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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 作者:[苏] 康·米·西蒙诺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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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更加感觉到,他是多么爱她,他宁愿砍断自己的手,也不愿意让她受委屈。但是现在,无论他亲吻她,还是拥抱她,她都不会觉得受委屈。 
 
第十五章
 
  早晨,茶炉里水沸的声音把他闹醒。奇怪,他所看见的依然是这个房间,母亲依然在桌旁忙碌着,可他却觉得似乎不应该发生这种改变。

  听到水沸的声音,安娜从外屋跑进来。

  “你醒了?”她说,“我马上来。”她在拧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把长发拿在手里卷着,那姿态完全同他在小火轮上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

  接着她又到外屋去了。沙布洛夫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从昨天早上起——早晨,白天,夜里——直到现在,这中间每一分钟的情节,都回忆到了。他觉得,除了已经对他讲过的爱情言语,除了证实这一爱情的举动外,还有一些事情足以让他此刻绝对相信她的爱。这是当她接触他伤痛的身体时的本能的感觉。任何人,甚至任何一个医生,也不能向她说明,但她却觉察到了,知道他身体里哪儿痛,哪儿不痛,怎样拥抱他才行,怎样拥抱他不行。她温柔的双手凝集着无限的柔情,竟使沙布洛夫深深地陶醉于这种回忆中,一时无法醒来。

  下午四点钟,安娜该出去工作了。她穿上皮靴,穿上有三处被迫击炮弹打破、已经缝补得很好的军大衣,戴上军帽,急匆匆地一步走近床前,毅然而严肃地撅起嘴唇,重重地吻了吻沙布洛夫,然后同样毅然地走出门。

  从现时起一直到明天,关于安娜的情形,他一点也不会知道。自战争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于各种最骇人听闻的事,譬如一个很健康,刚才还在交谈,还在同他开玩笑的人,十分钟后就离开了人世。但此刻他所思考的决不是这种司空见惯的事。这一天,这天夜里,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惊恐,疑神疑鬼,他害怕在一切都这么美好的时刻她会突然遭遇不测。他回想着他平时没有觉察到的千百种危险情况。他想起迫击炮弹接二连三地轰炸渡口与河岸,想起交通壕非常窄浅,如果不弯腰走路,头部就会暴露在外面,而安娜在那里面走,大概是不会弯下身子的。他根据自己手表上的时间推算,大概她何时到达岸边,何时驳船开走,要多少时候渡过河去,什么时候上岸,什么时候到达营里,需要多少分钟把伤员抬上担架,又需要多少分钟转回家来。但是这种无聊的推算(所以说“无聊”,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战争中是无法推测准确时间的),并不能安慰他。

  从这里到斯大林格勒,大约十八公里。整夜,他都听见时远时近的炮声。炮声好像是计算时间的钟表声,不停地在响。虽然他知道,炮声有时响亮,有时因风向的关系  而变弱,但这丝毫不能消除他的惊恐。炮声愈大,他就愈不安,仿佛这种轰隆的炮声能够成为测量安娜危险的尺度。

  当晚,安娜的母亲长时间在另外半间房子里,用缝纫机缝补衣服。后来她拿着一支蜡烛,走进这半边房里,把蜡烛放在桌上,向沙布洛夫望了一下。

  “没睡着吗?”她问。

  “没睡着。”

  “开始的时候,她走后我也睡不着,现在我睡得着了。因为我们家的人都在前线,如果为他们每个人担心,睡不着觉,那么一个星期就会死掉的。您家里有什么人呀?”

  “有母亲。”

  “她在哪里?”

  “在那里。”

  沙布洛夫也像很多人那样,做了一个手势,这个机械的手势,任何人都能立刻明白,所谓 “那里”,就是指德寇占据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人呢?”

  “没有亲人。只有她一个…… 您在缝什么?”

  “我吗?这家,我丈夫的妹妹送我一点花布,我为安娜做件衣服。她毕竟是个姑娘。她想穿连衣裙,哪怕一个月只穿一次。既然找到一块布,我就替她缝一件吧。她连一双皮鞋也没有,将来会打赤脚的。她如果要,就把我这双给她吧。”‘

  她坐在椅子上,脚交叉放着,沉思地望着自己穿旧的低跟皮鞋。然后抬头看着沙布洛夫,她想必记起了相逢的往事,便说道:

  “这也不是我自己的皮鞋。是善良的人们送给我的。以前我的脚比她的小,后来烧坏了,双脚肿了,现在她一定穿得上。您看怎么样?”

