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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后的一段时间中,这两个男子汉在柔弱的妇人管制下的顺从表现,足以使带有三个幼熊(其中一个还有病)的母熊感到满意。他们通常一清早就溜出屋去,要到夜晚才像小偷似的悄悄溜回来。如果他们偶尔留在家里,也像猫儿在插满了碎玻璃的墙头上走路那样,带着一副充满畏惧的面孔和一种驯服、抑郁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走动。
然而这都不行。他们在家就是不合时宜,怎么也惹得凯瑟琳神经不安。
是不是本能在向她耳语,两个以减少人口为业的丘八在两个以增殖人口为业的妇女家中是不得其所呢?
铠甲这兵器抵挡不住妇人的舌头。凯瑟琳把无数带刺的话射进他们的胸甲。结果,当玛格丽特下楼来的时候,她发现原来呆在厨房里的英雄们已被扫地出门了。
老态龙钟的马丁带着战争中赢得的荣誉退到了街上。他把他的行李——一张小板凳拿了出来,摆在露天里坐着。
玛格丽特见他坐在太阳底下,但没有发觉他已经成了太阳底下不动的常客。她问起丹尼斯。“善良的好丹尼斯,要是他看到我又能走动了,一定是非常高兴的。”
凯瑟琳正在使用她的剩余精力使劲地擦碗。她告诉玛格丽特,丹尼斯到勃艮第看他的亲友去了。“也是时候了。据说他已经三年没见到他的亲友了。”
“怎么,没向我道别就走了吗?”玛格丽特睁着两只盛开的紫罗兰般的温柔眼睛问道。
凯瑟琳脸红起来,因为玛格丽特既然这样看待这个事,自然不能不使她感到良心不安。
但她把头一摆,顺口说道:“啊,你当时睡着了。我不想把你吵醒。”
“可怜的丹尼斯。”玛格丽特说道。盛开的紫罗兰般的眼睛里显而易见地含满了泪珠。
凯瑟琳外表显得毫无觉察,但从眼角里偷偷看到玛格丽特在淌眼泪。她悄悄溜了出去,对剩下来的那位以减少人口为业的老兵大献殷勤,表示好客。
但这未免搞得大突然,而马丁在许多方面已显出一副老态,行动大不灵便。
“谢谢您,太太。我已经习惯坐在外面晒太阳了。再说,我也不喜欢老换来换去。我在这儿不会打搅谁,谁也不会打搅我。”
“你,你这怪脾气的老鬼!”凯瑟琳尖叫道,一下子从蜜糖变成了刻薄的酸醋。说罢她气冲冲地跑回屋去。
冷静想想之后,她哭了一阵子。她发誓要变得非常亲切和善,好让玛格丽特不再想念她那些倒霉的丘八。这时,她才算对她过去的表现感到好受一点。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安,便干脆用个既简单又出色的行动来完全消除她的内疚。
她决定给婴儿好好洗个澡。
她把婴儿泡在温水里,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那两个打仗的英雄和他们受的委屈便像灰尘般被溶化在肥皂水的海洋里。
看到凯瑟琳认真地干着这件美事,玛格丽特再也不能沉默了。她在那幸运地为婴儿洗澡的凯瑟琳周围转来转去,即使她不能真正插上手,至少也要表面上插上一手才感到舒服。她把手指头伸进水里——我想是为她娃娃进行准备吧,因为她总不至于妄以为凯瑟琳会让她决定水要多热才合适。在沐浴婴儿的过程中,她跪在小杰勒德对面,以惊人的流畅话语对他嘀咕着,同时注意不用成人的发音,因为,一个小天使怎能懂得成人可笑的发音呢?
“我希望你能把那个洗掉。”她说道,一边把眼睛盯着婴儿的小手。
“把什么洗掉?”
“怎么,你没注意到?是在他的小指头上!”
老奶奶望望,原来是个小小的褐痣。
“嘿,这可太妙了!”她叫道,“我的姑娘,自然的神功真厉害,而且到处插手。难道你没注意到另一个人手上也有这个印记吗?说实话吧,姑娘!”
