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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们过去初恋时的,那些幸福的时光。她用手轻轻地推开了我说:“时间不早了!
该回去喂孩子奶呵!”
一九四九年秋天,初稿于北京。
重改于天津海河之滨。
原载《人民文学》第1卷第3期
短评:
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之日为发端的中国当代文学的历史,曾经发生举不胜举的荒
唐的批判。遭遇这种不公正批判的首难者是影片《清官秘史》,而小说横遭不幸的第一
篇则是《我们夫妇之间》。这是一个短篇小说,作者是创作丰饶的萧也牧,小说发表于
《人民文学》第1卷第3期,时值1950年。小说发表后反响是强烈的,《光明日报》等四
家报刊发表了推荐文章,上海昆仑影片公司很快将它推上了银幕。赞扬老认为“这是一
篇具有一定思想内容的作品,情节单纯明显,描写细腻委婉。尤其在语言上更显得生动
朴素,读起来也动人,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有感染力的短篇”。
批判是从1951年6月开始的,《人民日报》、《文艺报》同时发表文章批评萧也牧及
其小说。《萧也牧创作的一些倾向》一文说,近年来文艺创作思想上存在着一种“脱离
生活,或者是依据小资产阶级的观念、趣味来观察生活、表现生活”的“不健康倾向”。
萧也牧的《我们夫妇之间》、《海河边上》就带有这种倾向。文章认为《我们夫妇之间》
的主要问题,小说描写夫妇之间的矛盾,把知识分子与工农干部之间的两种思想斗争庸
俗化了;歪曲了革命知识分子形像和丑化了工农干部。这篇文章是一个信号,不少报刊
从此对萧也牧创作展开批判。还有的文章认为,对萧也牧作品必须“作为一种倾向来看”,
因为它“已经被一部分人当着旗帜,来拥护一些东西,和反对一些东西”。反对的“就
是去年曾经听到一阵子的,说解放区文艺太枯躁,没有感情,没有趣味,没有技术等”;
拥护的则是“一切属于你(萧也牧)的作品的趣味,和更多的原来留在小市民、留在小
资产阶级中的一切不好的趣味”。
据作者自己说,他写《我们夫妇之间》原想“通过一些日常生活琐事,来表现一个
新的人物”。据作者的老战友老朋友康濯说:“这篇作品同他本人的生活或许不无丝毫
联系,如小说中所写,他这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就是在战争中同一位贫农出身的女工
结婚的,进城初期双方也确有点矛盾。但也正如小说写的那样双方都是好同志,其矛盾
并非偶然,也不难解决。”《我们夫妇之间》并非是毫无暇疵的作品,但它的确是从生
活出发所写的内容与艺术很有特点的好小说。粉碎“四人帮”之后重评《我们夫妇之间》
的一些论评已经指出了这一点,认为它“在建国初期,这是一篇敏锐干预生活的作品,
很有现实意义”。对于一篇作品的不足当然可以通过正常文学评论进行批评的,但是对
《我们夫妇之间》及其作者的某些批评已经离开了文艺争鸣的正确轨道,渗入了政治性
的东西,将艺术真实与写正面、写光明等同起来,甚至出现了乱扣帽子与人身攻击的东
西。
萧也牧这位很有才华的作家,自40年代到50年代发表了不少好作品。百花文艺出版
社1979年出版的《萧也牧作品选》,展示了他的创作足迹。但是他与许多优秀知识分子
相似,其命运是不幸的,在他创作旺盛期惨遭批判,“反右”又剥夺了他的创作权,在
“文章”期间被林版“四人帮”迫害致死。当我们欣读这篇佳作的时候,不会忘记在当
代文学历史上因写小说而第一个横遭“庸俗社会学”的批判,从这场批判中亦可看到后
来愈演愈烈的“极左”在新中国初期是如何摧残文学的。
文学视界扫描校对
告别昨天
牛伯成
一
你不知道吗,现在男人手里的钱太多了,多得没处去花,就便宜了史琴好那样
的女人。
顾太太挪了挪身子,望着舒朗微笑。又摇着纱绢儿扌扇风,奶白的胖脸上浮着
一层细汗。
舒朗还是不大理解地摇摇头。
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已谈了许久。茶色玻璃窗外的街道上正翻腾着热浪,咖啡厅
里的立式空调显得功率不足。顾太太已抱怨了几回,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舒朗弄不明白顾太太因何对史琴好那么耿耿于怀,其实他只不过无意中提到这
个名字。照舒朗看来,顾太太大可不必如此。她生活富足,远非史琴好那样的女孩
们能够相比。她先生在深圳发达了,是一家大公司开发部经理,用眼下时髦的话说
一桌子足足的。那边惯称先生太太,她自然称得起,前面还要加一个“阔”字。
顾太太颐养得很好,透明脂般的脸蛋上涂了层护肤霜,唇也抹得艳艳的,一双银亮
镶宝石的大耳环来来回回晃。
你知道人们怎么称呼她们?嘻,人们叫她消费女郎。顾太太兴致不减。
舒朗觉得新奇,继而又觉得这称呼很耐琢磨。国外有歌女、舞女、女招待、女
陪伴、女按摩……等等等等,那也都可以算作消费女郎。那么,史琴好这样的女孩
该算其中的哪一种?抑或兼而有之?
