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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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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这样经历的人,真是多极了。我想说的也还不是这个意思。除这些外,他们还把我一生从事的事业,毁得干干净净。您知道,近15年来我在研究什么?”他冷笑地说。

  沙布洛夫沉默不语,等待他的下文。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在研究德意志近代史。不,我此刻连谈也不愿意谈,关于这个问题我写了些什么,哪些对,哪些不对。我只知道,我永远不会再研究这个问题了,我一辈子也不干了。当我看见这一切和失去的一切之后,我再也不能研究他们的历史了。不能研究,不愿研究。我宁愿进残废合作社去做工,战争结束后,宁愿在小摊上卖啤酒,这比回忆我在什么时候研究过德国历史,要好得多。他妈的!也许,其他人会研究这些问题,甚至一定会有人研究的,但我决不研究它了。您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沙布洛夫说。

  “您今后一切都会好的。”中尉忽然叹了口气,静静地把身子从枕头上一抬,低声说道。“会好的。她马上就要回来。您不要因为我在这里碍事而生我的气,她坐在这里时,我始终看着你们。现在我这个样子是可以原谅的。 ”

  他气愤地伸出一只手,往截肢的地方猛地一击,粗暴地骂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睛,转过身去。他紧紧地闭着眼睛,默默地躺着。

  沙布洛夫也闭起眼睛。他觉得,这样闭着眼睛等安娜回来会轻松些。他躺在那里,始终在漫无边际地想安娜。同时他又想到躺在他旁边的这个人,也许,自战争开始以来,他此刻第一次这样强烈地感到幸福的人对不幸者的同情。虽然此时他人的痛苦离他很遥远,但是他内心深处充满怜悯之心。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使他此刻说出什么同情的话,躺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相信他的,因为他此刻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这一点他自己已感觉到了。

  沙布洛夫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想安娜的时候,安娜正在同一栋楼里,在学校下层一个小房间里,站在主任医生面前。

  外科医生中,有很多人是虚无主义者,主任医生就是其中之一。他个子不高,体格健壮,体态微胖,脸色红润,眉毛胡子整齐得像墨笔画成的。他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曾救活了不少的人。但是他认为,他对医学持怀疑态度;在施行手术的过程中,他总是特别冷静,谈到截肢时也开玩笑;他还爱说一些带双关语的笑话,哪怕有女人在场。安娜知道这一点。安娜认为,主任医生是最不善于听取他人意见和冷酷无情的人。

  因此,她鼓起勇气,坚定地向主任医生房里走去,决定直截了当地向他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不让他给自己难堪,也不让沙布洛夫受委屈,更重要的是,不让他影响她获得的美满的新生活。

  “尼古拉·彼得洛维奇。”她在走进房门时说。“我求您一件事。”

  “我相信,您用不着截掉什么。”他微笑地说。“可惜,所有来求我的人,常常都是关于这类的事。对不对?”

  “不对。”她说。“这里有个…… 大尉,沙布洛夫大尉…… ”

  “沙布洛夫?啊,记得,记得。是碰伤。怎么?”

  ‘他快好了。”

  “也许是的。那很好。这能怎么样?”

  “我妈妈就住在这个村庄里…… ”

  “这也很好。可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

  “我请求您。”她一面说,一面抬起眼来望着他,“我想,在他的伤还没有痊愈以前,让他到我们家里去。”

  她瞪起咄咄逼人的眼睛,使主任医生把已经到嘴边的笑话收回去了。

  “我想让他到家里去。恳求您……”

  “为什么?”他认真地问。

  “他在那里要好些。”

  “什么原因?”

  “他在那里会好些。”安娜倔强地重复说。“我知道,他在那里会好些。恳求您了。”

  “怎么,他是您的亲戚吗?”