“怎么,他手上也有?妈,我可真没注意到。”
“那好吧。我告诉你,的确他也有,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你连这个都没注意到。不过,亲爱的,你不是像我一样亲眼看到他从小长大的。我曾千百次地像现在这样把他抱在膝上,用温水把他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凯瑟琳充满了自己也意识得到的优越感。玛格丽特抬起头来温顺地望着她,把她看做一个无法超越的妇女。
凯瑟琳从那令人头昏目眩的高度低头望着玛格丽特,开始她的说教。她和其他爱唠叨、爱管闲事的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有时能思考思考,诚然不是思考得很深。要不,我自然不会考虑把她的话印下来浪费读者时间的。
“说也奇怪,”她讲道,“事情竟然会这样循环发生。生命真像个漩涡来回打转转。至少我们可怜的女人是这样。我们的生活是按一个模样剪下来的。他小的时候,我不是也主张把他的痣洗掉吗?‘啊,糟糕,这是个难看的斑点。’我说道,接着便狠狠地用刷子擦他的手,结果疼得小家伙大叫,所以我才不得不考虑放弃这个打算。今天你又叫我干同样的事。你说:‘妈,想法洗掉小杰勒德手指上的痣吧。’你想,事情怪不怪?”
“洗掉?”玛格丽特说道,“哪怕天垮下来我也不会把它洗掉。要晓得,这是小家伙身上最可爱的地方。我要每天早晚都吻它一遍,直到他爸爸回来看我们三个人。祝福你呀,我的金银宝贝,因为你长有和你爸爸一样的斑记,使我心里感到安慰。”
她吻着小杰勒德的小痣,还嫌不够,又马上把他四肢伸开地放在膝头上,像只狼烦扰一只小羊羔似的一遍遍地吻他的背。凯瑟琳一边看一边微笑。她年轻时也曾对爱婴进行过许多次这种野人似的袭击。
这幅小小的素描表现了玛格丽特几个月来生活的基本情调。这期间,她所发生的一两桩事本有必要单独讲讲,但我想把它们暂时保留一下,因为一根线能用来穿许多颗玻璃珠。当婴儿的父亲经历着可怕的心灵风暴,最后在死寂的修院找到自己归宿的时候,玛格丽特的生活可以用一个幸福的字眼很好地加以概括,那就是“母爱”。
懂得这字眼含义的人们可以发挥一下我这幅小小的素描画。你们可以看到年轻的母亲给娃娃喂奶,梳洗,穿衣,脱衣,喜得呵呵地叫,抱着她的头生子手舞足蹈。然后,你们可以快如闪电地把目光移到意大利,看到一个冷冰冰的修院,修士们鬼魂似的来来去去,垂着眼睛,两手恭顺地交叉在胸前,对世俗的感情已完全麻木不仁。
在这些头戴风帽的鬼魂当中,有一个就是杰勒德。远在荷兰的容光焕发的年轻母亲充满了青春的活力、爱情和欢乐,正等待着他的归来。
在格林德瓦尔德山谷,行人可以看到一边是险陡的阿尔卑斯山,完全被岩石、冰块和长年的积雪所覆盖,高高地矗立在云层之上,直插重霄;另一边则是人们常见的小山坡,绿得像翡翠,点缀着母牛、茅舍,充满了生命。那些高耸入云的邻居则没有树叶,没有生命,没有人烟,只显得十分雄伟。在别的地方,大自然中一些可喜可爱的平凡事物很容易被人忽视。但面对着严峻的阿尔卑斯山,跟它们这吓人的对立面相比,它们却能使人们的心灵感到宽舒,甚至感到一种温柔的抚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故事目前的这两个方面,如果正确看待的话,也可以运用这样一种比喻。在意大利一方,是艰难的冒险,强烈的激情,亵渎神明,犯罪、悔罪,然后是纯洁的冰,圣洁的雪,直上重霄。在荷兰的一方,一切都是平凡而卑微,十足的女人味,但却常青可爱。正像格林德瓦尔德高耸入云的冰山和那些阳光笼罩的小山坡之间只隔着一条小径一样,这里,在修院与家庭之间也只不过隔着一两面书页。
第七十四章
修院
新教皇倾向于多明我教派。修院接到梵蒂冈的通知,要求派一名能干的修士去巴塞尔大学讲学。克莱门特正好是能被派去担任这差事的一位修士。他精通好几种语言,同时,他在还是俗人的时候曾听过瓜里尼兄弟的讲学。他的英国之行虽然没有取消,但不得不暂缓一个时期。修院决定临时把他派往巴塞尔。但他有三个月没有固定工作,因此要求他沿途布道。
他垂着两只眼睛出了城门,整个心灵沉浸在虔诚的思索之中。
要是我们能描绘一个人的心灵和它的体验与经历,那么,这位赤足的修士该多像一幅活的壁画啊!
