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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禺全集2-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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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顺(急促)大奶奶,那漆棺材的要账的伙计——
曾思懿叫他们找老太爷!
张顺(狼狈)可他们非请大奶奶——
曾思懿(眼一翻)跟他们说大奶奶死了,刚断了气!

'思进卧室。
曾文清(望着卧室的门)

'张叹了一口气由大客厅通前院门下。
曾文清思懿!(推卧室门)开门!开门!你在干什么?
曾思懿(气愤的口气)我在上吊!
曾文清(敲门)你开门!开门!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你说呀,你打算——(回

头一望,低声)爹来了!

'果然是由书斋小门,瑞贞、愫方和陈奶妈簇拥着曾皓走进来。
[曾皓,至多看来不过六十五,鬓发斑白,身体虚弱,黄黄的脸上微微有几根稀落惨灰的
短须。一对昏矇而无精神的眼睛,时常流着泪水,只在偶尔振起精神谈话时才约莫寻得出
曾家人通有的清秀之气。他吝啬,自私,非常怕死。整天进吃补药,相信一切益寿延年的
偏方。过去一直在家里享用祖上的遗产,过了儿十年的舒适日子。偶尔出门做官,补过几
次缺,都不久挂冠引退,重回到北平闭门纳福。老境坎坷,现在才逐渐感到困苦,子女们
尤其使他失望,家中的房产,也所剩无几,自己又无什么治生的本领,所以心中百般懊恼。
他非常注意浮面上的繁文褥礼,以为这是士大夫门第的必不可少的家教,往往故意夸张他
在家里当家长的威严,但心中颇怕他的长媳。他晓得大奶奶尽管外表上对他作“奉承”文
章,心里不知打些什么算盘。他也厌恶他的女婿的嚣张横肆,一年到头,总听见他在吵在
出主意,在高谈阔论,种种营利的勾当。曾老太爷一直不说他有钱的,但也不敢说没有钱。
他的家几乎完全操在大奶奶的手心里,哭穷固然可以应付女婿,但真要是穷得露了骨,他
想得到大奶奶的颜色是很难看的,虽然到现在为止,大奶奶还不敢对自己的公公当面有若
何轻视的表示。然而他很怕,担心有一天子女就会因为他没有留下多少财产,做出一种可
怕的颜色给他看。

'自然,这也许是他神经过敏,但他确实感到贫穷对他,一个士大夫家庭中家长的地位都
成了莫大的威胁。他有时不相信诗书礼仪对他的子女究竟抱了多大的教化和影响。他想最
稳妥的方法是“容忍”,然而“容忍”久了也使他气郁,所以终不免时而唠唠叨叨,牢骚
一发,便不能自止,但多半时间他愿装痴扮聋,隐忍不讲。他的需要倒也简单,除了漆寿
木,吃补药两点他不让步外,其余他尽量使自己不成为子孙的赘疣。他躲在屋内,写字读
佛,不见无欲,既省钱,也省力。却有时事情常闹到头上来,那么他就把多年忍住的脾气
发作一下,但也与年壮气盛时大不佰同,连发作的精神都很萎缩,他埋怨一切,他仿佛有
一肚子的委屈要控诉,咒骂着子女们的不孝无能,叹惜着家庭不昌,毁谤着邻居们的粗野
无礼,间或免不了这没落的士大夫家庭的教养,趣味种种,他惟一留下来的一点骄傲也行
将消散。

[他的自私常是不自觉的。譬如他对愫方总以为在护养着一个无告的孤女。事实上愫方哀
怜他,沉默地庇护他,多少忧烦的事隐瞒着他,为他遮蔽大大小小无数次的风雨。当他有
时觉出她的心有些摇动时,他便猝然张惶得不能自主,几乎是下意识地故意慌乱而过分的
显露老人失倚的种种衰弱和痛苦,期想更深地感动她的情感,成为他永远的奴隶。他无时
无刻不在想着自己,怜悯着自己,这使他除了自己的不幸外,看不清其他周围的人也在痛
苦。
[他穿一件古铜色的长袍,肥大宽适。上套着一件愫方为他缝制的轻软的马褂——他是异


常地怕冷的——都没有系领扣,下面穿着洋式翻口绒鞋,灰缎带扎着腿,他手里拿着一串
精细的念珠。

[愫方和瑞贞扶掖着他,旁边陈奶妈捧着盖碗。
曾皓(闭着眼睛听什么,连连点着头)嗯,嗯。
曾文清(不安地)爹。
曾皓(陷在沉思里,似乎没有听见)
陈奶妈(边说边笑,大家暂停住脚步子,听她的话,她很兴奋地对愫)我一算可不是有十五