  “不,但是…… 我需要这样。不然,我就不能…… 我很想同他在一起。”她不顾一切地说,决心在紧急关头说出任何话来,如果他逼着她说,她可以承认任何关系,甚至撒谎也在所不惜。

  主任医生认为,他的护士和卫生员常同伤员或康复的人有一点浪漫的事情是很自然的,这不违反医院的规章制度,用不着去追究,不过他经常针对这些小秘密开一些粗俗的玩笑。而像这样坦白、公开、毫无顾忌地来请求他,还是第一次。

  突然,他想起了遥远的伊尔库茨克的家,想起了孩子以及他在大学时代就钟爱的妻子,——关于这一切,他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谈过。可是从这次谈话中,从这突如其来的请求中,从安娜的目光中,他简直茫然不知所措了,安娜用凶狠的、充满希望的目光盯着他,使他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手术台旁,正在施行复杂的手术。

  很明显,现在他要来决定别人的生活命运。在这种时候,他不能说“让我看看,他自己感觉身体怎样”,或者说“按院规不能这样处置”,或者说“应该考虑考虑”,幸好,他没有打算说这样的话。在这里只需说:“可以”或是“不行”,他终于说道:

  “可以,好吧。”

  谈话出乎意外地短暂。其实主任医生也好,安娜也好,都不知道往下再说什么,特别是准备来争辩的安娜。她茫然地,完全沉默地在主任面前站了半分钟,甚至没道谢一声,就悄悄地走出门去。

  一小时后,沙布洛夫被医生用小汽车转送到村子的另一端,河边的一个小屋子里。小屋下面,静静地流淌着碧蓝的河水。这是伏尔加河无数支流之一。从河边通往小屋子的小路两旁是排小柳树,潺潺的流水,光秃秃的村庄,低矮的茅舍,在沙布洛夫看来,这里几乎也同军医院里一样静寂。

  房间被隔成两半,很干净,一半是昏暗的,也很幽静。晚秋的苍蝇,低声地嗡嗡叫着;在门口迎接他们的那个孩子,静静地站着;两个不年轻的女人,一个是房东,另一个是安娜的母亲,头上裹着黑头巾,在桌旁静静地坐着。在沙布洛夫寄居这里的整整十天内,军医院里那种静寂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变。

  当他跟着安娜走进屋子时,房东慢慢对他弯下腰去,谦恭地说一声“请进”,而安娜的母亲开始双手一拍,说一声“主啊”,又说道“哎,您变成什么样子了”,然后才说:“您好!”

  卫生员们把沙布洛夫扶到桌旁一个农村的凳子上,他们犹豫了。

  “不要紧。”沙布洛夫说,“我可以自己走到床边。你们回去吧。”

  卫生员走后,房东也回到她那半间屋里去了。沙布洛夫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回到了早已熟悉的舒适的家里。他坐在敞开的窗户旁边的凳子上,窗外是清新的流水和腐烂叶子的气味。

  “您不会受寒吧?”安娜问。“可以关上吗?”

  “不,不会受寒的,你说哪里的话?”他说,特别强调这个心爱的“你”字。

  安娜走到俄国式火炉边的大床跟前,火炉把房屋分成两半。她像在军医院日常做护士时那样,揭开毯子,把枕头抖蓬松,但沙布洛夫觉得,她的一举一动,特别富有滋味。他钟情地望着她,当她说“看,都铺好了”时,他竟有些惋惜。

  “等等,我马上就过去。”他说。

  母亲坐在桌子对面,从她的眼神看,他知道,她已同女儿谈到他了。安娜母亲此刻的外貌,完全与在爱尔屯时不一样。现在她默默地坐着,好像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但同时眼神又是那么宁静而豁亮,她一切都见到了,心里也盘算好了,现在只等待这一切的结局。

  “这里比在爱尔屯要好些。”沙布洛夫沉默一会儿后说。

  “是好些。”她附和道。“那时我简直晕头转向,连亲戚都忘了。直到找到爱尔屯来。这里是我丈夫妹妹的家。当然好啦。简直不能比。如果全家都住在这一个屋子里,才惬意咧。”

  “您瘦了。”她补充说,同时向沙布洛夫脸上望了望。(沙布洛夫觉得,她是想说他“老了”)。“瘦了。”她重复地说,并转过头去,望着默默地坐在对面桌子旁的安娜。

  沙布洛夫知道,母亲这时在想,他俩将怎样在一块生活:他这么苍老,安娜却这么年轻。这一天他第二次想说,他并没有这样苍老。可是他没有说。

  “她总在渡河。”母亲向安娜摆一下头,说道。“总在渡河,总在渡,一天五次。也不知道哪一天是头?”

