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后,他不再看儿子一眼。
他的黑皮旋转椅,转向窗口,外面街道如织的车辆,交错着他的脑子。
二十亿的数字交错着他,在儿子面前丧失的尊严交错着他,儿子的话交错着他。
拿起了支票,罗劲白很想为自己刚才的态度道歉。
“——我会把一切办妥,你放心。”
走到门口,罗劲白停了下来。
“爸爸,我还是个敬仰你的儿子,没有减低一点点。丝毫没有。”
罗劲白一脚才踩进他们约的咖啡馆,老远就看到周文辉与朱琳琳早等在那了。
来的不是罗开程,而是罗劲白,两个人面面相视。
“你父亲派你做代表?”
周文辉首先露出不满。
罗劲白坐稳了下来,不急不缓地。
“我推荐自己做代表。”
罗劲白看了两人一眼。
“你们两位主意不改?”
“劲白,我们不是等你来商量的。”
周文辉胜握地一笑。
“人各有志,帮个忙,别浪费时间说道理,听说你昨天还花了时间去劝朱琳琳。”
周文辉同情地叹了口气。
“唉!太愚蠢了,十亿是你的几句话就能说掉的吗?我同情你的单纯。”
不太抽烟的罗劲白,点了根烟。
“崔蝶兮不追究我父亲的欺诈。现在,这件事涉及的就只有陈致先、李桂香,还有
你们二位。”
罗劲白喷了口烟,十分悠闲。
“陈致先是崔蝶兮的姨父,他们自会解决。李桂香拿了三十万演出费、遵守了诺言,
而我父亲,今天已经将二十亿的支票,存回崔蝶兮的户头里了。二位,你们仍然不放过
家父吗?”
“罗劲白。”
周文辉不客气了。
“我说过,不浪费时间听你讲废话!”
“可以。”
罗劲白将手伸进衣袋。
“不用听我的,现在,换个节目,听你们的。”
手伸出来了,同时,在罗劲白的手上,是一具超小型的录音机。
周文辉、朱琳琳纳闷着。
看清楚了是个录音机,两个人的眼睛互望地睁大了,睁得好大。
罗劲白按下按钮。
周文辉在郊外的话,一字不漏重新回到周文辉的耳朵里。
“罗劲白——”
罗劲白手一挥。
“还有朱琳琳的要不要一起听完?”
周文辉一把抢过录音机,朱琳琳的声音,夹着酒客的骂闹,还在继续走。
罗劲白笑笑。
“拿走好了,值不了几个钱,我拷贝了好几卷。”
“你——”
周文辉脸都气白了。
“你好卑鄙!”
“别客气,谈卑鄙我实在不及你万分之一,我不过用了侦探小说里最愚蠢、最单纯
的方法。”
“罗劲白,就算崔蝶兮不追究,我也要公布你父亲的阴谋,别以为你胜利了。”
“你最好心平气和地用用脑子。”
罗劲白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录音带里,你跟朱琳琳都重复地用了敲诈的字眼。周文辉,你自己是律师,刑法
是第几条,也用不着我念给你听,是不是!”
身子往前欠了欠,罗劲白的目光,温和中,带了把利刀,望着周文辉。
“我父亲五六十岁了,名誉是件很空虚的东西,可要可不要。而你,二十多岁,前
途刚刚开始。没关系,你们一起去坐牢,出来了,我可以替他养老,你呢?自己衡量吧。”
罗劲白把目光转向朱琳琳。
“三十万还不够,再合伙敲诈,朱小姐,青春是很重要的,它一去不复返,留在监
狱里,十分可惜。”
朱琳琳这个有坏心眼,没好头脑的女人,只吓得动也敢动了。
周文辉脸发白,身子抖的,他真想杀了罗劲白,但他完全被罗劲白所谓“愚蠢、单
纯”的计谋圈住了。
“这件事,再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二位说的。”
罗劲白站起来。
“我永远不要再听到。如果我父亲的名誉有任何受损,那么,他会陪二位一起去坐
牢。”
干净利落。罗劲白把这件昨天以前还笼罩着他的阴影,完全除掉了。
外面的阳光很亮丽,他走到车前,雨刷上夹了张罚单。
的确,他在里面是停留太久了。
该惭愧,该无地自容的是陈致先夫妇——崔蝶兮的姨丈、姨妈。
可是,局促不安的,却反而变成崔蝶兮。
“姨父、姨妈——你们不需要这样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放心——我真的不
会追究。”
姨妈,崔蝶兮亲母亲的妹妹,眼泪哗啦流,又感动、又忏悔。
“蝶兮,你真是好心肠,宽宏大度,其实,真的不能全怪你姨丈,都是罗开程的主
意。”
姨妈拉着崔蝶兮的手,责任愈推愈干净。
“你姨父这个人,脑子就是太简单,偏偏——唉!财迷心窍,被罗开程几句话弄的
——才会做出这种事,看在我可怜早死的姐姐面上,蝶兮,你真的要打心底原谅你姨父。”
姨妈眼泪又是一串。
“——到底,我们还是一家人、你妈是我唯一的姐姐、如果你记恨你姨父,我真会
伤心一辈子。”
崔蝶兮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真的不记恨,她心中哪能培育什么恨不恨这个字呢?
