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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冗与会,畅叙友情。
切切。
落款是“原江北龙溪镇插队知青联谊会”。
“都什么年代了,还沉湎于这些名堂?”傅贵又好气又好笑。他始终认为,知
青生活只是自己命运河流中的一朵浪花,早已在岁月的磨蚀中杏无痕迹。如今商业
时代,是另一种形式的金戈铁马,“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养子当如孙仲谋”。
而沉湎于过去的所谓“青春无悔”、所谓知青情结、所谓让山村油灯温暖了心房的
日子,说穿了是衰老的表现。只有心理已经衰老的人才会每每忆旧,嘘唏嗟呀,感
慨世风日下,实际上是惋惜自己没赶上好日子,这样的聚会多了,人难免变得灰色
晦暗,哪还鼓得起面对生活百折不挠的勇气?
傅贵将信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
这时电话铃响。对方是个女人,嗓音悦耳:
“也,硬是听不出来了嗦?当上大老板啦,衣裳角角都可以扇死人呢!”说罢
一阵笑。
傅贵问你究竟是谁,不然我挂了。他担心乱七八糟的女人来搔扰。
“哪个嘛,王晓鸣,你原来的恋人,现在的路人,今后可能还是仇人……”说
罢又笑。
傅贵心里一紧,犹如一柄小锤在他心尖尖上敲了一下,心房深处传来悠远的口
声。20年了,这女人……“你不是到法国当洋太太去了吗,如今衣锦还乡回来省亲
嗦?”他想刺她一下。
王晓鸣笑得更响,还边说醋了醋了,也不知是不是说傅贵吃醋了。“我去年底
就回重庆定居了。”
傅贵又刺她:“啷格嘛,是成了弃妇还是拐了人家的细软逃回来的?”
王晓鸣收住笑:“傅贵,这么多年没见面,你怎么恁不友好?闲话少说,我约
你见个面,5月7日在步云山庄,咱们当初在龙溪镇插队的知青都去,请你一定来,
我要看看你那张脸是不是让鲍鱼海鲜撑得更丑了……”依然是重庆女子的伶牙利齿。
傅贵本想说我不去呢,但话未出口。又听王晓鸣道:“你放心,过去的事早就
烟消云散,我一不会巴结你,二不会和你老婆争丈夫。我是有桩生意,看你这大老
板愿不愿接。”
傅贵问啥生意。王晓鸣说你来了再告诉你,说罢挂断电话。
重庆人有句俗话叫“一个狗服一个铗铗”,也可理解为一物降一物。多少年了,
王晓鸣俏丽的面孔早从傅贵记忆中消失,但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又禁不住砰砰地
跳。初恋真那么难忘吗?抑或,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那么一潭不敢轻易碰触的
“死水微澜”?男人啊!傅贵决定上歌乐山。
上山那天下午,他先有些踌躇,为的是乘车。他担心开凯迪拉克去太张扬,因
不知道原先的插兄插妹们活得咋样,如果有众多是下岗者,你不是故意显洋摆吗?
若打的上去,最多也就40块钱。转念又想,本色的傅贵该咋样就咋样,不然生活还
不把你压趴下?
他让司机小刘把凯迪拉克从车库开出来。岂知这一出去,发生了两桩事:一是
傅贵的命差点遭除脱,二是让他郁闷多日的投资方向终于有了眉目,为日后在龙溪
镇投资6000万元兴建劲松花园小区奠定了基础。可谓祸兮福所依。
先说第一桩。当小刘架车快到小龙坎时,问道:“傅总,我们走哪条路?”前
面就要分道了。
傅贵颇奇怪,交待了上歌乐山,你就尽管开车,问我干啥?他没吭声。
小刘又说:“走近路就从烈士墓上山,但听说那条路在修,烂得很;走远路就
从林园绕,平顺得多。”
“那你看着办吧,”傅贵道:“难道你还怀疑凯迪拉克的性能吗?”小刘是灵
醒人,盘子一打,轿车驶向烈士墓方向。
从烈士墓上山,傅贵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在烈士墓旁的西南政法学院读了4年
大学,与华媛踏遍了附近的坡坡坎坎,可谓草木皆熟,即便对歌乐山的典故亦如数
家珍。歌乐山本名云果山,系华蓉山系余脉,方圆数十公里,林木茂密,谷幽峰奇。
相传秦时李冰之子二朗,佐父导水,驻节山上,乐作如闻钧天之乐,故名“歌乐”,