舒朗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顾太太。
顾太太捂住嘴,连连摆手,嗤嗤嗤地笑。终于忍俊不禁,喷发地大笑起来,笑
得手舞足蹈,笑得掏出纱绢直擦眼泪。
好不容易寻个间隙,顾太太说,你以为她们会陪你睡觉哇,想得倒美!她们哪,
只陪着你花钱。说罢。又笑。
舒朗点点头。他想这角色倒不错,只陪着花钱,并不折底本。
顾太太终于平静下来。
舒朗转动深棕色咖啡杯,故意扭转了话题,他说:这杯子造型不错。同样的咖
啡,用好一点的杯子,味道就不同。
顾太太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杯里咖啡冷了,三份浇汁冰淇淋也已吃尽。
再添点什么?舒朗征询地问。
顾太太摆手,自以为风趣地说:算啦算啦,再破费你,我岂不也成了……说着,
顿住,又嗤嗤笑了起来,身上抖索索的。
史琴好舒朗很偶然见过一面。舒朗印象里那是个挺普通的女孩子,中等身材,
中等长相,并无天生丽质之感。照舒朗看来,女孩子走入社交场,又能站住脚跟,
一般要有天然的出奇之处。或姿色卓绝,或气质奇丽,或伶俐过人一史琴好似
乎并无这些优长。不仅如此,与她接触,还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拘谨感。
那天天气很热,沥青马路几乎烤化,人行道的方格水泥砖也晒得烫脚。寥寥几
棵树,稀疏的叶子不遮荫凉。树上响着连绵不休令人烦躁的蝉鸣。
舒朗宽宽领带,对同行的岳经理说:附近有带空调的餐馆吗?
岳经理笑了笑,伸手一指:正好,据过街口就有一家。随即又说;咱们两个光
棍男人吃饭多没意思。邀俩女伴吧。
这岳经理挺有意思,虽然相识不久,这次拜见也不过是为朋友带个口信转交两
封求助的信函,岳经理却像老朋友一样接待了他。岳经理性格开朗,跟他几乎无话
不聊,又十分喜欢开男女玩笑。他推想一岳经理的业余生活一定是丰富多彩充
满浪漫情调的。
舒朗无人可邀,他只认识顾太太。电话打过,顾太大嫌天气太热,她懒得出来。
所以,那顿饭也就由他们两个男人在一位消费女郎陪同下消费了下去。
舒朗当然不知道消费女郎脑子里转动的价值观念都是些什么,他像往常一样,
饶有兴致地谈天气,谈球赛,谈时局,谈无能的领导和领导的无能,尽量选些机智
幽默、能讨好女性的用语。但他很快发现,他几乎在对牛弹琴,那女孩反应淡漠,
简直无动于衷。甚至,当岳经理戴高帽说他是个颇有名气的报告文学作家时史琴好
也没表现出多少热情来。舒朗开解地想:这女孩或许正热恋着岳经理,是个“小师
妹”那样的人物。热恋中的女孩对另外的男人是不屑于一顾的。他自然把自已调整
到恰当的位置。
结账时岳经理抢先一步,哈哈笑着说:我来我来,开票,我是可以报销的。那
顿饭他们吃掉二百多元,这大大超过了舒朗预估的水准。
史琴好立在一旁,冷淡甚至轻蔑地望着他。现在回想起来,那无声的语言似乎
是你吗,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同等级的消费先生而已……
舒朗的心里当时就很不舒服,他认为这女孩的观念有着极大的毛病。
在顾太太面前却没有那种令人不悦的窘迫之感。顾太太很喜欢跟舒朗待在一起,
她又有的是时间,留下她一个人她会很寂寞。在舒朗看来,顾太太也属于消费阶层,
不过她是自然消费,不像史琴好那样把消费做为一种盈利的手段也许他过于刻
薄了些。顾太太喜欢谈论自己,有时也谈别的男人女人,随她兴之所至。舒朗觉得,