  她问这话的口气,似乎沙布洛夫比她当母亲的更了解她女儿,而这个小小的、可笑的问题却意味着对他所思考的一切问题的一种承认。

  沙布洛夫没直接回答,他说:

  “等我痊愈了,我们就结婚。”他说到这两个字时,自己也笑了。“我们在那里结婚,你老人家该不生气吧?”

  “在对岸吗?”她简单地问。

  “是的。”

  “你们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办好了。”她调和地说。“在对岸”这几个字并不使她惊奇,因为对她说来,所谓“对岸” 就是斯大林格勒,就是她原来居住的城市。尽管现在关于它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但是她还是想象不出这座城市的真实情况。

  “只要不是每天渡河就好了,一天三次。”她说。“她在那里同您在一块就行。”

  她在沙布洛夫旁边坐了很久,讲了一些岳母通常喜欢同女婿说的话,谈到安娜怎样长大, 怎样患过猩红热和天花症,怎样剪掉辫子以及后来又怎样留起来,母亲怎样把她从小带到现在,因为她只有一个女儿,此外还兴致勃勃地谈到许多其他琐碎的事情。

  沙布洛夫听她叙述时,心里既甜美又惋惜,甜美的是他了解了这么多甜蜜的事,惋惜的是这一切他都未曾亲眼见过,而他像所有的热恋的人一样,希望亲眼看到恋人以前生活中的一切。

  在同母亲交谈的过程中,他觉得,坐在对面的这位年老的女人比他坚强。她善于更巧妙地期待女儿,比他冷静得多,甚至她和他谈话也是在安慰他。

  她终于走出去了。沙布洛夫一夜没睡着,只是到上午11点钟,阳光已经照进窗户,金色的阳光映在床上时,他才出乎自己意料地朦胧入睡了。他醒来时,和上次在掩蔽部一样,也是被凝聚的目光注视着苏醒的。安娜坐在床边他的腿旁,盯着她。他睁开眼,一看见她,就从床上坐起来,向她伸出手去。她拥抱他后,又用力安置他再躺下去。

  “躺下,我亲爱的,躺下吧。你睡得怎样?”

  他没有等她回来就朦胧睡了15分钟,他为此感到惭愧,但是他不想说他一夜都不曾睡着,因为这样不会使她快乐,只会令她失望。

  “挺好的,睡了。”他说。“那里怎么样?”

  “很好。”安娜说。“很好。”

  她兴奋地说着,但是他在她兴奋的脸色上发觉了她疲惫已极的痕迹。眼皮浮肿,好像一个很久没有睡眠,虽然不想睡,但随时能够入睡的人。他看一看表,已快十二点钟,而下午四点钟她又要出去。

  ‘你马上躺下睡吧。”他说。“立刻躺下吧!”

  “不想谈谈吗?”她微微一笑。“我很想谈谈。我坐在渡船上还一直在想,还有什么事没有对你说。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她急忙喝了一碗茶,就躺在他身旁,圈起身子,一分钟后,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他躺在那里,胳膊枕在她的头下,思索着。他有时斜着眼睛看看她,他觉得,好像发生了不可能的事——时间竟停滞不前了。

  这种时间停滞的感觉,从他住到这里直到返回斯大林格勒以前,持续了整整十天。他既没有为了留恋幸福而夸大或隐瞒病情,也不希望提前归队。他善于克服急躁情绪,总是抑制自己,不去想此刻他营里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这一切,但他不想折磨自己,——反正他现在不能到那里去;时刻去想能有什么好处,因为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在他的潜意识中,斯大林格勒此刻战斗正酣。并且他离开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强烈,越使他不安。他突然明白了,“斯大林格勒”这个名词,在人们的心中是多么惊心动魄啊!

