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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朗看了眼潘霏霏,发觉只要有外人在,她就再不那麽局促不安,於是也笑说:其实我也很想亲眼看看戏剧界已经成为符号的人物。
8
餐厅离剧院只两条街的距离,一群人索性步行过去。陆杰是长辈,就由言采和郑晓陪着;谢明朗和潘霏霏则走在稍後,听前方的笑语被夜风刮过来。
这时已经晚了,走在偏僻的路上,笑声就格外响。谢明朗看他们三个人走在前面,背影被路灯拉得细长,又晃动不定,简直像是活物。言采在抽烟,一点红光就在他指尖时闪时现,陆杰抽烟斗,路灯下的侧影显得相当有趣,而最边上的郑晓不知道正说到什麽,兴致恰高,微微扬起手来,仿佛还在舞台上。
他看得走了神,忽然潘霏霏的声音传过来:明朗,你在找什麽吗?
谢明朗一个定神,转过脸来,看见潘霏霏关切的神情,一味微笑:没什麽。倒是你,冷不冷?
的确有一点。
潘霏霏挽着谢明朗,听见这样的问候就理直气壮往他身边靠过去。谢明朗忍不住笑:冬天只穿这麽一点,自找苦吃不是。
潘霏霏朝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事先可没有人告诉我半夜还要在冷清清的大马路上步行。
谢明朗拍了拍潘霏霏的手:是我不该和女人讨论衣服和温度的关系。
潘霏霏起先闷笑了一阵,但走了一段,再次地沈默起来。谢明朗觉得此时的她情绪有点低落,却不知道这低落感从何而来,索性不吭声,只当一无所察。这时前面的人已经转过街角,潘霏霏这才叹出一口气,闷闷说:明朗,我总觉得你一直没有变。时间在你身上,过得特别缓慢。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痕迹也格外浅。
所以?
不,我就是想到了,随口一说。她低下头去,半晌才不情愿地补上後面一句,你当我在胡说八道。
谢明朗也跟着沈默了,而後微笑:会装也是成年人必要的社交能力。
他答得这样干脆,反而叫潘霏霏一时无话可说了。好在转过街角,那依然亮灯的餐厅,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落座之後发现是西餐厅,陆杰是这里的常客,点单之後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老了,什麽也克不动了。以前我下戏来这里吃饭,点这麽大一块牛排,还能再喝一品脱的啤酒。说完拿手比划一下,看得潘霏霏目瞪口呆。
食物没来之前他们继续聊天。谢明朗之前还担心潘霏霏不自在,後来见她正兴致勃勃和郑晓说着什麽的样子也就放下一半心来,转而去听言才和陆杰之间的对话。而这两个人聊得也在兴头上,等食物上来之後也没有中止的意思。
听到一半,谢明朗忍不住插话:你们从来没有合作过?
被问到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陆杰指着言采说:没有,但是不是没有过机会。二十多年前我在物色一个年轻演员演我的儿子,有人向我推荐他,我也觉得他不错,结果他却不肯演。
言采赶快说:当年不肯上舞台,是我太不懂事。现在再重头来过,希望不会太迟了。
不迟不迟。陆杰笑着摆手,银发在灯光下闪着暗暗的金光,就是我太老了,没有机会再和你们年轻人演戏了。说来也巧,当年我第一次演主角,用的化妆间就是郑晓那一间。
说话间他浮出追忆的神色。谢明朗就坐在他对面,不免想,老人露出这样的神色,总是迷人的。
午夜刚过陆杰的家人来接他,这顿消夜就此散了。彼此告别的时候潘霏霏似乎不敢看两个人的眼睛,一味低着头,说:那我走了。
看着她掉头大步离开,谢明朗瞄了一眼身边喝得眼睛都在闪闪发亮的言采,忍不住苦笑:你眼看是不能开车了,唯一能开的又跑掉了,那就我来开吧。
或者我们打车回去。
谢明朗看着空荡荡的街面,忍不住笑出声来,挽住言采:我保证我的手还不至於没用到不能开车,走吧。
车发动之後两个人一时没有说话,谢明朗盯着路,言采就盯着谢明朗的手,这样开过几条街,言采才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莫名其妙地开口:你知道吗,传说中有点年岁的剧院都有鬼魂游荡在其中。守夜的人老是在凌晨时分听见化妆间里有人在背台词,但打开门一看,却什麽人也没有。於是他们就说是当年曾经在剧院登台的演员们,因为怀念此地,魂魄至今徘徊不去。
嗯。谢明朗许久不开车,手有点绷着,听到言采的话虽然想回应点什麽,却不敢分神,只应了一声。
言采反而笑了,举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继续说:所以说不定若干年後,我的鬼魂也游荡在哪个剧院里。
正好前面是个红灯,谢明朗一边减速,一边说:你确定不会游荡在摄影棚里?