两位长辈、辛苦地摆着可怜的低姿态,崔蝶兮简直不晓得她该安慰什么话好。
“姨妈,你不要哭了,好吗?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真的让这件事过去,以后,我
们谁也别再提这件事,就当它没发生过,好吗?”
这是他们预料的结局,崔蝶兮的性格,他们搞得太准了。
单纯、心善、无依无靠,讲句不好听的,这个女孩不骗,简直是白痴。
陈致先表露了一脸由衷的忏悔。
“蝶兮,姨父本来没脸见你的,我——”
“姨父,真的不再提这件事了。”
崔蝶兮还是对陈致先十分恭敬。
“其他的我都忘了,我只记得你是我姨父。”
如果不是钱太迷人,陈致先真的是不想伤害这个女孩的,活了大半辈子,他还不能
理解,世界上,有崔蝶兮这么柔善的女孩。
“蝶兮,那笔钱我会——”
“以后再说吧。”
崔蝶兮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等陆寒愿意回来的时候,再谈这个问题——”
姨妈眼泪没了。她是多么希望,那个陆寒根本不要存在这个世界。
“真不识好歹,请神都没这么难。”
“姨妈——”
看到崔蝶兮脸色不对了,陈致先用手肘撞了撞老婆。
“蝶兮,再去试试,要不要我们出面?”
“没有用的。”
“唉!”
陈致先表示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别难过,我想,她总会认你这个姐姐的,哦!对了——”
陈致先做出突然想起状。
“你爸爸的那些产业,你是不是要自己出面去主持?——
经过这件事,我想——你大概也不信任你这个姨父了。”
“姨父——”
崔蝶兮无邪地望着陈致先。
“目前,还是偏劳姨父代管,我什么都不懂,一下子去接手,我会慌掉。”
这是陈致先夫妇要的答案。
陈致先做出为难状。
终于,他在为难中,勉为其难地继续接受崔蝶兮单纯脑袋的托付。
离开了崔家,才出大门,陈致先夫妇坐在车里的脸,都恢复了春风满面。
陈致先握着方向盘,笑着摇头。
“你姐姐真会生,能生出这么没脑筋的女孩。”
“有脑筋崔家的企业能任你这样搞?”
陈致先有些遗憾地看了太太一眼。
“再没脑筋,你姐夫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回到崔蝶兮身上去的。所以,我倒要动点
脑筋了。”
陈致先太太眼睛睁大了。
“吞没?”
“看你用的字眼有多难听。”
陈致先不满意地瞅着太太。
“在没回到崔蝶兮身边前,我利用这些东西滚一些到我口袋。”
“讲明白点嘛。”
望着前方,陈致先嘴角全是前途美梦的灿烂笑意。
“期货,我已经准备周全了。”
睡前,罗开程的习惯是在书房里坐个把钟头,清理脑子,应付第二天。
家里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这时候,谁都不敢来打扰他。
沉思中,罗劲白进来了。
罗劲白一句话不说,坐到父亲对面。
罗开程根本当这间书房,没儿子这个人。
他继续沉思。
起码,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罗劲白坐了好一会儿,先开口了。
“爸爸——从那件事以后,我们像陌生人。”
罗开程没有接触儿子的眼光。
他抽着烟,炯亮、精明的目光,透向天花板。
“我并不以为你把这件事处理得漂亮。”
目光由天花板拉下来了,但,罗开程还是看都不看儿子一眼。
“你认为我会赞赏你?”