实际则是此山怪石嵯峨,谷洄涧深,遇风雨便万籁齐鸣,乃自然清音,犹如仙乐,
岂人间形器可比?其海拔700米的峰顶有明成化年间建的云顶寺,香火鼎盛,后毁于
兵燹。当然,真正让此山闻名的是歌乐山烈士陵园,又称烈士墓。1943年,美国海
军驻华联络小组的梅乐斯少校为与国民党军统局交换对日作战情报,在这儿成立
“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同时设立集中营,有白公馆、渣滓洞等大小监狱20余处。
关押志士仁人。1949年11月27日,集中营发生震惊中外的“11.27”大血案。以此
为背景,其脱险志士曾写过一部叫《红岩》的小说,后拍成电影〈烈火中永生》,
60年代风靡全国,教育和影响了无数青少年……
车过烈士墓后,爬山。路果然烂,中间段的柏油混凝块好像被人撬鄱了,七拱
八翘。凯迪拉克底盘低,小刘尽量靠边走。下午的太阳穿过翁郁松林斑斑点点洒下
来,满眼葱茏明媚。路上几乎无行人,偶有下山的车,也小心翼翼。拐过一个急弯,
路稍微平坦了些,小刘刚把车移至路中间,却又是个右急弯。
正待转过去,却出了事:一辆红岩载重车悄无声息地冲下来!那是本地出产的
32吨自卸载重车,黑黝黝的庞大身影眼看就要将轿车吞没,傅贵惊出身一冷汗。此
时已无路可避!说时迟,那时快,小刘猛地一甩盘子,车头刚扎进路边排水沟,载
重车便旋风般掠过,小刘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小刘拎着个穿T恤的汉子
回到车边。那汉子嘴角有血迹,胳膊被反剪,痛得嗷嗷叫。原来小刘见出了事,未
及多想,跳下车就沿Z路的防护斜坡往下冲,拦住载重车,将司机拖下来就两拳。司
机想还手,岂能抵挡当过武警的小刘,只一外一剪,那厮便乖乖地跟着走。此时再
看车,右前灯和左尾灯撞碎了,小刘心痛得咧嘴,又要打司机,被傅贵喝住。
“师兄,二天开车慢点,”傅贵惊魂甫定,拍拍那汉子肩膀,“你我都是有老
婆娃儿的人,犯不着这么早去见阎王嘛。”转身对小刘道:
“把他放了吧。”
“放了?配这灯要几千块呢!”
“放了放了,命都捡回来啦,已是万幸。”刚才生死一瞬间,傅贵突然悟一个
道理:生命如灯,偶然地吹口气也可能熄灭。非原则的小事,犯不着徒添更多的烦
恼;真若把命都除脱了,还有什么不是身外之物呢?
接下来说第二桩事。
投资兴建劲松花园的想法是那天在歌乐山知青聚会时萌发的。其初衷始于王晓
鸣介绍的那桩“生意”。
当小刘把司机放了后,折腾半天,凯迪拉克才从排水沟里退出来。抵达步云山
庄大门时,傅贵叫停车,吩咐小刘回去。
“我就走进去吧,”他对小刘笑笑,“免得人家见我们这车瞎眉凿眼的,还以
为是偷的呢。”
步云山庄座落在歌乐山著名的三百梯旁。所谓三百梯,古已有之,公路修通前,
此为上山要道,全靠脚力。梯间有座步云桥,石砌单孔,溪水潺潺,当年关押白公
馆的西北军将领黄显声即被国民党特务杀害于此。环视步云山庄,两厢青峰耸立,
进大门是一块偌大停车场,左边为游泳池,蓝波莹莹,右边是餐厅舞厅,正中间矗
一幢大楼,估计是客房,客房背后曲径通幽,深处隐约可见草亭凉棚,斜斜挑出个
“茶”字。
傅贵经过停车场,见除几辆长安面包外,一辆黑色98新款日产佳美轿车格外抢
眼,“咦,还真有个款呢。”他猜不出是哪位插兄发了财。
其实,那车是王晓鸣的。
到餐厅报到后,有侍者将傅贵引往茶亭,远远就听见阵阵哄笑。及至跟前,熟
悉与不熟悉的面孔都围了上来,推推搡搡,握手拍肩,好不亲热,谁也没把他当总
经理看,倒让傅贵心头热乎。坐定喝茶,四下睃巡却不见王晓鸣的影子,悄声问身
边一个半熟面孔,那人道,她早来了,好像爬山去了。
如今这类聚会,无甚主题,无外说说笑笑,家长里短,摆些当年在乡下偷鸡摸
狗的事,抑或某某暗恋某某,引来打趣闹笑。坐了一会,傅贵觉得插不上话,心头
热乎劲倏忽消散,便推称头疼,先去要了客房歇下。
躺上床,瞌睡真倒来了,迷糊睡去。朦胧中,似觉有人敲门,屏息静听,却无;
正待再睡,门又响,便有些恼,拉开门刚想发作,对方却先开口:“当上总经理了,
果真再不愿和群众打成一片了。”
门外灯影下戳着个香喷喷的丽人,是王晓鸣。傅贵骤然心跳如疾蹄。
“啷个,你房间里还藏得有人,不敢让我进去吗?”王晓鸣笑道。
傅贵侧身让她进屋,“你不是爬山去了吗?”
