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7年第10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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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老人对一个孩童急切的呼喊。　　　
　　曾经吹拂脸面的一阵风，　
　　又吹了回来，它离我还有三米的距离　　　
　　我就认出了它的模样。　　　
　　它的怀里还拥着一枚叶子的鲜嫩，　　　
　　一个少女的憧憬，和一个老人　　　
　　对后世子孙的爱戴。面对这样一阵风　　　
　　我显得有些情不自禁：哦，这美！　
　　　
　　树　梢（孙方杰）　
　　　
　　在平原上，树梢是大地的一个　　　
　　高度。晨色正渐，梢头上凝着的露珠　　　
　　总会与最先到达的阳光相遇。　
　　与阳光一起到来的还有　　　
　　一只鸟。在阳光落到树梢之后　　　
　　鸟飞了过来。它飞过来，环着巨大的树冠　　　
　　飞翔了一周，落在最高的树梢上。　　　
　　我看到树梢颤了一下，树身颤了一下　　　
　　大地也颤了一下。然后　
　　高高的树梢就慢慢地把头颅垂向了大地，　
　　路过一个山村（孙方杰）　
　　　
　　屋是老屋，树是古村　
　　一缕清风，穿过村前的牌坊　
　　石磨，祠堂。穿过木质的门楼　
　　在太阳的照耀下，风慢慢地流淌　
　　落在了门槛上，　
　　和纳鞋底的老奶奶的手上　
　　这时，我乘坐着一辆车　
　　从村前经过。坑洼不平的路面上　
　　车子颠簸，像老奶奶出嫁时　
　　迎空抛起的花轿。　
　　这时车子的速度　
　　缓慢，忧郁，像一盘老磨　
　　吱吱呀呀地在村子里旋转了千年　
　　万年。车子的速度很慢很慢　
　　经过村子的时间，或许是从早到晚　
　　或许是从春天到了秋天　
　　我感到山冈上那些含着的花蕊　
　　在车子经过的身后　
　　长成了漫过山冈的野果　
　　　
　　宽　容（君　儿）　
　　　
　　今天看到农人在收棉花　
　　再过不久这片土地就将被　
　　划入“现代化制造业基础”了　
　　农业的消失换来的是GPD的大幅度增加　
　　是人均生产总值和社会财富的直线上升　
　　是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　
　　还有可能是黑领变成白领　
　　前途无限光明　道理无需疑问　
　　有问题的倒应该是那角角落落的苇花和野　
　　草　
　　它们将被挖掘机连根铲除　
　　换成三季常青的进口草坪　
　　或者一百年不朽的水泥建筑　
　　然后每一天你会在工作的大楼里　
　　与扫卫生的妇女碰面点头　
　　她和善的微笑一如古老时间的宽容　
　　　
　　雪下了一天一晚（君　儿）　
　　　
　　雪下了一晚　
　　现在还在下着　
　　汽车和大地都已被拥在雪里　
　　但红旗依然迎风飘扬　
　　没有被雪变成俘虏　
　　玫瑰也没有　
　　它在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　
　　自暴自弃　
　　在时间中老去的还有窗前的树木　
　　周围的楼宇　
　　远处的云彩　
　　和离我们万劫之遥的　
　　极乐国土　
　　什么时候　
　　我们的词语可以变成　
　　茫茫白雪　
　　轻若无物　覆物无形　
　　不用言说而获得自重　
　　什么时候一场雪　　　
　　接着一场雪　　　
　　把我们漆黑的魂魄染成　　　
　　天地间洁白飞舞的这些　　　
　　冰凉花朵　
　　　
　　上　山（君　儿）　
　　　
　　机器把我吞吃　　　
　　公园吞吃老虎和狮子　　　
　　机器吞吃我的精神　　　
　　我仅有的孔雀的精神　　　
　　如今翎羽乱飞　　　
　　给罩在一个罩里　　　
　　我想不出更坏的厄运　　　
　　我选择百无聊赖　　　
　　让人们去自我说服　　　
　　明天我将开始上山　　　
　　离开人间的法网恢恢　　　
　　明天我将上山猎鹰　　　
　　或者下水捉鱼　
　　我将贡献自己　　　
　　给山川　
　　天地和月亮下的好风　　　