“爸爸——”
“还是等着我说,谢谢你?”
“爸爸——”
罗开程的目光终于接触儿子了。
“告诉你,我不感激你!”
罗开程的目光,凌厉地射在儿子脸上。
“我对你失望,你用你那套三十年前我就耍掉的狗屁观念跟伎俩,叫我这个做父亲
的很失望!”
书房门虽然是关的;但,书房外的人,依稀能听闻罗开程在咆哮。
“你命好,因为有我这个老子:而你知道你老子凭什么叫你一生下来就命好吗?”
罗开程在怒发他的成功。那些用血、用汗、用无比精密的心计得来的成功。
“生下来,你吃最好的奶粉、上幼稚园、你有保姆接送、念书到学校、私家车开到
门口。罗劲白!你以为一个头脑简单的律师,可以这样养儿子吗!”
脸是绛红的,罗开程指着儿子。
我光脚上学,便当盖子永远不敢当着同学面拿开,因为除了萝卜干,就是蘸酱油的
白豆腐。”
绛红的脸,还是绛红,只是,罗开程的手指放下了,他颓然地坐进椅子里。
“我痛恨你像我父亲——那种人,不适合生存。现在我痛恨你,因为,十年后,离
开了斗志的年龄,你就萎缩了,你只是个收支平衡的小律师,你的儿女,当然不会光脚
上学,便当盖子也不需要遮掩,但,他们不会走进上流社会,因为他们的老子是你。”
罗劲白被罗开程讲得哑口无言。
并非罗开程感动了他,修改了他的思想。
而是,罗劲白第一次真正认识父亲心机沉重的来由,可是,罗劲白没有同情父亲。
他搜索着脑子,他要回复一些话给他的父亲,但,此刻,他念的书都不见了,他的
理想,正直被他父亲打到一边。
不过,罗劲白镇定地站着,属于他的人生观,被他父亲打伤的人生观,罗劲白一样
样、一条条,重新清理,让它们站起来。
颓坐在椅子里的罗开程,疲乏地勾直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儿子。
“——做我的儿子,别做你祖父的孙子。”
一种不屈服,不赞同,不妥协的歉意,由罗劲白不动的脸神里,缓缓上升。
“对不起,爸爸——”
颓然的罗开程神色好些了。
“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儿子。”
“不。”
罗劲白坚毅地,不忍地,难以启口地。
“祖父给我的遗传胜过你,还是让我做那个令你失望的儿子吧。”
一记耳光,像由天而降。
这记耳光、绝不比那天在律师楼挨的轻。
罗开程声音好冷。
他不咆哮。他也不怒火。
一记耳光打完。他放弃塑造他要的儿子了。
他声音冷得像店员给客人找零钱。
没有忿恨,也没有感情。冷的、冰的、结冻的。
“离开这个家,不是我的儿子,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我等你明白什么叫生存再
回来。”
罗劲白没有反驳,没有哀求,当然,也没有懊悔他的坚毅态度。
他痛惜,他真的很痛惜。人的差距这么厉害吗?
罗劲白可以体会父亲年幼时寒伧,可以体会年青时的贫困,可以体会他挣扎的历程。
但,罗劲白困感父亲的贪,困惑父亲为什么非要将那个不正确的人生观,用斯巴达
的强硬方式,塞进他永远无法认同的观念里。
罗劲白没有开车,他穿了条军装草丝的棉布上衣和牛仔裤。
崔蝶兮差点不认识罗劲白了。
从第一次撞车开始,罗劲白总是整齐的西装,别人系上领带拘束,落在他胸前,怎
么看,怎么恰当。
先拍了拍崔蝶兮惊讶的脸,罗劲白像个成熟的长者、端详崔蝶兮的惊讶。
“为什么这样看我?”
崔蝶兮的惊讶,马上就消失了,她的手,罗劲白一坐下,就握着。
“你变了个人。”
“不喜欢?不习惯?”
