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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我。”杰勒德说道。他只好用刀子把它割下。一看,这钱袋原来装满了大小不一的银币,但它那臃肿的外表却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许多张对折和四折起来的棕色纸。杰勒德恍然大悟:“哎呀,这一定是那老贼的。瞧!塞满了纸来骗人!”
奇怪的是,市长的钱袋如何到了杰勒德身上。
最后他们猜到了正确的答案。钱袋原先一定是挂在盖斯布雷克特的鞍前穹上,当杰勒德冲向他的敌人时,不知不觉地把它带跑了,从而一举打翻了他的仇敌,又一举夺走了他的财物。
杰勒德对这一壮举感到很高兴,而玛格丽特则感到不安。
“扔掉它,杰勒德,要不就让马丁带回去。他们已经说你是贼了,这我受不了。”
“扔掉它!给他送回去?一文也不行!这是在战斗中从敌人身上合法地缴获的战利品。不是吗,马丁?”
“当然如此。如果你愿意,把那些棕色纸给他送回去就得了。但那钱袋或银币——送回去就是罪过。”
“啊,杰勒德!”玛格丽特说道,“你要到远方去。我们需要上苍的善心护佑。如果我们拿了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怎能指望这个呢?”
但杰勒德的看法不一样。
“这是上苍通过一个奇迹赐给我的,我将因此而珍惜它。”虔诚的年轻人说道,“也正是这个道理,那受恩宠的犹太民族因掠夺了埃及人而得了福。”
“那就照你自己的话办吧。”玛格丽特谦卑地说道,“你比我更有智慧。你是我的丈夫。”她以一种喃喃的低语声补充说道,“难道我可以和你唱对台戏吗?”
这些出自玛格丽特之口的谦卑话使马丁一时感到很惊异,因为在此之前,玛格丽特一直是说了算的。隔了一段时间,他曾回想起这些话,但它们已不那么使他惊异了。
对于她这种妻子的顺从,杰勒德报以亲吻。接着他们手牵手继续赶路。马丁带着他们进到一个巨大森林的深处。他们走得越远,就越觉得绝没有再被追逐的危险。的确,市里的居民从没有谁敢像他们这样深入到这个无路可通的森林地带。
性格莽撞的人很容易后悔干了错事。杰勒德刚脱离危险,便开始感到良心在谴责自己。
“马丁,我悔不该打得那么重。”
“打谁?啊!别再念着这事了。已经算便宜他了。”
“马丁,当我的棒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花白头发,我担心那头花白头发一下子不会从我视觉里消失。”
马丁轻蔑地哼了一声。“谁会为了獾的灰毛而怜惜一只獾呢?你的仇人头发越花白,年纪就越大;年纪越大就越狡猾;越狡猾就越不妨给他一点杀伤。”
“杀伤?马丁,你说杀伤?可别说杀伤了!”顿时杰勒德全身发抖。
“如果说你没有杀死他,那我就算大错特错了。”马丁兴高采烈地说道。
“皇天不容!”
“那老恶棍的头顶就像核桃被敲破那样‘喀嚓’一响,哈哈!”
“皇天圣徒不容!”
“他就像从马车上扔出的石头那样从骡子身上滚了下来。我暗自说道,干掉一个了。”说着,那铁石般的老兵无情地笑了起来。
杰勒德跪在地上,开始为他仇人的生命祈祷。
看到这,马丁不耐烦起来。“这真是搞无聊的名堂。像什么话!你是自命搞学问的,难道你不知道一个聪明人既要打他的仇人就要往死里打吗?杀死个老家伙,搞这么多名堂干什么?如果是一个年轻人还好说,因为人生的欢乐正等着他,还有女人、醇酒和劫掠!至于说一个坐在坟墓边缘的老家伙,那干吗不干脆把他推进去呢?反正他得去,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对于老头子来说,还有什么更好去的地方呢?要是我不幸活得像盖斯布雷克特那么长,走路必需靠骡子四只脚,而不是靠马丁·威顿哈根的两只脚,背成了这个样(敲敲弓杆)而不是这个样(摸摸弓弦),那我就要感谢和祝福任何一个年轻人,要是他能像你给那年老的店老板当头一棒那样给我当头一棒的话。让我们用诅咒来纪念他得了。”
“啊!我有罪呀!我有罪呀!”杰勒德捶着胸脯叫道。
“你瞧!”马丁对玛格丽特轻蔑地喊道,“他骨子里还是个神父。圣保罗呀!他不动肝火的时候,是个多没出息的奶娃娃!”