  各种消息无意之中经过安娜,经过房东,经过偶尔从军医院里来的伤员的口中,传到他耳朵里,而且都是不大好的消息。几乎每天他都听到有新的街道被德寇占领。敌人到伏尔加河的距离一天比一天近了。他总是克制自己,不向安娜详细追问各种消息。他不想从远处打听这些细节,一切都等到他亲自去现场再了解。但是每当安娜出现时,他根据她的眼色,举动,疲倦程度,都在默默地做总结,并深信自己的结论,即关于这几天外面形势的结论,是正确的。

  有一次,大概是在第六七天的光景,安娜出门两三个小时后,他听见台阶上有人叫他的姓,接着,来人快步地走进屋子,原来是马斯林尼可夫。

  “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亲爱的。”马斯林尼可夫还没走进屋,就急忙大叫一声,不是走,而是跑到他跟前,停了半晌,不顾一切地拥抱他,吻他,然后脱下军大衣,移近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兴奋地掏出香烟,送一支给他,擦根火柴,把烟点燃,——这些全部过程,只用了半分钟,——最后用自己好奇的、温柔的黑色眸子,凝视着他。

  “你怎么把一营人扔掉不管了,啊?”沙布洛夫微笑说道。

  “是普罗琴科的命令。”马斯林尼可夫说,“他跑到团部,又来到营部命令我,让我夜里到你这儿看看。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您怎么样?”

  “没有什么。”沙布洛夫说,并看着马斯林尼可夫凝视的目光问道:“我瘦得厉害吗?”

  “瘦了。”

  马斯林尼可夫站起身来,从他军大衣袋里,掏了一包饼干,一包白糖,三个美国罐头,急忙放在桌上,又坐下来。

  “这是优待首长吗?”

  “现在我们那里这些东西很多。供给很好。”

  “路上升火取暖吗?”

  “升火。一切都像您在那里时一样,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

  “那么,我离开后,你有什么英勇的奇迹呢?”

  “哪儿有什么新的。还不是同您在那里时一样。”马斯林尼可夫说。他想说,他和大家都在等他回去,但是他看一眼大尉瘦弱疲倦的脸,没有做声。

  “怎么,你们在等着我?”

  “我们都在等。”

  “我过三天就回去。”

  “不早吗?”

  “不早,这样正好。”沙布洛夫安静地说道。“你们此刻在什么地方?还在那里吗?”

  “还在那里。”马斯林尼可夫说,“不过在我们的左翼,敌人已经完全推进到河边,去团部的通道现在很窄,夜里才能通过。”

  “那有什么办法,只好夜里到你们那里。那时我要检查检查。瓦宁作战怎么样?”

  “很好。我同他已任命孔纽科夫当排长了。”

  “他干得怎么样?”

  “不错…… ”

  “谁还活着,谁牺牲了呢?”

  “差不多都活着。不过受伤的也很多。哥尔坚科受伤了。”

  “送到这里来了没有?”

  “没有,还留在那里。虽然是轻伤,但一次就有四处受伤。我一直没有受伤。”马斯林尼可夫兴奋地说。“”我有时甚至想,大概我始终不会受伤,或者一下子就被打死。”

  “您不要这样想。”沙布洛夫说。“你只要想一次,认为这是完全可能的,以后就不要每天想了。”

  “我在努力这样做。”

  关于营里的情况,他们谈了整整一小时,谈到谁在什么地方,什么东西已经移动位置了,什么东西还在原地未动。

  “掩蔽部怎样?”沙布洛夫问,“还是在原来地方吗?”

  “还在原地。”马斯林尼可夫说。

  沙布洛夫很高兴他的掩蔽部还在老地方。这一点很重要,此外,他想到了安娜,想到了自己说要在掩蔽部结婚的话。

  “米沙。”他突然转向马斯林尼可夫:

  “我不在军医院,却在这里,你不奇怪吗?”

  “不,我听说过。”

  “听到些什么?”

  “所有的一切。”

  “是的…… 我很幸福……”沙布洛夫沉默一会儿后说道。“非常幸福。那次她坐在驳船上扭湿头发,我对你说,替她披上一件大衣,您还记得吗?”

