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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笑天收回目光,和衣舞凤相视一笑,并肩向那四名魔门高手郑重拜谢。那四人受了他们一礼,却不肯吐露真实姓名,分别自称为青面兽、恶头陀、黑寡妇、铁狮子。他们和厉万杰不同,是魔门隐藏于世间的暗棋,按规矩不能和魔教弟子交往,即使胡笑天贵为教主之徒也不行。胡笑天心中有数,也不强人所难,道:“这次幸赖各位前辈大发神威,杀得青龙会呜呼哀哉,屁滚尿流,使衣长老顺利摆脱困境。只要一想起陈天野黯然退走时的表情,比三伏天喝了碗冰糖水都痛快!过后我会设法禀明教主,为各位记下一功。”
那青面兽道:“公子过誉了!小凤乃我等至亲晚辈,身份尊贵,断不容外族人囚禁轻慢!救她脱困乃分内之事,至于功劳什么的不用再提,我等受之有愧。只恨我们人手有限,战力不足,无法斩杀姓陈的祸首,眼睁睁地看着他溜之大吉了。”
胡笑天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论如何,这份人情晚辈都铭记于心,将来有缘定当重谢!”
黑寡妇轻轻一叹:“可惜小凤脑部受创,许多事情都已遗忘,若想恢复到从前难上加难,也不知能否继续胜任长老之位?”
衣舞凤淡淡笑道:“虽然我忘记了一些事情,但谁对我好,谁对我差,在心里总还有一本帐。只要教主仍信任我,余者皆不足虑。”
胡笑天望了衣舞凤一眼,心底微沉,继而摇头一笑,哪怕她不再出任长老一职又如何?欲登临教主宝座,获得魔教十三长老的支持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自己魔功大成,拥有傲视天下的实力。纵观魔教历任教主,哪一位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超级强者?魔门之中强者无数,若无足够的实力却觊觎教主宝座,只会遭人算计狙杀,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灭世霸王决已突破至第八层中阶,距离第八层巅峰阶段仅是一步之遥,进展之速足以夸耀同门。但任何功法修炼至高深处,殊途同归,都格外强调精神的圆满无碍,心性的坚毅如一,稍有破绽便难以堪破瓶颈,登上武道巅峰。他今日与衣舞凤重续前缘,弥补了心中绝大的遗憾,对武道修行的益处不言而喻。假如日后击败姬浩明,赢得唐雪,克服最后一处魔障,则极有可能后来居上,成为玄宗四大弟子中最强的一位。既然论血统、人脉、财富不如其他三位师兄,那唯有在武功上压过竞争对手,硬生生劈开一条晋级之路!一念及此,朗声道:“不论舞凤是否出任长老,我待她之心始终如一,不会有半分更改!若我负心薄幸,始乱终弃,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衣舞凤唇角微翘,眉目间掩饰不住丝丝缕缕的柔情。
黑寡妇冷冷道:“在神教内部,因九夷族与汉人的千年恩怨,反对公子与小凤相恋的大有人在。小凤失踪还罢了,一旦她重返神教,你们两人之事必然阻力重重,风波不断,你们应早作打算。”
青面兽、恶头陀等同时点头,深以为然。魔教内山头林立,宗族势力强大,有部分长者格外强调血脉的传承,岂会同意衣舞凤与外族人结合?哪怕胡笑天是教主之徒,反对的声浪也不会因此削弱半分!
胡笑天眉毛一挑,傲然道:“四年之前,我敢拔剑力战天下英雄;四年之后,我同样敢豁出命去,打压下教内的反对者!除非海枯石烂,天塌地陷,不然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万一真有人无理取闹,我不介意杀鸡儆猴,血染双拳。”
青面兽道:“以硬碰硬,溅血斗狠,或会树敌太多,还请公子三思而后行。如能说动教主出面主持大局,胜过你打杀千百人。”
胡笑天冷笑道:“反对最激烈的,应是我那成鹰师兄一脉吧?为了拆散我们,他绝对会不择手段。”成鹰乃纯正的九夷族人,家族势力庞大,又深得神庙大祭司的偏爱,亦是衣舞凤的仰慕者,因情生恨,格外想铲除胡笑天,曾不止一次遣人行刺暗杀。一旦他获悉衣舞凤生还的消息,不免会故意挑起事端。
衣舞凤皱眉道:“成鹰?这个人我很不喜欢呢。不过我记得他与风长老关系匪浅,秘密培养有许多死士,爱用阴谋诡计,令人防不胜防。笑天,你目前羽翼未丰,切莫大意疏忽。”
胡笑天道:“我那成鹰师兄的手段,我初入圣城时便已有所领教,不外如是,何惧之有?说实话,他已错过了击杀我的最佳时机。如果他当初再狠一点,亲自出手拦截,我恐怕走不出大雪山。”
衣舞凤闻言大怒:“可恶,原来成鹰已经动过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日后定要狠狠教训他!”
