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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全集2-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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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拐杖。他走到哪里,她必需随到哪里。在老太爷日渐衰颓的暮年里,愫方是他眼前必不
可少的慰藉,而愫方的将来,则渺茫如天际的白云,在悠忽的岁月中,很少人为她恳切地
想了一想。

[见过她的人第一个印象便是她的“哀静”。苍白的脸上恍若一片明静的秋水,里面莹然
可见清深藻丽的河床,她的心灵是深深埋着丰富的宝藏的。存心地坦白人的眼前那丰富的
宝藏也坦白无余地流露出来从不加一点修饰。她时常幽郁地望着天,诗画驱不走眼底的沉
滞。像整日笼罩在一片迷离离秋雾里,谁也猜不着她心底压抑着多少苦痛与哀愁。她是异
常的缄默。

[伶仃孤独,多年寄居在亲戚家中的生活养成她一种惊人的耐性,她低着眉头听着许多刺
耳的话。只有在偶尔和文清的诗画往还中,她似乎不自知地淡淡泄出一点抑郁的情感。她
充分了解这个整日在沉溺中讨生活着的中年人。她哀怜他甚于哀怜自己。她温厚而慷慨,
时常忘却自己的幸福和健康,抚爱着和她同样不幸的人们。然而她并不懦弱,她的固执在
她的无尽的耐性中时常倔强地表露出来。(她的服饰十分淡雅,她穿一身深蓝毛哗叽织着
淡灰斑点的旧旗袍,宽大适体。她人瘦小,圆脸,大眼睛,暮一看,怯怯的十分动人矜情,
她已过三十,依然保持昔日闺秀的幽丽,说话声音,温婉动听,但多半在无言的微笑中静
聆旁人的话语。

曾思懿(对着愫小姐,满脸的笑容)你看,愫妹妹,你看他多么厉害!临走临走,
都要恶凶凶地对我发一顿脾气。(又是那一套言不由衷的鬼话)不知道的,


都看我这样子像是有点厉害,在家里不知道怎么恶呢!知道的,都
明白我是个受气包:我天天受他(指文)的气,受老爷子的气,受我
姑奶奶姑老爷的气,(可怜的委屈样)连儿子媳妇的气我都受啊!(亲热
地)真是,这一家子就是愫妹妹你,心地厚道,待我好,待我——

愫方(莫名其妙谛听这潮涌似的话,恬静地微笑着)
曾文清(忍不住,接过嘴去)爹起来了?
[思才停止嘴。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愫方(安详地)姨父早起来了。(望见地上那张破碎的山水,弯身拾起)这不是表哥
画的那张画?
曾思懿(又叨叨起来)是呀,就因为这张画叫耗子咬了,他老人家跟我闹了一

早上啦。
愫方(衷心的喜意)不要紧,我拿进去给表哥补补。
曾文清(谦笑)算了吧,值不得。
曾思懿(似笑非笑对文眄视一下)不,叫愫妹妹补吧。(对愫)你们两位一向是一唱

一和的,临走了,也该留点纪念。
愫方(听出她的语气,不知放下好,不放下好,嗫嚅)那我,我——
曾文清(过来解围)还是请愫妹妹动动手补补吧,怪可惜的。
曾思懿(眼一翻)真是怪可惜。(自叹)我呀,我一直就想着也就有愫妹妹这双

巧手,针线好,字画好。说句笑话,(不自然地笑起来)有时想着想着,
我真恨不得拿起一把菜刀,(微笑的眼里突然闪出可怕的恶毒)把你这两只
巧手(狠重)所下来给我按上。

愫方(惊恐)啊!(不觉缩进去那双苍白的手腕)
曾文清你这叫什么笑话?
曾思懿(得意大笑)我可是个粗枝大叶,有嘴无心的人。(拿起愫小姐的手,轻轻抚


弄着)愫妹妹,你可别介意啊,我心直口快,学不来一点文绉绉的秀
气样子。我常跟文清说(邪睨着文清)我要是个男人,我就不要像我这
样的老婆,(更亲呢地)愫妹妹你说是不是?你说我——

[正当着愫方惶惑无主,不知如何答复的时候,曾瑞贞——大奶奶的儿媳妇——提着一大
包檀香木和炷香由通大客厅的门慌慌走进来。

[曾瑞贞只有十八岁,却面容已经看得有些苍老,使人不相信她是不到二十的年青女子。
她无时不在极度的压抑中讨生活。生存一种好强的心性。反抗的根苗虽然藏在心里,在生
人前,口上决不泄露一丝痕迹。眼神中望得出抑郁,不满,怨恨。嘴角总绷得紧紧的,不
见一丝女人的柔媚。地不肯涂红抹粉也不愿穿鲜艳的衣裳,虽然屡次她的婆婆这样吩咐她,
当地未知她的意时,为着这件事詈骂她。