曾有过充满希望的幸福的爱情;曾遭受过丧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转而不敬上帝,走上邪恶的道路;继而是自杀,悔恨,宗教上的消沉;最后是悔罪,弃却红尘,听天由命。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十二个月之内。
如今,这过去的旅人又开始上路步行。但一切都变了:现在已用不着再冒什么危险。甚至连强盗和小偷也对他九十度鞠躬,不但不抢劫他,反而硬要他接受他们偷来的钱,祈求他做祷告。
这次旅行很少出现什么生动的事情。不过,我这作者也得考虑考虑某些不同类型的读者的爱好,因为这些读者对于闹剧不感兴趣,却希望能静静地窥视一下人的内心。对于这样一些研究内心活动的人说来,缺乏戏剧性的东西往往更说明问题,因为它能显示出内心的发展过程。
克莱门特第一个星期天的行程就具有这样一个特点。他为玛格丽特的灵魂祈祷。以前他没有这样做过。并不是对他说来,世界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她的永恒幸福更为珍贵,而是由于他太谦卑。当他听到她死去的消息时,他嘴里爆发出来的亵渎上帝的可怕语言可能会使性情温良的读者感到恐惧,但不会比他这口出恶言的人反省之后更感到恐惧。在他新人修院的考查期间,他受到了一种宗教上绝望情绪的压抑。他想,他一定是犯了那将使灵魂万劫不复的冒犯圣灵罪。尽管在安塞姆的帮助下,阴云逐渐消逝,但他仍然存在着深深的自卑感。他感到自己是否能得救都成问题;要让他这种深受污染的人为玛格丽特纯洁的灵魂祷告,他认为这简直是对上帝的嘲弄。他只好经常好言求助善良的安塞姆和另外一个慈祥的修士为她祈祷。他们完全答应下来,并全心全意地为她祈祷。一般说来,善良的老修士(每个修院都有好的、坏的和一般的修士)对于年轻的师弟都具有一种纯洁而慈爱的感情,远非世俗感情可比。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克莱门特在一个意大利的小城市布道,受到人们很大的支持,感到了巨大的鼓舞。那天,他尝到了上帝饶恕他、仍然怜爱他的欣慰感觉。他为玛格丽特灵魂的幸福祈祷。从那天起,这已经成了他每天的习惯,并成了通过回忆使他的心灵和今世保持联系的一根纯净的纽带。
因为对他来说,他仿佛从来没有过自己家里那些亲人。
教会和尘世是不能相容的。而教会也不能不通过消除人与人之间较为渺小的感情,来促使人保持那伟大的上帝之爱。
除开在教堂讲坛上的布道以外,克莱门特一路上很少感到有什么可以使他内心活跃的事。只有当他为某些人减轻痛苦的时候才算是一种例外情况。
有个年轻人被大蜘蛛咬了,也可能像其他许多人那样,只不过幻想如此。但不管是幻想还是事实,反正他已经有两天没睡觉,而且抽搐得非常厉害。他不停地跳着,扭曲着身子,捶打着墙壁。村里的音乐家弹奏音乐给他治病,结果只是刺激得他更为兴奋。到了这种地步,进一步发展就是衰竭和死亡。克莱门特正从这儿路过,得知发生了这个事情,便叫人拿了只索特里琴来,打算用抚慰心灵的旋律治疗病人,看有无效果。如果说别的曲调使得病人发狂的话,克莱门特的曲调则似乎使他垮了下来。他在琴声下呻吟着,悲叹着,伏倒在地板上。最后克莱门特注意到,病人的嘴唇不时地动弹。他把耳朵贴近去听,发觉他是在轻轻地哼一个小调,而且是以前没有过的一种非常奇特的小调。他当场学会了这个小调,并弹了出来。病人的面部表情顿时令人吃惊地开朗起来。他踮起轻盈的脚尖,在屋里舞来舞去,陶醉在这个曲调里面。克莱门特的手指头因为不停地弹奏,痛得几乎支持不住。但他也满意地看到,这年轻人在这支催眠曲,在他自己心灵的这一奇异创作的伴奏之下,自我欣赏地进入了睡乡。他似乎并不是什么音乐家,以前从没作过曲,以后也不会再作曲。但这一睡可救了他的命。克莱门特把这小调教给了另外一个人,以便万一再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弹给他听。然后,他才心情略感温暖地继续向前走去。不久他又遇到另外一个情况。他看到一群人拽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在路上走。那人一边挣扎一边叫嚷,但语言很奇怪。他原先是挺着身子,兴致勃勃地进城来的,一路上还在头上挥动着一根桑树枝。当地人先是茫然地望着他,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然后便向他扑过去,拽着他去见市长。
