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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曾经钟爱过石头,大小不同形色各异的各种石头,放满了一格又一格的木屉。
后来……
时间长了,执念也渐渐淡了。
始终是找不到了。
银砂在指掌间流逝,沙沙轻响,在纸上积了小小的一小堆银色。
寒石轻轻捻指,桌上的扇形珠贝缓缓张开,清幽的光芒流泄出来,映得他脸上有些浅浅的青色,象是少年的忧郁,那样清浅,却偏偏诱人。夜风从窗隙中漏进一丝两缕,衣裳微微而动。
“公子,晚了,歇下吧。”杏女轻声提醒。
寒石只是唔了一声,把手里的名册折了一角做记号,才抬起头来:“这才什么时候,天天催。”
杏女委屈说:“公子若是强健一如往日,我当然不敢吵。这可是宫主大人说的,非让你每晚睡的早,每天起的迟,天天都睡得足足的才好,那宫主的吩咐,我们又怎么不能听?公子你要不听宫主的吩咐么?”
寒石一笑,将册子合了起来:“好了,说不过你。你也早去歇下吧。”
掩上明珠,屋里一团清暗。
寒石和衣躺在榻上,闭上了双眼。
在榻上几次翻覆,始终没有睡着。他睡时屋里不让人进来服侍,梅郎和杏女只觉得那是他生性喜静厌吵。
其实那时他是怕人听到屋里的什么动静。寒尘说来便来,事前没半分预兆,行事也没一点儿顾忌。
他不要面子,他还要。
他不顾旁人,他要顾。
寒石气息渐促,猛然翻身坐了起来。总觉得耳边有杂音吵扰,可是一睁开眼,心魔立退,眼前半无所见,耳畔再无半点尘音。
原来屋里静的很,静不下来的是他的心。
风声细细,忽然一曲笛音宛转,袅袅随风轻送,飘然而来。
寒石在冰狱许久,却不知道谁有这样的雅致,夜半对月弄笛,清风一览无遗,似乎月光也更加明丽,清风也更温柔解人。
寒石推开了窗,悄没声息的纵身出来,沿着那笛声寻迹而去。
山势陡峭嶙峋,走了没多远,脚下便已经踏到了积年不化的冰雪之上。笛音盘旋折转,吹得人柔肠百结。
寒石绕过一块屏立的巨石,眼前只觉一亮,眼前一片平阔,山风极大,吹得人衣裳猎猎作响随风摆动。一条纤长的人影淡淡的拖在雪地上,缥缈一如幻影。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先是一怔,接着露出一个极纯真的笑容:“石公子,怎么你也没有睡着?”
寒石回以一笑。原来这吹笛的,就是白天赠他银砂的少年。
“你半夜不睡,跑到这里来……”寒石淡然的说:“你修为尚浅,这里风太大,寒厉入骨,可不是好玩的。”
那少年脸上微微一红,低头说:“我……也就是偶尔上来,这里的风一早一晚的会冷些,不赶在那时候上就没事。”
偶尔上来还对风力这么清楚?
寒石在心里笑笑,少年的孩子说起谎来总是这样,自以为很周圆了,其实处处破绽。
但是并不让人生气。
这样的小小的谎言不会让人觉得不快。只是觉得他稚气未脱,还很是娇憨可爱。
“你住哪里?”
少年腼腆的说:“我住第四阶。石公子,你请这里坐。这块石头我天天扫的,不会有浮尘。”
得,又露了馅。偶尔上来,却天天在这里坐?
寒石微笑着,在那块没有积雪的石头上坐下。后面有突出的冰岩一挡,这里倒是个小小的死角,风吹不进来,是个小小的避风角。寒石轻轻拉着他:“你也坐吧。”
少年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
“白天我没有听清。”寒石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说:“不劳公子下问的,我……我也没什么正经名字。兄弟里头我行七,以前他们都喊我小七……”
寒石问:“那现在呢?”