“呸,马丁!”玛格丽特责备似的叫道。然后,她用两只胳膊搂着杰勒德,用妇人的常识加上声音这一双重的魅力来安慰他。
“亲爱的!”她喃喃地说道,“你忘了,你并没有故意想去伤害他,而是他穷追不放,必欲置你于死地。你想逃脱他,而他却策马向你奔来。这时你才还击。但这是为了自己,而且只打了一下,用的是你手上顺便拿着的棍棒。要是你心地恶毒,你就会抽出刀来,或者接连地打。经常有人挨棍棒,不止挨一下,而是挨许多下,也不见死人!如果你的仇人死了,那么这是他自己恶毒的报应,而不是由于你的恶毒。这是天意。”
“祝福你,玛格丽特,祝福你能这样思考问题!”
“好的。不过,亲爱的,要是你不幸杀了那个坏蛋,你就更有必要赶紧逃出荷兰。啊,让我们赶路吧。”
“不,玛格丽特,”杰勒德说道,“多亏马丁和这茂密的树林,我现在怕的不是人的报复,我惧怕的是上帝。他的眼睛能穿过森林,看清人的心灵。如果我只是为了自卫而反击,那就好。如果是出于仇恨,那么他会叫血债的报复者跟踪我到意大利——岂止意大利?甚至会跟踪到天涯海角。”
“别说了!”马丁愠怒地说道,“你们嘀嘀咕咕的,我就听不见了。”
“听不见什么?”
“你什么也没听见吗,玛格丽特?我的听觉越来越衰老了。”
玛格丽特倾听着。忽然,她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像是一个洪钟被敲了一下发出的鸣声。她把这种感觉说给马丁听。
“嘿,我听见了。”他说道。
“我也听见了,”杰勒德说道,“声音很美。唉!又传来了,听它多么柔和地消溶在空气中!它隔得很远,是在我们前面,不是吗?”
“不,不!这树林的回声会把一个陌生人的耳朵搞糊涂的,声音来自松林。”
“什么!就是我们走过的那个松林?”
“正是我们走过的那个松林。”
“怎么了,马丁,这说明什么问题吗?你脸色变得苍白了。”
“真妙!”马丁带着一种恶心的嘲笑说道,“他问我这说明什么问题!行了,走吧,走吧!让咱们至少赶到一个比这好一点的地方。”
“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为什么?”
“为了背水一战,杰勒德。”马丁严峻地说道,“一个拼他三个,然后像战士一样死去。”
“那是什么声音?”
“这是血债的报复者。”
“啊,马丁,救救他吧!啊,上帝发发慈悲吧!这是什么神秘的新危险呢?”
“姑娘,这是血犭是。”
第二十章
普通人的勇气跟才能一样,都局限在一个狭窄的常规范围内。若使它们超出这个范围哪怕一英寸,二者都会穷竭。马丁的勇气在一定范围内是无懈可击的。在他粗犷的生涯中,他遇到过许多危险,但都一一闯了过来。这些习惯了的危险的理论体系。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本,《德经》在前,,他都能以斯巴达式的坚韧和几乎是毫不在乎的藐视来对付。但他从来没有被一只血犭是追逐过,也从来没见过人的机灵战胜过那种动物的万无一失的本能。此刻,他感到一种超自然的神秘感和新奇感正联合起来,使他的心灵解除武装。他迈了几步后,靠在他的弓上。力量和希望都在从他身上不断地流泄。但对杰勒德来说,危险既然并非近在眼前,便显得并不可怕,因而他催促马丁赶快逃跑。
“有什么用呢?”马丁愁眉苦脸地说道,“如果我们走出森林,我们将蚀本地死去,而我知道在这近处有个地方,我们能死得够本还有余。”
“哎呀!好马丁,”杰勒德叫道,“别这么快就绝望吧。总会有个逃跑的办法嘛。”
“啊,马丁!”玛格丽特叫道,“我们分手如何?他们要的只是杰勒德的命。难道没有办法把追逐者吸引到我们两个身上,让他安全地跑掉吗?”
