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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点呢，孩子就能放学呀！”齐菲芳又训了他一句。
“一高中组织三年级的学生下乡去了，要两三天时间，我怕俊飞他……”
“什么，下乡去？”
“嗯。刚才有两三个学生家长到我那里上访，反映这个问题。”
“这……这孩子昨晚也没说呀！”齐菲芳马上来到了儿子的房间，赵志也紧跟着进来。
只见儿子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张纸条，齐菲芳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
妈妈、爸爸：今天学校组织我们下乡，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我怕你们不同意我去，就没有提前告诉你们。请放心，我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此致
儿俊飞
晨六点钟于家中
“这个死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胆子也太大了。”齐菲芳拿着纸条气愤地说。
赵志伸手拿过纸条，反复看了看，叹了口气道：“这是他早上临上学时写的。怕咱们不让他去。”
“就是不让他去。他以为他不告诉我就行啊？”
“那，那他已经走了。”
“走了？我可以把他找回来。”
“找回来？那……”
“那什么？赶紧到你们单位要台车，咱们马上追去，不管是到哪儿，也要把我的儿子追回来。”
“单位要车？那，那怎么行？！小车都是给领导们坐的。也都是为了工作用的。”赵志说。
“你真完蛋，一点出息也没有。你是单位的科长，家里有事用一下车有什么不行？那些当官的用公车办私事的还少吗？”
“要不，要不我们打个车去吧？”
“打个车？你挣多少钱？你脑袋有多大？告诉你，你们单位的车是用定了。你不去找我去找，我不怕事。”齐菲芳说着就走，赵志紧跟其后。两个人来到信访办，找主任说明情况。
主任一听，二话没说，让自己坐的桑塔纳轿车马上跑一趟。赵志和齐菲芳谢了领导，上了小车。车子先到了一高中，赵志以市信访办的名义找到在校的副校长陈洪，问清了农场所在地。他们顾不上吃晚饭，向司机说明了情况，司机也非常理解，开着车子离开了襄安市。
下午三点多钟，大巴车队开到了农场。顾守一站在大门口，迎接着学生们的到来。当四辆大巴车进了大门，后面的小车要往里开的时候，顾守一站在了大门口，用身子挡住了第一辆小轿车。第一辆奥迪A6轿车，车号也是较小，看样子是市党政机关的。司机在车子里连声按着喇叭，示意顾守一躲开，车子要开进去。顾守一连连摆手。车子的后门开了，走出一位中年女子，她戴着眼睛，留着长发，说话的口气也挺硬：“你快闪开，我要进去看我的儿子。”
顾守一连连摇头：“这里是学生的实习基地，谢绝家长进入。”
“你是干什么的？有什么权力不让我进？把你们的校长找来？”女子发起了火。
“我是校党委书记。我有权不让你进。”顾守一板着面孔，大声说道。
一听他是校党委书记，女子口气软了一些，她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第一台车没让进，后面二十多台车也都堵在那里，家长们纷纷跳下车，透过铁丝网，向里观望。
各班的学生已经下了车。这些城里的孩子，大都是在电视、电影里看到山区，现在亲身来了，看着不远处的群山，河流，一个个高兴得像飞出了笼子的小鸟，有的唱着歌，有的在跳跃，一派欢乐的景象。有几个学生还拿出了像机，抓紧拍照。各班班主任抓紧集合着班里的学生。按照事先的安排，女生在前面的那栋房子，共有四个大屋子，一个班的女生住一个屋子，配备一名女教师。男生在后面那趟房子，也有四个大屋子，一个班的男生住一个屋子，安排了一名男老师。同学们拿着自己简易的行李，进到各自的屋子里，安排铺位。