崔蝶兮笑了,她有好看的牙,白白的,像许多排列整齐的小贝壳。
“不要这样问我,你会逼我讲——讲肉麻话。”
“好,那我就逼你讲。”
崔蝶兮的小贝齿轻轻合起来了。
罗劲白勾起她的下巴,作弄笑着。
“别躲,讲呀。”
“我爱你所有的一切。”
一口气讲完了,崔蝶兮昂起脸,在罗劲白面前,她的羞怯,从爱情来的开始,就一
寸寸地减去,一寸寸地消除了。
“我喜欢你今天穿的衣服,而且,你今天特别开心,告诉我,为什么?”
“你觉得我开心?”
“不是吗?”
“蝶兮。”
罗劲白不太抽烟的人,拿出了根烟。
“毅力上,我不要被自己打败。感情上,讲句男孩不该讲的话。我受伤了。”
崔蝶兮听得一头雾。
“说明白点好吗?”
“我今天没开车。”
“我看到你下计程车。”
“我搬出来了。”
罗劲白凝重地喷出一口烟。
“如果要用骨气两个字来赞美自己的话,我是空着手出来的。”
崔蝶兮专注地听,入神地听,她荑柔的眸子;在罗劲白每一句话里,适当地投去欣
赏。
不是罗劲白去握崔蝶兮。而是崔蝶兮伸出手,两只细致、白皙的小手,温暖地握住
罗劲白。握住罗劲白强壮、充满生命战斗力的手。
“我租了个小房子,很小,小到不方便招待客人,连电话都没有,所以、以后我会
每天跟你打公用电话。”
感觉着被崔蝶兮愈握愈紧的掌心,罗劲白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他心中滋长。
“我刚应征到一个工作。所以迟到了。”
“还是律师事务所吗?”
“我不再回这一行了。”
“为什么?”
“蝶兮——”
罗劲白爱怜地看着那张几乎没有暇疵、莹泽透明、玉壁般完美的脸。
“我爸爸说我不懂什么叫生存,但;用他的标准来讲;
你是个连生存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的女孩。我真不愿意把社会里太丑的一面,
放到你干净的脑袋里,我希望我有能力,永远保护着你,不让任何一点肮脏的东西沾染
到你。”
“你肯——”
崔蝶兮那双无依、无助、无邪的眼睛,又流盼出来了。
“永远这样爱我吗?”
“就算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都很难再去爱第二个女孩。懂吗?我爱你爱得又固
执、又坚持、如果——”
罗劲白有些遗憾地停顿了下来。
“我实在希望你是你父亲在外面生的那个陆寒。崔氏机构继承人——”
苦闷地摇着头,罗劲白不再往下讲了。
崔蝶兮当然懂。
她是单纯,但,她不是白痴,她是敏感,细腻、善解人意的。
她勇敢地说出了本来不该讲,尤其不该她这么羞怯、内向的女孩讲的话。
“劲白——娶我。”
罗劲白没有回答。
他凝视着他爱的女孩。
他也没忘记凝视目前的自己。
崔氏机构继承人?
上帝!
罗劲白在心中呐叫。祈求给个答案。
第六章
下午三点交完班,陆寒换掉制服,刚走出饭店门口,躲都来不及,又被眼尖的郭妈
叫住了。
“陆寒哪,交班啦,荔枝刚上市,又肥又甜,也别多吃,免得上火,哪,我给你留
了一斤。”
“郭妈,你就饶了我,让我的胃有一天不装水果好不好?”
“水果吃了,皮肤好。”
郭妈捉着陆寒,荔枝就往她手里塞。
“徐小亮那个鬼没发现你现在皮肤又白、又嫩吗?”
说着,郭妈还去拍了拍陆寒的脸。
“啧啧!还真滑呢。”
无可奈何地,陆寒只好掏钱了。
从进了这间饭店做事,就如陆寒说的:她的胃,没有一天不装水果。
“你那个有钱姐姐还来找你吗?”
一边找钱,郭妈一边探听。
陆寒理都懒得理,她不要谈崔蝶兮。
“我们那栋破楼的人,都晓得这件事了,大伙儿全说你傻得少根筋。”
“快点找钱,我要回去休息了,站了八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