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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着那边挂有救生圈的地方,就在这时,一颗炮弹落到轮船上。炮弹显然落在机舱或锅炉内,因为一声轰响之后,所有的东西都被掀翻了,跌跌撞撞的人们把沙布洛夫挤倒,掀起来,又抛到水里。霎时间,他用手一拨水,发觉自己浮在水上。带着烟囱的那节轮船,翻倒在距离沙布洛夫20步远的水中,一开始那个烟囱好像一个大茶杯,灌满水后就沉到水底了。
人在四周水面上挣扎。沙布洛夫想到他命令大家脱下军大衣,这一点做得对了。灌满水的大皮靴,使劲拖着他的双脚往下坠,他本想钻进水里,把皮靴脱掉。但是,驳船就在他身旁顺流而下,离得很近,士兵的本能使他吝惜起靴子来,于是他决定,就这样游到岸上去。
这些都是他在一瞬间冒出的想法。接着他在几米外的地方发现了那个与他同船的姑娘,她几次想抓住轮船的破船板,但是没有抓到,沉到了水里。
沙布洛夫立刻迅速向她游去,当姑娘再次露出水面时,他抓住了她的制服。恰巧驳船此时顺水而来,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急速地划了几下水,想迎上前去。
半分钟后,他抓住了战士们从驳船上伸过来的手。大尉敏捷地靠近船缘,并把那个姑娘也带过来,当他确信那些健壮手臂能够把她拽上船时,自己也很快爬上船。
“喂,大尉同志,谢谢上帝,”马斯林尼可夫兴奋地出现在他身旁。
沙布洛夫看他一眼。马斯林尼可夫早已经脱下皮靴和上衣。他刚才怀疑沙布洛夫是否能够游过来,已经准备跳到水里帮助他。
“等一等,”沙布洛夫说罢转过身去,看着水面。
一群红军战士都游到驳船跟前。最后,船长也游过来了。他爬上驳船,一面喘着粗气,一面骂着,并把那顶依然留在头上,帽檐已经破损的苏联商船水手的帽子,更紧地移到前额。
崖边一艘汽艇疾驶而来,迎接这艘顺流而下的驳船。
“准备抛绳索,”汽艇上有人用伏尔加河流域人的低沉的口音,大声喊叫着。
片刻之后,一个小沙包带着细长的绳索凌空飞来,径直落到驳船上。红军战士齐心协力地拉这根绳索。接着又有几颗炮弹落到驳船后面很远的水里,此后就平静无事了,因为在陡峭的岸边,敌人已经无法射击了。
“清点人数,”沙布洛夫对马斯林尼可夫说,“您赶快穿好衣服吧,难道您就想这样赤脚站着吗?”
马斯林尼可夫难为情地看一眼自己的一双赤脚,急忙穿皮靴。
有个战士把自己的军大衣给沙布洛夫披上。
“您把军大衣给那个姑娘吧,”沙布洛夫说。“她在哪儿?”
她就坐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已经有人给她披上大衣,她似乎忘记自己浑身湿透,以女人特有的认真劲儿,在用力拧干自己的长发。
沙布洛夫本想走到她跟前,可此时马斯林尼可夫在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怎么样?”沙布洛夫问。
“8个人失踪,‘马斯林尼可夫低声说,脸上呈现出无奈的神情:刚刚抵达岸边,尚未开始任何战斗,已经损失了8个人。
驳船已经靠近码头,系好了缆索。现在不仅可以听到炮弹的爆炸声,还可以听到附近的机关枪声。这使得不了解城里情况的沙布洛夫大为惊奇。机关枪的射击声并不远,仿佛在两三公里处射击。
激动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忙着上岸。沙布洛夫让他们先下船去。
姑娘也是最先上岸的一个。当沙布洛夫想起她时,她已经下船,离开码头了。他同马斯林尼可夫两个人是最后上岸的。
第四章
夜晚,雷雨大作。晚上10点钟,当沙布洛夫指挥他的最后一连人渡河时,四周一片漆黑,犹如一幅故意描绘的奇幻图景。伏尔加河水波涛汹涌,白浪滔天;地平线上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夜空中笼罩着一片红光。漆黑的岸边电闪雷鸣,照耀出破碎的房屋、断壁残垣、高耸的屋顶、扭曲得像纸卷一样的汽油桶。大雨如注,打在脸上疼痛难忍。