她似乎希望他写一本关于她的书,只是她没明确提起过。书恐怕很难写,可谈谈天
总不坏。反正他是来休息的,正处于创作的间歇期,经朋友介绍,就住在顾太太家
的一间空房里。
舒朗还是要了些饮料,下午的时光仍很漫长。他坦白地说:他对史琴好那样的
消费女郎有着浓厚的兴趣。顾太太却不以为然地说:男人,对她们都感兴趣。舒朗
想解释,他不是那种意思。顾太太说:是啊,是啊,男人们都会说他不是那种意思。
舒朗笑了,说:可是史琴好长得并不漂亮啊?
顾太太惊讶,眉毛扬起;嗳呀,她还不漂亮?她可是把老岳迷得可以呢。不光
老岳,还有…多啦。哼,说给你你也不信,谁要是追求她,那准会倒大霉的。
为什么?舒朗问。
因为她呀,谁也不爱。
舒朗解释说,他对史琴好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他爱她或者想追求她,而是因为史
琴好给他出了道挺复杂的数学题,他想解开它。
顾太太认真地听,她显得非常机敏,故意问:是这样吗?
是这样。舒朗郑重地说。
鬼才相信你。天下的猫,哪有不吃腥的呀……顾太太得意地笑了起来。
舒朗略显得有些尴尬,他觉得顾太太说的也并不错,只好陪着她一起笑。
顾太太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帮你创造一次机会。这里的天气也太热,咱们让
老岳带咱们去青岛消暑,要他邀上史琴好。
去青岛花费太大了吧?舒朗担心他的钱袋窘迫。
不用你花钱,顾太太说,老岳有办法。咱们假做一回他的客户,吃住让他包了。
舒朗说这不合适。
顾太太说;就这么订下啦,回头我给老岳打电话。
坐了一会顾太太又说:就是没有这件事我也想去青岛住一程呢,你看这天气不
是要热死人么?说罢,又擦汗。
顾太太打电话叫了出租车,点名要带空调的。等车的当儿,顾太太摆摆手笑嘻
嘻地说;到时候可看你的啦,千万可别认真哟……
二
火车票买的软席,四个人恰好一个包间,挺舒服。火车票不好让岳经理全包,
舒朗死说活说付了款。他原想把顾太太那份旅费也垫上,顾太太不高兴了,说:什
么时候你单请我出来玩,这钱我全让你花。她把车费硬塞回来。
一路上顾太太显得闲静,与平素简直变了个人,不知是岳经理的缘故,还是史
琴好的缘故。除却四人甩扑克时还那么一惊一乍其余时间或看看杂志,或观观
窗外风景,或睡一小觉。顾太太小睡特别多,一忽儿打个哈欠闭上眼睛,一忽儿又
挺精神地坐起来问:到哪儿啦?顾太太说话比平日少得多,摆得有涵养,特别是她
戴上眼镜坐在角落里读书看报的时候。她依然很注意自己的修饰,时时会掏出小镜
子,悄悄理弄一番。再就是爱买零嘴儿。车到大一点的站,她总要下去买些当
地特产。抱着返回车厢,脸上涨成粉红色,喘吁吁地嚷。嗳呀,可不得了,热死人
啦。舒朗赶忙把她的小毛巾递过去。
岳经理很像一个大老板。他是东道主,很自然就处于中心位置。谈天说笑嗓门
洪亮,也不乏幽默,安排诸多开销时时表现得豪爽非凡。舒朗观察他,不止一次地
想:能够气派地花钱,这的确是男人的一大享受。你的身份,你的意志,都可得以
充分表现,你的荣誉感随之也就获得了不可替代的满足。
这当然很不错。
舒朗想场合,大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比如现在,四个人聚在一起,个个
都改变了面貌,似乎各自都有很微妙的一些需求,一些束缚,大家又拥有着一个共
同的舞台。
令人奇怪而又不大好理解的仍是那位史琴好史小姐。在岳经理面前她的身份很