胡笑天道:“舞凤,何须为这号人伤肝动气?成鹰受人庇护已久,缺乏实战锤炼,这辈子都难以领悟灭世霸王决的精髓,至多突破到第九层的境界便是极限了。以这样的实力根本无法服众,对我也构成不了威胁,将来注定是第一个被淘汰出局,不足为虑。”成鹰自恃身份尊贵,不肯轻易赴险,挑战天下强者,怎能够磨砺淬炼心志?又哪有机会得窥武学大道?魔门弟子最为现实,从来只追随和崇拜强者。假如成鹰没有丝毫继任教主的希望,谁又会傻乎乎站在他那一边?到头来必是众叛亲离,孓然一身。
青面兽轻咳一声,道:“据说成鹰公子月前曾在巴蜀一带现身,横扫七大山寨,连斩十八名巨寇,五日后又勇闯荆州水盗老巢,将盗魁朵麻枭首示众。其战绩震动江湖,令人侧目。”
胡笑天大感意外,讶道:“成鹰终于肯下山行走了吗?莫非他受了什么刺激,导致性情大变?如此豪勇彪悍的举动,实在和他的作风不符。如果换成我那战锋师兄,就一点不让人稀奇了。”
青面兽笑道:“公子莫非忘了,数月前是你把玄铁秘图残片送回本门?自教主以下,都对公子赞誉有加,连风长老也不例外。如公子能寻回另一半秘图残片,令上古祭坛重现天日,只怕风长老第一个要站出来,支持你做下任教主。”
胡笑天恍然大悟,玄铁秘图事关九夷族的起源,意义重大,乃是魔教最神圣的器物之一,却因魔教内乱流落江湖近千年。为寻回此物,不知牺牲了多少魔教高手,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如今圣物回归,可以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了,身为大祭司的风裂军怎不欣喜若狂?而且有了圣物供奉,神庙的地位还会进一步提高。风裂军得了莫大的好处,自然要投桃报李,为胡笑天说上几句好话,此乃题中应有之义。只是这样一来,成鹰的处境便微妙而尴尬了。如果没有了风裂军的坚定支持,他拿什么和竞争对手抗衡?为了抵消此事带来的不利影响,也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成鹰不得不改变以往的策略,主动出击,这才有了后来近乎耀眼的骄人战绩。当下笑道:“成鹰是心虚了呢,并非真正要寻求武道的突破!其实他该冷静想一想,风长老有多大的可能性把他放弃?如果风长老转而支持我,那之前多年的心血投入岂不打水漂吗?这里面的利弊得失,容不得半点差错。”
衣舞凤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立下了如此大功,成鹰焉能稳坐钓鱼台?他再不努力挣扎,连手下都镇不住了。”
胡笑天摇头道:“仅仅杀了几个盗贼就能令人信服吗?以他的身份,要挑战的是清虚子、姬浩明这类人物,甚至是七大剑派掌门!”
“哦!”衣舞凤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打算挑战姬浩明,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
胡笑天一惊,不知道她是否话中有话,暗藏玄机,正色道:“自古黑白不两立。我和姬浩明天生便是敌人,迟早有一天会决胜江湖,谁也无法逃避。当然,我目前略逊他一筹,暂时不宜主动宣战,且容他风光几天罢。”话锋一转,抱拳道:“不知各位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能否多留一日,找个雅静处小酌几杯,让我们聊表心意如何?”
