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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不归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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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加上国外的锅浅油便宜,烹炒煎炸,满房顶黑古溜秋,除了蟑螂能站住脚,连
苍蝇都恨不得能给粘死。
    最怕的就是公寓管理员来收房租,这套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只容许住四个人,为
了堵住鬼佬管理员,只好让嫣然挡住那鬼子视线,甜言密语一通发嗲。七八个人凑
的碎银子,花拉花拉成口袋递过去,满嘴的“骚瑞”。洋鬼子把脑袋往里伸,屁股
却留在门外。带着任务的嫣然将胸脯挺得高高的,拿出一副打死也要保卫冬宫的劲
头,就是不让那老兄往里插腿。反正西方法律尊重隐私权,不请你楞进,打你成强
奸犯你没辙。鬼佬管理的脖子不够长,眼前除了嫣然水汪汪的丹凤眼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吸溜吸溜地用鼻子嗅。 “What smell? Why don't you open the windows? 〃
(很怪的味道,为什么不开窗)
    躲在厕所里的寒烟他们都能听到他那大鹰勾鼻子的动静,您闻吧,满屋子臭鞋
烂袜子加上大蒜味,熏死你个大鼻子。
    男女合用一个厕所倒没关系,谁解手后都很自觉打扫,但吃成问题。大家合用
一个能把口猪赶进去的大冰箱,各人的食品都小心地贴上标签,连土豆和洋葱上都
恨不得刻上记号。这没办法,遇到小任那种不自觉的主,偷吃你几个鸡蛋,喝你几
口可乐是常有的事。
    北京人透着仗义,开始再穷也撑着脸面,哥几个伙着吃共产主义灶,但努不了
一段日子,有人拿出自己的粮食时就会发出“疑”的一声,还伴着倒抽的凉气。不
是孟勋“哎,我那根葱怎么短了一股结?”,就是小任:“操,那天我偷的蒜谁丫
看见了?”
    再后来就有张三说李四抠,李四骂王二麻子小气的事。既然电话费连一分钱都
算得清清楚楚,干脆,分开过日子,谁也别揩谁油。于是,一天做20多顿饭,油烟
子愈加蒸蒸日上,楼顶上象火葬场黑烟滚滚。不认识地方的人倒好找了。“你就直
杀那冒黑烟、有醋溜土豆丝味的楼就齐了。”
    晚上吃完饭,小任开始学英文。“嘿,哥们,那‘丁勾’念什么来着?”没念
几声又“靠,那‘疙瘩包’读什么,不是念‘圈’吧?我这脑子比猪还笨。”寒烟
看着他直摇头,心说,要不是念在和他哥哥是老朋友的关系,真没法和他同住一个
屋檐下。
    孟勋生活规律,抽袋洋大炮,打出两个洋葱嗝,抡抡胳膊,到这哥们练太极拳
时候了。他对着墙上的24式图,开始摸鱼。两米高的傻大个,伸出胳膊能戳透房顶,
眼珠子象被钩子勾住般深沉严肃。就看他划拉划拉地庄重无比地一圈一圈的画,每
次一个揽鹊尾后都长吐一口气。 “寒烟, 你看咱这身手如何?”寒烟嘿嘿一乐,
“没问题,你要是再剃个秃瓢,看上去绝对是个大虾,骗老外准一楞一楞的。”
    嫣然和享静埋头读英文。 嫣然突然抬头问寒烟:“今天那老师上来就说了句'
尿', 拖着长音。你知道她什么意思吗?”“哎哟,真拿住我了”。寒烟“尿”了
几声, “尿” 不出个所以然,上厕所真的尿了一把,突然恍然大悟。出来大喊:
“嫣然,你可真笨。那'尿'就是'now'的意思呀!靠,我还当什么尿呢!”
    大家哄然大笑,嫣然大骂:“讨厌!”。
    孟勋写完家信, 准备周日找中国民航的空姐带回国去发。买张邮票的钱能买6
个鸡蛋,他从不花那冤枉钱。
    “你说咱能熬出头吗?没身份老当这穷学生也他妈的不是事呀”,二牛又开始
发愁。
    “哥们,反正出来了,大不了就黑丫的,等上大赦咱就熬出头了,”小任出来
干什么都比在国内倒西瓜强,他想得开。
    “我就羡慕越南难民,人家来这还给笔安家费,没工作吃救济,一月800,靠,
加拿大整个一共产主义,他怎不给咱共产共妻一把?”二牛说。
    