克莱门特跟他们一道走去。路上,他悄悄地走近那囚徒身边,用意大利语跟他讲话,但没得到回答。他又改用法语、德语、荷兰语,还是没有共同语言。这时,那人反过来用勉强可以的拉丁语来试探克莱门特,不过音调有点尖。他说他是个英国人,受不了意大利的炎热,便从近旁的一棵树上折了根树枝来这头。“在我们英国,谁都可以摘大路边上长的东西。这些该死的傻瓜,我愿出钱赔偿。瞧,就为了一根树枝和一把树叶,整个意大利都动起武来了。”
顽固的市长打算把这倔强的岛国人送进监狱。克莱门特进行调解。他费了一些劲才使那英国囚徒懂得,在意大利,蚕这小动物,连同养活它们的桑叶都是神圣的。它们都在上帝的保护之下,构成上帝的收入来源。同时,他恳切地告诉市长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人们可能连桑树都没听说过,自然不可能知道有桑树保护法。这时,那固执的岛国人掏出一个长长的钱袋,从而了结了这桩仍然悬而未定的案子。他重复他原先的理论,说这整个事情不外乎是个钱的问题。“我欠你多少钱?”他说道,“说出来,我就立刻还你。”市长敲了他一笔竹杠。他以公爵的名义罚他一个杜卡特,大约等于整棵桑树的钱,而把零钱塞进自己的腰包。
那英国人获释之后,马上怒气全消,对这事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对克莱门特表示非常感激。
“神父,像您这样一个好人呆在这鬼地方,真是太不值得了。”他说道,“到英国去吧!那是世界上惟一的好地方。我离开英国,跑到桑树和白痴当中讨生活真是太不安心,太傻气了。我是肯特郡的乡绅,在剑桥大学受的教育。我叫鲁尔夫。我的故乡叫贝茨汉格。我本人和我全家都愿为您效劳。到英国去吧。您可以一直呆到世界的末日。在贝茨汉格,我们一坐下来吃饭就是四十个人,几大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吃根本感觉不出来。假如您愿意的话,您可以和我,甚至和我的儿孙终老于英国。来吧!一个英国人说话是算数的。”说罢他热情地紧握着克莱门特的手,进一步肯定他说过的话。
“我的孩子,我将有一天会去拜访你的。”克莱门特说道,“但不是去给你这殷勤好客的人找麻烦。”
那英国人要求克莱门特接受他的忏悔,使他免罪。“我真不知我的灵魂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他说道,“我离开英国以后,就一直过着异教徒般的生活。”
克莱门特欣然答应。顿时,这岛国居民便面向着他在路旁跪下来,向他忏悔上个月的罪过。
克莱门特发现他是一个十分虔诚的教会信徒,便告诉他自己的确要去英国。他问这英国人是否英国果真到处都是罗拉德派和威克利夫派的修士。
那英国人略微红着脸说:“每个国家都有害群之马。”思索了一下之后,他又严肃地补充道,“神父,您听我介绍介绍这些异教徒的真实情况吧。可以说,没有谁比我们英国人对神圣教会更抱有好感。但我们是与世隔绝,自成一体的。我们喜爱我们的生活方式,特别是我们自己的语言。诺曼人能征服我们的弯刀,但征服不了我们的语言。他们通过法律和通告力图消灭它。我们的外国牧师用拉丁语或某种法语和意大利语,就像羊咩咩叫似的对普通英国老百姓念上帝两个字。此后,狐狸威克利夫和他那帮子人来到英国,却照着他自己的祈祷书用平易的英语宣传上帝。这样,大家都打从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温暖的感情。这种事谁抗拒得了呢?愿上帝饶恕我这样说。我相信要是圣彼得不用英国母亲们一边亲吻儿女,一边往儿女们的耳朵和心灵里灌输的英国话来对英国人讲话,他们同样会对这位圣徒置之不理的。”他又匆忙地补充说道,“这话不是代表我自己说的,因为我是在剑桥受的教育。好话用拉丁文讲,我也同样乐于接受。我是代表普通老百姓说的这番话。祖国语言是打开盎格鲁人心灵的钥匙。”
“我的孩子,”克莱门特说道,“我遇到你真是有福了,因为你讲的话聪明而又严肃认真。不过真遗憾!我如何能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