像公司的公关秘书,一应事务不用岳经理张嘴吩咐,她自前去安排好。比如吃饭,
比如借阅杂志,比如雪碧、可口可乐和矿泉水,等等,周到而妥帖。不知她施以怎
样手段,软席车厢服务员隔不多久便会走过来问:有什么需要请说话。态度热情笑
容可掬。但是史琴好的目光一触到舒朗就冷漠一下来,似乎怀着天然的敌意。
对待顾太太反而比待他热情得多。
相当一段时间,舒朗觉得她仿佛岳经理雇佣的刁钻刻薄的女管家,站在主人的
肩膀上,以戒备和排斥来对付主人的朋友,借此表达对主人的忠诚。但后来,他打
破了这个想法。
史琴好的冷漠是故意的。有时,她递饮料故意不递给舒朗;有时却毫不客气地
跟他对视许久。史琴好这样的女孩虽然年轻但有着丰富的社交经验,那么她的
冷漠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交际手段,而真实的内容潜藏着?
吃罢晚饭打了阵桥牌,舒朗顾太太与岳经理史琴好对垒。小有赌资,舒朗和顾
太太各输了二十块钱。熄灯了,列车进入夜间行驶。
舒朗去卫生间擦了擦身,返回时见史琴好在过道的单椅上坐着。包间里岳经理
和顾太太正说话,很有些谐谑的味道。他站住。
顾太太在包间里喊他:舒朗,你回来了吗?还不快进来救我。
听着虽然形势急迫,语调却很轻松。
舒朗笑笑,站着没动。
顾太太又轻声骂;好你个舒朗,没良心的……
这时候岳经理从包间里说;舒朗,你可不能坏了我们的好事。
舒朗说;嗳呀,我没办法了,那边列车员小姐约我去聊天,正等着我哪。
包间里顾太太和岳经理就一齐笑起来。
舒朗在史琴好对面坐下,把毛巾和香皂放在小桌上。列车过道只有座位下边的
小灯亮着,环境幽静而清雅。史琴好没动,仍叠着腿,双手抚膝,腰板笔直地坐着。
脸渐渐转过来,平静地望着他。
舒朗寻找话题。他想:无论结果如何,这也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包间里的顾太太和岳经理不再玩笑,小声说一阵别的话各自睡了。
许久,车厢里只有列车行进的咯哒声。
最先破开话头的却是史琴好。
你觉得挺有意思,是吗?
什么,挺有意思?他问。
所有。这一切。
舒朗马上觉出,这是一个谈话对手。
当然,很有意思我觉得。他说,点燃一支烟。在此之前他始终没吸烟。
这是一场赌博。她说,目光显得明亮。
也可以认为,这不过一场游戏。他故意说得轻松。
你会看到,这是怎样一场游戏。史琴好不怀好意地笑笑。玩这场游戏的时候,
请别把筹码押错地方。她又说。
舒朗笑了,他觉得这话题过于严重,为了调整气氛,他问:你抽烟吗?
谢谢。我只抽女士烟。
这没有办法了,舒朗做个无奈的手式,不过我告诉你,赢与输,对我来说并没
有特殊意义。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从未输过。
所以你处处小心谨慎,这种活法我想会很累也很艰难……
不一定。赢家总是快活的。输家总比赢家痛苦,而且难堪。
我们不见得谁赢。他突然说。
史琴好笑了,说:好呀,我们一言为定。
这时舒朗才感觉到,他已经被逼就范。本来,他可以找些相应的契机,把谈话
引到便于互相理解的方向。但一开始就形成了对立,她蓄意挑战,而他的的确确已
表示了应战。
史琴好说:你自己坐吧,我要睡了。她站了起来,带弹簧的皮座膨地弹回。
舒朗不便于就走,很无聊地又坐了好一阵。了望窗外奔驰而过的黑色的原野,
他忽然扑嗤一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