言采至少看起来是愣了一下,才加深笑容:就是不知道我抛弃的地方是不是还能让我回去。
谢明朗暗自皱眉,说:你什麽意。。。。。。
话没说完,不妨言采凑过来,扶住他的脸开始亲吻。言采指尖弥漫着烟草的气息,口腔里则是淡淡的酒味,纠缠起来之後谢明朗有一刻短暂的失神,等意识到车子还停在路口,他忙推开言采,定了定神,说的却是:今晚住市里吧,我很想念那间老公寓。
言采看着他微笑:也好,我们是很久没有回去过。
谢明朗踩下油门,补充了一句:你可能不信,目前为止我有过的最好的回忆,有一部分就是在那里面。
言采还是在笑:为什麽不信?我也一样。
谢明朗看他一眼:那就希望彼此的回忆里都重叠的部分。
言采只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今晚愉快吗?
很愉快。戏很好,我都好奇你们几个人在演了小半年同一场戏之後,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的。不过这次有点可惜,你似乎没有打动霏霏,她倒是被郑晓和周蓝感动了。还有见到了陆杰,这更是意外之喜。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好像自十多年前知道他起,他就是这个样子。
恐怕八十都不止了。
我以为他至多七十。谢明朗吃了一惊,尔後失笑,难道在舞台上的人,都比别人老得慢嘛。太不公平。
言采一直在笑,他笑得久了,弄得谢明朗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今晚是出了什麽事情。好在这时目的地已经近了,他也放松了点,也有余裕说闲话:你今晚真的兴奋得过了头。
对此言采并不否认:想到这一年的工作终於结束了,放松一下也很正常。
说完再次转过脸来,低声说:就是不知道对结束工作的人来说,有没有额外的奖励。
正巧这时谢明朗也转过目光,正对上言采的眼睛,一瞬间只觉得要溺进去。谢明朗一转念,还是忍住笑,也不搭腔,绷着脸继续开车,直到车子停好,到了家门口,再看着言采拿钥匙开了门,他才忽然抓住言采没拿钥匙的那只手,两个人力道都没控制好,一起跌到门边的沙发上;言采本来喝了酒,一时间有点发懵,等意识过来,谢明朗正攀住他亲吻,吻过之後才玩笑一般说:下次讨礼物,请一定提早暗示。再说勤勉工作本是你的优点,无私的勤勉工作更是美德。。。。。。
谢明朗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言采的手臂硌到他胸口,大概是碰到早些时候周蓝撞到他的那一块,只觉得一阵抽痛,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察觉到谢明朗的身体在发僵,言采停下来,撑起身体低头看他,问:你怎麽了?
晚上我去找你的时候遇见周蓝,她正急匆匆下楼,就正好和她撞个满怀,估计是撞青了。
言采想了想,说:哦,她一对双胞胎一起感冒,所以归心似箭。说完就去开最近的台灯。
谢明朗没想到周蓝已经做了母亲,吃惊之余有点走神,对言采开灯查看自己的伤势也没在意。正想着灯又暗了,还来不及问,黑暗之中言采的笑语缠到耳边来,又或者那根本是另一个吻,只听言采说:是有一点瘀青。还有,抱歉。。。。。。
嗯?
