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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师,”马宏达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问,“你——你的祖先是不是特别怕死?”教室里顿时一阵乱笑。
“也许吧。”向老师点点头,依然保持优容的微笑,“不过,我的祖先并不代表我。你看,我不是就叫向雨吗?”
“可是,下雨的雨不是项羽的羽。”马宏达反驳道。
“是的。但在怕不怕死的问题上,我可以向项羽学习呀?这两个字同音,同学们如果怀疑我怕死,就不叫我向老师了,直接叫我向雨,这样还可以提醒我呢。”
同学们都开心地笑,觉得年轻的新老师与“和蔼可亲”这条成语保持了一致。但自此以后,谁也没有直呼其姓名,倒是他和马宏达等人悄悄学着向老师,留起了“向右偏”的发型。
向老师并不急于在开学第一天给同学们“收心”,而是索性让同学开心下去。他从讲桌下面取出一只洗脸盆,亮出几条破旧的毛巾,对同学们说:“从明天起,我们天天都要像过新年一样,干干净净,高高兴兴。今天打扫卫生——男生搅蜘蛛幔、擦窗户和墙壁,女生擦桌椅。自愿来三个同学跟我一起扫地。”他放下洗脸盆和毛巾,挽起袖子,转身去墙旮旯拿扫帚。小学里的劳动总是比学习好玩,何况是向老师带着大家玩,同学们便呼啦一下离座,抢着去干活。
“玩”过劳动,向老师在讲桌上展开一沓红纸,点名让高个子马宏达往黑板上方贴标语,安排胖子李黑牛端椅子搭台,他自己亲自在标语背后涂糨糊,其余同学看着是否贴得正当。标语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张方纸一个大字,以对角线为上下左右。马宏达贴一张纸,同学们喊一阵“歪了、歪了”。马宏达难得受到重用,认真得满头大汗,向老师就在一旁连声说:不错,不错。八个字贴完,同学们退到教室中央,整体一看,结果是从左至右地直线上升。向老师就笑道:“天天向上嘛,自然就是向上啰!”然后解释道:纸已经湿透了,不能揭下来重贴,下次换新的贴正。
接下来是去教室的后墙上贴语录。向老师两手提起一张大红纸,说:“我们班上谁的年龄最小谁来贴这一张。”
“刘浪!他最小。”马宏达满头汗渍,笑嘻嘻地将他朝向老师面前推过去。
他便站在向老师面前,脸颊红了。
向老师蔼然笑着点头:“刘浪,名字不错嘛!刘浪、刘浪,长江后浪推前浪。来,当仁不让——你来贴,我帮你!”
他就从向老师手中接过大红纸,向教室后墙那边走去。同学们也转过身,向前移走。在后墙的正中位置,向老师先挪来一张课桌,指导他将红纸反铺在桌面上,跟他一起往纸上涂匀糨糊,完了,拿来擦桌的毛巾与他一起揩手。接下来,向老师先提起大红纸,让他爬到桌子上,将大红纸交给他,自己用身子抵着桌子,双手扶住他的两腿。他左右手分别拧着大红纸的左右角,试着往墙上放,同学们在下面一会儿喊“左边高了”,一会儿喊“右边高了”,然后就贴正了。他怕贴得不匀不牢,扯了袖口捏在手中,往红纸上一排一排地按。向老师等他按完了,扶他跳下桌子,带头鼓起掌来。
于是,教室中响起一片“哗哗”的掌声和欢笑。
鼓过掌,向老师又对他说:“来,刘浪同学把这一则语录朗读一遍吧?”
他点点头,倒退两步,仰起头来,回忆着过去马老师教的普通话,朗读道: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是一九六六年初春的朗读。在江汉平原的珠玑小学的三( 1 )班教室里,这个稚嫩而清亮的声音仿若枝头抽芽的噼啪,于懵懂中带着纯洁、天真和憧憬!此时,太阳的光辉从窗口洒进教室,照亮了全班孩子的快乐。
第四章 目光折断1(3)
倒是他在朗读之际,心中生出一份别样的感触:马老师的“马脸”分明清晰,人却是从此离别了这间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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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目光折断2
有一天,他忽然想到: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世界“也是我们的”——“我们”就是指他们,又说“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就是指我们,这说明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想到了“死”;可是,世界归根结底也不是我们的呀——人都是要死的,地球也会灭亡的!那么,何以“希望”又寄托在我们身上呢?