  “记得。”

  “后来我们下船时,她已经走了。”

  “这我可不记得了。”

  “但我却记得。一切我都记得…… 。我想向上级要求。”他停顿一会,又补充说,“把她弄到我们营里来当护士,不过说完后心里有点后悔。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害怕命运多劫。看,她每天这样渡来渡去,现在倒还无恙,可是在那里…… 我却不知道。不知为什么,我很害怕有什么变动。”

  沙布洛夫很想无止境地继续谈安娜的事,但他克制住了,他撇开这个话头,问道:

  “普罗琴科近来怎么样?”

  “也不错。”马斯林尼可夫说。“他仍旧笑,甚至比以前笑得更多了。”

  “这不妙。”沙布洛夫说。“说明他在发急。”

  “为什么是发急呢?”

  “当他遇到困难的时候,他就比平常笑得更多。啊,主要的事还没有问你。现在谁当团长?”

  “是新来的波波夫少校。”

  “他怎么样?”

  “不错,看来很好。比巴柏琴科强。”

  “也很勇敢吗?”

  “也很勇敢。不仅勇敢,还很沉着。又活泼,不愁眉苦脸,同将军一样。他俩以前大概还在什么地方共过事。”

  “大概是的。我们将军任何时候都不忘记他的部下。这很好。有时我们缺少这些。”

  “什么。”

  “记忆力。”

  他们这样又继续了十来分钟。接着马斯林尼可夫忽然站起身来,沙布洛夫在他脸上看出成年人那种富于责任心的表情。马斯林尼可夫对自己很久不在营里感到不安。他很着急,好像他已离开了此地,人已在河对岸了。

  “再过3天。”沙布洛夫说,“3天后的晚上回到营部。到时给我烧点茶喝。我想在这里弄一个茶炉。”他用头指着屋子角落里的茶炉。“我想把这个带到掩蔽部送给你们。但又怕人家不给。好,你走吧,走吧。代我问候大家。她今天到师部去了,也许会到你们那里。”

  “要转告她些什么吗?”

  “转告什么?给她点茶喝,她自己想不起来喝茶。去吧。不送了。”

  马斯林尼可夫走后,过了一天,沙布洛夫第一次试着站起来走路。他感到双脚酸痛,软弱无力。他感到虚弱,头昏。他走出室外,在小门旁站了一会,听了听远处的炮声。

  安娜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出去得越来越早。从她疲乏的面色上,他看出她是如何困难,但是他俩都未谈这一点。谈有什么用处?

  安娜请来一个医生,他抽空从军医院来到沙布洛夫这里,并没有详细看他的病,只是以职业的动作摸摸他的膝盖和后踝,望着他问痛不痛。虽然实际上还痛,但沙布洛夫对此早有准备,回答说:“不痛”。接着他问医生,明天什么时候有卡车开往渡口。医生回答说,照例是下午5点钟。

  “怎么,准备离开我们这里吗?”

  “是的。”沙布洛夫说。

  医生并不感到奇怪,没有同他争辩,也没有表示反对。医生在斯大林格勒这里已经习惯这种现象了,这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卡车5点钟出发,但您得记着,您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养好。”

  “我记得。”

  “也罢,再见。”医生说,起身同沙布洛夫握手。

  沙布洛夫忽然想调调皮:他握着医生的手,虽不是竭尽全力,但握得很紧。

  “哎哟,您怎么啦!”医生说。“我不是讲过,让你走吗?为什么您还要这样?”他揉了揉指头,转身出门走了。

  安娜一回到家来,沙布洛夫就对她说,他明天要回斯大林格勒。安娜不做声。她甚至没有同他争辩,没有说回去还太早,也没有要求他再住一天。因为这些话,在他俩看来,都是多余的。

  “只是我们要在一块。”她说。“好吗?”

  “我也是这样想。”

  这一天,她很安静,很忧郁,虽然疲倦已极,但她不想睡。她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抚摩着他的头发,聚精会神地望着他的脸,仿佛要努力把它牢记在心。

  她最终也没有睡,而他大约朦胧地睡了半个钟头,她要走时,才叫醒了他,忧郁地再次抚摩他的头发,说道:“我该走了”。他起身把她送到门口,久久地望着她沿街匆匆走去。

  早晨,沙布洛夫把东西收拾到自己的行囊里。安娜很久没回来。他几次到路上去望,看不见她的身影。已经到了下午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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