这个时候让你走神,是我的错。
9
本年度公演结束之後两个人回去之後除了吃饭就没出过门,胡天胡地过了几天,结果作息反而全乱了。好在没人在乎,清醒的时候偶尔彼此取笑一番,但那几天,到底几多时候是真正清醒的,还真是计较不来。
前一天他们其实睡得也晚,谢明朗迷迷糊糊觉得言采醒了,也还是犯懒,往床上另一个人背上贴过去,眼皮还是沈得很,说:嗯,昨天谁没拉窗帘,怎麽这麽亮。。。。。。说完整个人蜷起来,往被子深处钻。
言采看他表现得完全像是畏光动物,和往日作风大不相同,一时觉得有趣,翻过身来想看看谢明朗现在是什麽样子。但谢明朗正缠着他,手搭在言采腰上,颇像只深海里的章鱼。言采好不容易转了个身,却惹得还一心想睡的某人不满地重重拍了他一下:你不困吗?再睡一会儿。
言采还是笑,由着谢明朗窝在被子里,才起来拉严窗帘,再去洗澡。谢明朗起先还是贪睡,但睡了一刻锺,半边床铺冷下去,虽然不太甘心,还是慢慢醒过来了。
看一眼锺,没想到居然还没到中午。谢明朗顿时又倒回去,翻来覆去,试图再睡一会儿。在他半睡半醒之间言采已经冲好澡出来,瞥见谢明朗还不死心地藏在被子里,也不去叫他,自己在衣柜里拣衣服。持续不断的响动声让谢明朗又一次坐了起来,他起先没看言采穿什麽,只是问:今天几号了?
三十。
谢明朗一惊,一下子醒了:不是二十九吗?
言采忍笑:如果一天算三十六小时,那还是二十九。
谢明朗这才觉得真是厮混得没天没日了,但坐起来仔细一回想,过去两天里似乎只做了那麽几件事,无怪觉得时间慢。这一来他也不好意思再睡了,捡起睡袍说:我也起来了。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却看见言采已经换好衬衣,在系领带。谢明朗极少看到言采如此郑重其事地穿西装,一时间愣住了,站在浴室门口看了好久,才被从镜子里瞄见他正看得入神的言采叫回来:怎麽了?
你要出门?
嗯。
说话间领带已经系好,言采顺手换好袖扣,又去拿搭在一边的黑色外套。这时谢明朗已经收回神了,一笑说:一般穿成这样,我只能想到你去两个地方,一是去参加婚礼,二是葬礼。
言采正在低头系扣子,听到谢明朗如此说,头也不抬地接话:我是要去墓园。
听到这番话,谢明朗迅速把双方都认识的朋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印象里似乎没有接到葬礼的通知。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言采,恰好言采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相接,都看起来再自然不过地开口──
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去?
是谁的葬礼?要我陪你去吗?
说完谢明朗笑了一下,言采也勾了勾嘴角,但他看着谢明朗,摇头说:不是葬礼,我是去扫墓。每年我都去。
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谢明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要去给谁扫墓,只点头应:好啊,我和你去。
说完他就加快动作换衣服,言采倒是叫他不要着急,悠悠泡了茶,还去打了几个电话。看见电话,谢明朗才想起自己手机自从看戏那晚起就关了没去管过,就先去开了手机。一开机就见到一串语音信箱的留言。一看头几个都是卫可的,要他打回去,又不肯说是什麽事情。谢明朗诧异地挑了挑眉,顺手就按了回拨。
拨通之後才想起现在还早,好在卫可很快接了电话,听声音也没在睡,劈头盖脸就是笑骂:你躲到哪里去了?电话也不开,找你真是难。
谢明朗瞄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言采,忍住笑,说:我二十七号看完戏忘了开机,何况你找我也从来没有正经事。晚两天应该不要紧。
卫可也不在意,笑眯眯继续说:这都几天了,难怪言采也找不到了,原来躲到一起做动物去了。这还真的是正经事,晚两天,就没有了。
什麽?
是这样,我前几个月在山上看中一栋房子,定金都交了,本来想求婚时用上的。现在,你也知道,就这麽回事。房子我还是很喜欢,但看着总是碍眼,估计就算真的买了,住进去,也未必见得舒服。说到这里卫可又恢复了玩笑口气,那房子真的不错,要我转手给其他人我还真舍不得,我知道你现在是有钱人了,有钱人都要置产嘛,想不想去看一看?
