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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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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见她走了进去,他便微微发颤地缩了回来。

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跟在她后面走进了市政厅,上了楼梯。他看见他那不共戴天的仇人正躺在床上,枕着一堆枕头,看起来活像一具僵尸。

克莱门特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往事一一闪现在心头——高培。森林、假信……他低声说了一句“祝你平安”,一边微微颤栗了一下。

病人尽他虚弱的身体所能办到的急切地向他表示欢迎。“谢天谢地,神父,您来得正是时候。您可以及时为我解除罪孽,为我的灵魂祈祷——求您和您的师兄弟们为我的灵魂祈祷。”

“我的孩子,”克莱门特说道,“免罪以前你得坦白悔罪。既然你珍惜你灵魂的幸福,坦白时就不得有任何保留。趁我祷告上帝给我智慧来指引你的时候,你好好想想,你在哪些方面对上帝和教会犯了最大的罪过。”

克莱门特跪下来进行祷告。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故作镇静地对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的孩子,坦白你的罪恶吧。”

“是,神父,”病人说道,“我的罪恶很多,很大。”

“这么说,我的孩子,你悔罪的程度也应该很大。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到上帝宽宏大量,给你宽恕。”

盖斯布雷克特合拢手,貌似无限悔恨地开始他的坦白。

他承认他在中斋期吃过肉,还经常在主日和圣徒纪念日不参加弥撒,并草率地对待过一些宗教仪式。这些他都非常认真仔细地一一讲了出来。

讲完之后,神父安详地说道:“很好,我的孩子。这些都是过失。现在谈谈你的罪恶吧。你最好先谈罪恶。”

“嘿,神父,要是这些不算罪恶,还有什么别的罪恶能算在我头上呢?”

“是我向你坦白,还是你向我坦白?”克莱门特有点严峻地说道。

“原谅我吧,神父。当然是我向您坦白。不过,我不知道哪些东西您才算做罪恶。”

“七大罪恶你都沾不上边吗?”

“上帝保佑,我没犯过这些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许多人犯过这些罪,却说不出它们的名字。你就从导致说谎、偷窃、谋杀等的万恶之源开始讲起吧。”

“不管怎么说,我可没犯那个罪。您管它叫什么名字?”

“贪婪!我的孩子。”

“贪婪!啊,说到这个么,我可以说我一生都是个节俭的人。我的饮食向来很不错,但并没有完全忘记穷人。哎呀,我的确是个罪大的人。也许您下面要提到的罪就会说到我的点子上了。下一个是什么?”

“我们还没有搞清这一个哩。你考虑考虑吧。和教会开玩笑可是不行的。”

“哎呀,难道我现在还有能耐和教会开玩笑么?贪婪?贪婪?”

他显出一副迷惑不解和天真的样子。

“你有没有掠夺过无父的孤儿?”神父问道。

“我?掠夺无父的孤儿?”盖斯布雷克特喘着气说道,“这我可记不得了。”

“我的孩子,我不得不再一次告诉你,你是在藐视教会。你真的是个可悲的人!要是你再回避要害,我就要离开你,而魔鬼马上就会聚集在你的床铺周围,把你拖进无底的深渊,打进十八层地狱!”

“啊,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吓坏了的老人尖叫道,“教会无所不知,这么说,我肯定是掠夺了无父的孤儿。我要坦白。我将从谁谈起呢?我对人名的记忆太坏了。”

诡辩是很巧妙的,但碰到当前这个情况却不灵了。

“弗洛里斯·布兰特你忘了吗?”克莱门特冷漠地说道。

病人带着恐惧而可怜的样子撑着床半坐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他说道。

“教会了解许多事情,”克莱门特冷冷地说道,“而且是通过许多你所不知道的途径知道的。你真是个可悲的不知悔罪的人。你把教会叫到你的身边只是想要欺骗它。你说:‘我不想对教区神父忏悔,而想对某个不知道我罪恶的游行修士忏悔。这样,我就可以在临终时欺骗教会。我活着是这个样子,死时还将是这个样子。’然而上帝对你要比你对你自己更仁慈。他派了一个你欺骗不了的人来到你身边。他考验了你,对你一直很耐心,警告你切莫和神圣的教会开玩笑,但都是白费工夫。我看,你是不可能坦白的,因为你顽石般估恶不俊。你怎么活的,就怎么死吧。我想,你看见魔鬼正挤到你的床边来抓你,等我一离开它们就会动手,我这就走。”

