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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朗不便于就走,很无聊地又坐了好一阵。了望窗外奔驰而过的黑色的原野,
他忽然扑嗤一笑。心想:这个故作深沉的女孩,倒是怪聪明的,她大约把所有的男
人都想成一副模样,先下些带刺的毛毛雨。可是这的确是个很肤浅的小把戏。
三
租房子遇到些困难。因为来的仓促,岳经理未来得及与青岛的贸易伙伴取得联
系,第一天恐怕要将就了。又是旅游旺季,各类会议又多,最好的宾馆已没有了床
位。就是这家二等旅店,双人间住房也已满员。
哎哎,这怎么行呢?顾太太急得直搓手,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珠。史琴好也不满,
但她不露声色,迈着长腿在大厅里来回遛,挑剔旅馆的卫生太差。她似乎不大相信
真的会住这里。舒朗无所谓。从二百元一宿的高间到四块钱一晚的地下室他都住过。
不过他有个原则,既然大家是个群体,一切以女士们的感觉为准绳最好。
岳经理站在柜台前交涉,为值班小姐开出一大串名单,然而无济于事。
值班小姐瞥他一眼,懒懒地说:只有套房,里外间四个床位。
岳经理极迅速地扫了他们一眼,问:怎么样?
顾太太没说话史琴好没说话舒朗也没说话,看起来套间的确挺有魅力,只是大
家不愿挑明。
岳经理说:那我们包一间套房吧。
值班小姐朝外望了望,说:两男两女,不能混住。
岳经理说:套间不是有隔墙有门吗?那跟包两个双人房间是一样的嘛。
怎么会一样呢?小姐严厉地问,又说,我们这里有制度,公安局会来查房的。
而且,套房就一个卫生间,你们住着不方便。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岳经理做出恼火的样子,问: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包住
两个套房?
小姐瞪他一眼,没说话。
岳经理摸出根烟,戳戳,点上。
你们住几天?小姐问。
一天,先住一天。
可只能住一天啊。小姐摊开登记簿,又说:就算你一个人包住的吧。
行。岳经理说。
小姐的意思很清楚:四人包住违反规定,而一人包住则不违反规定;倘若公安
局在来查房,闹出事来对不起责任自负。不过一所谓查房一般只是说说而已。
房租一百四十元,岳经理觉得实在便宜。
大家都挺高兴,谁也没再埋怨条件不好。顾太太喜欢热闹,舒朗认为这样住别
有风味,岳经理拢着史琴好的肩说:怎么样,安排得不错吧?史琴好笑笑说:你当
然得意啦。
顾太太和史琴好住里间,舒朗和岳经理住外间,里外间都有沙发彩电,外间屋
略宽敞些,把床挪开,打牌甚至跳舞都可以。史琴好急不可耐地先去洗澡了。岳经
理在外屋没完没了地打电话,通知青岛的朋友,又租挂长途专线和公司本部及外地
办事处挂上钩。岳经理笑着对舒朗说:我这个人人到哪儿就把办公室设在哪儿,成
习惯啦。为了不影响岳经理工作,舒朗来到里屋,跟顾太太聊天。顾太太小声问:
昨晚怎么样,你们谈得不错吧?舒朗只是笑,说:刚开个头,不过没谈什么正题她
的就去睡了。顾太太咂咂嘴说:嗨,有什么正题,你还想给她做形势报告哇?舒朗
问:她这个人是不是过于敏感?顾太太笑了:你还不让人家设防?真是想得太美气
了。舒朗说:好像不只是设防的问题,她似乎对我很轻视。顾太太想了想说:那可
糟糕。可也是啊,你能有多少钱供她消费,人家凭什么对你感兴趣呢?一句话说得
舒朗挺悲哀。
咣当门响,史琴好从卫生间走出来。舒朗和顾太太立刻中止了谈话。史琴好的
长发湿漉漉地瀑开,水珠仍向下流。她已换了身随便些的衣服,上衣粉色,白裙,
看上去很薄,都有些透。这女孩倒是麻利,不大一会工夫,该洗的都洗了,在里屋
的绳上花花绿绿挂了一溜。边挂边对顾太太说:水都放好了,你去洗洗吧。仿佛舒