    “没结婚还可以琢磨个假结婚,我算没戏喽,拿不到奖学金就颠家,”寒烟说。
    “灰头土脸的回去还不让人笑死?光看见出来的,没听过回去的。我听说,日
本的中国学生更惨,姑娘全当鸡,男的给人背死尸,住的地方小得跟鸽子窝赛的,
谁也买不起汽车。他们想来这还来不了呢,知足吧,哥们。”孟勋开始拍他那电视。
    “逼急了我,我就贩丫毒,穷日子饿不死瞎家雀,我跟丫加拿大玩抗战,”小
任拍着胸脯说。你还别说,这小子精神上就没苦恼,虽然他那点英文仅限于扑克牌
上那几个字母,但什么都敢招呼,还真有股子不怕死的劲。
    “受台山臭农民欺负我最受不了,咱在国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寒烟叹气道。
    “哥们,你这思维不灵。刷盘子怎么了?卖花怎么了?受点苦死不了,你没听
人家总统年青时还给人擦皮鞋呢。我算想通了,在这别玩精神贵族,老老实实给人
练活打工,这罪是您自己愿来受的,没人逼你来。我现在就是个二等公民,踩乎吧,
忍了。”孟勋这番话阴阳怪气,但还真有道。人加拿大没亏待你中国学生什么,有
吃有喝,没睡大街上,比咱旧社会老百姓连黄土都吃不上的日子强多了,寒烟承认
这个。
    “等拿到身份就齐了,印丫个中加国际贸易总公司董事长,倒丫几颗导弹五六
的,弄个金发洋妞,喇丫几个国内小蜜,靠,骗死丫苟的,”小任吐沫星子乱喷,
整得享静直皱眉。
    没办法, 出国后日子过得太苦, 男人都象染上脏口的鸟,不是英文“fuck”
“bullshit”,就是国骂和丫的,似乎不这样这日子就没法熬。

    日子糊里糊涂地过,一礼拜一礼拜贼快。有消息传来,说小于回国了,教友会
凑了笔钱, 他们哥几个每人垫了100,补上了手术费,领馆人连面都没照,说语言
生在他们那根本就没备案,因为那些人都是出来挣钱的。靠,加拿大不那人当人,
咱亲人也不认自家孩子,他们连他妈的边缘人都不是,全成了野种。寒烟心里又时
不时地回荡起洪湖赤卫队韩英凄凉唱腔:“娘啊——呀,儿死后……”
    过些日子又听说有个北京辅外医院的大夫,好不容易靠玩手术刀的绝活竞争上
一个切鸡的活,能把鸡片得骨头上闪闪发光,结果挣上了固定的工资,但不知哪个
留学生嫉妒他,小报告打给移民局,哗拉一拨人把他抄了,签证那张小纸片当场就
给撕了,完蛋,外科大夫成了汉奸的牺牲品,只好愤愤然回国。

    刚出国留学生那种群居生活渐渐地随着大家找到乱七八糟的工作,慢慢解体,
异性之间搭帮过日子的风气形成。既然男的有辆破车,女的会做饭,老婆和丈夫都
在国内囚着出不来,寂寞的心态和苦熬无忘的痛楚使得不少留学生一对对地过上同
居日子。这在国内当然要遭到舆论的谴责,但人是感情动物,患难之中流在一个碗
里的眼泪比空洞的礼教温情的多,飘在苦海里的浮蚴先保命吧,没个聊以解愁的贴
心知己,那非人的日子一准把人逼成失心疯不可。
    现在,那套公寓里只剩下二牛、寒烟、孟勋和小任,另外三个男的都上了正经
大学。嫣然和一个大老黑住到一起,虽然走起路来变成了罗圈腿,但依然嘲笑那些
留学生的合作体。也是,人家奔的是今后的绿卡,眼下吃点亏,一闭眼,一咬牙,
横竖一块肉,大老黑除了生猛点怎么了?种出个种就是加拿大人,母以子贵,拿下
身份,就撒丫子颠,去他个大老黑和小老黑吧。大家听后都对嫣然另眼相看。敢情
是出租土地式的把自己租出去,种老玉米还是插水稻无所谓,这投资够惊心动魄的。
小任原来和嫣然有一腿,现在才发现自己道行差远了。他立刻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
狱的恨劲,当众宣布考虑实施娶残疾弱智老太太的计划:“以后谁发现贫民窟里有
孤老寡、盲聋哑、痴呆傻的单身婆娘,想着给咱介绍一把,只要丫有生育能力,我
就当丫如意郎君。”
    享静为了安心学习,咬牙租了个一间一套的公寓,她的一个拐了八道弯的表哥,
广东的一个移民,给她置办了点家具。但没过一个月,寒烟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
那搞房地产的表哥死打她主意,趁她在国内的男朋友和她分手之际,有一晚上赖她
房间不走。那小子有家室,寒烟见过他一次,满脸疙瘩包,说话结结巴巴,眼睛里
总有股受到惊吓的兔子神色,手里握个大哥大,说话嘴里象含个热茄子。〃I gonna
go,you gonna go,”一嘴三gonna,寒烟心说:“搞你个头!”
    一次,享静又给他打来电话,说:“寒烟,我……你……他……他又……”
    寒烟火了,“那孙子找灭呢,我抽他一顿。”
    “你千万不能那样,他是个好人,他心挺好的……”享静急忙制止。
    “那你让我怎办?嗨,你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咱再穷不受欺负。”
    享静半天不言声,悄悄挂断了电话。