宋晓丹来时一直是坐在李振东的三年一班的大巴车里。按说，她是应当坐在前面的小车里，可来的四个班的班主任，只有李振东是男老师，班里没有女老师不行，虽说事先安排了一个女校医在这个班，可校医事情挺多，要服务每个班，不能光照顾到一个班。宋晓丹领着班里三十几名女生来到了宿舍。屋子都是刚刚整理过的，原来北面是一大铺炕，因为要住三十多名学生，怕不够，又临时在南面搭了一大铺。这样屋子就变小了，南北是对面的大铺，中间是一个小过道。铺打扫得挺干净，学校怕学生着凉，又新买了一排床垫铺在上面。许多学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铺，觉得好玩。宋晓丹把三十个女生一分为二，一半在南铺，一半在北铺。她让学生打开自己带来的简易行李，并手把手地教学生铺褥子。章丽丽刚干了两下，一不小心，让一个木板上的木刺把手扎了一下，出了血。宋晓丹见了，赶紧从兜里拿出创可贴，帮助她把血止住，又把手指包上。许多女学生长这么大，自己都没铺过褥子，连这么最简单的活都弄不好。几个学生把被子铺得不平坦，有不少褶子。宋晓丹就走过来，告诉同学们怎么铺，边指导边说：“你们真该出来锻炼锻炼呀！都十八岁了，连这么一点活儿都干不好，将来怎么走向社会呀？”
一个女生说道：“这都怪我妈，长这么大了，什么也不让我干，只让我学学学，我都快学傻了。”
另一个女生也说道：“宋校长，不怕您笑话，我连件衣服都没洗过。”
女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说开了，屋子里的气氛顿时热闹多了。看着同学们把床铺铺好，宋晓丹又让他们把自己的脸盆、牙具、毛巾等东西整齐地放在自己的铺位前。看到同学们出了汗，她让大家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带同学们去伙房做饭。说完，她到别的屋子去看看。
与女同学不同，男同学干活还挺麻利，铺床位，扫屋子，个个干得都挺来劲。三年一班的赵俊飞给李振东老师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他什么行李也没带，只来了一个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忘了。李振东老师就把自己带来的行李铺在了赵俊飞的位置上。团支部书记李文勇和班长钱大首已经把男同学组织起来，到伙房做晚饭了。
按照事先的规定，共计有四个伙房，每班一个。主食副食都是农场给准备好的，但做什么，怎么做，都由各班自己安排，以体现各班的实力和水平。
同学们进屋子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外面十几台小车和二十多位家长没有一个离去的。
一个女家长在大门口冲着顾守一哀求道：“书记，您让我进去吧！不怕您笑话，我女儿从来没有自己铺过被子，我进去帮她铺好了被子就马上出来，行不行？”
顾守一摇着头回答道：“你准备让你的女儿多大了才能自己铺被子呢？放心吧，你不进去，你女儿也会铺被子的。这次回去，她一定能学会很多很多的东西，包括给你做饭。”
“怎么，他们还要自己做饭？”女家长不解地问。
“是啊，要吃饭，就要首先学会做饭。要工作，首先要学会生存。你的宝贝女儿，一辈子也不离开你吗？”
“这……”女家长无话可说，两眼可怜巴巴地向里面望着，看不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她眼里流出了泪水。
这时，一辆红色的桑塔纳2000型轿车急速地朝大门开来，车速很快，并连声响着喇叭。
顾守一站在门口，向驶来的车子连连摆手，示意停车。车子在离他只有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刹住，刹车的声音挺响。顾守一看了一下车牌号，知道是政府机关的小车。
后车门打开，齐菲芳大步迈了出来 ，她大着嗓门吼着：“你这个老头子快闪开，我要进去找儿子。”
顾守一用手指了指一旁十几辆小轿车道：“你没看见吗，这么多的家长都是要看孩子的，学校有规定，谁也不能进。”
齐菲芳看了看，车子确实都停在外面，家长也都在外面围着。
“我不是来看儿子的，我是来找儿子的。我问你们，你们搞这样的活动，是不是要学生自愿参加？”齐菲芳大声问。
这可真是一个没有人问的问题。顾守一想了一下回答：“是自愿参加。我们昨天下午开的动员会，对身体不好，有病以及有特殊情况的学生，允许不参加，而且参加这次活动，也要征得家长的同意。”