[当地无端遭她婆婆狺狺然辱骂时,她只是冷冷地对看着,她并不惧怕,仿佛是故意地对
她漠然。她决不在她所厌恶的人的面前哭泣,示出自己的怯弱,虽然她心里是忧苦的。在
孤寂的空房中,她念起这日后谩漫的岁月,有时痛不欲生,几要自杀,既又愤怒地想定:
这幽灵似的门庭必须步出,一个女人该谋寻自己的生路。

(当地还在十六岁的时候——想起来,仿佛隔现在是儿十年——她进了中学只是二年,就
糊里糊涂地被人送进了这个精神上的樊笼。在这个书香门第里,她仿佛在短短一个夜晚从
少女的天真的懵懂中逼出来蓦然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忧虑的成年妇人。她这样快地饱尝到做
人的艰苦和忧郁的沉默,使她以往的朋友们惊叹一个少女怎会变得这样突然。她的小丈夫
和她谈不上话来。她又不屑于学习那谗媚阿谀的妾妇之道来换取婆婆的欢心。她勉强做着
曾家孙媳妇应守的繁褥的礼节。她心里知道长久生活在这环境中是不可能的。


(在布满愁云一般的家庭里,只有愫姨是她的朋友。她间或在她面前点点流着眼泪,她也
同情怜惜着愫姨嘤嘤隐泣时发自衷心的哀痛。但她和愫姨,是两个时代的妇女。她怀抱着
希望,她逐渐看出她的将来不在这狭小的世界里,而愫姨的思想情感却跳不出曾家的围栏。
她好读书。书籍使她认识现在的世界,也帮她获得几个热心为地介绍书籍以及帮助她认识
其他方面的诚恳朋友。这一方面的生活她只偶尔讲与愫姨听,曾家其他的人是完全不知道
的。

(这些天她的面色不好,为着突如其来的一种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里激荡着可怕的矛盾。
她寝馈不安,为着一个未来的个小的生命更深切的感到自己懵懵懂懂在这个家庭的是怎样
不幸,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嫁与这个小人,目前又将糊糊涂涂为这个小人添了一个更小的生
命。为着这个不可解决的疑难,她时常出门,她日夜愁思要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她进门有些犹疑。她晓得她芽暗淡的衣服先使婆婆看着不快。
曾瑞贞妈,爹!
曾思懿(嘲弄地)居然打电话把您请回来啦。我正在跟愫姨说,想叫辆汽车催

请吧。
曾瑞贞我,我身上有点不舒服。
曾思懿(刁钻古怪地尖声笑道)难道这儿不是家,我就不能侍候您少奶奶啦?
愫方(替瑞贞说话)表嫂,她是有点不舒服。
曾思懿好了没有?
曾瑞贞(低声)好了。
曾思懿(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请吧,我怕你!快敬祖宗去吧。
曾瑞贞嗯。(就转身向养心斋走)
曾思懿(满面笑容对愫)我这个人就是心软,顶不会当婆婆了,一看——(陡然

转身对瑞)喂,瑞贞,你怎么连你爹都不叫一声就走了。
曾端贞叫过了。
曾思懿(嫌她顶撞,顿时沉下脸对文)你听见了?(不容文答声,立刻转对瑞)我役听见。
曾瑞贞(冷冷望着她,转身对文)爹爹!
曾文清(不忍)快走,快走吧!
曾思懿(对瑞)愫姨呢?
曾瑞贞(机械地)愫姨。
曾思懿(对愫又似谦和又似示威地阴笑)你看我们这位少奶奶简直是一点规矩也不

懂。(转对瑞,非常慈祥的样子)你还不谢谢愫姨,愫姨疼你,刚才电话是

愫姨打的。
曾瑞贞谢谢愫姨。
曾思懿你知道霆儿从学校回来了么?
曾瑞贞知道。
曾思懿你看见他跟袁小姐放风筝了么?
曾瑞贞(低声)看见了。
曾思懿(对愫指着瑞)您瞅,有这种傻人不?知道了,也看见了。(忽然转对瑞)

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回来看(读阴平,“守”着的意思)着他。(自以为聪明的告

诫)别糊涂,他是你的男人,你的夫,你的一辈子的靠山。
曾文清(寂寞地)小孩子们,一块玩玩,你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这些话。
曾思懿(故意)谁大惊小怪,你就会替这种女人说偏心话。(不自主地往愫方身上