年了?(对皓)这副棺材漆了十五年!(惊羡地)哎,这可漆了有多少道

漆呀?
曾皓(快慰)已经一百多道了。(被他们扶掖向长几那边走)
陈奶妈(赞叹)怪不得那漆看着有(手一比)两三寸厚呢!(放下盖碗)

'思由卧室走出,满面和顺的笑容,仿佛忘记刚才那一件事。
曾思懿爹来了。(赶上扶着皓)这边坐吧,爹,舒服点!(把皓又扶到沙发那边,忙

对瑞贞)少奶奶,把躺椅搬正!(扶皓坐下,思对文)你还不把靠垫拿过来。
曾文清哦!(到书斋内取靠垫,瑞也跟着拿)
曾皓(闭目,摸弄着佛珠)慢慢漆吧!再漆上四五年也就勉强可以睡了。

'瑞贞由书斋内拿来椅垫。
曾思懿(指着,和蔼地)掖在背后,少奶奶。(仿佛看瑞贞掖得不好,弯下腰)嗜,我

来吧。(对瑞)你去拿床毛毯,给爹盖上。
曾皓(睁眼)不用了。(又闭目养神)
曾思懿(更谦顺)您现在觉得好一点了吧。
曾皓还好。
曾文清(走上前)爹。
曾皓(微领首)嗯,(几乎是故意惊讶地)哦,你还没有走?
曾思懿(望文一眼,对皓)文清一会儿就要上车了。
曾皓(对文)你给祖先磕了头没有?
曾文清没有。
曾皓(不高兴)去,去,快去,拜完祖先再说。(咳嗽)
曾文清是,爹。(向书斋小门走)
陈奶妈(又得着一个机会和文清谈话)嗐,清少爷,我再陪陪你。

'文与陈同由书斋小门下。
曾皓愫方,你出去把我的痰罐拿过来。
'愫刚转夸举步向书斋走——
曾思懿(立刻笑着说)别再劳累愫妹妹啦!我屋里有,瑞贞,你给爷拿去。(把
盖碗茶捧给皓)爹,您喝茶吧!

[瑞贞进思懿的卧室。
曾皓(用茶嗽口,愫拿过一个痰桶,皓吐入)口苦得很!(又合眼)
愫方您还晕么?
曾皓(望望她,又闭上眼,一半自语地)头昏口苦,这是肝阴不足啊!所以痰多气

闷!(枯手慢推摩自己的胸口)
曾思懿(殷勤)我看给爹请个西医看看吧。
曾皓(睁开眼,烦恶)哪个说的?
曾思懿要不叫张顺请罗太医来!
曾皓(启日,摇头)不,罗太医好用唐朝的古方,那种金石虎狼之药,我的


年纪,体质——(不愿说下去,叹口气,闭眼轻咳)

[瑞由思懿的卧室上,把小痰罐递与皓,皓又一口黏痰吐进去,把痰罐拿在手中。
曾思懿偏壁杜家又派二个账房来要那五万块钱啦。
曾皓哦!
曾思懿还有今年这一年漆寿木的钱——
曾皓(烦躁)钱,钱!牛马,牛马,做一辈子的牛马,连病中还要操心,当

牛马。

'思也沉下脸,半晌。
愫方(安慰地)今年那寿木倒是漆得挺好的。
曾皓(不肯使大奶奶太难看,点头,微露喜色)嗯嗯,等吧,等到明年春天再漆上

两道川漆再设法把杜家这笔账还清楚,我这孽就算做完了。(不觉叹一
口气,望着瑞贞)那么运气好,明年里头我再能看见重孙——
曾思懿(打起欢喜的笑容)是啊,刚才给祖先磕头我还叫瑞贞心里念叨着,求祖

宗保佑她早点有喜,好给爷爷抱重孙呢。
曾皓(浮肿的面孔泛着欢喜的皱纹)瑞贞,你心里说了没有?
曾瑞贞(低头)
曾思懿(推她,尖声)爷爷问你心里说了没有?
曾瑞贞(背转)
愫方(劝慰)瑞贞!
曾瑞贞(回头)说了,爷爷。
曾皓(满意地笑)说了就好。

'外面曾文彩声:江泰,江泰!
曾思懿(咕噜着)你瞅这孩子,你哭什么?

'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拉拉扯扯地走进来文彩和江泰。
曾文彩(央求)江泰!江泰!(拉他走进)
江泰(说着走着,气愤愤地)好,我来,我来!你别拉着我!

[大家都回头望他们,他们走到近前。
曾思懿怎么啦?
曾文彩爹!(回头低声对江)就这样跪着磕吧,别换衣服啦。
曾思懿(故意笑着说出来)姑老爷给爹拜节呢。
曾皓(探身,手势要人扶起,以为他要磕头)哎,不用了,不用了,拜什么节啊?