　　明天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顶多有一个行尸走肉的魂　　　
　　还在附着你们　　　
　　真正的我在山上将来　　　
　　也可能升天　　　
　　真正的我其实非常颓废　　　
　　即使在山上也并不怎么遵守山规　　　
　　我所有的知己都在天上　　　
　　我需要一把扫帚把我直接接到　　　
　　他们那边　
　　　
　　雪地上行走的孩子（吴海斌）　
　　　
　　大雪覆盖了父母的坟墓，他用力　
　　在雪地上行走　
　　树上的乌鸦，和他的黑棉袄　　　
　　没到天黑之前，就黑下来了　　　
　　风没有怜悯这个孩子，呼呼地在响　　　
　　孩子的眼里，泪水淹没了沟壑　　　
　　孩子抡着斧头，树根的木屑飞起来　　　
　　细的树木，分成几段，孩子的一天　　　
　　就是几段，黑房子里，燃烧的时间　　　
　　就是几段，弟弟誊写的课文　　　
　　就是几段　
　　被他砍倒的树木，像父母从坟墓下　　　
　　悄悄塞上来的，唯一剩给他的骨头　
　　　
　　怀有仇恨的季节河（吴海斌）　
　　　
　　滚响的石头，使突如其来的河流受孕　
　　水声在抗拒，水声被湮没，哑者的喉咙　
　　被暴力擒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灰暗的灯笼，把梦境里的女人和粮食运走　
　　把村庄留下，把苹果树上的青涩留下　
　　月光和星星不知道今晚躲到哪儿去了　
　　狗就使劲叫吧，鸡在笼里，猪在筐里　　　
　　乡愁在眉毛上锁着，锁在门上，门被老天　
　　关上　　　
　　涨起来的河水，小村里的每个人都对你怀　
　　有仇恨　
　　　
　　蚊子还在飞，火堆前，惊恐的孩子　
　　不明白女人的脸上，什么时候淌下两条　
　　缩小的河水，缩小的河水　
　　　
　　临潼兵马俑（吴海斌）　
　　　
　　血液流干，色彩脱落，号角湮灭　
　　但你们还是一支队伍，是整装齐发的敌人　
　　马的瞳孔里，还有一道快捷的闪电　
　　所幸的是，你们的呼吸，你们的血管　
　　被掩埋，被烧断，如果一寸一寸的血管　
　　里注进血液　
　　你们会从黄河之西，扑过来，从壕堑里　
　　把马车赶得飞快，把剑和强弩，对着秦以外　
　　任何一座小的城池，任何一群弱的兵马　
　　偃旗息鼓吧，歌舞升平吧，月包下的美玉　
　　和酒　
　　在暴君的帐下，陈列开来，而秦以外疆域　
　　的人　
　　眼球上市满一寸一寸细小的血管，他们在　
　　城堞上　
　　在一些发青的石头路上，听着黄河的呼吸　
　　　
　　我一直爱你，但不是（张敏华）　
　　　
　　我一直爱你，但不是　
　　只爱你一个人。　　　
　　我一直爱你，只不过是爱你　　　
　　一个久远的瞬间。　　　
　　我一直爱你，爱你的衰老　　　
　　衰老到我的身上。　　　
　　——哦，那么多天，这么多年，　
　　你的体温，让我忘记寒冷，　　　
　　你的伤口，让我忘记疼痛，　　　
　　但我还是想对你说：　　　
　　我一直爱你，　　　
　　但我不只是爱你一个人。　
　　　
　　一阵风（张敏华）　
　　　
　　一阵风，能够为我说出多少秘密？　
　　在海上，谁能透过蔚蓝　
　　看到盛开的花朵？　
　　陌生的旅行，带着初春的寒意．　
　　细小的声音反复地醒来。　
　　迎着风，像迎着一次艳遇，　
　　但心还在犹豫，还在缓慢地转身。　
　　在这个白加黑的夜晚，　
　　一阵草写的风，吹干了我的眼泪。　
　　　
　　武　汉（张敏华）　
　　　
　　褪色的东湖使我眩目于它的老迈，　
　　无数记忆被凝成一段长江，　
　　雨中的黄鹤楼，迷失于自身的传说。　
　　我所经历的武汉，独自捱过　
　　短暂的睡眠：汉正街可能的咳嗽。　
　　一口青铜大钟，　
　　瓦解着时间的江堤。　
　　　
　　茉莉花开（扶　桑）　
　　　
　　（那花瓣完全是用月光，做成的……）　
　　　
　　喜欢你以后　
　　我常常想起：茉莉。它小朵　
　　小朵地开，微拢着裙边　
　　像最弱的弱音，悄然的香气　
　　犹豫着靠近　
　　——那犹豫里洇染难以察觉的哀伤　
　　和羞怯的红晕……　
　　　
　　我常常想起茉莉——　
　　喜欢你以后，我才慢慢明白　
