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天鹅与风筝
作者:玄小佛
第01章第02章第03章第04章
第05章第06章第07章
第一章
到底来了些什么人,崔蝶兮浑然不觉,她哀莫地立在灵位旁。
生前的崔大经是显赫的,一个显赫的人,生前不寂寞,死后也是热闹的,只要看这
个悼祭的场面就知道,躺着的那个人,有多少财富使这些人在他死后,都争先恐后地不
忘拍马屁。
而那无尽的财富,只有一个人可以支配,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崔蝶兮。
崔蝶兮几乎没有眼泪了。
她怎能相信,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了,无亲无依,泪?又能怎么样?叫醒躺在
那、爱她至深的父亲吗?她跟父亲的生命,二十二年来是相叠在一起的。现在,她的父
亲走了,再见都来不及说,就走了。
崔蝶兮的脑子幽暗、僵麻,她像独步在长夜漆漆的空巷,恐惧、惊慌、求助无告。
突然;肃穆的灵堂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这阵骚动灼醒了石膏般的崔蝶兮。
有个女孩,全身素白,鞋跟踩得好重,无视任何人的存在,疾步地走进来。
她瞪着崔蝶兮,那目光仿佛载来了的仇怨。
鞠了三个躬,女孩再度抬起那双眼睛,直直的扫射崔蝶兮。
崔蝶兮不认识这个女孩,甚至没有见过,浅麦色的皮肤、顽强的眼神,充斥着不满、
充斥着“虽然来了,但非常不甘愿”的恨意。
她到底是什么人?
在崔蝶兮思索中,那个女孩走了。
还是重重的鞋跟声。荡得灵堂好长一阵回响,像在报复谁似的,相当不友善。
哀悼的人开始轻声议论。
崔蝶兮静静地,疑惑地望着女孩的背影消失。
她是谁呢?
她的目光为什么带恨?
她跟父亲是朋友吗?
为什么没听父亲提过这样的人?
亚洲饭店算得上是台北数一数二的大旅馆。靠这栋饭店吃饭的员工有几百人。
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孩,下了公车,穿过马路,朝亚洲饭店走来。
她叫陆寒。
好冰凉凄楚的一个名字。
她就是一个钟头前,带着不友善神态去悼崔大经的那个女孩。
当她正要进亚洲饭店,一群小贩,推车的推车、扛物的扛物,全部一起仓皇地往左
旁跑。
落进陆寒眼里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来不及随着那群小贩跑掉,一推车的
新鲜水果,倒霉地被一位年轻的警察拦住了。
“放我走吧,为什么独独捉我呢?”
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地哀求着。
“一家七八口,就靠它养活,最近我熄妇好死不死生了双胞胎,你就闭一只眼嘛。”
年轻的警员执行着他的任务。
“老太太,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上午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了,你为什么非在这卖
不可呢?”
“你放了我,我马上走,保证你明天一定看不到我。”
“不行,我会挨骂。”
“你不放她你也会挨骂。”
老太太和警员同时抬起了头,他们看见不知何时站到旁边来的陆寒,凶巴巴的,插
着腰。
“拿出点同情心嘛,她都求你半天了。”
年轻警员严肃地望了陆寒一眼。
“我在执行任务。”
“刚才跑掉一个年轻力壮的,有本事去捉他们呀,干嘛捉跑不动的老太太。”
年轻警员一下子答不出话,到底;他还是嫩了一截,第一天上班嘛。
警员走了,他才一转身,老太太哀求的假姿态马上消失了,她重重地呸了一声。
“真倒霉!一天被捉两次。他妈的!”