岸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焦土残物之中很难分辨出眼前的一切。人们通过抚摩和根据声音来相互寻找,而大雨继续倾盆而下。
沙布洛夫利用最后一趟船,把本营的行军灶和粮食车辆也运过来。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忙乱之中,根本无法为大家准备热食品。司务长们被叫到粮车前,领取各部队的粮食,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分发给大家。风雨交加,几乎无处可以藏身;木板、檐棚、废墟全都被雨浇透了。
沙布洛夫在日落时听到的机关枪声,此刻几乎停止,只是偶尔突然发出一阵排射,然后立刻就消失了。不过远处,自左自右不断传来炮声,炮声与雷声交织在一起。
虽然沙布洛夫知道,真正的危险在黎明时分,但是还是希望黎明赶快到来。至少那时他们可以看清自己身在何处,四周情况如何,他们应该向什么地方推进。
此时是夜里12点钟,当沙布洛夫把各连安排在沿岸一带已经变成废墟的街道时,疲惫已极的战士在露天的大雨中就开始休息了,有的人已经熟睡过去,有的人昏昏欲睡。这时从巴柏琴科那里来了一位通讯员,请他立刻到师长那里报到。
司令部也驻扎在岸边,从沙布洛夫这里走过去,有10分钟左右的路程。司令部斜建在悬崖之上,位于一座高大楼房的墙角下,是一个巨大的深洞,由钢筋混凝土圆柱支撑。这里有照明设备,柱子上挂着一个“蝙蝠”灯,如果需要写字或看地图,还可以打手电。
沙布洛夫从黑暗处来到这里,甚至连“蝙蝠”灯也照得他眼睛发花,虽然他从谈话中知道地下室里有许多人,但是分不清这些人的面孔。
“沙布洛夫!”他听到这是巴柏琴科的声音。
“怎么,现在全都安顿好了吗?”另一个人说道,沙布洛夫觉得这也是熟人的声音。
沙布洛夫仔细看去,看到巴柏琴科旁边站着师长普罗琴科上校。沙布洛夫很早就认识普罗琴科,自从他在沃罗涅日城下受伤住进医院后,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不久前,也就是一个星期前,本师准备开往前线时,他才回到师里。沙布洛夫知道这些情况,但是始终没有见到普罗琴科。上校一向关心自己的部下,有时甚至是溺爱他们,此时他从黑暗中走到“蝙蝠”灯前,拍拍沙布洛夫的肩膀问道:
“阿列克塞·伊万诺维奇,你怎么样?活得挺好吧?”
“挺好,”沙布洛夫说。普罗琴科喜欢用名字和父称称呼那些早已熟悉的军官甚至是最下级军官,以向其他人表明他同这些人的老战友情谊。
“活得挺好,”普罗琴科说。“看,我也活得挺好,这样就好。”然后他向黑暗中的某人说道,“将军同志,这是我的老战友,早在莫斯科附近我们就曾经一起作战。”
但是他立刻由温和的口吻转为严肃的语气,再一次询问他所召集的军官是否到齐,随后开始布置今天夜里的战斗任务。必须在今天夜里把抵御敌人主攻方向的师团余部替换下来。巴柏琴科团的任务是利用夜间击溃工厂区外的德寇,因为这伙敌人今天已经推进到离伏尔加河最近的地方,傍晚沙布洛夫听到的枪声,显然是从那里传来的。
普罗琴科以素有的作风,拿着铅笔在整齐铺就的地图上把任务讲解得清清楚楚,让今夜去换防的两个团的指挥官先走,然后对巴柏琴科说:
“菲利普·菲利普维奇,你对自己的任务清楚吗?”
“一定完成任务。”巴柏琴科说。
“现在我把集团军总指挥部派来的几位熟悉城里情况的军官交给你,每个营安排一位。”接着转过身去叫道:“军官同志!”
从黑影中走出三位军官,两个上尉,一个大尉。
“请听从中校指挥。情况很困难,”普罗琴科注视着巴柏琴科说,“非常困难……夜间作战,又是在情况生疏的城市里。不能墨守陈规。夜间,人愈多愈乱,伤亡愈大。主要是出其不意,坚决果断,而不在于人多……巴柏琴科同志,你懂了吗?”普罗琴科严厉地说道,仿佛用这话提醒巴柏琴科慎重对待此前各种没有预见到这些情况的决定。“今天夜里你只能用一个营的兵力作战,其余两个营准备在拂晓时实施支援,或击溃敌人的反攻。攻击任务由沙布洛夫营担任。”
普罗琴科离开巴柏琴科,又对沙布洛夫继续说道:
“你一定要记住:夜战不在于人多,而在于出其不意,像在沃罗涅日那样,你还记得沃罗涅日的战斗吗?”