  她站起来,把头巾扎好,向门口走去。

  “妈妈,妈妈,等一等。”安娜跑到她跟前。“等一等。帮我把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放到床上。”

  “我自己来。”他勇敢地试着,表示不同意。

  他想站起来,但是安娜已从一边走过来,母亲从另一边走近,他两手搭在她们的肩上,挪到了床边。双脚还很痛,不过有一只脚已经能够走动了,另一只脚还痛得站不住。当他伸直腿躺在床上时,一连擦了几次额头上的汗。

  母亲出去了。安娜移近一个小凳,坐在床边。

  “怎么样?”他说。

  “怎么样?”安娜反问道。

  沙布洛夫向安娜伸出双手,她握住他的手,坐在那里,久久地望着他,轻轻摇着小凳,时而靠近他,时而离开他。忽然,她停住不动了。

  “手完全不痛了吗?”

  “完全不痛了。”

  她又开始摇动起来,用火辣辣的眼神望着他的脸,仔细窥测他脸上的每一个皱纹。这是她的人,完全属于她了。看,他躺在这里,在她房子里,虽然这房子实际上不是她的,并且明天她又要渡河到斯大林格勒去,几天后他也要去。但此刻她抓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这一切发生的那么意外,又是那么期待已久,她抑制不住高兴的心情,眼泪竟夺眶而出。

  “你怎么啦?”他问。

  “没有什么。”她不放开他的手,在他的肩上擦去眼泪。‘没有什么。我是太高兴了。”

  她移开小凳,坐到床上,靠近他身边,接着把脸埋在他胸前,哭泣起来。她哭了很久,然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微微一笑,又扑在他胸上。她哭,是因为她在追忆往事,她回忆起伏尔加河上的夜渡,回忆起她受伤时的情景,她怎样痛楚,他怎样亲吻她,她怎样兴奋起来,以后又怎样很久没看见他,当找到他的时候,他那样子又怎样可怕,此后六天内她又怎样不能赶到他那里去。

  他瞧着她的头发,慢慢用指头抚摩,随后就双手紧紧地,默默地把她抱在自己胸前。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稍稍扭转头来,一看是母亲走进来,就不自然地动了一下,想让安娜离开一点,但安娜紧紧地拥抱着他,随后才抬起头来,望了望母亲,莞尔一笑,重新又抱着他,抱得更紧,这时他深切地感觉到(这种感觉以后再也没有消失过),这是他永远的伴侣了。

  整天都像在梦里度过的。安娜的母亲出出进进地在准备饭食。她忙前忙后,一举一动都极力表示出,孩子们不会因为她在这里而感到受拘束。沙布洛夫正是从她的嘴唇上看到了“孩子”的字样 ;他很奇怪,除他的母亲外,居然旁的女人也能用这样的字眼来称呼他。

  虽然沙布洛夫总是想留住安娜,但她终于还是跑出去,到军医院找烧酒去了。她无论如何要让他在吃午饭时哪怕稍微喝点酒。她想把一切都办得像个样子。她从军医院里拿来一小瓶酒精,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把酒精倒在酒瓶里,渗上水。她跑来跑去,给酒精对水,以及眯缝眼的样子,——所有这些细节,在沙布洛夫看来,都是非常可爱的。随后,把桌子移到他床铺跟前,安娜跑去请房东,让她也来。房东不肯坐下,礼貌地同沙布洛夫碰碰杯之后,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乡下女人那样从容地一饮而尽,随后就告辞走了。

  吃饭时,安娜坐在母亲一边,匆忙向沙布洛夫讲述着各种事情,讲他们从前的生活,讲自己,父亲,弟兄,——总之,把有生以来的一切,都一股脑地对她唯一心爱的人讲了。他用没有受伤的手支撑着,半卧地躺着,欣赏着她的谈话。同时他想道,有朝一日,当她脱掉这双吱吱做响的皮靴,不再抬担架,也不用在伏尔加河上运送伤员时,他俩要一同走得远远的。到哪里去呢?难道他能知道到哪里去吗?他只知道,这样一定会很好。沙布洛夫想,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到斯大林格勒,他觉得,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也许还可以把安娜调到本营,同他一块工作,这一点只要同普罗琴科说就行。他又回忆起普罗琴科那副调皮的和蔼的面孔,想到,如果换个时间,普罗琴科大概还会来参加他的结婚典礼。“结婚”…… ——沙布洛夫微微笑了。

  “你笑什么?”安娜问,她说到“你”字时总有点绕口,“为什么笑。”

  “有件心事很好笑。”他说。

  “什么心事?”