青面兽等相互交换了个眼神,齐齐摇首。原来厉万杰四处联络邀约,但求助拳者多多益善,除开他们第一批四人,第二批、第三批人马到明晨才会陆续抵达徐州。毕竟要跟青龙会正面交锋,免不了一场恶战,哪可能轻言获胜?不料城中风云突变,盐帮、地府、青龙会居然发生混战,费智贤、华旭等受到牵制,结果不必等到人手聚齐便救出了衣舞凤。既然如此,其他潜门弟子就无须赶来徐州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消息尽快传递出去,免得同伴多跑冤枉路。
青面兽道:“我们四人要即刻分头出城,公子的盛情只能心领了。眼下强者云集,龙蛇混杂,你们两人行动时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才出虎穴,又入狼窟。”
胡笑天笑道:“前辈放心,只要不遇上费智贤,我们自保绰绰有余。倒是诸位马不停蹄的来回奔波,委实辛苦了!待见到其他同门,烦请代为道谢一声,不管是否来到徐州,有这份心便已足够。”
青面兽等又叮嘱几句,纷纷拔身跃高,四散消失不提。
此时东方隐露白光,夜色转淡,雄鸡鸣唱声此起彼伏,漫长血腥的一夜终于过去了。胡笑天和衣舞凤相拥而坐,嗅着彼此的气息,仿佛千百年后终于重逢,浓情到处已是无语。待天色大亮,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索性在附近寻了一家热闹的食肆用餐。为防备陈天野贼心不死,两人利用衣舞凤随身携带的胭脂水粉,简单的易容化妆,略略改变了外貌。
这时候在徐州城内,因青龙会夜袭盐帮一事,已炸开了锅。不论是街头巷尾,还是茶馆酒楼,到处都有人在扎堆议论,尤其是鉴宝大会刚刚结束,关注此事的人多如牛毛。不少好事者逮住机会胡吹海侃,仿佛自己昨夜就置身于盐帮总堂,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战,把费智贤如何凶悍威猛、颜段华如何力挽狂澜,描述得活灵活现。更有吹得离谱的,说什么颜段华一掌挫败两大神将,一剑削去陈天野五指,如神灵附体,把上千劲敌逐出徐州三十里。总之,强龙难压地头蛇,盐帮大获全胜,青龙会则是栽了大跟头!至于接下去盐帮如何反攻,青龙会怎样调兵遣将进行防御,更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
胡笑天、衣舞凤落座后,不动声色地倾听周围的议论,却没听到什么关于地府、魔教的只言片语,想必是盐帮下了封口令,有意掩盖真相。反正青龙会失利后无心澄清传闻,不会跳出来争辩。
衣舞凤轻声笑道:“其实你才是令青龙会功败垂成的关键人物,偏偏名声不显,无法名动江湖。你不觉得失望吗?”
胡笑天耸耸肩道:“只要能把你抢回身边,这点虚名我毫不在乎。何况陈天野和我有夺妻之恨,仇怨不共戴天,岂会不派人实施报复?为了小命着想,最近行事还是低调些好。”
衣舞凤双颊染红,轻啐道:“你尽爱胡说,人家什么时候成你的妻子了?名不正,言不顺。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
胡笑天心痒难耐,正想调笑她几句,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幽怨苍白的面容——苏玉卿,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站在苏玉卿背后的,则是魔教长老苏泉。胸口不禁一窒,登时作声不得。自古以来,男子拥有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尤其是习武犯禁的江湖人,更不会遵从律法中的婚嫁条款。比如说玄宗,已到了随心所欲,超脱凡俗的境界,怎会在乎世人的议论或者朝廷律法?只要他看中的女子,不拘手段夺来便是。但胡笑天自幼受儒家礼法熏陶,行事没有那么洒脱自如,对于所谓的“名分”较为看重,所以对衣舞凤怀有几分愧疚,生怕委屈了她。此外,衣舞凤性格刚烈,天性好洁,未必愿意仿效娥皇女英之举。假如她晓得意中人已娶妻成亲,当场翻脸决裂都有可能。胡笑天心中翻江倒海,背后冷汗暗流,到底改如何解释才不会触怒衣舞凤呢?万一她因此心生怨恨,拂袖而去,又该如何设法挽回?
衣舞凤久久不见他出声,讶异地抬眼望去,皱眉道:“你的脸色怎么变得如此难看?难道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哼,我知道了,是不是和女人有关?”
胡笑天心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痛快快先行招供了事,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苦笑道:“不错,正是和女人有关。”
衣舞凤淡淡一笑:“你拜入教主门下,按规矩便要修炼镇教神功。这门神功至刚至阳,威力无穷,却有一项极大的弱点,越是练到高深处,越需要吸纳炼化阴柔灵气。不然阴阳失调,便会走火入魔。即使是教主这般人物,亦不得不长年居于雪山之巅,极少下山行走。这几年你是不是找了不少女人合体双修?”她乃魔教长老,又与赤阎兄妹相称,自然知晓灭世霸王决的功法秘密。
胡笑天听她语气中没有责怪之意,心中却愈发不安,咕咚咽了一口唾沫,讷讷道:“不止是合体双修这么简单。”
衣舞凤眉心皱了皱,平静地道:“有话一口气说完,别藏着掖着!”