“记得。”
“真的记得吗?”
“真的记得。”
“那么问题就清楚了。好好去打吧,就像在沃罗涅日一样,还要比在沃罗涅日打得好。关键就在这里。”
普罗琴科转过身去,面对那位一直站在后面听大家讲话的人。现在沙布洛夫才仔细看了看他。他身穿一件被雨水淋得发亮的黑皮大衣,上面镶有淡蓝保护色的将军领章。显然,他早已向普罗琴科指示了一切,现在只是听师长布置任务。
“将军同志,有什么指示?”普罗琴科问道。“可以让他们这些军官回去吗?”
“稍等一下,”将军说着,走到灯前。
现在沙布洛夫完全看清他了。他中等身材,宽大的头颅,灰色的眼睛,观察人时紧锁眉头,目光深邃,炯炯的眼神,微微下垂的下颌以及略微前倾的身躯,透着一种坚韧不拔的气质。从他的神色看,他讲话一定非常严厉,可他开口讲话时,语气却平缓且言简意赅。
“你参加过巷战吗?”他问沙布洛夫。
“参加过。”
“工兵在前面,自动枪手在前面,优秀射手在前面,懂了吗?”
“懂了。”
“你自己也要在前面。在斯大林格勒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这样做。”
“我们师也这样做,”沙布洛夫突然冒出一句,自己都觉得意外,仿佛在同一个普通人谈话,而不是同集团军司令说话。沙布洛夫甚至忘记加上“将军同志”这几个字。但是将军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根据神色无法断定,将军是否喜欢沙布洛夫的回答。
“可以让军官们走了吗?”普罗琴科又问道。
“可以,让他们走吧,”将军说道。
沙布洛夫往外走时,感觉到了师长关注和护送的目光,并且听到师长回答将军问题时最后高声讲出的那句话:
“没问题,他有把握的……”
沙布洛夫想,这大概是在说他。
沙布洛夫在黑暗中赶上巴柏琴科,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够给他派一位政委来,原政委患伤寒在半路被抬下车了。
“难道我能够生一个政委吗?”巴柏琴科打断他的话。“一连政治指导员不是在代理这个职务吗?”
“是的,是在代理这个职务。”从沙布洛夫说话的口气中可以看出,他还有满腹的抱怨话要说,可巴柏琴科故意装做不懂的样子。
“既然在代理,那就让他代理下去。”
他们俩默默地又走了一会儿。沙布洛夫不喜欢巴柏琴科,也看不上他,但是很尊重他的勇敢精神,此外,他毕竟是该团的团长,一小时后他们要一同上战场。沙布洛夫并不是害怕,但是夜战前还是比平时激动,他希望听到巴柏琴科说些鼓劲儿的话。
“中校同志,我想,一切都会很好的,您是怎么想的?”
“我既没有想,也奉劝你不要想。有命令吗?有。既然有命令,等到明天完成后再去想也不迟。”
他同平时一样,说得干巴巴的,全然不了解下属的心思。因此沙布洛夫不再问他了。
沙布洛夫回到本营时,他的通讯员已经在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给他安排了一个指挥所,通讯员虽然已年届30,但是大家都叫他别佳。虽然别佳安排的地方很窄,得爬着进去,但是相对干爽,而且有灯。
沙布洛夫把马斯林尼可夫、政治指导员兼代理政委帕尔费诺夫和三个连长叫来。第一连连长哥尔坚科,瘦高个,翘胡子,很像夏伯阳;第二连连长维诺库洛夫,身材矮小;第三连连长波塔波夫是西伯利亚人,身材魁梧,性情沉稳,是不久前从预备军人中入伍的。沙布洛夫要求各连连长在半小时内,从本连挑选出15名自动枪手和优秀射手。
“前面,”他展开城市的平面图,向大家解释说,“是一个广场,这边的楼房已经被德寇占领,这三座大楼每一座都占着半个街区。今天夜里我要拿下这三座楼房。”他讲这番话时,每个字都停顿一下,借此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意义。
他把兵力分为三部分:哥尔坚科带领队伍从左侧包抄广场,占领左面那座楼房;帕尔费诺夫所部自右前进,用包抄的战术占领右面那座楼房;他自己率部从中间穿过广场……
连长们默默地听着。
“您,”沙布洛夫向马斯林尼可夫说,“带领预备队,到达我军前沿阵地后停止前进,把不随同我们前进的人安顿好,等待天亮。一旦我们在拂晓向敌人冲击时,你们要能够及时援助我们。马斯林尼可夫,听懂了吗?”