一瞟)这种女人看见就知道想勾引男人,心里顶下作啦。瑞贞,你收
拾好神桌,赶快叫霆儿穿马褂敬祖宗,少跟那个疯小姐混。


(瑞又提起那一大包檀香木和炷香。
曾思懿回来,哪个叫买这些檀香木?
曾瑞贞(不语)
愫方(低声)表嫂——
曾思懿(佯未听见,仍对瑞)你发财啦?谁叫你买这么一大堆废东西?哪个那么

讨厌多事。

愫方(镇静地)是我,表嫂。
(静默。
[瑞由养心斋小门下。

曾思懿(沉闷中凑出来)哎,真是的,你看我这个人,可不是心直口快,有口无
心。莽如张飞,心里一点事都存不住。(似乎是抱歉)哎,我要旱知道
是愫妹吩咐的——

愫方(沉静)姨,姨父说买来为晚上自己念经用的。
曾文清爹前几天就说要人买了。
曾思懿(顺嘴人情)我们这位老太爷就是脾气怪,难侍候。早对我吩咐下来,

不早就买啦?(又亲热地)哎,愫妹妹,你不知道,文清跟我多么感激
你。这家里要没有你,老太爷不知道要对我这做儿媳妇的发多少脾
气啦。(非常关心的口气,低声)昨天晚上是老太爷又不舒服了吧?

愫方(微颔首)嗯。

曾思懿(对文,得意地)你看,可不是!(对愫)我就听老爷子屋里“喀儿,喀儿”
直咳嗽。我就跟文清说:“可怜,老爷子大概又在气喘呢!”(满脸
忧虑的神气)我一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直推着文清说:“你听,大
半夜了,愫妹妹还下厨房拿水,给爹灌汤婆子呢。真是的——”

曾文清爹爹犯的什么病?
愫方(无力地)腿痛,要人捶。他说心里头气闷。
曾思懿(口快)那一定是——
曾文清(恳挚地)于是他老人家就叫你捶了一晚上?
愫方(悲哀的微笑)捶捶,姨父就多睡一会。
曾思懿(惊讶)啊,怪不得一早上我看见愫妹还在捶呢。
曾文清(深沉的同情)那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睡?
曾思懿(翘起舌头)通宵不睡觉怎么成!(疼惜的样子)哎,你怎么不叫我来替呀。

真是的,快回屋睡一会。(推着愫)你身子又单薄,哪经得住熬夜。(一
肚子的关怀的心肠)哎,这是怎么说的。走,我的好妹妹,睡一会,回头
真病了,我真要急死了。

愫方(哀婉地)不用,我睡不着。

曾思懿文清,你看看真是再没有比愫妹再孝心的人了。我就爱愫妹这样的脾
气,(对着愫方夸赞)不说话,待人好,心地厚道,总是和和气气,不
言不语的。(忽转对文)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就娶愫妹这样的人,一
辈子都是福气。

曾文清(解救)愫妹,你不是给爹拿参汤的么?
愫方哦,哦,是的。
曾思懿你早说呀,我早就预备好了。(端起那碗参汤)
曾文清刚才霆儿不是说这碗参汤——
曾思懿你少听他胡扯。咳,还是我热热拿去吧!(笑嘻嘻)这才叫作“丑媳妇



也得见公婆”呢!再丑再不爱看,也是没法子啦。(走了两步回头)哦,

厨房那两碗菜是不是你做给文清在路上吃的?
愫方啊——嗯——!
曾思懿(尖刻)文清,你看你多福气,愫妹待你多好啊!临走临走,愫妹一夜

没睡,还赶着做两碗菜给你吃,你还不谢谢?
(思笑着由养心斋小门走下。
[静默,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声。


曾文清(感愧的眼光,满眼含着泪,低声)愫方,我,我——
愫方(低头不语)
曾文清(望望她也低下头,嗫嚅)陈奶妈来,来看我们来了。
愫方(忍着自己的哀痛)她,她在前院。

[思蓦然又从书斋的小门匆忙探出身来。
曾思懿(满面笑容,招手)文情,陈奶妈在外面找你呢。你快走了,还不跟她老

人家说两句话?来呀,文清!
[愫方望着文清毫无生气地随着思懿由书斋小门下。
[冷冷的鸽哨响。
[磷磷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的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遥远市衔上的“酸梅的汤儿来。。”


愫方(伫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矮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微风吹来,吹动着墙上挂的画。
(外面圆儿的声音:(放着风筝,拍手喊)飞呀,飞呀,向上飞呀!
(陈奶妈带着小柱儿由大花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小柱儿目不转睛的回头望着半空中的纸

鸢,阳光迎面射着一张通红的圆脸。
陈奶妈愫小姐!
小柱儿(情不自禁,拍手)奶奶,金鱼上天了,金鱼上天了!(指着天外的天空惋惜

大叫)哎呀,金鱼又从天上降下来了。金鱼——
陈奶妈(望见愫方独自在哭,回首低声)别嚷嚷,你出去看去吧!