“是爬山,半途突然觉得似有心灵感应,就折了回来。你果然已经睡在这里了。”
这话让傅贵想起黄青,难道她也成了异人?
待王晓鸣坐下,傅贵拉开窗帘,西斜的阳光涌进屋间。双方对坐,他发现她依
然有一张无懈可击的脸。无懈可击并不是说她还像姑娘那样青嫩,20年岁月毕竟使
她成了妇人,但她依然显得年轻,肌肤光润,不知底细者很难猜出其年龄,特别是
那双眼睛,如难以探测的深潭。
“你的眼睛就像百慕大三角,能把一切都吸进去。”20年前在龙溪镇的月光下,
傅贵曾说过这话。初恋的细节历历在目,他忍不住又这样说,有意放松情绪。
“它和百慕大一样,只有到了特定的时候才发光,要不然海底全是沉船了。”
傅贵一愣,两人随即大笑当年的俗话如今听起来就像背电影台词。
傅贵是1973年高中毕业后下的乡,王晓鸣下乡是1977年,搭的是知青运动的最
后一班船。两人都在一个知青点上,真正熟识却是在公社宣传队。当时“四人帮”
已粉碎,全国上下正大力宣传“抓纲治国”,他俩的才干在公社级的舞台上得到淋
漓尽致的发挥。事实上,他们的初恋仅停留在接吻级水平,但接吻对那个年代的人
来说,往往刻骨铭心。
“说说看,把我抛弃后,你都见识了些啥样的伟岸人物?”傅贵已放松情绪。
“早知道你能做出这番伟岸事业,我肯定就把你这棵大树缠死了,”王晓鸣眨
眨眼,“何况,你在政法读书时,不照样如鱼得水吗?”
两人又笑。
“我可是一对一的单挑,心无旁鹜,和她厮守到现在,哪来的如鱼得水?”
“我还不是单选一个,谁知他竟打短命。”
傅贵一愣:“他……你们不是在法国吗?”
“不是我们在法国,是他去了法国,原本想挣大钱,却在图卢兹送了命,车祸。”
又问他:“她现在干啥呢?”傅贵知道她问的是华媛,便说:“原先在公司任
财务部长。后来有人提议不要搞家族式作坊,何况她的专业不适合干大财务,我就
让她下岗了。对了,你不是有桩生意要谈吗?说说看。”
王晓鸣狡黠地笑道:“说说看是什么意思,好像毛主席在听汇报。你能不能把
架子放下来?”
正说着,侍应生敲门通知吃晚饭了。
傅贵便没再问,心想她一个妇人能串啥生意,如今市场规范了,钢材、汽车、
化肥也不再紧俏,所谓生意都是摆在桌面上的智慧,暗箱操作靠倒买倒卖赚钱已经
行不通了。
晚饭后是舞会和唱卡拉OK,主持人称整个聚会要持续到明天中午,大家尽情欢
乐,放松、再放松,才能真正“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去干什么呢?”傅贵悄声问王晓鸣,“吃清汤稀饭下干红苕吗?”
“你不想跳跳舞吗?”王晓鸣眼睛在灯影下发亮。
傅贵摇摇头,没说话。心里却很恶毒地说:这舞有啥可跳的,抱来抱去都是些
半老头或半老婆婆儿了。王晓鸣似看出些什么,便说:“那咱们出去转转吧?”傅
贵说好。
路经停车场,她从坤包里掏出个玩意按了一下,只听那辆佳美车“呜”地响了
一声。王晓鸣拉开车门:“上车吧,”傅贵很惊奇:“哟,你已经武装起这样大个
黑铁砣砣了?”