卫可和江绮分手,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他们的事情谢明朗早就知道,所以新闻出来,反而不好去问当事人,只是陪着卫可去大醉了一场。听他这样说,谢明朗竟然一本正经接话:可是保险公司赔的全部换作药费了。不知道把内脏全卖了,够不够买你的房子。
卫可这才知道谢明朗说冷笑话的本事远在自己之上,连连告饶,咳了一声继续说:总之,我是想你应该会中意,有空可以去看一下,两个人去看当然更好,到时候我把钥匙给你。。。。。。
电话里无法说得更细,谢明朗想了想,就说等新年之後山上的雪化了再去看,这边卫可的电话挂了,言采也走过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我都不知道哪天我们踢掉了电话,还想林瑾怎麽真的就不打电话来找了。
谢明朗想笑,也没忍,扬了扬手机说:刚才卫可也打电话来,我手机自从那天晚上进剧场,就没开过。哦,你再等我一下,衣服这就换好了。
谢明朗一直到坐到车上还是不知道言采要去见谁,甚至连去哪个墓地都不晓得。他最初想的是言采的亲人,但看言采的神色和中途专门去买的花,又不像。後来车子开到近郊,谢明朗才猛的想到一个人,进而装作若无其事瞥了一眼正在专心开车的言采,还是没问。
静了一路的言采这时忽然开口:我要人送了食材来,晚上在家里吃吧。
谢明朗在想别的事情,听到这句话後没多想,脱口而出:你做还是我做?
我来。
谢明朗顿时盯着他:你说过你不会。
言采微微一笑:我只会做讨人欢心的饭,平时吃的,还真的不会。
见他说得如此坦白,谢明朗之前纵然再有心事,也还是笑了。
冬天的墓园更显萧瑟,夹道的松树依然青翠,草地却是被霜打得雪白,乔木的叶子都落了,只剩曲虬的枝条向上攀去,像是要无声地把灰白的天空割裂。
言采对此地甚是熟悉,开着车弯来绕去一点不见迟疑。谢明朗看着窗外,忽然觉得有点冷,正要把空调拨高一点,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言采说:到了。
10
墓地旁堆满了鲜花,从颜色上来看都是不久前新摆上的。谢明朗在看墓碑,听到言采说:花好像比去年少一些了。
谢明朗把目光从沈惟二字上收回来,听到这句话没表态,又扫了几眼花束,才说:我不知道他忌日是今天。
是昨天,只是我都这天来。言采平平说道。
说完他就把花从车里拿出来,放好後又直起腰,注视着墓碑,不动也不说话。谢明朗陪着言采,最初还去看他的神色,但见他面色宁静如水,也就再不多看。谢明朗知道自己在走神,却又分辨不出究竟在想什麽,到後来索性放任思绪四极八荒起来。
容不得他走神太久,言采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好了,我们走吧。
没想到这麽快,谢明朗怔住,下意识就问:就这样?
言采理所当然般点头:我就是习惯了每年过来一趟。
谢明朗点了点头,却还是站着不动。言采看他不动,也站住了。风刮过来,吹得松树顶上起伏连连,近处的花也被吹得迎风摆动,瑟瑟作响。四下静下去,在这冬季的近午时分,简直有些寂静得难堪了。
忽然言采提议:既然出来了,那就一起走一走吧。我好像很久没有和你一起走在外面了。
谢明朗听到这句话,颇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在微笑中不动声色地放缓气氛:好。下次要散步就到墓园来,清静。
言采已经走在前面,听他这麽说又停下来笑了一笑,等谢明朗跟上来,才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随便拣了一条路走下去,冬天来墓园的人也少,一路上看不到别人,倒是见几只乌鸦停在路中间,人一走近,才叫着飞开了。
谢明朗也是一路在等言采开口。自他知道言采是来看沈惟,反而希望言采能说些什麽──早与好奇无关,只是能出来哪怕几句,总也让言采舒服一些。
於是他就说:你想不想说点什麽。随便说什麽都好。
言采只是沈默,谢明朗只当他沈湎於旧事之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