少年神情一黯:“他们……死的死,散的散,有的就堕了下路……只有我自己投到这儿来。”
寒石柔声说:“你不要伤心。生老病死,身为万物之灵的人尚不能免,何况异类修行,总是有成有败。你好好修练,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第六章
少年垂着头不说话,寒石一笑:“我也唤你做小七,可好?”
他惊喜的抬起头来:“石公子能住我的名字,那……那,真好。”
寒石一笑:“你也可以叫我师兄的,不用这么见外。”
小七咬着唇,想笑又不想在他面前放肆。石公子呢,冰狱上下成千上万的弟子以他为首,再没谁能越过他去。他是跟师尊最接近的人,也是冰狱中实际上掌握权柄的人。可是这个人却如此清雅和气,半分骄横也没有。
“我,我替师兄吹首曲子。”他有些慌张,转过了头去。
寒石微笑着答应:“好。”
小七收束心神,想了一想,横管就口,幽幽吹奏。这一次的曲子与适才不同,调子更加柔和轻缓,就似月下流光,雪上升烟。
小七眼中星光点点,偶然掠过寒石身上,便又羞涩的缩了回去。寒石只是浅笑着聆听,山风从身旁呼啸而过,寒冷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这个小小的天地无缘。
寒石先送了小七回去,自己才慢慢回转。月光映着一路上叠石如冰雪,皎洁晶莹。
冰狱是个很美的地方,只是……太冷。
到了门口却想到自己刚才是跳窗出来的,杏女和梅郎一定是早就睡下了,这会儿敲门再把他们叫醒,麻烦事不说,恐怕还要挨他们一顿训斥。
寒石微笑,别人觉得他是高不可攀,不过身旁的人可都把他的性子摸的透透的,再不会怕他。
转过墙来,自己出来时的窗子还是开着,寒风施展身形,从窗口掠了进去。
脚步落在地下,轻盈的不会惊起一片轻薄的羽毛。
刚才出去兜这么一转,却觉得胸口的沈闷松化了好些。寒石想起小七的天真腼腆,忍不住轻笑,止也止不住。
本来意料中应该是躺在宽大却冰冷的凉玉榻上,可是触手所及却是一片温热起伏的肌肤。寒石事先一点也没有察觉,猛然缩回手来,似乎一瞬间听到心房脱序狂跳的声音。
那人不动也不语,只是拉住了他的手腕不放。寒石定了定神,沈声说:“出去。”
那人缓缓开口:“我只想和你说说话,没有旁的意思。”
寒石气向上涌:“说话?说话你上……”话到一半又咽下去,停一停,换了口气,淡然说:“天太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尘师弟,请你出去。”
寒尘翻身坐起,拉着他手只是不放:“师兄,我真的只想和你说说话。”
寒石张口便欲唤人,寒尘在昏暗中却瞧的清清楚楚,一手掩住他口,抓着他手腕向回一带。寒石被他扯落跌在榻上,寒尘翻身压制住他的动作,低声喝道:“别出声!你想让旁人都看到我和你在床上么?”
寒石脑中嗡一声响,羞愤气恼怨恨不甘种种一起涌上来,心中恨极,张口就咬在他掌缘上。
寒尘吃痛,眉峰皱了起来,却不松手:“师兄,你可别逼我。”
这一句话果然很灵验,寒石一双眼乌黑晶亮,定定看着寒尘,似乎要他在脸上钉出两个窟窿来,牙齿却渐渐松开了。
寒尘心头一松。他并不想和寒石闹僵,可是寒石这些天来一面也不见他,话也不说。
“你刚才去哪里了?”
寒石一双眼眨也不眨,寒尘才恍然,有些狼狈的松开手。寒石喘了两口气:“出去走走。”
寒尘觉得刚下去的火头儿又要冒上来:“那个吹笛子的小子是谁?”
寒石诧然:“你跟踪我?”
寒石诧然:“你跟踪我?”