    寒烟把这事和二牛说了,二牛知道他和享静挺默契,说:“干脆,咱两人搬过
去,一来给她省点钱,二来那倒霉管理也正赶咱走,你说呢?”
    这话正中寒烟下怀,他踟蹰地说:“那先问问享静再说吧。”

    他两搬进了那套公寓。享静睡屋里,他两睡大厅,还是床垫子,只不过每人都
摞起了三层。寒烟也买了车,82年的雪佛莱,跑了11万公里,自动档,跑起来一蹿
一蹿的,特牛。加拿大的公路发达得一塌糊涂,但那路不是给人走的,没车就跟没
腿一样,而且,这车可以生钱。上保险时,他也和大家一样仅上了每月只能周末开
的那种,但谁平时都偷开黑车,见了大侄子就哆嗦。
    二牛送外卖,晚上干活,店里管饭。寒烟和享静系着围裙,天天象小两口似的
作饭,倒也不觉寂寞。只是那疙瘩包总没事来泡享静,享静到也不赶他,对他还挺
客气,那小子对寒烟也挺殷勤,总给他敬烟,一嘴一许先生;有时还抢着买点肉啊
菜的,这家伙在沙锅里炖的猪肝汤那叫一个爽。
    寒烟从来不问疙瘩包的事,吃完饭,就在饭桌上作功课,那两人就进屋把门虚
掩上。寒烟发现,享静让他们住进来主要是给自己寻找一种安全感,其实,她对疙
瘩包还是满体谅的,看来,只要对方有节制,她愿意和那家伙接触。想通这点时,
寒烟心里有种苦涩,但转念一想又特别能理解享静。这日子,谁不得给自己多留条
路?谁还有心思玩浪漫?
    享静平时很文静,但心里却很苦闷,尤其是知道男朋友背叛她之后,性情发生
了明显的变化。她知道自己学医在加拿大没戏,上学拿不到奖学金,毕业后不可能
得到行医执照,只好改学护理专业,于是,她开始补习课程。
    疙瘩包走了之后,有时穿着粉色睡衣的享静洗完澡,会和寒烟一起在厅里看看
电视,或者站在过道倚着门和他闲聊。半透明的睡衣里,享静的胸部隐隐透出两个
小小的暗斑,寒烟每次都将目光移到别处,避免和享静的目光接触。但对方身上散
发出的淡淡女性体香,和浴液的清爽味道有时令他神乱。
    “你太太出国的事,办得顺利吗?”享静问。
    “嗨,三叩九拜都过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了。签证那关不知会怎样,但我已经
给我太太托了加拿大领馆的人,那女的姓张,中方译员,她要是帮谁美言几句,过
关的希望就大些。但那人吃贿赂,我已经托人上贡了一台微型的收录机,既然接下
了,事情就有门。
    “你们团圆后日子就好过了,你们英文好,不象我,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好,”
享静幽幽地说,用手指在门上画圈。
    “别想以后的事,不然你非跳楼不可。我现在有个招,就对自己说,这五分钟
我要高兴,我要唱歌,这五分钟法则挺管用,我试过多次了,”寒烟乐着说。
    享静浅浅一笑,她知道寒烟在安慰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他们两人谁
也没听到谁哼过歌。
    “你表哥怎么样了,没难为你吧?”
    “他……”享静的表情有了变化,手指头不动了。寒烟果断地和她道了晚安。