“你那个不是还更大些吗?”她发动了车,“咱们去哪里?”他说随便。
轿车沿山间公路往上开。傅贵想起下午的车祸,说:“今天为来见你当然,
也是为你那桩生意,我命都差点除脱了。”便把下午的事学说一番。王晓鸣笑道:
“真若除脱了,这世界又多一个寡妇同我作伴啦。”说话间,轿车已开进歌乐山顶
的森林公园。
公园里寂无人迹,夜风徐徐,夹着阵阵浓郁的花香。抬头看天,居然有一弯残
月,离人很近。两人登上公园观景平台,脚下是沙坪坝偌大一片灯海,平台上风疾,
她将双臂抱住,齐肩黑发纷乱如帜。
“你是不是有点冷?”他问。
王晓鸣点点头。“那么,要不要我给你点温暖呢?”傅贵笑。王晓鸣也笑了:
“怎么给?”傅贵轻轻将她揽进怀里,见她没挣扎,便用劲把她搂住了。她的头发
挠得他脸痒。他没吻她,只是紧紧地搂着,任夜风吹拂,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脚下的灯海依然在欢乐地闪耀。许久,傅贵感到手上凉涔涔的,一抹,是水,再细
看,王晓鸣竟满脸泪痕,漂亮的大眼在残月下晶亮晶亮
这一夜,他们做爱了。一切都那么突然,又顺理成章。20年前懵懂的初恋变为
成熟男女似无功利的性爱,便愈显生龙活虎。在步云山庄的客房里,性爱的快乐使
他们如痴如醉。当他用舌头吻遍她每一寸肌肤甚至润滑的脚趾时,她潮水般的呻吟
覆盖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他强健、柔韧、充满勃勃生气的身体带着她一次次攀上快
乐的巅峰;而她的成熟、滋润与技巧亦令他乐此不疲……
终于累了。傅贵闷头想睡,王晓鸣将他拍醒递过一根点燃的香烟,“喂,你也
不能太实用主义了嘛,我还有正经事谈呢。不是给你说过有生意做吗我有位朋
友想让块地出来,你想不想接?”傅贵问啥子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我又不是你老婆,盯恁紧干啥?喂,说正经事,那块地很不错,盘下来绝对
赚。”
傅贵说除了解放碑,其他地块都不要。
王晓鸣问为什么。
傅贵将他的宏大理想有保留地说了一番,没等听完,王晓鸣竟大笑起来,说:
“你这总经理是怎么当的,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了吧?”
傅贵不悦,心想你个妇道人家,懂个尿。”
王晓鸣却娓娓道来:当今国内经济最大的症结仍然是相当部分的人太投机。80
年代的投机是倒买倒卖,搞批文,吃差价;90年代的投机换句话说叫“利润平摊”,
即一个产业(或项目)刚有起色,立马就一窝蜂仿效,结果是该产业利润越来越薄
甚至亏损,数败俱伤后又纷纷撤出,哪怕是科技含量很高的产品,如计算机、移动
电话、VCD、DVD和数码彩电,都没摆脱这一怪圈,其结果是浪费了大量资源。
“我回重庆虽不久,解放碑已去过几次,据我观察,那地方绝对不能再投资,
现有的投资有不少本身就是投机行为,迟早要尝苦头的,”王晓鸣给自己也点燃一
支烟,“另外,从前年起,银行喊得最凶的就是降低存款利率,以解决存贷款利息
倒挂问题。你想想,如果利率长期接近工商业的平均利润水平,谁还会对实业投资?
长此以往,中国就会变成一个大赌场,而国内金融界要与国际接轨,肯定要出台新
政策,去年利息不是降了吗?今年我估计还要降。这个信息说明,国家将采取投资
与消费双拉动的政策来调整结构,激活市场,所以……
傅贵已全无睡意:“听起来就像中央台的邢质斌在照着稿子念一样你怎么
懂这些?”
“小瞧人不是?”王晓鸣道:“还以为我是在龙溪镇插队的傻丫头吧,实话跟
你说,我3年前就在上海取得MBA学位了。”
另一个实话她没说:她现在是总部设上海的中法合资迪龙洁具公司驻渝总代办,
其产品销售去年在重庆就突破了300万元,今年仍看涨。
傅贵想了想,说:“谈谈你朋友的那块地吧,在什么地方,盘下来做什么用?”
王晓鸣诡谲地笑了。
她告诉他,那块地位于龙溪镇花卉东路,面积19亩,“这样说未必明白,其实
就在我们插队的生产队旁边,你去看看就清楚了。至于盘下来做啥,那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