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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诅咒的女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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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的光束环抱,消融於万物的光环。那可怜的小飙车族怎可能幻想出此等视野?
也许到头来,我们都会归乡。
    谁晓得呢?
    如是,我们继续著不朽、恐惧的生涯,揪住能掌握的事物。既然我们是仅存的
吸血一族,风水轮流转,全新的巢穴已经形成。
    我们像是古老的吉普赛马车戏团,由一列黑色跑车载著家当,一高速奔驰於深
夜的洲际车道。就在这趟漫长的旅程,他们告诉我一切的始末,每个人都同时发言,
有时则不高明地相互议论。事情的全貌如同拼组成形的马赛克纹饰,当我在绒质的
椅背上打瞌睡,还听得见他们谈论自己的所见所闻。
    最後,我们抵达颓废无伦的南方之都。迈阿密,同时是天堂与地狱的谐拟所在。
    我立刻将自己锁在舒适的房间,被地毯、沙发、与皮耶·达拉·法兰西斯的画
作包围著。桌上摆著电脑,韦瓦第的音乐从隐藏式的音响涌现出来。还有私人的通
道,通向晨眠时专用的地下室:钢制的墙壁、黑色压克力漆、烛光与棺材、白色蕾
丝滚边的亚麻帷幕。
    血液渴欲,真是难以抗拒之物。你未必当真需要它,但却无法抵挡它的驱力。
这可能会持续到永远,而且你比以前更加激灼多欲。
    当我停下笔来,我会躺在灰色的软椅上,从阳台观望随风舞动的棕榈叶,一边
倾听它们的交谈。
    路易斯软语乞求洁曦再描述一次克劳蒂亚的幽灵,洁曦以慰藉而自信的语气告
诉他:“你知道,路易斯,那不是真的!”
    洁曦走後,卡布瑞最是怅然。她们常常一起到海滩上游玩,数小时不发一言地
共处。但是,我又怎能确定什么?
    卡布瑞会做一些取悦我的小事,例如说把头发梳得很漂亮之後放下来、在晨眠
之前到我房间道别。她不时会以焦灼的眼光注视著我。
    “你不会是想要离开吧?”我带著恐惧发问。
    “不,我喜欢这里,很适合我居住。”当她躁动不安时,会到不远处的岛屿去
散心。但是,这不是她想说的重点。她一直想问我别的事情,有一回几乎开口询问。
    “告诉我……”然后,她硬生生地住口。
    “我是否爱着她?”我说:“这就是你想要问的?没错,我爱她。”
    但是,我还是不敢提及她的名字。
    马以尔去而复返。
    离开一个星期後,他今晚又跑回来,在楼下和凯曼攀谈著。凯曼风靡了大家,
想想看,首代血族的所有力量,况且他还亲身走过特洛伊的街道。
    他的模样总是一直震慑人心,希望这等说法不是自相矛盾的修辞。
    他竭尽所能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类,在这麽温暖的地方,穿长大衣似乎过於
古怪,这实在不是简单小事。有时候他会用褚红色的原料与油混合起来,涂暗自己
的皮肤,如此戕伤自己的容貌非常不该,但除此之外,也无法遮掩他峭拔特立於人
类的模样。
    有时候,他会敲敲我的门。“不出来走走吗?”他会看著电脑旁的厚重稿件,
“天谴者的女王”字样就印在上头。他也会让我检视他零星片断的记忆,毫不在意。
我似乎让他感到迷惑,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不晓得。他究竟想要些什么?他总
带著骇人的圣徒微笑。
    有时候他会驾著阿曼德那艘黑色快艇出海,在温暖的港湾追逐星海。有一回,
卡布瑞和他一起出游,我真想窃听他们的交谈;透过遥远的距离,他们的声音既私
密又亲昵。不过我还是没有那么做,这样不够公平。
    有时他会害怕自己的记忆又骤然遗落,如此他就找不到回来的路途。过去之所
以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承受不住痛苦之故,但他现在非常快活。他希望我们知道
这一点。
    似乎某个协议已经达成,此後我们不会随意游荡,总会乖乖还巢。这就是我们
的圣地、安全庇护所。
    他们开始设定一些铁则:不再创造新的同类、不再写书、虽然他们当然知道我
在干嘛,而我才不菅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活守则呢,我向来不管。
    当“吸血鬼黎斯特”终於消失於媒体,他们大大地松一口气。灾难已被遗忘,
没有真正的伤亡,大家都赢得漂亮,就连乐团也顶著先前的名字继续巡迥演唱。
    而那些骚动也已经平息,虽然无法提供满意的解释。
    别再节外生枝、骚乱局面、介入怪事,这是现在的共同守则,也请你把猎物的
尸体处理好。
    他们向那个嘻嘻哈哈的丹尼尔说教,就算是快速膨胀饱满的大都会,还是要小
心为上。
    我可以听到迈阿密的人类集体之音,高低不等的机械噪音,甚至可以集中详述
一组互异纠结的音色,分析出它们的来龙去脉。不过我还不预备使用它,正如同使
用我的新力量。
    但我喜欢接近这个城市,喜爱光锐的锋芒,摇摇欲坠的旅馆混迹於高楼大饭店,
带咸味的风,甜腻的腐味。我倾听这首永无结尾的都市歌曲,低沉的悸动之声。
    “那你干嘛不下去玩?”