“姑娘,你不知道血犭是的脾气。它不是跟踪这个或那个人的臭迹,而是跟踪血迹。我敢用性命打赌,他们已把它带到盖斯布雷克特倒毙的地方,闻过死人的血之后,那该死的猎犬就会把他们带到使死者血液迸溅的人身边,不管杰勒德是在一军士兵当中跑过去,还是从墨斯河上游过去,都没法逃脱。”说着他又垂着头靠在弓上。
血犭是圆润的声音响彻了森林。
无论是在克里特,在斯巴达,或是在塞萨里,
猎人都没有应和过,
用号角鼓舞过,
更为动听的吠声。
真奇怪,美妙的东西竟会是可怕而致命的东西。蟒蛇的眼睛在慑住其猎物时是可爱的,没有哪顶皇冠曾嵌有类似这样的一颗宝石——这是闪现翠绿色光芒的红宝石,但是,一只鹿看到它时却动弹不得,哆嗦着等死。将听觉与视觉相比,情况完全一样,这一美妙而圆润的声音也似乎慑住了马丁·威顿哈根。他不安地、惶惑地、魂不附体地站在那儿。杰勒德现在也不比他更强些。马丁刚刚讲的话使他恐惧起来。他打了一个老人,使得他鲜血飞溅,正因为这血债,四只足的复仇者正跟踪他而来。难道这不是天意吗?
当两个男人变得这般痴呆麻木的时候,那姑娘的脑筋却动得很厉害。她所爱的人危在旦夕。
“把你的刀借给我。”她对马丁说道,马丁把刀递给了她。
这时玛格丽特干了一件没有人觉察的事。她走到杰勒德的背后,悄悄地将刀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使得血流不止。然后她弯下腰来,用鲜血染污她的长统袜和鞋子。她趁着血仍在滴落,赶紧继续涂抹着。但她干得非常敏捷,无论杰勒德还是马丁都没看见。接着她抓住那老兵的胳膊。
“得了,勇敢起来!”她说道,“让这事了结了吧。快把我们带到一个树木浓密的地方,好叫敌人虽多也占不了我们的便宜。”
“我这就去。”马丁不高兴地说道,“急也没有用,我们躲不掉血犭是。地方倒就在这附近。”说着他转向左边,就像死囚走向刑场那样,领着他们到那个地方去。
很快他就把他们带到与早上掩护他们逃跑的榛树丛相类似的另一片榛树丛。
“这儿就是,”他说道,“才不过一浪宽,但能满足我们的要求。”
“我们怎么个干法?”
“穿过树丛,在那边埋伏好。等他们散开一个一个走时先下手,射死三个,劈死两个,让剩下的把我们干掉。”
“这就是你能想出的惟一办法吗?”杰勒德说道。
“惟一的。”
“那么,马丁·威顿哈根,你让我来指挥吧,因为你已经头脑发昏了。你说,你能服从我这样一个年轻人吗?”
“啊,当然,马丁,”玛格丽特叫道,“别和杰勒德唱对台戏了!他的智慧超过他的年龄。”
马丁不高兴地表示同意。
“那么,你瞧我怎么干你就怎么干。”杰勒德说。他抽出大刀,每走一步朝一两根贴近地面的榛树嫩枝砍上一刀,然后转过身来,随手把它们扭弯,扭到齐胸脯高,留在直立的嫩枝当中。马丁也照着办,但流露出一种顽固的绝望神情。等他们像这样费力地把大部分丛林都过了一遍之后,血犭是深沉的吠声越逼越近,越来越不动听,但更加响亮,更加严峻。
玛格丽特颤栗着。
马丁卧倒在地上倾听。
“我听得见马蹄响。”
“不对,”杰勒德说,“我怀疑是骡蹄响。那该死的盖斯布雷克特还活着,没有别的人会如此狠狠地追捕我。”
“既要打你的仇人,就要往死里打。”马丁阴郁地说道。
“如果上帝给我机会,这回我可要更厉害地打。”杰勒德说道。
他们终于砍通了这块树丛,看到了一片疏松的树林。那里树木都很粗大,但间隔很远,因此不可能有逃路。
此刻,可以听到血犭是的吠声中夹杂着二十来个人吆唤狗的声音。
“全村人都出动追我们了。”马丁说道。
“我不在乎。”杰勒德说,“听着,马丁,我把来路搞了一下,狗可以顺利通过,人走就难了。这样我们可以分别对付他们。按我们这种搞法,狗就会走在人的前面。等它一钻出树丛,我们就得把它干掉。”
“你指的是血犭是吗?来的不止一条。”
“我只听见一条。”
“不错!只有一条叫,但其余的都不出声地跑。只要为首的一条失去臭迹,另外一条就会叫起来。至少会有两条狗,或者说,披着狗皮的魔鬼。”
“那么我们就得于掉两条,而不是一条。一干掉它们,就钻回树丛,直往回跑。”
“这是个好主意,杰勒德。”马丁说,感到勇气又恢复了。
“安静!他们已经进了森林。”
这时杰勒德开始小声地下达命令。
“拿着你的弓站在树丛旁边——站在那边沟里。我只消走几码就可以走到那边那棵橡树底下,躲在树的后面。狗会跑来追我。等它们一钻出来,你能射死几条就射死几条。其余的等它们一绕过橡树,我就给它们当头一棒。”
马丁的眼睛闪闪发光,他们开始各就各位。
呼狗和吆狗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连幼树的沙沙声也听得见了。那嗅觉万无一失的血犭是不时发出一声孤单的吠声。
真可怕啊!树枝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那不可避免的生死决斗也一分钟一分钟地逼近,而作为先兆的正是那丧钟般的声音。一只颤抖着的手搁在杰勒德肩上,由于他十分紧张,不禁使他猛地一跳。
“马丁说,如果我们被迫分散的话,就各自奔向我们进来时经过的那棵高大的木岑树。”
“好!好!但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赶快回去!千万别到这儿来。一点没遮护的!”