    享静和疙瘩包有时候一起出去吃饭,但临走前总不忘给他留个条,说汤在锅里,
电饭煲里有饭之类的。疙瘩包似乎一点也不吃醋,大概他觉得只要享静不赶他走,
享静有没有其他男朋友他一点不在乎。
    寒烟已经感到自己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他说不清自己起着什么作用,也
不去想自己和享静到底有什么关系。出国这段日子,他知道只有将自己的情感打磨
得钝钝的,什么事情都别深入地想,心情才能免受折磨和煎熬。所有的留学生临时
夫妻也都不提从前,不想今后,不过问对方的老婆丈夫,谁也别烦谁,谁也别婆婆
妈妈,小时候玩过家家,玩的就是那感觉。由于没有感情羁绊,人就不太累,精神
上已经阳痿得象个蔫萝卜,谁都象个木头人活着。情呀爱的过于奢侈,黄蚂蚁能爬
来爬去的有口气你就感谢上帝吧。
    这种不亲不近,不入不出的方式寒烟觉得挺好,西方就是这点好,男女之间的
事简简单单,好合好离,经济上谁也不占谁便宜,感情谁也不欠谁债。疙瘩包就从
不问寒烟的私事, 有时享静提到谁的事, 疙瘩包还制止她, 说: “那是人家的
privacy。 ”隐私权,那可是神圣不容侵犯的。所以,有疙瘩包在的时候,寒烟不
觉得难受,这人性情挺温和,不太爱讲话。享静读书时,他就傻坐一旁,或者独自
看电视。
    疙瘩包出来十几年了,自己有个建筑公司,雇了几个洋人给他打工,手里大概
有5、6栋正在盖的房子,还了贷款,大概也趁百十来万。一个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混到这地步已经不赖。 他给享静买了辆白色的Honda车,把钥匙强塞在享静手里,
自己还开那辆破面包车。
    一天黄昏,外面下着小雨。享静说疙瘩包请她去家里作客,她想让寒烟陪她同
去。他明白,这一去等于是给疙瘩包当托儿,打掩护。嗨,也就是为了享静吧,换
了别人,休想!
    两人同撑一把伞,过马路时,他下意识地拉住享静的手。这是他第二次握享静
的手,这次他没有异样感觉。在国内,他老婆过马路时总是哆哆嗦嗦,享静亦如此,
所以,他自然地做了那个动作。
    享静小鸟伊人,乖乖的样子,她的手不但没缩回去,还反过来主动握住他的手
不放。疙瘩包家离他们仅隔了三个街区。快走到的时候,他们看到疙瘩包家房子的
窗帘敞着,里面有个女人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享静的手开始发潮。“别害怕,
有我呢,看我怎么对付这黄脸婆”。
    疙瘩包居然在暗影里站着,他早已看到他们。享静的手有一个急促的回缩动作,
但半截停住了。寒烟主动抽回手,大方地“嗨”了过去。
    进屋后,疙瘩包殷勤地给他们端水果,菜已经摆在桌上,丰盛得很。那黄脸婆
并不凶悍,相反倒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手忙脚乱中把一盘橘子碰到地上,
一边撅屁股捡,一边脸红着用鸟语说:“骚瑞骚瑞”。两个小男孩,一个五岁,一
个七岁,坐在桌子上,脚乱踢着,手上却很规矩。
    疙瘩包在家也不爱说话,对孩子挺和蔼。介绍寒烟给他那黄脸婆时用的是鸟语,
寒烟怀疑他用了“男朋友”的词。因为,那女人偷偷而迅速地扫了他和享静一眼。
从那女人的局促和慌乱的动作上,寒烟感到她一定听到了自己的男人和这个大陆的
远亲表妹有点那个。女人的直觉在这方面非常奇特,能象雷达般侦破自己男人身上
任何细小的动静,寒烟的老婆便是如此。
    享静显得沉稳大方,主动给那两个孩子夹菜,和黄脸婆寒暄,但她越这样,那
女人似乎越不安。她一定明显地感到自己处于下风位置。一个三十多岁的柴禾妞出
身的娘们,怎能比得上如花似玉的享静?不过,看到这婆娘和那两个孩子,寒烟又
觉得他一定劝享静悠着点,千万别破坏了这个家庭。

    从那以后,疙瘩包来得更勤了,享静似乎也不再安心学英语,两人有时在房间
里拌嘴的声音传出来。一次,享静还愤怒地摔了疙瘩包的大哥大。寒烟埋头做功课,
但耳朵却常支棱着,这使他觉得自己有点傻。
    寒烟找到了一个周末在加油站工作的活,值大夜班。夜里把铝合金格子间的玻
璃窗锁上,仅留个能交递钱的小缝。谁在外面加油,里间电脑显示仪上就嘀嘀的亮
起红灯,在键盘上轻轻一摁,就打开了油路开关,全自动化管理,一点不累。这工
作好在没人时候不耽误看书,下半夜还能趴在桌上打瞌睡,另外,还能用油票免费
换油。
    一天,享静深更半夜的开车来看望他,给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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