  “以后再说。你不要生气,好吗?”

  “好的。”

  他一想到“结婚”,就想起了自己的掩蔽部,忽然间仿佛看见自己已经回到营部,他同安娜并肩坐在桌旁,身边是他们能够请来的客人:马斯林尼可夫,瓦宁,也许还有波塔波夫…… 可是他一想到他们的面孔,不由地又想到掩蔽部,掩蔽部是否完整,他离去后他们的情况如何。

  吃罢午饭,母亲来收拾桌子,安娜又坐到床上沙布洛夫身边。房东送给他们一个安东诺夫品种的大苹果,于是他们像人们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两人共吃一个,轮流咬,每个人都想少咬点,多给对方留点。

  后来,安娜忽然跳起来,大声叫道:

  “妈妈,你来给算算命吧。”

  母亲拒绝了。

  “不,你给算一算吧。”

  桌子本来已经从床边挪开,现在又拖近床边,母亲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她已好久没有算过了;反正他们都不相信迷信,用不着算,等等。虽然如此,她还是把扑克牌摊开了。

  沙布洛夫始终不懂,为什么黑“6”指的是道路漫长,而黑“A”指官家房屋,又为什么黑桃“Q”同黑“10”在一块,乃是不祥之兆,而如果四张“J”同时出现,就是大吉大利,但是当占卜的人在解释摊开的扑克牌的意思时,他非常欣赏那种自信而庄重的神情。

  安娜也在注视母亲洗牌的一举一动。由于这一天她和沙布洛夫都觉得他们的前途已经明朗,所以他们对母亲所说的一切,都找到了解释。他们解释道,道路漫长——就是渡伏尔加河,官家房屋——就是沙布洛夫的掩蔽部;当母亲抽出一张黑桃“Q”摆在很明显的位置上,黑桃“Q”恰巧与方块“K”结合时,这就是说,沙布洛夫有“十字”之喜,按理说,虽然安娜不是梅花“皇后”,但这无疑是指安娜;因为她是医务人员,——也带有十字符号,他们觉得这种解释很有趣,笑了很久,一直笑得母亲难为情。也许她不想再玩儿,没有再洗牌。

  母亲按照战时乡下的习惯,用麻布袋罩上窗户后,就走出去了。

  因为坐了很久,谈了很久,沙布洛夫感到有些累了,于是倒到枕头上,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安娜从褥子下抽出一件短皮袄,拿了一个枕头,替自己铺在墙边的宽凳子上。沙布洛夫默默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母亲因为家务事,还进来两三次,以后就不再来了。这时安娜走近沙布洛夫身旁,跪在床边,俯下头去听他的心脏,然后小声说道:“在跳动”,仿佛这中间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其实特别之处就是周围的一片静寂。母亲已经出去,此地只剩下一对情侣,但最重要的是,今后他俩将长久共处——今天,明天,以至永远。

  安娜跪着,连连吻他。现在她对他已经全然不害羞了,爱慕地缠着他,而他这时也感觉到,她这是初恋,此刻她全部的爱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且她的爱是奔放的,除了爱,其余的一切,比如:害怕,羞涩,惊悸等种种感觉全部都淹没到爱的海洋里了。她往前移了移,坐到他身边,然后拥抱着他,紧贴着他。他也是紧紧地抱着她,由于抱得很紧,他觉得手掌胸脯都有些酸痛,但是他非常愉快:因为痛,他感觉到她距离他更近。

  “你知道吗?”安娜说,“我的心脏也跳得很厉害。来,你听听。”

  于是她凑上前去,使他能听到她心脏的跳动。只有这样纯洁、爽直、天真的少女,才能不顾一切地说出:“你听听,我的心脏在怎样跳动”。她现在的确真心地想让他听她心脏的跳动。当其他的一切都过去之后,她凑在他耳旁,也是温柔地说出同样率真的话来,而他更加感觉到,他是多么爱她,他宁愿砍断自己的手,也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但是现在,无论他亲吻她,还是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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