(小柱儿喜出望外,三脚两步走出去。陈奶妈悄悄走到愫方面前。
陈奶妈(缓缓地)愫小姐,你怎么啦?
愫方(低头)我,我——(又低声抽咽)

(半晌。
陈奶妈(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把手放在她微微在抽动着的肩上)愫小姐,别哭了,我走了
大半年了,怎么我回来您还是在哭呀?
愫方(抬头)我真是想大哭一场,奶妈,这样活着,是干什么呀!
(扑在桌上哭起来)

陈奶妈(低下头,眼泪几乎也流下来)别哭了,我的愫小姐,去年我就劝你多少次
了,(沉痛地)嫁了吧,还是嫁人好。就是给人填房都好。(一面擦着自
己的泪水,一面强笑着)我可说话没轻没重的,一个大姑娘在姨父家混一
辈子成怎么回事啊。(愫又隐位起来)好歹,嫁了吧,我的愫小姐,人
家的家总不是自己的家呀!(愫哭出声来,陈低声秘密地)那位袁先生我刚
才到前院偷偷相了一下,人倒是——

愫方(抽咽)奶妈,你,你别说这个。
陈奶妈(温慈地)是,八字都拿去合了么?


愫方(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奶妈。

陈奶妈(摇头)我们这位大奶奶是不容人的。我看,清少爷,可怜天天受她的
气,我一想起来,心里真是总说不出的心疼啊。(忧伤地)哎,世上真
是没有如意的事啊,你看,你跟清少爷,你们这一对——

[瑞贞由养心斋小门匆忙地上。
曾瑞贞愫姨,爷爷叫你。
愫方哦!(忙起身擦擦眼睛,就低首向书斋走)
曾瑞贞爷爷在前面厢房里!(愫又低头转身向通大客厅的门走,瑞看出她在哭,就随在后

面,低声)愫姨,你,——
(愫依然低头向前走。
[后院大奶奶在喊——
(后院大奶奶声:瑞贞!


曾瑞贞(停步应一声)哎!

(后院大奶奶声:(尖厉)你又跑到哪儿去了,瑞贞?
曾瑞贞在这儿!(依然随着愫后面走)
愫方(在大客厅门槛上停步)你去吧!
曾瑞贞不。(愫又走,二人走进大客厅内;愫先由通前院的门走出去)

[大奶奶由养心斋小门上。
曾思懿瑞贞,你——(瞥见陈奶妈)啊,陈奶妈,(满脸笑容指着后院)快去吧,你

的清少爷正到处找你呢!
陈奶妈(喜不自禁)清少爷。哪儿?
曾思懿院子里。

(陈又非常高兴的颤巍巍地由书斋走下。

[瑞从通大客厅的门悄悄走上来。
曾瑞贞妈。
曾思懿(狼狠盯着她)你耳朵聋了!(四下一望)我叫你喊的人呢!
曾瑞贞我,我——
曾思懿(厉声)滚!死人!(瑞低首由地面前走过,切齿)看你那死样子,(顿足)你

怎么不死啊!
(瑞默默由书斋小门下。
曾思懿(同时走到大客厅喊)霆儿,霆儿!

[霆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上。
曾霆(一脸汗)妈。
曾思懿(责备,冷冷地)妈叫你,知道么?
曾霆(歉笑)知道。
曾思懿(气消了一半)快穿好袍子马褂给祖先上供去!(霆立刻转身,向书斋走,思一

手拉住他,异常和蔼地)孩子,以后,你别跟那个袁小姐玩,野姑娘,没
规没矩的。(一半鼓励,一半泄愤的样子)你要是嫌瑞贞不好,你中学毕了
业我给你再娶一个。好好念书,为你妈妈争气,将来——

(霆正听得不耐烦时张顺由左边姑老爷的卧室走出,霆乘机由书斋小门溜下。

(左面卧室内:(门开时)混蛋!滚!滚!(砰地门随着关上)
曾思懿什么事,张顺?
张顺(也气呼呼地)大奶奶,张顺想跟您请长假。
曾思懿又怎么啦?


张顺(指手画脚)我侍候不了这位姑老爷,一天百事不做,专找着我们当下

人的祖宗八代地乱“卷”。(骂的意思)
曾思懿(愤愤)他是条疯狗,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张顺(盛气难息)不,您另找人吧!我每天搪账不必说——

[突然又由隔壁传一声“混账——”一个女人喊着说:“你别去!别去!”男人暴叫:“撒
开手,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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