童年的心因了不解而惶惑,以致无措而无助,顿时布满脆弱的忧伤。从此,他每天坐在教室临窗的座位上,近乎呆愣地眺望窗外,任由失望一点一点地折落视线。
只是时光荏苒,自然的景象依旧如期而至。一眨眼,通顺河堤上的柳树已是一道绿色的长龙,仿若蜿蜒而隆隆地行进。从河堤到教室相隔两百多米的旱地,金黄的菜花早已消退,套种的麦子开始恣意抽穗,轻柔的花粉在穗头罩上一层透明的薄纱。有鸟飞来,快要碰着麦穗又翩翩飞起,飞去又飞来;一只公鸡领来一群母鸡,在田边啄着青草和泥土,公鸡的冠子血一般地红艳;小花狗和大黑狗在田地里纵情追逐,偶尔在麦地里交颈翻滚,起身后,那花狗稍微弯曲两只后腿,含蓄地撒尿,那黑狗则是将一只后腿高高扯起,一下一下地射出几束来……万物朝着既定的方向律动,仿若悄然,但日见张扬。
他的心依然为“疑问”而凝滞,且坚硬而沉重。在这个万物勃发的季节,“凝滞”成为了填充他空旷心灵的功课,终日无解。偶尔,他试着幻想窗外的景色有些超乎寻常的变化,但终于没有成功。一切如常。
直到有一天,坐在后排的马宏达溜到他身边来,才将他从“凝滞”中带到新奇的现实。
“发呆呀……”马宏达用肘子拐了拐他。
他回头看马宏达,并不想应酬他的玩劣。
马宏达见他呆得太深,就笑嘻嘻地说:“你看,我的妈奶子下长了一个坨坨。”一面拿起他的手来,往自己衣领下塞。
他不能不为之惊愕,略微愣了一下,任由马宏达将手拿去塞进衣领下。他触到马宏达的奶头,用食指按一按,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个硬硬的坨,不由叫道:“哎呀——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震惊了全班同学,一片桌椅摇动,大家一起掉转头朝他看过来。正往黑板上写字的向老师也停住手,扭头看着他。
他既慌乱又难堪,立刻举起右手,向向老师喊道:“报告向老师——”
向老师转过身来,疑惑而探究地紧盯着他:“请讲。”
他硬着头皮起身,激动得有些结巴地说:“向、向老师,马宏达身上长了一个坨,像是癌!”
全班发出“啊”的一声。
向老师却不着急,眨眨眼帘,问:“长在什么地方?”
“长在……”他不好意思使用那个小孩子不宜使用的词,陡然降低了声音说:“长在他的——妈奶子——下面。”
“嘻——”有同学捂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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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老师却是淡定地微笑,目光移到马宏达身上,问道:“马宏达,你今年多大?”
马宏达推搡着课桌竖起高大的身子,以手挠头:“报告向老师,我快满十三岁。”
“你的坨坨疼吗?”
“好像有一点儿。”
“你坐下。”
马宏达晃着肩头坐下去,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向老师敛了笑容,让他也坐下。然后说道:“同学们,大家不要奇怪,马宏达乳头下的坨坨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乡下俗称‘发身’,‘发身’是从小孩变为大人的开始,你们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的。”
向老师讲得开明大方,却让乡村小学的教室里顿时异常安静。所有同学都涨红了脸,谁也不去看谁,呼吸被憋堵得轻微而清晰。而他,一面仍然疑惑着,一面却莫名地感到自己的乳头下有些微痒,像是小蚂蚁的爬动。
好在即刻便下课了,他要去擦黑板,捡粉笔头……
第四章 目光折断3(1)
来自马宏达身上的“坨坨”倒是冲击了他心中的“凝滞”。在心灵略有松动之际,他的目光渐渐更多地注视黑板。
而且,生活中还将不断发生新的现象和事件,继续带给他现实的刺激,将他从无边的“惶恐”和“悲怆”中拉回到当下的生活。只是一旦进入了生活,生活中的种种体验是否会令他更加“惶恐”和“悲怆”,却是不可逆料。
大约三天之后,正在上课,马宏达又在座位后面用一根手指戳他的脊背。他回过头去,马宏达一脸神秘,眨着眼皮向窗外努嘴:“喂,你看——”
“什么?”他似乎兴趣不大,并不去看窗外。
“你看呀?不看会后悔的。”马宏达着急地又戳他一下。
他以为是老贤木出现了,立刻向窗外巡看,但终不见人影,不无失望地嘟哝:“什么呀?大惊小怪的!”