朗并不存在似的。
单独面对史琴好,舒朗仍觉尴尬。这尴尬的气氛是史琴好一手造成的。她没有
说话的兴致,东南西北支离破碎地冒几句,既不连贯又无逻辑,弄得舒朗无所措手
足。史小姐问:你这位作家是单纯来度假还是为了体验生活?没等舒朗回答她又转
过头去问岳经理:哎,下午的活动怎么安排啊?走到外屋又转回来,对着桌上的镜
子梳理她的头发,无主语地招呼:劳驾,帮我把拉锁拉上。她指指自己的背部。这
时的她无论声调还是动作都充满了诱惑。舒朗帮她拉了。她猛地转过身,双手仍捂
着头,不客气地说:喂,喂,你站开点……舒朗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他不明白史
琴好因何要如此过火表演。顾太太动作迟缓,冲澡不紧不忙,走进卫生间许久也没
出来。
外屋来了客人,是岳经理的朋友,岳经理为舒朗做了介绍。对方是青岛地区华
美公司副主任,姓吴。吴主任呈来名片,头衔还有许多,总之印得密密麻麻。岳经
理悄悄说:老吴可是华美真正的实权派,人称吴老板。吴老板望去也就四十多岁,
方脸,高大魁梧。不过舒朗最初的印象并不好,他莫名其妙就觉对方粗俗,至少不
如岳经理潇洒气派。吴老板也带来个小女孩。
看得出他们是老相熟,谈得热火朝夭。舒朗再待下去显得不大合适,就又回到
里屋。这时他忽然冒出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他觉得他应该邀史琴好到外边走走。
天气不算坏,湛蓝的晴空,飘着朵朵白云。他们住的旅馆离海滨不远,立在窗
口就可以望见大海。他们坐电梯来到楼下,那海反而看不见了。
舒朗立在旅馆门口,热浪扑面而来。此时正是午后两点钟,青岛的气温不亚于
T市。舒朗对身后的史琴好说;我们去游泳吧。史琴好笑着说:你邀我下来,那就悉
听尊便吧。
两人走在通往海滨的路上,当时谁也没留心还有一个人正悄悄地跟着他们。那
人也住在这家旅社,走出大门时用手遮遮阳光,脸部投下浓重的阴影。
你的名字很别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叫史琴好?舒朗间。
你并不更出色,因为许多人都这么问过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出生的
时候,我母亲就希望我成为一个音乐家。
你母亲?那么你父亲就不希望吗?
史琴好的目光极快地闪过,淡淡地一笑。
我父亲就是搞音乐的,不过不是家,他是个琴师,在我出生之前他就死了。哦,
你知道那时候有一种叫牛棚的地方吗?
噢,对不起,我很抱歉。舒朗觉得他无意中触及了一个不快的话题。
过了一会他又问:你为什么没搞音乐?
不为什么,我这人天生就没有乐感。
舒朗弄不准这话的含意,只好笑笑,点点头。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不,没有了。
这时候他们恰走过一个小烟摊,他停下,买了一盒绿摩尔,他记得史琴好说过
她只抽女士烟。身后尾随他们而来的男子迅速闪入一家店铺。史琴好笑了,说:你
看有哪位小姐在路上边走边吸烟?女人吸烟不过为了排场。舒朗问:我又错啦。史
琴好说:倒也不全错。你打算请我,不如到那边喝点什么。她指指斜对面设在大棚
下的咖啡廊。那地方设施不错,地点也好,几乎就在海滩上。
要了两份冰糕两听雪碧,对面坐下,史琴好已然不客气地把摩尔烟架在指上。
她戴上墨镜,眺望大海。
你没有职业吗?你为什么要……这样?舒朗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说。
我吗?不为什么。史琴好喷了口烟。
那总归……该有点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吧?