前后比较,这老太太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刚才那个,那么叫人同情,现在这个,
凶不说,还来句他妈的,好粗。
“一斤香瓜。”
老太太捉了两个香瓜,陆寒正想离开,一不小心,注意到秤上根本不满一斤,而老
太太就笑着把香瓜递过来,接来了钞票。
“喏,一斤多一两,随便啦。”
买香瓜的人等了一会儿,老太太还没找钱,客人不耐烦地叫了。
“找钱呀。”
老太太笑着的脸一沉,不高兴地把钱给了客人,客人才走,老太太嘴巴一撇。
“你看看,住得起这种大饭店,还计较几个小钱,就当小费给算了嘛;哼!我才不
稀罕。”
陆寒的同情心,终于完全消失了。
她走进饭店,沁凉的冷气,即刻包围得她全身舒畅,她拢拢头发,丢掉刚才替老太
太骂警员的凶悍,做出优雅的姿势,在柜台问了几句话,然后;轻挪着步伐,走到电梯
口等电梯。
电梯门开了,陆寒让里面人出来了,才面露高贵地走进去。
电梯门正要关,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孩,像一阵风,刮了进来,破牛仔裤的腰际挂了
一大堆榔头、起子。
“急什么嘛?该你轮班呀。”
男孩显然跟电梯小姐很熟,一冲进来,他就轻佻地捏电梯小姐的脸,搞得电梯小姐
很不好意思地直瞄陆寒,小声地斥责。
“别这样,有人。”
男孩这才去注意陆寒,这一注意,男孩目呆了,老天爷,漂亮死了,他惊为天人般
地看傻了,一眨也不眨的,男孩就牢盯着陆寒,直盯到陆寒出电梯,男孩才松了口气似
的。
“好漂亮,你看那个气质,啧啧,交女朋友,就要找这种的。”
电梯小姐醋意地敲了敲电梯。
“到了,徐小亮。”
男孩叫徐小亮,他还陶醉在陆寒那叫他心神荡漾的脸上。
“你不觉得她漂亮吗?比仙女还迷人。”
“你追得上吗?”
电梯小姐不耐烦的。
“到底出不出去啦。”
“吃醋啦,下辈子投胎叫你妈给你生漂亮点。”
跨出电梯门,徐小亮不忘去捏那张,现在看来,只够当丫环的脸。
清理父亲的东西,崔蝶兮心中的泪,再度由枯干的眼睑渗出。
父亲的每一件遗物,崔蝶兮都是熟悉的,他们父女的感情,有一份近乎朋友的沟通。
尤其;在崔蝶兮母亲逝世后,崔蝶兮的世界,就只剩父亲一个人了。
打开最后一件清理的东西保险箱,崔蝶兮一样样地拿出来。
里面都是些产权证明,随便一张,就够崔蝶兮一生的生活了。
二十一岁,多么年轻,崔蝶兮如何晓得什么叫生活,何况;她被父亲保护惯了,她
从不知除了父亲给她的世界,外面还有多么艰厄的另一个世界。
整整停停中,崔蝶兮在保险箱的底层见到一只相当精巧的老式红漆木盒。
取出木盒,崔蝶兮随手一开。出乎意料的;如此隐藏的木盒,里面只是几封渍黄的
旧信。
还浸在亡伤哀痛中的崔蝶兮,并不怎么好奇地信手打开了一封。
当发黄的信纸摊开在崔蝶兮眼前的一刹;崔蝶兮伤痛的心绪冻结了。
爸爸——
天!崔蝶兮扶着额角,睁大两眼。
爸爸?
信上的开端,称谓的竟是爸爸?
看完了一封,崔蝶兮的手都抖了。
一共七封,崔蝶兮不敢置信地继续看第七封。
——我不能再给你写信了,因为被妈妈发现了,她要我发誓永远不跟你有连络,她
哭得很伤心地求我,她说我要记住自己是私生女,忘掉不能给我姓氏的父亲——
崔蝶兮几乎无法清楚自己是什么知觉,似乎很沉重,又似乎极晃浮,总之;有一团
控制不住的意识,多重地结在一起。
父亲另外有一个女儿?
血液在崔蝶兮体内奔跑,跑得好急、好喘、跑得崔蝶兮呼吸都振动了。
“爸!”
突然崔蝶兮尖锐的由喉管发出失声的叫喊,七封信撒了一地。
崔蝶兮是叫喊得太大声了,在楼下的丁嫂,吓得冲上来,一张老脸都吓呆了。
“怎么了?蝶兮?”
崔蝶兮不是个任性的女孩,从小,她就文静乖巧,她从不发脾气、从不乱摔东西。
一地零乱的信、一脸忿愤、怨意的神情,丁嫂真是又惊又疑惑。
“蝶兮——?”