'江泰狠狠盯了思懿一眼,在皓已经欠起半身的时候,爱拜不拜地懒懒鞠了个半躬,自己就
先坐下。
江泰(候皓坐定,四面望望,立刻)好,我有一句话,(指着)我屋旁边那土墙要

塌,你们想收拾不收拾?——
曾文彩(低声,急促地)你又怎么了?
江泰(对彩)你别管!(转对思和皓)你们收拾不收拾?不收拾我就卷铺盖滚

蛋。
曾皓(莫名其妙)怎么?
曾思懿(软里透硬)不是这么说,姑老爷,我没有敢说不收拾,不过我听说爹

要卖房子,做买卖,所以——
曾皓(挺身不悦)卖房子?
曾思懿卖给隔壁杜家。
曾皓(微怒)哪个说的?这是哪个人说的?


曾思懿(眼向江泰一瞟,冷笑)谁知道谁说的?
江泰(贸然)我说的!(望着皓,轻蔑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哪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对我说的。
曾皓(在自己家里,当着自己的儿媳受这样抢白,实在有些忍不住)江泰,你这不是对长

辈说话的样子。
江泰好,那么我走。(拔步就走)
曾文彩(低声,儿乎要哭出来)江泰,你还不坐下。
愫方(央求地)表姐夫!

'江被他们暗暗拉着,不甘愿地又坐下。
[半晌。沉静中文清由书斋小门悄悄走进来站在一旁。


曾皓(望了文一眼,颤抖)我说过,我说过,我是为我这些不肖的子孙才说的。
现在家里景况不好,没有一个人能赚钱,(望文愤愤地)大儿子第一个
就不中用!隔壁那个暴发户杜家天天逼我们的债,他们硬要买我们
的房子,难道我们就听他们再给一两万块钱,乖乖把房子送给他们
么?(越说越气)这种开纱厂的暴发户,仗势欺人,什么东西都以为可
以拿钱买,他连我这漆了十五年的寿木都托人要拿钱来买,(气得发抖)
这种人真是一点书都没有读过。难道我自己要睡的棺材都要卖给
他?(望彩)文彩,你说?(对文清)文清,你这个做长子的人也讲讲?
(文低头)你们这做儿女的——

[由书斋小门走进来陈奶妈。
陈奶妈(高兴地)清少爷!(看见大奶奶对她指着皓摆手,吓得没有说出来,就偷偷从通大客
厅的门走出去)

曾皓这房子是先人的产业,一草一木都是祖上敬德公惨淡经营留下的心
血,我们食于斯,居于斯,自小到大都是倚赖祖宗留下来这点福气,
吃住不生问题。(拍着那沙发的扶手)你们纵然不知道爱惜,难道我忍心
肯把房子卖给这种暴发户,卖给这种——

江泰(把手一举)我声明,不要把我算在里面,你们房子卖不卖,我从来没
有想过。
曾皓(愣一愣继续愤慨地)这种开纱厂的暴发户!这种连人家棺木都想买的东
西,这种——
'突然从隔壁邻院袭来震耳的鞭炮声。
曾皓(惊吓)这是什么?(几乎要起来,仿佛神经受不住这刺激)这是什么?什么?

什么?
愫方(在鞭炮响声里,用力喊出)不要紧,这是放鞭!
曾皓(掩盖自己的耳朵,紧张地)关上门,关上门!

(文与瑞赶紧跑去关上通大客厅的门扇,鞭炮声略远,但不断爆响,半天才歇。
曾文彩(在爆竹声中倒吸一口长气)谁家放这么长的爆竹?
江泰(冷笑)哼!就是那暴发户的杜家放的。
曾皓(抬头)看看这暴发户!过一回八月节都要闹得像嫁女儿——

'陈奶妈由通大客厅的门上。

陈奶蚂(拍手笑)愫小姐:这一家子可有趣!女儿管爹叫“老猴”,爹管女儿
叫“小猴”,屋里还坐着一个像猩猩似的野东西,老猴画画,小猴
直要爬到老猴头上翻筋斗。(笑着前翻后仰)屋里闹得要翻了天——

曾皓(莫名其妙)谁?