我喜欢这样。我觉得陪你们花钱我很有才华。哦我忘了,这不包括你。遇
到你这样的人我应该早早就说拜拜,因为这白浪费我的时间,论花钱你真花不出什
么水平来。
舒朗觉得自己在愤怒,一股什么气流直冲头顶。可他又不能不承认,事实就是
这样。
史琴好嘲弄地看他,她很得意。
这时候史小姐的眼睛似被什么锐利的东西隔着镜片蜇了一下,迅速眯起,又睁
大。好在镜片墨色,这变化舒朗并没觉察。史小姐变得热情,一反常态地拉住舒朗
的胳膊,用甜得发贱的声音说:舒朗,你干嘛就这么坐着呀?你再买点什么嘛,我
想要……嗯……就要多味冰淇淋吧……舒朗觉得奇怪。他说不好史小姐这是不是专
门为他即兴表演。不过他已体会到这种姿态这种语调力量的强大,任何一个男
人也抵御不过。即使你心里怀着反感,你也会乖乖按她的安排去做……舒朗想:他
的运气不坏,这么快就进入了正式的临战演习。
舒朗刚刚离开,史琴好就猛地转过身,对不远处另一个男人极不客气地说:你
怎么来了?你凭什么总跟着我?男人显得委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一副受难模样。
史琴好指着他鼻子又说:我告诉你多少次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不管你怎么想,
我没有那种意思。你走,你马上就走!男人站着不动,憋得满脸通红,许久才笨拙
地说:我……就一句话……史琴好立刻把耳朵堵上,极快地说:我不听,不听!你
走。你听见没有?你赶快走哇!她急得直跺脚。
舒朗端着冰淇淋走来,恰巧看见这小插曲的尾巴。他远远站住。他几乎一下子
就记住了那个年轻人的相貌:如火的眼睛,粗胀的脖颈,因痛苦扯得歪斜的脸。
为了避免尴尬,舒朗等那个男人远离之后才走过来。
他是谁?舒朗问。
你都看见啦?史琴好反问。
舒朗点点头。
史琴好持持头发,缓缓地说:一个个体户。我的一件挺糟糕的作品。一个傻瓜
白痴。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糊涂蛋。她语气轻松,却骂得刻骨。
史琴好大略讲了那个故事,她说她的责任是明确的,只帮他把钱花愉快。这当
然包括他喜欢的馈赠。史琴好把馈赠解释成高级精神消费,可满足馈赠者特殊心理
需要。个体户曾送给她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一说到这时舒朗注意到史琴好颈上耳上
指上都光秃秃的一但馈赠并不是交易。个体户错误地理解了这一点,他居然向
史小姐求婚。他挥霍了大半家产,他跟老婆大闹离婚,然后他就认为史琴好应该嫁
给他。
他可能真的爱上了你。舒朗说。
那是他自己的事。史琴好口气极平淡。
他…一痛苦得要发疯啦。
我管不着。
也许,他会一蹶不振。也许,他今后什么事也做不成了。也许他会自杀的。
舒朗武断地说。
他不会。他要真自杀我就佩服他。史琴好冷冷地说,一边用小勺一点一点往嘴
里抹冰糕。
舒朗想:这女孩怎么这么成熟,成熟得令人恐怖。这与她的年龄不相符,跟一
般人的经验也不相符。她是不是……太残酷了。
顾太太远远赶来,手里拎着一件大红游泳衣。走到近前顾太太说;怎么说走就
走啦,也不等等我。望望他们俩又惊呼:嗳哟,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舒朗只望着
她笑。史琴好说: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天太热,你又迟迟不到,我们才来吃冷食的。
舒朗说: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到了浴场,舒朗抓个工夫问顾太太:这个史琴好从前是做什么的?
顾太太装在游泳衣里的身体裸露得太多,奶洁色的皮肤处处都要鼓跳出来。她
一边活动腰身一边说:她没告诉你吗?她是大学生,一年前还在哪个工厂当团委书
记哪……
海边的沙岸金黄色,弯成月牙形。海水碧蓝碧蓝。海滩上聚满了人,浅海里同
样,密麻麻的。远处才渐渐变稀。更远的地方,可见冲浪者的小舢板。海潮哗哗,
一层层滚来。舒朗想这个世界,不是太奇怪了吗?
四
晚上华美公司吴老板设宴为岳经理等人接风,派来一辆豪华轿车
舒朗钻进去,恰好一边是顾太太,一边是史小姐。车门关上,三人挤得挺紧。
舒朗觉得,顾太太的胖身子凉森森,另一侧的史琴好却热得烫人,二人体温有着极
大差异。车拐第一道弯,坐在司机旁边的岳经理回过头来问:舒朗,你挺舒服吧?