崔蝶兮眼里有泪,她望着地上的信,纤细的手,支着桌面,牙齿好紧、好紧地咬着
唇。
“我恨他——,我恨我爸爸。”
嘶叫完,崔蝶兮把整个人由书房抛出去般,撞得丁嫂差点跌倒,狂奔下楼了。
丁嫂想追她,但;终于还是先捡起地上的信,一封一封开始看。
徐小亮大摇大摆地由外面进到饭店大厅。
饭店里;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徐小亮的。他天生是个好主动与人搭讪,好表现友
谊的人。尤其;见到的是女孩子时,他就特别有活力。
一条破牛仔裤、一件旧衬衫,牛仔裤屁股,还故意补了块小牛皮,这是徐小亮一贯
的装束,在这间有名的大饭店里,一看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不过;还好他长的尚可,小单眼皮下、鼻子总算还挺、一口牙谈不上洁白整齐,开
起口来,讲些吃豆腐的俏皮话时,倒也叫这饭店里的小妹,心里挺乐的。
他的牛仔裤挂了一排工具,有铆头、起子,还有电钻,靠右边口袋,晃晃当当地吊
了包钉子。
今天徐小亮还是惯例的要在电梯里,调戏、调戏电梯小姐。
“九楼。”
徐小亮像回自己家似的,大爷般,人还没进电梯,已经吩咐电梯小姐了。
一进了电梯,徐小亮嘻皮笑脸,瞬间;徐小亮的脸冻结了。
电梯小姐换了人,换了徐小亮从未见过的。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是女孩,徐小亮永远有办法三两分钟就跟人家搞熟。
可是;徐小亮像个哑巴被惊吓了,张目结舌。
“你——?”
电梯小姐皱着眉,十分厌恶地瞅着徐小亮。
她是谁?
她是两天前,在电梯里,全身素白、优雅、美丽、气质高贵,令徐小亮惊赞为天人
的陆寒。
徐小亮简直吓傻了。
她?天老爷,怎么变成电梯小姐了?
徐小亮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不敢相信地打量那身制服。
“怎么——会是你?”
陆寒当然认出徐小亮了,任何女孩,被男孩惊艳地瞪过,是一辈子也难忘的,况且;
这只是两天前的事,记忆还新的呢。
徐小亮心中叫着老天爷,陆寒当然也呐喊了,她当然不愿意自己第二次遇到徐小亮,
是穿着制眼,像个机械傻瓜似的电梯小姐。
一股恼羞冲过陆寒,她仰着头,做出极骄傲、极不屑的轻视。
“你怎么——变成电梯小姐了?”
那股恼羞,转为怒意了,陆寒气愤地瞪着徐小亮。
“请不要那么轻佻,我不认识你?”
“你是不认识我,可是——,你见过我呀!”
徐小亮还是不甘心他的仙女,突然变成丫鬟了。
“没见过?”
“哗!你挺凶的咧。”
徐小亮插着腰,有些惋惜地望着陆寒。
“跟那天完全不同,变了个人——”
“九楼到了。”
陆寒严酷地瞪了徐小亮,好恨、好恨地瞪着。
“滚出去吧。”
“喂,你讲话太——”
徐小亮话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合上了。
“他妈的!”
转头骂了一句,徐小亮又掉回头,他按了电钮,本来;
他只有惋惜,现在;他火了,居然被骂滚出去,他一定要骂回来。
电梯门开了。
陆寒愣了愣,徐小亮小小的单眼皮,逮到报仇机会般,得意地眨了眨。
电梯里有两个外国人,大声地操着英语,本来;徐小亮准备等外国人下电梯再开口,
但;一想,管他妈的!各讲各的,反正彼此听不懂,于是;徐小亮微笑地开口了。
“喂!你太过份了吧?居然叫我滚出去。”
“少丢人现艰,等他们出去了,你再讲也死不了!”
陆寒不客气地小声说,但;她也做出和善的笑容回骂。
“丢人现眼?啧!他们讲他们的,我们讲我们的,谁听得懂谁?”
“你想怎么样?”
“我不甘心。”
“又怎么样?”
他们各自笑眯眯的,两个老外看到的是两个有礼貌的人在寒暄。
电梯到了一楼,没等客人上来,徐小亮快速地按了电钮,电梯门又关了。
电梯门一关上,两张笑脸,马上都拉起来了。
“凶?告诉你!我比谁都凶!你想耍狠呀?”
陆寒可真是凶,她插着腰,活像一只恶猫。
徐小亮这回是的确被吓倒了,他重回电梯,说实在的,还是有调戏的成分。
“郎头?电钻?吓谁啊?来呀!试看看!看谁怕谁?来呀!来呀!”