“告诉你，我的孩子就不是自愿的，也没有征得我们家长的同意，他是偷着跑出来的。”齐菲芳说着指了指从车里走出来的赵志，“他是孩子的爸爸，市政府信访办公室的科长，我们俩谁也不知道。”
经他们这一说，顾守一也觉出事情的严重，他问道：“你们的孩子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三年一班的，叫赵俊飞。”齐菲芳回答。
正在这时，宋晓丹走了过来。齐菲芳认识宋晓丹，就大声问道：“宋校长，你们搞这样的活动，是谁出的鬼主意？孩子高三是关键时期，不好好组织学生复习，考不上大学你负得起责任吗？”
宋晓丹听完笑了笑：“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作为学校，我们教书育人也有自己的做法。
只要我们不违背教育法和国家的教育方针，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我不是来说三道四的，我也没那个工夫。我是来接儿子回去的。你们不能搞强迫吧？”齐菲芳用十分不友好的语调问道。
“对。这个活动是自愿。绝对的自愿。”宋晓丹回答。
这时候，已经有人通知了李振东老师，他领着赵俊飞来到了大门口。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齐菲芳一个健步上前，拉住儿子的手：“儿子，走，跟妈回去。”
赵俊飞看了妈一眼，低下头，小声说道：“妈，我想在这儿，我想和同学们在一起，我想……”
“你想？您想个屁。你就不想考大学呀？！这个时候耽误了一天，考大学要少得多少分呀？！走，跟妈回去。”齐菲芳用手拉儿子。
“不。”儿子用劲挣了挣，“我不想回去，我要在这儿……”
“你，你敢。”齐菲芳一扬手就给了儿子两个大嘴巴。一见她打学生，宋晓丹马上用手拦她，并厉声说道：“你不能这样无理打学生。”
“打学生？他是我儿子，我想打就打。”齐菲芳瞪着眼，恶狠狠地说。
“他是你的儿子不假，可他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有权制止你。他受国家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宋晓丹义正辞严。
赵俊飞哭了，脸上留下了几个指印。
“走，跟我回去。”齐菲芳像发了疯一样使劲地去拉儿子。齐菲芳身材高大，力气十足。赵俊飞瘦小枯干，被母亲拉出了门外。齐菲芳打开车门，把儿子往车里一堆，然后命令着赵志，“快上车，没工夫和他们磨牙。”
他们上了车，隔着车窗可以看见，赵俊飞是满脸泪水，离去时的目光充满了留恋…
…
这台车子刚走，一台闪着刺眼亮光的黑色宝马高级轿车就停到了他们的面前。钱庄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一脸的傲慢，冲着眼前的几个人说道：“听说学校搞活动，我特意来看看。”他说着就要往里走，同样被顾守一拦住：“对不起钱经理，学生家长一概不准进入。”
“不准进？”钱庄看看那么多车辆，又看了看宋晓丹没有表情的脸，他已经领教了这位女校长的厉害，忙笑着连连点头：“不准进我就不进，在外面看一看还是可以的吧？！”
“那当然。”顾守一回答。
“顾书记，您进屋休息一会吧。您已经在门口守了两个多小时了。”宋晓丹非常感激地说。
顾守一摇了摇头，“我年龄大，什么关系都不怕，也不想再提拔重用了，由我把这个门，最合适不过了。你还年轻，既要干工作，有些社会关系，也不能不考虑。咱一高中，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呀！”
顾守一的话，听起来朴素无华，可字里行间，体现了一个老教育工作者对年轻一代的关怀和爱护。宋晓丹听后连连点头，一个多月的共事，她认识到了顾守一的固执，可更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对教育事业的真诚。
又一辆黑色的红旗世纪星轿车开到了农场门前。车子没按喇叭，嗄然停下后，从车里走出了教委主任尚宇峰和副市长何键军。一见这两个重量级人物，宋晓丹和顾守一快步迎了上去。
“何市长，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宋晓丹握着何副市长的手，吃惊地问。