　　茉莉是花园幽静的部分　
　　是花园的灵魂和它含着的泪　
　　——我感觉到了我的心　
　　和它那神秘的联系　
　　在喜欢你以后。啊，喜欢你以后　
　　　
　　假如灵魂是一缕香气（扶　桑）　
　　　
　　假如灵魂是一缕香气　
　　我该怎样描绘　
　　你的——　
　　　
　　它是——深色的。　（像夜空）　
　　静默　
　　无声的。　
　　（像大鸟的翱翔）　　　
　　它是绵绵　　　
　　不绝的。　
　　（像一幅水墨　　　
　　长卷　——哦，让我慢慢　　　
　　展开，再慢一点——）　　　
　　它是玉的……稳稳地，把自己的光华含住　　　
　　（不是玻璃。也不是钻石的）　
　　但对于某些人，假如他们灵魂的频道　　　
　　相同。它那被含住的光啊　　　
　　就是——　
　　一轮朗月，横挂中天　
　　　
　　致　谢（扶　桑）　
　　　
　　啊，我分不清，美与爱有什么不同？　　　
　　静默与歌声。忧伤　　　
　　与柔情——　
　　有什么不同？！我分不清。我的头脑　　　
　　它从来就没有发育好。我只是一颗心　　　
　　而它是简单的。近乎　　　
　　无知。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　　　
　　超出了它的理解力。但有何遗憾　
　　可言？——如果，美那最轻微的脚步声　　　
　　它仍能远远听清——　　　
　　多好啊！你并没有离开我。多少年了你还　　　
　　在那里。仿佛从未　　　
　　被损害——　
　　　
　　归　还（扶　桑）　
　　　
　　那些不被允许说出的　　　
　　话，是最饱满的种子——　　　
　　一点点微光使它长大　
　　这是你的微光。它完全无意识　
　　我让它长大。那些不被允许说出的　　　
　　话。——只是　　　
　　为了还给你，那与你的微光　　　
　　对应的，一点点暖意——　
　　那些不被允许说出的　
　　话……是我珍爱的哑孩子　
　　我用我的手护住她的　
　　嗓子：一支歌在那里挣扎——　
　　　
　　幸福在削足适履之后（李　云）　
　　　
　　我们从同一个词语中抵达　　　
　　我们也曾站在　　　
　　同一片颂词之间猜测：纵然是一把天火　　　
　　也煮不熟那块石头了　　　
　　可我们还在恋爱，双脚倍受折磨　　　
　　我们相信挡住眼睛的　　　
　　只是一片梧桐树叶子，我们相信我们有能力　　　
　　打开第三只眼睛：幸福啊，爱与被爱！　　　
　　我们收购羽毛、收购厌倦　　　
　　我们甩着纵火的鞭子，在草地上　　　
　　放牧一只细小的雪兔　　　
　　在削足适履之后，我们把这一切　　　
　　命名为幸福　
　　致一场雪（李　云）　
　　　
　　对我来说，你是一场突然而至的雪　　　
　　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就来了　　　
　　你铺天盖地，沙沙地　　　
　　来了，像雁阵。你涂改着我的老树　　　
　　我的小河、我的村庄　　　
　　你同样涂改着我的情人、我的宿敌　
　　青着你，我和猎狗一起　
　　瞪大了眼睛，但我不会爱上这短暂的白　
　　你还是把那盏灯　
　　从我的心头端走吧，让我在失意中　
　　爱上漆黑。黑暗里　
　　我会练习勾引，用兰花指勾住　
　　半个月亮，我就哭了……　
　　　
　　你顺从了一阵风（李　云）　
　　　
　　你不是在模拟一株饱满的稻谷　
　　但你必须低下头去　
　　你是在瞬间学会了顺从　
　　你顺从了一阵风，在植物的茎中摇晃　
　　　
　　闭上眼睛，你就看见了爱情的云朵　
　　神界的孩子。你还看见　
　　你喂养的那只神鹰，它正慢慢地　
　　张开翅膀：一种高处的飞翔　
　　突然化成别字，卡在了天空　
　　　
　　日复一日，是上帝的声音　
　　从耳边划过：爱是坚守是相知　
　　是呕心沥血后　
　　如此地平静，爱是千帆过尽后的满目青山　
　　爱多么让人疼惜，你唯有　
　　深深地，弯下腰去　
　　　
　　沙　漏（李　寒）　
　　　
　　这发间的青霜是阻止不了的，这毛发的脱　
　　落　
　　是阻止不了的，这日渐昏黄的目光　
　　是阻止不了的　
　　这松弛的肌肉，僵硬的膝盖　
　　这混乱的记忆，这白日的梦境　
　　这冷却的欲望，凋萎的容颜　
　　都是阻止不了的　