马宏达便更加使劲地努嘴:“哎呀,堤脚下!——狗在‘过喜事’呢!”
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一颤,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见了一场“过喜事”的行为:在浅黄的麦地边,一只黑狗趴在一只白狗的背上,那黑狗的屁股异常猛烈地动作,麦秆随之倒下一片……不一会儿,黑狗便趴在白狗背上沉浸了。他感到一阵惊魂,心口怦怦骤跳,血液猛蹿脑门,喉眼发干,呼吸也急促起来。
“流氓!”他似乎呆了片刻,回过头来,冲着马宏达狠狠地骂了一句,横了一眼。
马宏达捂着嘴哧哧地笑。他转身去看黑板,命令自己不要再回头看窗外,但心里依然有眼睛看得见那黑狗和白狗“过喜事”,怦怦的心跳也就许久不能平静。那时,他虽然尚未“发身”,却蒙眬地意识到“过喜事”是怎么回事。只是他不明白:这等“流氓”的行为,怎么叫做“过喜事”呢?他想,这“流氓”的“过喜事”可能是一桩极其神秘而颇有乐趣的行为。
次日,堤脚下的那场“行为”不见了,黑狗和白狗大约去了别处。他几次王顾左右地向窗外偷窥,有些希望那黑狗和白狗再度出现。
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失望,这个季节又为他提供了别样的表演。在教室窗口近处,他看到一只红色大公鸡逼近一只灰母鸡,一面偏起一只脚来弹地,一面扇动翅膀的一翼,待那灰母鸡矮下身子,便啄住其颈毛骑上身去,继而,一番瑟瑟颤动之后,红色大公鸡落下身来,与母鸡双双抖动羽毛,大为惬意……鸡与狗不同,虽然作业时间短了许多,但鸡是能连续行事的,尤其是雄壮如这只红色大公鸡,似乎根本就无心觅食,不一会儿又逼向另一只黄母鸡,接着便是如法炮制……
他虽然骂过马宏达“流氓”,但发现了鸡“过喜事”,也愿意与马宏达分享,就反过身去,不停地用眼珠子向窗外指。马宏达看见了,也狠狠骂他一句“流氓”。他便抿住笑去看黑板,心里却想着:马宏达这家伙在身后肯定又看过几次了。
与此同时,胖子李黑牛也有了发现。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黑牛向马宏达和他连连招手,他们走到黑牛面前,黑牛即刻神神道道地把他们拉得更近一些,闪烁着一双眯眯眼说:“喂,我看见了‘过喜事’!”
他们一听,心里便全然明白。但马宏达是个很鬼的家伙,佯装惊奇地嚷道:“什么‘过喜事’?快说快说。”
黑牛倒急得吞了一口涎水,呼哧呼哧地说:“在二队村头,一只黄狗压着一只花狗,那屁股动得……”
“哎呀——”不等黑牛说完,马宏达大叫起来:“你真流氓!看这种流氓的事情!我要告诉老师去!”
黑牛立时吓得脸上泛白,连忙结结巴巴地辩解:“又不是我要看的,难道我能闭着眼睛走路,它们就在路边那样……反正我是撞见的,我是撞见的,撞见的也有错吗?”
马宏达却不依不饶,以他老子马老师那样尖锐的口气和气派唬道:“即使撞见了,也不能多看;即使看见了,也不能讲。你一讲,不就是毒害了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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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目光折断3(2)
黑牛便彻底蔫了。但黑牛家祖上生意做得好,自有遗传的狡黠。他抬起耷拉的头,满脸委屈地看着马宏达,老不情愿地说:“算了,明天我给你们一人送一个火烧粑,你们也不要去告诉老师,算了。”
马宏达便痞笑道:“这还差不多。”
“说话算数吗?”他觉得开心,赶紧补上一句,自以为知道一点黑牛的作风。
黑牛就掉头来诧异地看他,眼珠子定定的,像是说:你妈的个巴子,你小子小我两岁多,你也敢欺负我!马宏达便扯扯黑牛的袖子,“刘浪问你呢?”