    马瑞斯。
    我慢慢从电脑荧幕抬起头来,只想恼恼他,虽然他是我们当中最有耐心的一位。
    他站在阳台前,双手交握,足踝并拢,灯光扑洒在他的身後。太古的城市中,
可有如此光景?光电网脉织成的城市,闪烁的灯楼如同古代点燃煤气向的栏杆。
    他把头发剪短,穿著当代的衣服:灰色风衣与裤子,鲜红色的套头毛衣。
    “我希望你先把那本书摆一边去,加入我们。你已经自闭一个月以上。”
    “有时候我会出去走走。”我喜欢看著他霓虹灯般的蓝眼珠。
    “这本书的目的何在?你可愿意告诉我?”
    我没答话。这回他有策略地推动话题。
    “难道说那些歌曲与你的自传还不够吗?”
    我猜想,或许是当他说话时聚拢在眼皮的细小纹路,使得他在说话的时候显得
如此温柔慈祥。
    巨大的眼睛一如凯曼,效果惊人。
    我回头看著电脑,电子符码的语言,大概已经差不多了。他们也都知道这个,
才会忙不迭地提供资讯。
    “那又怎样?”我说:“我要记下一切的始未,当你告诉我那是什麽样子,我
就记载起来。”
    “但是这份纪事又是为谁所书写?”
    我先想到演唱会场的那些歌迷,然後是那些心胆俱丧的时刻:就在她身旁,我
屠杀了无数村民,成为一个无名之神;虽然微风温柔吹拂,我突然感到冰冷无比,
她指控我们的自私与贪婪可是真的?当我们希望世界一如往常,也只是为了自身的
需求?
    “你自己和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他略略挨进,手靠在我的椅背上。
    “那是愚蠢的梦想吧?”要说出口还是很伤:“那决不可能实现,就算我们都
遵奉她为女神,事无不恭。”
    “那是一场疯狂,”他说:“早在她醒悟之前,这世界就会毁灭她。”
    我无言以对。
    “她无法觉悟到,这个世界根本不要她。”
    “我猜想,到头来她总算明白,无路可出,没有任何归属之地。当她看穿我们
的眼底,就明了这一点。况且,她不都小心翼翼地拣选最原始的地方充当试炼场?”
    他点点头:“你明知道自己的问题的答案。那又为何把自己封锁在悔恨?”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注视着他。
    “你已经饶恕我的所作所为?”
    “这不能怪到你头上,”他说:“她蛰伏在地底,眼观四方,总是会择时突袭。
早在一切的肇始点,那就是意外一场,她不小心唤醒了那东西。”他叹息著,苦涩
的语气如同事件刚结束时、过於哀痛的当下。“我早知道伺伏於此的危机,只不过
我想要相信她是女神,直到她微笑著对我说话。”
    他又想起冰层砰然作响、陡落在他身上的光景。如此长久的活埋。
    他不著痕迹地移动到阳台,往下望著景色。古老的吸血鬼都以这等姿态支颐吗?
    我跟著他看入底下的黑色波浪,熠熠发亮的天际。然後我看著他。
    “你可知道那滋味吗?长久以来的包袱终於得以卸下!”