胡笑天但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血液几欲冻结,可是事已至此,又哪有退缩隐瞒的余地?何况他成亲一事并非什么秘密,衣舞凤想要打听的话轻而易举,没有任何办法掩饰。当下如竹筒倒豆一般,把自己肩负玄宗所托禁功修行,避过成鹰狙杀,辗转奔赴西北,偶然撞破青龙会阴谋,最终与苏玉卿成亲的经过详细说出。
衣舞凤待他说完,轻声道:“我失踪四年,音信全无,怨不得你另娶他人。何况你为了争夺教主之位,须笼络苏长老一系,还有什么比联姻的方式更牢靠的?苏长老镇守西北,我则常年呆在岭南,素来交往不多,真不知道他的女儿是否美貌动人?”
胡笑天额头上冷汗沁出,犹豫半响,忐忑地道:“她知书达理,温柔端庄,乃是持家之人。”
衣舞凤叹道:“我杀人如麻,冷傲若冰,跟‘温柔’二字丝毫沾不上边,与你妻子相比确实是天壤之别。”话音一顿,深深凝望着胡笑天,缓缓道:“如果我们两人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谁呢?”
第二章毅然离去
衣舞凤的问题如刀剑犀利,仔细推敲之下,教人实在难以回答。按胡笑天的本意,自然是要选择衣舞凤,但这样一来则违背了礼义道德,也会与苏泉反目成仇。毕竟苏玉卿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并无任何过错,岂能说休便休?若他真的做了,将背上负心薄幸的骂名,毕生难以安心。而且衣舞凤未必会对他的选择感到满意!胡笑天背后汗出如浆,低声道:“舞凤,江湖纷争不止,每日里俱是刀光剑影。我们不如抛下一切,携手遨游海外,做一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好不好?”
衣舞凤俏脸一沉,冷冷道:“遨游海外,避世逍遥吗?这就是你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你莫非忘记了教主的嘱托?”
胡笑天苦笑道:“我没有忘!可是……”
衣舞凤打断道:“教主对你寄以厚望,甚至不惜损耗真元助你修行,是盼着你有朝一日挑起重担,破除九夷族面临的困境。神教和汉人朝廷争斗了千年,教内精英死伤无数,元气大伤,是到了休养生息、止戈言和的时候了。不过要想取信汉人皇帝,缔结和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汉夷之防根深蒂固,彼此猜忌,岂是能轻易扭转的?但你和大哥他们都不同,你是纯正的汉人,又熟读儒家典籍,极有希望得到汉人皇帝的承诺。你一走了之的话,我们数十万族人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困守深山野林,继续过着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胡笑天,你要做一个半途而废、言而无信的懦夫吗?”
胡笑天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教主的期许,我岂能不知?教主的再造之恩,难道我不想偿还吗?但想要完成教主所托,必须要击败我那三位师兄,成为教内一言九鼎的首脑。可是我宁可与你比翼双飞,也不稀罕什么江湖霸业!我早就发过誓,只要你重生世间,我愿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这条性命。”
衣舞凤面容冷肃,摇头道:“与九夷族的前途命运相比,你我的私情微不足道!所以,我绝不同意你避世逍遥的想法,也不会同意你休妻。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上位,我要你答应我杀破一切阻挠!我衣舞凤中意的男子一定能开创神教辉煌!”听闻胡笑天娶妻,她的心里当然不好受,酸涩妒恨是免不了的。但人在江湖,岂能事事如意?胡笑天已经走上了魔教争霸的道路,无法回头,也无法独善其身。她唯有守护在他身后,为他争取任何可能的盟友。
胡笑天眼睛一亮,犹如溺水之人捞到了最后一根稻草,颤声道:“舞凤,你刚才说什么?你愿意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生死与共吗?”
衣舞凤轻叹一声:“我与你并肩而战,并不代表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若你日后的表现让我满意,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胡笑天心念电闪,道:“要达成教主立下的宏愿,任重而道远,难如登天,或许要用三五十年的时间完成。难道等到你我耳聋眼瞎,老朽不堪了,你才肯和我在一起吗?你真的忍心和我一辈子分离,日日夜夜被相思折磨?”
衣舞凤睫毛微垂,道:“谋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