电梯速度挺帮徐小亮忙的,正被这个比土匪还厉害的女孩吼得呆住的时候,门开了。
徐小亮毫不考虑的就跳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出了电梯,徐小亮再不敢去按电钮了。真活见鬼了,这世界上,居然有
比流氓还嚣张的女孩,滑稽的是,两天前竟当她是仙女,晚上躺床铺上,精神病的幻想
了好半天。他妈的!
“哪边坏了?”
怒气未消地走进冷气机房,徐小亮忿忿地朝管理老王大吼。
“吃炸药啦?”
徐小亮愈想愈气,一根烟叼在嘴里,使劲地吸。
第一个礼拜上班,陆寒轮的是白天班,下午五点就交班了。
换掉制服,陆寒嫌恶地将制服一扔。
整套的洋装,浅蓝底,有碎白花,镜子里的陆寒,整个又变了样。
陆寒是真的挺漂亮的,难怪那天徐小亮要瞪大两只小眼。
浓眉大眼,小猫似微微往上的鼻尖,小圆嘴,清秀里,透出几分征服性的侵略,尤
其;那一身浅麦色的皮肤,健康中带着些狂野。
走出饭店,陆寒一眼就看到卖水果的老太太。
上了两天班,老太太已认得陆寒了,苛薄、贪小便宜是一回事,陆寒帮她骂过警察,
老太太是牢记的。
“下班啦?”
点个头,正想走,老太太喊住陆寒了。
“买点水果吧。”
“不了,没地方放,住朋友那,不好意思。”
“嗳哟!”老太太一拳打在陆寒肩上,像个大男人。
“我说你还真不懂事,住别人那,才该买点水果嘛,来来,算你便宜,我看挑些柳
丁好了,包甜的。”
一边说,老太太已经一个个往塑胶袋里装了。
“三斤够不够?还是凑五斤吧,带多了拿不动,带少了人家背后骂你小气,五斤刚
刚好。”
陆寒真是拿老太太没办法,无可奈何的,只好掏钱了。
“你说你住朋友家?”
“是呀!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老太太脚一跺,巴掌一拍,吓了陆寒一跳。
“离这近,上班几步路,房租便宜、价钱公道的你要不要?”
“好喔,在哪?”
“饭店后面。”
“这么近?”
“就是地点好嘛,地点不好我哪敢介绍,这饭店里好多人都住那,我自己也租了间。”
“还有空房吗?”
“有。”
“什么时候带我过去?”
“现在也可以呀。”
“那不耽误你做生意。”
“没关系。”
车一推,老太太说走就走,把陆寒感动得真想再买她五斤柳丁。
这简直是两个世界,前面是那么现代、那么辉煌耀眼的饭店,那后面,竟残破得令
人不堪一睹。
老太太领着陆寒上了一栋很旧的老楼房,这栋14层,除了一楼是脏兮兮的自助餐店
面。二楼以上,都是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房间,通道幽暗,不时有股霉味溢出,头一
次上来的人,相当不习惯。
“别看不起这里,很多人想租还找不到呢。”
陆寒没搭腔,随在老大太后面上了四楼。
“有点霉味是不?习惯就好。”
上了四楼,老太太用力地敲了敲门,敲得好大声。
“房东耳朵不好。”
老太太解释着,举起脚,补踢了几下。
“老徐,睡死啦?有人要租房子了。”
开门了,老徐不耐烦地沉着一张脸。
“踢什么踢?门坏了你赔。”
“哟!替你拉生意,你还凶!”
老徐像个抽鸦片的,混身瘦得仿佛老太太再吼大声点,就可以把他吹跑,不过,瘦
归瘦,嗓门却不小,跟老太太比赛,还有得看呢。
“谁要租?”
“瞎眼啦?站你面前的又不是鬼。”
显然老徐是个懒得多话的人,他看也没多看陆寒一眼,就领着陆寒去看房间了。
“二楼、三楼都住满了,剩四楼,还有两间,有窗户的两千五,没窗户的两千。”
说实在的,两间陆寒都不满意,霉霉、闷闷的。可是,价钱又叫陆寒动心,离上班
地方还真是几步路就到了,凭良心说是蛮适合的。
“我看——我要两千这间。”
“哟!就别省那五百了,少个窗户,成天黑漆漆的,又不是坐牢。”
老太太像她要租似。
“二千五的好了,五百哪里不好省嘛。”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