寒尘默不作声。老实说比跟踪更过份十倍百倍的事情他也对寒石做过,可是……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稍一疏神的工夫,寒石骈指,凌空点了两点,一股大力将寒尘重重弹了出去。他随即翻身坐起,抬手释出一道冰晶似的屏障,将寒尘挡在外面。
寒尘的眉毛都竖了起来,眼睛里似乎有暗红的火焰灼热跳动。往日看到这样的眸光,寒石必定脊背生寒,战栗不已。这样的眸光代表着无情的催折蹂躏,暴虐凌辱。但是现在他看着这样发怒的寒尘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是打从心底里感到疲倦。
“你出去吧。”寒石平静的摇头:“我和你无话可说。”
寒尘手撑在冰墙壁上,阴森森的说:“师兄,你还是撤了这个的好。让我打破它过来,你还……”
“我还怎么样?还要多吃苦头?”寒石冷笑着说:“我死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你?你有什么厉害招数只管使,我现在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也想想你屡屡以下犯上,师尊还会姑息你么?”
寒尘的眼光似刀般冷厉:“师兄就不怕我嚷出来,让旁人都听见你的事情?”
寒石只觉得十分无力,和这个人真是无话可说。他早已不是那个曾经天真热情的孩子,现在的他修为卓绝,可是心却在一条偏执狭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师尊自会明辨是非,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我要为你的暴行承担责任?你不怕人知道,我自然也不怕。”寒石冷冷的说,适才进屋之前的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飞,满心都是愤怒不悦。
寒尘深吸了口气,放软了声音说:“师兄,我们好好说说话,我保证什么旁的也不做。”
寒石静了一刻,淡淡的说:“好,你就这么说吧,我听得见。”
寒尘愣了下,一时却想不起要说什么话来。
“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事吗?”
寒石静了一刻,说:“记得。”
“师兄,你向来对我是最好的,要是没有遇到你,我可能早在废园里饿死了。你救我性命,教我武功,后来带我修行……”
寒石心中微微一酸,随即刚硬起来:“那些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
寒尘顺了口气,柔声说:“师兄,我先前多有对不住你,你生我气么?”
寒石只觉得这话十分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寒尘噎了一下,说:“师兄,你原谅我好不好?”
寒石一瞬间想起许多事情,心中百味杂集,苦辣辛酸,却唯独没有甜蜜温暖。
他怔了半天,无力的说:“我不怪你,你走吧。”
寒尘听了这句话,心里却一点释然的的感觉都没有,却觉得心中空了大半,似乎这句安慰并不是他所想要的。
可是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这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极力的想要,事到头来,却没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七章
寒尘这两天都有点恍惚;吃的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一句话;半天没有回音;再问他;还很茫然的反问你:“你问我?问什么?我问谁去啊?”
日子这样过了几天,这一天轮到寒石讲书。四阶以上的弟子都可以去平步大殿听书。每月逢七都有宫主亲传的弟子来讲书,时常在的三个,寒尘,寒灵,寒石,还有半常不常回来的寒素,寒非,寒风,谁逢上了谁讲。
听书是件大事,可也要看是听谁的。寒尘来讲时,下面坐的大半是修外功的,喜欢强横武技,厉害的刀剑招数,如何对敌,怎么样快速提高外功,寒尘喜欢讲这个,而且连说带比划,好几次还拔出剑来示意给人看,把平步大殿的柱子都砍坏过三回。
寒石讲的和他全然不同。他讲的是内家,妖精怎么样练丹养气,如何固本还真。他声音清朗,气度雍容,讲书时又是深入浅出,详略得当,无论是刚刚入门的,还是已经研习精深的,都乐意去听他的讲书。常在轮到他来讲书的前一天夜里,就有人来平步大殿里占座头儿,以图抢个好位置,能听的更清楚细致。
寒石这一天起的早,他自己虽然不讲究,但梅郎杏女放心不下,早早的起来预备,吃的丹药,喝的汤水,净面的冷泉一早打了来盛在玉石盆中,已经加过竹沥和黄石梨粉,衣衫还是白衫,领口袖口却都滚绣掐丝,精致非常又不显奢糜。
“公子多吃些,自己要注意时候,不要一讲又没个头儿,象上次那样拖个一天一夜,人太累了。你现在身子不比往日,修为大损……”
寒石只是笑,杏女伏在脚边,替他把鞋袜着好。
梅郎打了手巾服侍他净面,一面说:“你不用老念叨,我去和大殿今天当值的说好,到了时辰一定敲钟撵人,绝不让他们拖延时候。”
一切收拾停当,在梅郎杏女四只大眼的注视下喝了汤又服了药,才被允许出门。
寒石摇摇头,发觉自己越来越没威严。
出了门便愣住,石居的门口站了三个人,各自站在一边,并不搭话,明显就不是一路来的。
左边是陶子丹,看到他走出后露出个温雅的笑容。右边是那个易害羞的少年小七,一双眼黑亮清澈,唇边露出个怯生生的笑意来。正迎面站的人却是寒尘,脸上木木的没什么表情,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挤出个笑容来,生硬堆砌,僵的厉害,让人不忍卒睹的一个假笑。
寒石微笑着和陶子丹打招呼:“真早,有事找我?”