　　　
　　一切的事物都填充在这沙漏中　
　　伟大的沙漏，将有形一点点化为　
　　细细的尘介　
　　万物平等，被造物主之手　
　　依次放入其中　
　　我知道，有一天要离开这个世界　
　　与我所爱和所恨的人　
　　与我热爱和厌恶的事物　
　　重归虚无　
　　想想这些，我还有什么不平静的　
　　　
　　雨水落到大地上（李　寒）　
　　　
　　连绵的雨水落到大地上　
　　收获的季节被一再推迟　
　　　
　　天上哪里来得这么多水　
　　蚂蚁们钻到地下　闭门不出　
　　　
　　一些叶子再也支撑不住　
　　一些花朵咧酸了嘴角　
　　　
　　雨水敲打老骨头　
　　唤出万物体内的寒气　
　　　
　　行人们掩盖了面孔　
　　一个小孩子在低低地哭泣　
　　　
　　这么多水汩汩地汇入下水道　
　　昼夜不停　它们都流向了哪里　
　　　
　　明年家乡又是一场大旱　
　　其余的事情我还无法预料　
　　　
　　午后迷乱（李　寒）　
　　　
　　午后多么迷乱，远处的山空了　
　　城市上面的云朵正在散去　
　　割草机轰鸣，剪后的青草瞬间长高　
　　疯狂的仙人掌　
　　隐忍的瞎子　
　　用自己的芒刺触摸到美洲　
　　　
　　午后多么茫然，时间一丝丝抽尽欲望　
　　我听见骨头清脆的叹息　
　　我始终感恩于生活的力量，即便是炎夏　
　　你的身体也在诞生奇迹　
　　就要长出蘑菇，苔藓，青青的藤萝　
　　我温暖的小儿女　
　　　
　　知道吗，我学会了与命运和解　
　　做个快乐的人如此容易　
　　　
　　桃剔春天（李见心）　
　　　
　　如果春天没有风　　　
　　如果风不是初恋情人第一次抚摸我头发的手　　　
　　如果手不能打开我眼睛的河流　　　
　　我宁愿不要春天　　　
　　如果春天没有雨　
　　如果雨不能浇绿土地和我心中的草　　　
　　如果草不做开花的梦　　　
　　我宁愿不要春天　
　　我是一个对春天挑剔的人　　　
　　像一块洁白的画布　　　
　　挑剔不懂色彩的手　　　
　　像一滴深谷里的水　　　
　　挑剔不会接吻的嘴唇　
　　　
　　岁　月（李见心）　
　　　
　　我不恨你　
　　我只恨这老不死的岁月　
　　让我们老掉　死去　
　　这恨是一盘变质的爱　
　　没有经过保鲜珍藏的水果　
　　仅仅因为时间的缘故腐烂　
　　你知道吗　我知道　
　　对于多情善感的女人　
　　一生是多么漫长　
　　　
　　我不爱你　
　　我只爱这老不死的岁月　
　　它放逐我的忧伤　清纯透明　
　　山泉一样止也止不住　
　　这大地的伤口无辜流淌　
　　燃起世俗全部的渴望　
　　加深或者抚平我吧　你　
　　因为缝补爱情的只能是爱情　
　　就像连接岁月的只能是岁月　
　　　
　　失乐园（李见心）　
　　　
　　最后我们彼此献上　　　
　　带毒的嘴唇　　　
　　让比死亡更深刻的吻　　　
　　镂写青春　　　
　　人间有一种真情不为世俗所容　　　
　　却为世俗所羡　
　　我们终于找到了自己　　　
　　年轻的感觉　在不年轻的时候　　　
　　以往的人生都是实习或引子　　　
　　我们的故事一开始就是　　　
　　高潮也是结局　　　
　　一样的内心的热火　　　
　　不一样的成熟与执著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　　　
　　正午的太阳　燃烧着坠落　　　
　　坠落着燃烧　　　
　　为了生命抛物线顶点的辉煌　　　
　　宁愿烧毁我们的前世与来生　
　　我们最后留给世界的　　　
　　肖像　美得让上帝悔悟　　　
　　不该创创世纪　　　
　　不该设伊甸园　　　
　　一株枝干紧密缠绕的合欢树　　　
　　以肉体的形式抵达了灵魂　　　
　　有一对蝴蝶好像叫粱祝　　　
　　飞过东海枝头呢喃　　　
　　想重活一回　
　　　
　　北方天空下（苏　浅）　
　　　
　　冬天到了北方　
　　天空很低，碰到屋檐下的巢，静寂而空洞　
　　那里曾经容纳了我们　
　　一些小小的翅膀，梦想着远走高飞　
　　雨天空中并没有道路　
　　而无尽的大海仍然冰冷　
　　一身的盐　
　　哭不出来　
　　　
　　没有，或者也不需要眼泪　
　　当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