”
“我宁肯信菩萨,省事,有求必应。不遇到事时就拉倒,遇事时求一下,中国
人就是这么讲求实惠。”
“改日我带你去趟Richmen的观音庙,听小周说那里的签特别灵。”
“算了,我还是信自己吧。混不出来,我宁肯下地狱。”
寒烟养伤这段日子非常清净。享静上午上课,下午和晚上陪他在家。闲着没事
时,两人就天南海北地聊天,谈论音乐、绘画、诗歌、哲学、历史、艺术。两人都
相当博学,交谈中,他们发现彼此的兴趣格外地一致。
“我最迷恋肖邦。他的钢琴曲总有一股让人心碎的凄苦,那是流亡在异乡的思
念,”享静说。
“他和乔治。桑夫人之间的爱情更是传奇,那种精神上的苦恋真是高尚、感人,”
寒烟应答。
“我知道你喜欢贝多芬,但我更倾心舒伯特,他的作品中显示出那样复杂的人
性。”
“我喜欢贝多芬的力度,但要说丰富,我喜欢德飚西,你听他那未来里的炮声,
那才是生命的轰响。”
“你喜欢老柴吗?听说他是同性恋。”
“天才音乐家里同性恋多了,舒曼也是。不能用性取向评价一个人吧?老柴我
喜欢。 拿破伦攻陷莫斯科,召他进见。柴可夫斯基立而不跪。拿破伦说'你可知我
是皇帝吗?'老柴朗声答道:'音乐界里我就是皇帝!'真是条好汉!”
“诗人里你喜欢谁?”享静问。
“过去喜欢李白,现在喜欢杜甫。”
“你喜欢李清照吗?”
“太喜欢了。我就喜欢病态的女性美。嘿,听说你擅长填词,吟一首听听。”
寒烟支起身子说。
“我的词平仄不分,瞎写的。”
“我也不分,交流交流。”
享静低声吟咏了一首青玉案
〃两年依旧梧桐树,共谁湿,微微雨。
曾记繁华人满路,
怀伤悄立,任秋光转,紫电金蛇舞。
相思谁道曾如缕,却似无着纸鸢去。
沧海桑田心已度,
沈园重到,落花仍在,望别张云处。”
“好词,真情四迸,真有李清照遗风。我也念一首没格律的习作。”寒烟想了
想,开始:“少年凌云志,魂飞一泓然。浮躁年华,踉踉跄跄遂俗念。也想丹心似
骨,更慕英雄前贤,凡世苦纠缠。叹一腔宏愿,着冷霜侵染。寒风起,星凌乱,此
生无愁有恨,壮志讨流年……”
“不错,挺苍凉的。”
“不好意思,小儿科,这是以前的旧作了,现在……嗨,别提了!我看我这辈
子早晚要自杀,”寒烟长叹。
“那你一定认为自己是个天才了吧。自杀的人都是天才,把这世界看得太透了。
海明威自杀,川瑞康成自杀,拜伦自杀……幸亏你放弃了文学。”
“我这辈子要是自杀也是因为什么都干不出来自杀,或者是为情自杀。算了,
咱们说死干吗?走,出去散散心去吧。”
他们两坐在一个山丘的草坪上,山下绿树浓荫中,平静的湖水在一个高高的尖
塔下缓缓流动。阵阵微风吹得草颈象颤动的绿色雨丝,阳光柔和地洒落在他们身上。
“我觉得塔尖有点象三K党人戴的面具, 你看,尤其是那两个小红点,象不象
藏在白布下的眼睛?”寒烟说。
“你都想到哪去了?真有意思。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做过当总统的梦?”
“我可没那么大野心。我的梦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