“懂了,”马斯林尼可夫闷闷不乐地说,他不满意的是,一开始打仗就把他放到预备队。
在发起进攻前的半小时内,沙布洛夫到三个忙乱的连队里巡视一番。他逐个回忆着在沃罗涅日一同作战的人,逐个把他们叫来,以便在第一次战斗,而且是夜战中,能够有更多的老兵参战。如果说夜战时会有大的伤亡,那么一旦攻不下这三座大楼,白天还需继续进攻的话,则伤亡会更大。
沙布洛夫来到二连时,突然想起在爱尔屯时和他谈话的战士。他想了想,这个年纪不小,留着胡须,举止镇静的大叔,大概过去是个剽悍的猎人,夜战一定有办法。
“孔纽科夫!”他叫了一声。
“到!”一个士兵陡然像从地里钻出一样,在他的耳边大声回答。
“把孔纽科夫也编进去,”沙布洛夫对波塔波夫说。“他也去……”
半小时后,各连出发了,沙布洛夫挑选的各冲锋队走在前面,他们冒着雨,沿着散发刺鼻的硝烟气味的街道,徐徐前进。
被派来为沙布洛夫营带路的上尉,黑黑的面孔,矮矮的个子,姓茹克,他把该营带到那条街的背后,街道的正面就是今夜的前线。再往前便是广场,在广场的另一侧,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德寇所占据的三座大楼,半岛似地突出到广场上。广场这边,仍然有白天退下来的我军余部据守着。该团团长和政委已经牺牲。现在是一个大尉营长在指挥那里的一团人,给沙布洛夫带路的这位上尉就是被临时指定的团参谋长。本来他的任务,此时已经完成,但是他把团长带到一边咕噜一会儿后,又回到沙布洛夫身旁说,他了解那座被占领的楼房,如果沙布洛夫不反对,他愿意同他一起去攻打楼房。沙布洛夫不仅不反对,而且很高兴,虽然上尉的这种牺牲精神令他有些吃惊。茹克好像也感觉到这一点,于是说道:
“我带你们去。既然我们能够失去阵地,我就应该把你们带到那里……”
沙布洛夫指定了三个攻击部队发动进攻的地点。他自己这路人则经广场中央前进。他带的人最多,但他却要穿过整个广场,从中间插过去,而广场上唯一的掩蔽物就是前面黑压压的,在进攻地图上已经表明的圆形喷水池。
开始进攻前,沙布洛夫再一次把哥尔坚科和帕尔费诺夫叫过来。
他从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有四支宝贵的香烟。他留下一支待战斗结束后再吸,默默地往两个人的手里塞上一支,第三支则叼在自己嘴里。三个人蹲下来,用军大衣遮住,依次把香烟点燃,然后三个人都站起来,各自用手笼着火,以免露出火光。
此刻能够对他们说什么呢?叫他们勇往直前,这点他们知道。叫他们不要怕死,因为他们也和他一样,都害怕死亡。对他们说,占领这三栋大楼非常重要,必须占领……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们为什么在这漆黑的夜里去迎接风险和死神?当然,这是非常需要的。他一句话也没说,而是一边抓住高大的哥尔坚科,一边抓住矮小瘦弱的帕尔费诺夫两个人的肩膀,用他细长的臂膀把他们都揽在身边,然后又默默地把他们放开了。
当他俩消失在夜幕中后,不知为什么,此刻他想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今后还能够看见他们吗?至于他们能否再看到他,他却没有想过。
一分钟后,他也带着队伍出发了。他往广场上走了50…60步,激动得屏住呼吸,仿佛怕敌人听到他的呼吸。后来,德寇盘踞的地方突然响起一排排自动枪的枪声,先是一批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