    我没有答话,但我明白这种感受。本来我为他感到害怕,以为这就是他的生存
意义,恰如“伟大家族”是玛赫特的生命轴心。
    “不是这样,”他摇摇头:“这就像是某个诅咒被破解了。原本我必须为他们
所作的一切行为焚香、献花、祝祷都不再必要,自从我体认到他们真的远去。”
他停顿一下,思考著,然後看著头顶的光线:“那麽你呢?你也自由了吗?我真希
望能够了解你。”
    “你总是非常了解我。”我耸肩说。
    “你因为不满而全身发烧,你不要我们的慰藉,要的是外面的大千人类、红尘
众生。”他往外面一指。
    “你们是我的慰藉,我无法想像没有你们的话,会变得如何。但你知道嘛,我
在旧金山的舞台上……”我没有说完,依依不舍地叨絮著又有何用?直到骤变产生
之前,那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光景。
    “即便是他们根本不相信你?他们以为你只是巧妙地扮装,写了那本小说。”
    “他们叫著我的名字,倾听我的声音,看著我沐浴在镁光灯下。”
    “所以,你又写了《天谴者的女王》。”
    我没接腔。
    “让我们陪你吧,来谈谈发生过的种种。”
    “你自己也在现场目睹。”
    我觉得有些困惑,感觉到他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好奇心。他还是盯著我看。
    我又想到卡布瑞欲言又止的模样,天哪,我真是个大傻瓜!他们想要知道在那
几夜,我和她独处的时光究竟发生些什么?她的血液带给我那些影响?但是我丝毫
不予透露,使得他们一无所知。他们也不知道亚辛的神殿林、横七竖八的尸体,当
我宰杀那些男人时的心荡神驰,以及最难以忘却的最後一刻:她的灭亡。而我来不
及救她。
    对於终局的执迷,又来了。她可看到我就躺在咫尺之远,但拒绝援助她。还是
说,就在首先的致命一击,她的魂神已经飘离出窍?
    马瑞斯望著通往南方的水面,他正在思量著,如今的神力是他倾其恒久的时光
所梦想的呀。刚开始只是与她的血液交融,大约一千年向他才能无所畏惧地往天空
飞翔;而他现在想的是,每个不朽者的能耐都是南辕北辙的,连自己的体内蕴藉何
等力量都不一定了然於心。
    真有礼貌,但我现在还不能向他、或任何其他人告解。
    “这样吧,让我再哀悼一阵子,让我塑造自己的黑色印记,然後我会加入你们
的阵营,也许我还会遵守规定,其中一些吧,天晓得?顺便一问,如果不遵守的话
会有什麽後果呢?”
    他相当震惊。
    “你是我所见识过最该死的生物!”他低语著:“你让我想到亚历山大大帝,
当他没有新的土地可以征服时,当场嚎啕大哭。如果没有规则可破的时候,你会不
会也哭起来?”
    “总会有破不完的规则。”
    他笑不可遏。“把那本书烧了。”
    “别做梦。”
    我们对看许久,然後我温暖地拥抱他,微笑著。他看上去如此诚挚而充满耐心,
而我与他的历遭变故,承受阴暗而伤害性的许多过往。主要的重点在於圣与邪的交
织与拉锯,他当然无比了解,这就是当年他教导我的课题。他告诉我,吾等必须花
费永恒的生命来与这些议题角力,我们不要草率简单的解决之道。
    我抱著他,因为我爱他,想要与他贴近,而且我不愿意他怒意冲冲地离去,对
我满怀失望。
    “你会遵守规则吧,嗯?”他突然发问。
    “当然啦,”我耸耸肩:“顺便一问,那些规则是什么?噢,我们不制作新同
伴,我们要记得回巢,也要收拾残局。”
    “黎斯特,你是个小恶魔!”
    “我问你呀,”我把手掌握成拳头,轻触他的臂膀,“你那幅画作,〈阿玛迪
欧的诱惑〉,藏在泰拉玛斯卡的地窖……”
    “怎么样?”
    “你不想要回来吗?”
    “天哪,那是我黑色时期的纪念品。不,我不想拿回来,但我希望他们至少可
以把它安放在恰当的位置,而不是藏在那该死的地窖。”
    我笑起来。
    他开始感到疑虑。
    “黎斯特!”他尖锐地叫著。
    “嗯,马瑞斯?”
    “你不要去招惹泰拉玛斯卡。”
    “当然啦!”我又耸耸肩,有何不可呢?
    “我是认真的,不要去挑衅这帮人,我们可以诚信以待吧?”
    “马瑞斯,你真是好懂得要命。啊,已经午夜了,我总是在这时段散步,要不
要一起来?”