“算数算数”黑牛的气焰又落了下去。
“要是不算数呢?”马宏达紧逼着问。
“不算数是王八蛋。”黑牛脱口而出。
第四章 目光折断4(1)
第二天,黑牛果然从家里偷来两个火烧粑,给他和马宏达一人一个。他和马宏达接过硬硬的火烧粑,立在通顺河堤上,歪了脖子大咬大嚼,只感到涎水供应不上来。
黑牛不知是小气,还是忘了给自己也带上一个火烧粑来,现在两个火烧粑给了他和马宏达,自己只好空着双手,一脸馋相地盯着他俩的嘴巴运动,让喉咙一鼓一鼓地吞涎。看到黑牛可怜的样子,他便有些恻隐:觉得黑牛亏了火烧粑本来难受,看着他和马宏达吃自己的火烧粑而自己吞涎便更加难受。于是,他停住嚼咬,将剩的火烧粑掰下一半,干脆地递到黑牛面前:“黑牛哥,来,你也吃。”
黑牛的眸子立时夸张地发亮,几乎有水珠子要滚落出来,却迟疑地抬起手来迎接。
马宏达也是软性子,凑了过来,掰下一块火烧粑,往黑牛手中塞,连声说:“有福同享有福同享。”
三人各自将手中最后一块火烧粑塞进嘴里后,马宏达精神大作,拍拍双手,鼓着腮帮子说道:“今天,我们谁都不干别的,打流氓行为去!”
“打什么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打狗呗。”马宏达像是早有谋划。
“对,打狗!”李黑牛忿忿地骂道:“妈的个巴子,让老子一下折了两个火烧粑。”
说话间,马宏达转身从一棵杨树上“劈啪、劈啪”地折下两根树枝,自己留下一根粗的,将另一根递给他:“刘浪,你小些,拿一根细的,跟着我们就行了。把枝上的小枝和叶子扒掉。”又对李黑牛喊道:“苕逼,站着干啥,还不快弄根棍子。喏,那一根蛮好的,自己去弄下来。”李黑牛便朝马宏达指着的一根树枝跑过去,撅着肥屁股一蹦一跳地抓树枝。
三人手中各有了一根棍子,马宏达将自己手中的棍子一挥:“出发!”大家便朝珠玑二队的方向进发。往日,二队村前树后总有大小各色的狗出入,那些大狗一般都忠于职守,见到生人就会“喔喔”地亮出獠牙迎上来;这天,却不见一只大狗,偶尔出现一两只猫大的小狗,看见他们三人浩荡而来,只会“汪汪汪”地虚叫,还不到搞“流氓”的岁数。马宏达就皱了眉头:“妈的个巴子,难道大狗都到外面去搞流氓了吗?”李黑牛立刻提示:“它们搞流氓一般都在田地里,有时也在河堤边的空场上。”马宏达就笑骂李黑牛一句:“你他妈的真是流氓专家!”但毕竟李黑牛的提示颇有道理,就带了他和黑牛走出村口。
出了村口就得上堤,刚走到堤坡道的半中,李黑牛突然拄着棍子停下,侧身向堤外的方向一指:“你们看!”
他和马宏达顺着黑牛手指的那边看去,在不远处的队屋的禾场边,果然就看见了一黑一白两只狗:黑在上,白在下,大约已完成了激烈的动作,正“沉浸”着……马宏达便命令道:“马上战斗!”一面率先向队屋的禾场冲去。
马宏达人高马大,脱缰似的飞跑,一个人扬着棍子冲在前面;李黑牛虽是一头小肥猪,但跑起来虎墩墩的,一手按着大肚子上的挎包,一手拖着棍子,也能紧随马宏达之后。他比他们小,本来就跑不过他们,忽然又有些莫名地不愿朝那“一黑一白”跑过去,疾跑几步后,不由丢了棍子,放慢脚步,很快便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只见马宏达渐渐接近那“一黑一白”,而那黑狗和白狗分明知道来者不善,却依然“沉浸”,只是偏过头来用眼睛不解地看着,似乎觉得它们“那样”并未“怎样”,你们人何以袭来?当马宏达冲到它们面前,已然举起棍子时,那身子在黑狗下面的白狗便“嗯嗯”的乞怜,且发出哀求的目光,而黑狗不得不无奈地“喔喔”警告;但马宏达还是不由分说地将棍子打下去,且连续打起来;那黑狗就不断地收缩身子,也不逃躲,依然捍卫与白狗的结合,只是将“喔喔”变作“喔哇”,示威地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