陶子丹说:“今天师兄不是要讲书么?我们根本相近,所以想去聆听师兄的心法妙问。”
寒石又和寒尘说了句这么早起,转头对小七说:“你怎么来了?”
小七期期艾艾:“我……我想听,大师兄,讲书。”
想听书应该是去大殿等,而不是到这里来等吧?
寒石好脾气的微笑,什么也没说。陶子丹自然例外,他现在还算是半个客人,地位很微妙。师尊赏识他喜爱他,却没有给他一个弟子的名衔。寒风现在象是野马上了嚼头,这样说也不太准,应该说……是一片四处游荡的云彩,终于遇到了一股相伴相随的清风。寒风寒风,一开始师尊给他他风字,寒石还想着师尊的意思多半是说寒风本性不羁,现在看来,这风是说的谁,还真是不一定的事情。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过去吧,顺路。”寒石冲小七招招手,看那个孩子脸上突然涨得通红,快快跑了过来。陶子丹问:“你早上吃了东西没有?寒风还叫我嘱咐你一定不要忘了时候,要记得惜力,你现在可不比从前的时候。”
寒石一笑,低声说:“怎么会,梅郎杏女在看着呢。”
两人并肩前行,一个穿白一个着青,淡雅素净,衣袂轻摆。小七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心里虽然雀跃欢腾,不过越前插话他是绝对不敢的。就算不提他只是四阶弟子而寒石子丹的身份高贵,这样两个气度翩然不沾尘污的人,也让人觉得无法在他们面前多嘴。
可是他知道,却有人不知道。
寒尘就抢上了一步,正插入陶子丹和寒石中间,声音拔的有些高:“师兄,我陪你一起过去。”
寒石转过头来,奇怪的看了他两眼,淡淡的说:“不用了。”
陶子丹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寒石一扯他的袖子,两人继续前行,小七跟着走,寒石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也忙跟了上去。
寒石刚才看他的眼光,是完全的平静沈淀,一点儿动荡也没有。
那些曾经的……
曾经有过的,现在全都找不到了。
那些温柔,明朗,关切,情意……还有,曾经有过的恐惧,惊惶,屈辱,痛苦……
什么都没有。
那眼光看着他的时候,是一片空白。
没有内容,没有他曾经担心的愤恨,仇视,伤痛……没有,什么都没有。
明明他是惧怕看到那些的,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却更加心慌。
没有友善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寒石还可以对他既往不咎,象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一样,那才叫怪事。
可是……
现在呢?
现在是什么情形?该怎么做?
太茫然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又怎么样去向旁人要求?
浑浑噩噩走进大殿,里头已经坐满了人,平时有什么集会聚讲都是按阶或是按别的分座头,这种讲书会却是在抢座,有的人脚边还有寝具,明显是前一晚就来了。还有人在低着头小口小口的喝汤水,恐怕也来的很早。人虽然多,讲话声音却很小,嗡嗡的一片细浪般,如蚕啃桑叶的声音,等寒石与陶子丹并肩走进,大殿里顿时一静,落针可闻。
第八章
寒尘坐在靠墙边的位子上;看着寒石坐下;陶子丹的座位就设在他的旁边;哪里象是来听讲的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