舒朗说:不舒服,挤得慌。顾太太就使劲挤了他一下说:得便宜卖乖呢。哼,下午
到晚上,两个女人陪着,可把你宠出毛病来啦。岳经理大笑。舒朗这场合嘴笨,不
好再说什么,只由着他们作践。
车行了好一阵,来到海天大酒楼。
早等候在那里的吴老板亲自为他们打开车门,满脸堆笑地盯住史小姐看,又客
气地朝舒朗和顾太太点点头。他身后不远站着那个女孩,新换了身紫红色套裙,雍
容华贵的样子与她的年龄不大相称。走进酒楼大理石镶嵌的中厅,吴老板问:去法
国餐厅还是瑞典餐厅?岳经理说:史小姐定吧。
其实法国餐厅瑞典餐厅是一样的,都属高档包间,上菜也大都是中国菜,并无
西欧、北欧风格的分野,只是室内装演和餐具略有区别。
他们订了瑞典餐厅,因为瑞典更生疏些。
六人坐好。座位由岳经理排定,男女交错这样据说符合最新文明。史小姐
安顿在吴老板身边;吴老板的小姐她叫刘春红,自然坐在了岳经理身旁,余下
舒朗与顾太太只好互相搭配,坐在下首。
岳经理再次把诸位介绍一遍,吴老板再次一一握手,握到史小姐,那手久久不
愿分开。吴老板说:令天,点菜上酒全听你的,史小姐,你今天是第一号女主人啦。
舒朗对吴老板的看法越发不好,甚至觉得这个黑胖子令人讨厌。他说不清这情
绪是否与席面上他受到的冷落有关。他想到顾太太,尽管珠光宝气却未得到任何人
的青睐,心中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顾太太却并不很以为然。
席面之丰盛难于想象,各式水果小菜自不必说,清炖甲鱼,黄焖大鲵,红烧对
虾,油炸全蝎,串烤鲜贝……应有尽有,单特制青岛罐装啤酒就要了整整一箱
史琴好花他人之钱之慷慨之气派,实在令舒朗大大地开了眼界。
众人不大好意思,连岳经理都觉得过于奢华了些。
吴老板却竖起大拇指,不断地夸奖说:好,好。
史琴好笑着说:我没点福山大菜,就很为吴老板节省了呢。
舒朗极虔诚地为顾太太布菜,一边小声地议论那边的吴老板和岳经理,尽量选
些有趣的挖苦字眼,逗得顾太太嗤嗤嗤地笑个不停。岳经理觉察了,说:你们搞什
么小动作?罚酒罚酒。吴老板也立刻捉住不放。罚酒,罚一人不行,两人一起罚。
罚一杯不行,连罚三杯,第三杯还罚成了交杯酒。顾太太坐下就靠过来,身子半倚
着舒朗小声说:哎呀,我可是要不行了,小肚子涨得厉害。舒朗只好连连抱歉扶她
去洗手间。吴老板那边便越发把他俩凑在一起,说得顾太太奶白的脸上竟飞起红晕。
酒事渐渐进入高潮,史琴好陪着吴老板一杯杯地喝。吴老板海量,这史琴好也
是海量。啤酒是有体积的。史琴好一个苗条姑娘,腹中空间应该有限,她又没去厕
所,那么多啤酒真不知道喝到哪里去了。
六人中唯刘小姐不饮酒,只喝果茶和杏仁霜。刘小姐也太年轻了些,坐在岳经
理身边还像个孩子。在史小姐与吴老板大肆说笑时岳经理隐隐有一种不平衡感,可
他仍无法对刘小姐做出过于亲热的举动。岳经理倒了一小杯酒,说要敬刘小姐。刘
小姐为难,求助似的盯着吴老板。吴老板说:岳经理这么盛情,那你就喝吧,一杯
啤酒,没大事。刘小姐这才喝了,只一会工夫,脸就红得像苹果一样。
舒朗很礼貌地询问,果然刘小姐还是个在校的学生,大学三年级。
岳经理剔剔牙说:那批化工原料到底怎么样,
吴老板说:你就放心吧。
岳经理说:咱们谁也别留一手,又不是头回打交道。
吴老板笑着说:让你放心你就放心,都是自己人,好办。
岳经理说:我可要枪打实处,你是不是真有那个能力?
吴老板说没问题,货主已打好招呼。
岳经理笑笑说:那好,你帮我这个忙,价格我让你合适,就按咱们说定的办。
顾太太插嘴说;得啦得啦,别在酒桌上念你们的生意经啦。
史小姐己同年轻的刘小姐攀谈起来。
晚上另有节目,吴老板安排大家去舞厅跳舞。一行人又返回旅馆重新修饰一番,
男人打上领带,女士换了长裙,都住自己的头上身上喷了些香水。顾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