她跑回马丁躲的地方。但她还没有来得及赶到他身边,一条大狗忽然从树丛中钻了出来,直立着站了片刻。玛格丽特恐惧地向后退缩。但狗并没有注意到她。嗅觉对于狗来说就像视觉对于人一样重要。它把鼻子放低了一下,刹那间,令人可怕地一叫,直往杰勒德躲的那棵树猛扑过去,却一个倒栽葱滚落下来,像块石头动也不动。它被站在树丛边的马丁嗖地一箭射中了要害。同一瞬间又钻出另一只狼犬,嗅着它死去的伙伴。杰勒德向它冲过去。但他还来不及使用他的木棒,就像有道白光击中了那只狼犬,只见它趴在尘土中,受了致命的伤,但并没有死,叫得十分凄惨。
杰勒德没来得及收拾它。沙沙的声音已逼得太近,似乎树丛已活了过来。他一边十分激动地指令马丁回去,一边朝右边跑了几码,正当三个衙役钻出来的时候,小心地爬回了茂密的树丛。这三个人走在他们同伙前面很长一截,其余的人还距离不等地跟在后面。杰勒德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回来的。本能告诉马丁和玛格丽特,在撤退的路上也得采用同样的办法。这样,就在相隔几码的地方,追捕者和被追捕者在相反的路径上交臂而过。
有人大叫一声,告诉衙役们发现了死狗和伤狗。接着是一片嚷嚷声。随着更多的追捕者赶到现场,嚷嚷声越来越大。
正如碰到意外事故时通常出现的情况那样,追捕者只是在浪费时间,而被追捕者则尽量利用这个大好机会。
“我没听见有更多的血犭是了。”马丁对玛格丽特耳语道。这时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
现在轮到玛格丽特感到颤栗和绝望了。
“啊,咱们干吗要和杰勒德分手呢?他们会杀死我的杰勒德,而我却不能在他身边。”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肩上没有长着能抓住他的好脑袋。你嘱咐他在木岑树下和我们会合了吗?”
“我嘱咐他了。祝福你,马丁,幸亏你想到了这点。咱们到木岑村那儿去吧!”
“好的!但要轻声点。”
他们差不多已经走到了树丛的边缘,忽然听见后面又响起了呼喊声、吆狗声。追捕者已断定逃亡者就在树丛里,正折了回来。
“不要紧,”马丁对颤栗着的同伴轻声说道,“我们还来得及溜掉。只要拼命跑就可以逃出他们的视线。唉!”
他忽然弯下腰来,因为正当他打算冲出树丛时,他看见有个人在放哨。这人正好是盖斯布雷克特。他正坐在那匹骡子上,鼻子上扎着一条被血染红的绷带,鼻梁已被砸破,但破鼻梁上的两只眼睛却敏锐地窥视着。看他眼睛的表情就很清楚,他听见了逃亡者发出的沙沙响声,正在等着他们露面。马丁低声说了一句可怕的咒语,然后小心地拉紧弓,并同样小心地在弦上安上他最后一支箭。玛格丽特用手蒙住脸,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要么这个人死,要么杰勒德死。在一上来的那阵冲动过去之后,她透过手指缝偷看了一眼,心几乎要蹦了出来。
弓已举起,致命的箭已稳稳地拉到了箭头上,但正在这一刹那,一个生龙活虎的人从背后跃到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