    我没有等他回答,只听到他发出可爱的叹息声,然後我走出门外。
    午夜的岛屿曼声吟唱,我穿著卡其夹克与白衬衫,眼睛载著巨大墨镜,走过拥
挤的店面,看著虎虎生风的游客进出各色不等的店面。
    在闪亮的喷泉旁边,一个老女人坐在长椅上,手中握著一杯咖啡,艰难地将纸
杯举向自己的嘴唇。当我经过时,她以哆嗦的嗓音说著:“当你老去时,就不用睡
觉了。”
    一阵柔和的音乐从酒廊传出来,一群桌轻人混混在录影带店前厮混,血欲欲意
横生。行经过一家法国餐馆时,我注意到里面有个女子以优雅的手势举起香槟酒杯,
无声地笑著。剧场挤满了黑白不等的高大身躯,都讲著法文。
    某个年轻女子经过我,有著暗色皮肤与性感的臀部。血欲蠢蠢欲动,我强迫它
退回原位。如此强壮的现今,我再也不需要饮血维生。她坐在长椅上,赤裸的膝盖
从紧身衬衫的尾端冒出来,眼睛紧盯著我。
    唉,马瑞斯真是洞烛先机,明察秋毫。我确实被欲求不满与孤寂所焚烧。我真
想要将她从长椅上拉起来,对她吼叫著:你可知道我是何等存在?不,切勿这么做,
不要勾引她到岩石丛集、惊涛裂岸的海边,远离尘世的灯光与安全。
    我想起她所指控我们的,关於自私与贪婪的种种。如果我继续流连此地,就会
有人丧命。
    就在走道的尽头,我把钥匙插入铁门内。这里刚好夹在贩卖中国地毯的商店与
菸草店之间,菸草店的老板总是睡在成堆的荷兰菸斗之间。
    有人在弹钢琴,我听了好一阵子,认出来是潘朵拉。那音色带著幽冥的甜味,
曲调总是周而复始,建构著某一个从未到来的高潮点。
    我踩著阶梯,走入起居室。当然猜得出来这是吸血鬼之家,否则世上哪有人可
以藉着星光与蜡烛在夜间玩乐?外面则是灯光如洪流的不夜之城。
    阿曼德正在和凯曼下棋,已经快要输阵;丹尼尔用耳机听巴哈的音乐,偶尔凑
过去看看棋局的进展。
    卡布瑞独自在阳台,我走过去亲吻她的面颊,看入她的双眼,终於赢得我想要
的诡秘微笑,然後我转身走入屋内。
    马瑞斯坐在黑色皮椅上,像俱乐部的绅士一样折叠著报纸阅读。
    “路易斯走了。”他说,还是埋首於报纸。
    “走了?什麽意思?”
    “他到纽奥尔良去。”阿曼德说,并没有从棋盘上抬起头来。“他到你那间公
寓,就是洁曦看到克劳蒂亚的那地方。”
    “飞机在等着你。”马瑞斯说,还是专注于报纸。
    “我的手下会送你到机场。”阿曼德还是专心致志於棋局。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麽变得如此乐於助人?我又干嘛去把路易斯带回
来?”
    “我认为你还是把他接回来比较好,”马瑞斯说:“让他一个人待在那公寓不
是什麽好事。”
    “我是觉得你该出去走动走动,”阿曼德说:“你已经闷在这里太久啦。”
    “啊哈,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人都开始守望相助、相亲相爱起来。如
果这样,一开始干嘛让路易斯去纽奥尔良?你们就不会阻止他吗?”
    我在凌晨两点抵达纽奥尔良,来到在杰克森广场。
    它变得干净许多,铺石板地,以及栅门上的铁链这样的话,那些浪民就无法
比照两百年前的方法,溜进去睡在草坪上。而观光客塞挤“世界咖啡屋”的境况,
就像是两百年前河堤前方的那些酒馆情状。在那些可爱而龌龊的地方狩猎,真是太
棒了。那些女人和男人都是那么强悍!
    但是,我也喜爱它现在的模样。我会永远喜爱它。它的色调并末改变,即使在
一月的峭寒,它还是带有一贯的热带风味:平坦的步道、低矮的建筑物、永远流动
不止的天空,还有那倾斜的屋檐,闪烁着冰冷雨珠的光泽。我慢慢地走下河堤,让
回忆彷佛自步道升起,听见强劲的铜管乐声自波本街响起。然後,我走进湿润、黑
暗且安静的罗雅路。
    在过往的时光,我不知有多少次循著这路径,从河堤、歌剧院或剧场回来,正
好站在这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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