陈奶妈还不是袁先生跟那位袁小姐,我看袁先生人脾气怪好的,直傻呵呵地
笑——
曾思懿陈奶妈,你到厨房看看去,赶快摆桌子开饭,今天老太爷正为着愫小
姐请袁先生呢。
陈奶妈哦,哦、好,好!
'陈奶妈十分欢喜地由通大客厅走下。
曾思懿(提出正事)媳妇听说袁先生不几天就要走了,不知道愫妹妹的婚事爹
觉得——

曾皓(摇头,轻蔑地)这个人,我看——(江泰早猜中他的心思,异常不满地由鼻孔“哼”
了一声,皓回头望他一眼,气愤地立刻对那正要走开的愫方)好,愫方,你先别走。
乘你在这儿,我们大家谈谈。

愫方我要给姨父煎药去。
江泰(善意地嘲讽)咳,我的愫小姐,这药您还没有煎够?(迭连快说)坐下,
坐下,坐下,坐下。

[愫又勉强坐下。
曾皓愫方,你觉得怎么样?
愫方(低声不语)
曾皓愫,你自己觉得怎么样?不要想到我,你应该替你自己想,我这个当

姨父的,恐怕也照料不了你几天了,不过照我看,袁先生这个人哪。。 
——
曾思懿(连忙)是呀,愫妹妹,你要多想想,不要屡次辜负姨父的好意,以后
真是耽误了自己——

曾皓(也抢着说)思懿,你让她自己想想。这是她一辈子的事情,答应不答
应都在她自己,(假笑)我们最好只做个参谋。愫方,你自己说,你
以为如何?

江泰(忍不住)这有什么问题?袁先生并不是个可怕的怪物!他是研究人类
学的学者,第一人好,第二有学问,第三有进款,这,这自然是—。。 


曾皓(带着那种“少安毋躁”的神色)不,不,你让她自己考虑。(转对愫,焦急地)
愫方,你要知道,我就有这么一个姨侄女,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女
儿一样看,不肯嫁的女儿,我不是也一样养么?——

曾思懿(抢说)就是啊!我的惊妹妹,嫁不了的女儿也不是——
曾文清(再也忍不下去,只好拔起脚就向书斋走——)
曾思懿(斜睨着文)咦,走什么,走什么?

[文不顾,由书斋小门下。
曾皓文清,怎么?
曾思懿(冷笑)大概他也是想给爹煎药呢!(回头对愫又万分亲热地)愫妹妹,你放

心,大家提这件事,也是为着你想。你就在曾家住一辈子,谁也不
能说半句闲话。(阴毒地)嫁不出去的女儿不也是一样得养么?何况愫
妹妹你父母不在,家里原底就没有一个亲人——

曾皓(当然听出她话里的根苗,不等她说完——)好了,好了,大奶奶请你不要说这
么一大堆好心话吧。(思的脸突然罩上一层霜,皓转对愫)那么愫方你自己有
个决定不?

曾思懿(着急对愫)你说呀!


曾文彩(听了半天,一直都在点头,突然也和蔼地)说吧,愫妹妹,我看——

江泰(猝然,对自己的妻)你少说话!

'彩默然,愫默立起低头向通大客厅的门走。
曾皓愫方,你说话呀,小姐。你也说说你的意思呀。
愫方(摇头)我,我没有意思。

'愫由通大客厅的门下。
曾皓哼,这种事怎么能没有意见呢?
江泰(耐不下)你们要我说话不?
曾皓怎么?
江泰要我说,我就说。不要我说,我就走。
曾皓好,你说呀,你当然说说你的意见。
江泰(痛痛快快)那我就请你们不要再跟愫方为难,愫方心里怎么回事,难

道你们看不出来?为什么要你一句我一句欺负一个孤苦怜仃的老小

姐,为什么——
曾思懿欺负?
曾文彩江泰。
江泰(盛怒)我就是说你们欺负她,她这些年侍候你们老的,少的,活的,

死的,老太爷,老太太,少奶奶,小少爷,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管。

她现在已经快过三十,为什么还拉着她,下放她,这是干什么?
曾皓你——
曾文彩江泰!
江泰难道还要她陪着一同进棺材,把她烧成灰供祖宗?拿出点良心来!我

说一个人要有点良心!我走了,这儿有封信,(把信硬塞在皓的膝上)你
们拿去看吧!
曾文彩江泰!
'江气呼呼地由通大客厅的门下。

曾皓(满腹不快)这,这说的是什么?我,我从来没听过这种野话!(同时颤
抖地撕开信,露出来钞票和简短的信纸)
[皓看信时,张顺拿着碗筷悄悄走进来。瑞贞也走来帮他把方桌静静抬出,默默摆碗筷和
凳子。

曾皓(匆促地读完那短信,气得脸发了青)这是什么意思?(举着那钞票)他要拿这几

个房租钱给我!(对思)思懿,这是怎么回事?
曾思懿(冷笑)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又犯了些什么神经病?
曾文彩(早已立起,看着那信,惶惑不安,哀诉着)爹,您千万别介他的意,他心里不

快活他这几年——

曾皓(愤然)江泰,我不说他,就说女婿是半子吧,他也是外姓人。(对彩)
你是我的女儿,你当然知道我们曾家人的脾气都是读书第一,从来
没有谈过钱的话。好,你们愿意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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