何副市长笑着说道：“你们一高中的一次活动，差点把襄安市闹翻了天。连马市长都亲自过问了，我能不来吗？”
尚主任也马上跟着说道：“晓丹啊，我也没有想到，你们搞一次素质教育的学农活动，会产生这么大的社会反响。我的心也悬着呢！现在学生们都怎么样？”
“学生们正在以班级为单位做晚饭。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宋晓丹说。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趁机围了上来。记者们都认识何副市长和尚主任，提出要进去采访。顾书记在一旁摇头道：“我们有规定，不接受采访。”
记者们于是把矛头对准了顾书记，批评他封锁消息，对群众不负责任。见此情况，何副市长道：“你们采访就采访吧，人民群众关心的问题，你们也应当及时报道。但要客观，实事求是。”
一旁围观的家长也纷纷要求进去看看，顾守一仍然是摇头：“你们家长要是都进去看，帮着铺被子，做饭，洗碗，那，那我们学校还搞什么这样的活动？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何副市长见此僵持，也不好走开，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都进去是不行的，派一个家长代表吧，随我们一同进去看看。”
二十多个家长都争着要进去，钱庄在一旁早急了，他大声叫道：“都别争了，我是市人民代表，也是省人民代表，能代表几百万人民参政议政，就不能代表你们这二十几个人进去看看？”说着，就要掏人民代表证。
何副市长笑道：“老钱，我知道你，快跟我们进去吧！”
此时，四个班的四个伙房，正展开着一场激烈的做饭竞赛。学生们自己做饭，自己做菜，班主任老师在一旁指导。一班是李文勇负责做饭，他点着了大灶的柴火，章丽丽等几个女同学上前帮着刷那口大黑锅。还有几个女同学在淘米，在大盆里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大米，几个男同学来回帮着抬水。柴火点着了，水也见热，李文勇把淘好的半盆大米倒进大黑锅里，一个农场的人员过来帮着看水，还指导李文勇如何添柴。柴挺干，在灶炕里噼叭的燃着，映红了李文勇的脸。章丽丽在一旁帮着拿柴。一会儿，锅就开了，冒着热腾腾的汽。
班长钱大首负责副食，他硕大的头上冒着热汗，脖子上系着一条毛巾，正在液化气的炉盘上炒菜，并指挥着旁边的四五个女同学，一会儿拿油，一会儿拿葱，张静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在案板上切着自己偷偷带来的香肠、火腿。一不小心，张静把手切破了，出了血，章丽丽立即跑过去，帮着贴创可贴。钱大首在家可能做过菜，把油炸开，放进葱花，炸锅炒菜的声音很大，味道也挺香。正在这时，何副市长等一行人走进了厨房，看着二十多个学生在忙着自己做晚饭，何副市长笑了，他使劲地抽了抽鼻子叫道：“这菜的味道挺香啊，谁炒的呀？”
钱大首这时已经炒好了一大盘肉炒青椒，他擦着头上的汗，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做的。”
“你叫什么名字？”何副市长问。
还没等钱大首回答，钱庄早已经从后面挤了上来，开口道：“何市长，他是我儿子。”
一见爸爸来了，钱大首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道：“爸，你怎么进来了？”
“我是人民代表，大家选我进来的。”钱庄自豪地回答。
看着这父子俩，何副市长又问：“老钱，你也算是咱襄安市有名的富翁。没有想到，你的儿子会做菜呀，而且味道可能还不错，这是为什么？”
“何市长，不怕您笑话，我儿子在家里还常常给我炒菜，我不是雇不起保姆。我总在想，这孩子们光啃那个书本，肯定是不行啊！”
“嗯，你这话是有些道理呀！”尚主任在一旁赞同着。
顾书记把章丽丽拉到了何副市长的面前，介绍道：“这是市委组织部章部长的女儿章丽丽。”章丽丽很有礼貌地给何副市长行了个礼，并亲切地叫道：“何叔叔好。”
何副市长亲切地拍了拍章丽丽的肩，关切地问道：“丽丽，你来了，喻局长同意吗？章部长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