他转过身来,但盖斯布雷克特极为恐惧地抓住他的袍服。“啊,圣洁的修士,饶了我!请你留下。我将把一切的一切都坦白出来。我掠夺了我的朋友弗洛里斯。天哪!但愿事情就此了结也就算了,因为他拿走他的并不多。但我侵占了他的田产,既不给他的儿子彼得,也不给彼得的女儿玛格丽特。我老下决心要把田产归还给他们,但总是不行,总是不行。”

“我的孩子,是贪婪在作怪,是贪婪在作怪,幸亏你坦白出来,还为时不晚。”

“还来得及补救。我将在遗嘱里写上把田产留给她。她用不着等很久了,最多一两个月。”

“为了再侵占这个把月,你将使你自己的灵魂万劫不复。真蠢!”

病人呻吟着,求克莱门特更通情达理一些。但克莱门特坚定。温和而又有说服力地坚持他的要求,非常耐心地做工作,使得这气息奄奄的老人松开他那紧紧抓住别人财产的黑手。他的耐心不时受到考验,他很想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专为这事揣着的契据。但在昨天大发雷霆之后,他十分小心,生怕再次发火。总而言之,他克服了厌烦情绪;他克服了对这人的个人厌恶,而这种厌恶是如此强烈,以致在为拯救这守财奴的灵魂而和他作斗争的整个过程中,他都感到肉麻。最后,他总算只字未提那张契据而使他迅速归还了全部田产。

至于田产究竟如何归还的,我将在另外的地方简略地加以叙述。此外,我们还将谈到这事对盖斯布雷克特的某些影响,以及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盖斯布雷克特和克莱门特分手的。

我曾许诺过要谈一谈表明克莱门特心情的两桩事。

这是其中的一桩,另一桩则只消一两句话就能说清。

当他充分肯定玛格丽特已经收回了她应有的产权,并且成了一个有钱人之后……

他便销声匿迹了。

第九十章

这是那场可怕的风暴过去之后的第二天。胡格大街的小屋子坟墓般寂静。像凯瑟琳这样一个生来爱管事爱活动的人,今天却比谁都更沮丧,更没精打采。吃完饭以后,她带着哭红的眼睛来到寺院,想软化一下杰勒德世后,恩格斯阅读了全部手稿,并作了若干修改。恩格斯逝,打算为他们兄弟之间的和解至少打点基础。磨蹭了一些时候,她才让看门的人搞清楚她要找的是谁。最后,她了解到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走的时候天已很晚,估计不会回来了。她叹着气把这消息带给了玛格丽特。她看见她正懒洋洋地坐着。对她说来,生命似乎已丧失了任何乐趣。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他是她剩下来的惟一亲人。她害怕会有人也把他夺走。凯瑟琳恳求她到胡格大街去走走。

“去干什么呢?”玛格丽特叹息道,“你们肯定会认为我是这一切的祸根。”

“不,不,”凯瑟琳说道,“我们良心没有这么坏,而伊莱又是那么喜欢你。也许你可以使他软化软化。”

“啊,要是你认为我能有什么好处,我会去的。”玛格丽特倦怠地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看到伊莱和一个木匠正在挂一块写有别人名字的招牌来代替原来写有科内利斯和西布兰特名字的招牌。没料到那名字恰恰是玛格丽特·布兰特。

尽管凯瑟琳对玛格丽特很有好感,这事却像把刀子似的刺穿了凯瑟琳的心。“对张三有利的事情对李四就不见得有利。”她说道。

“他能叫我不公正地使用这笔钱财吗?”玛格丽特冷冷地回答道。

“你是一个好人,”凯瑟琳说道,“哎,既然他这个人最刚强不过,那就最好这样吧。”

第二天,贾尔斯跑了回来,凯瑟琳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她的情况介绍完全偏袒了那两个黑心狼。她还要他同情他们,因为他们受到杰勒德的诅咒,又被父亲赶出了大门。但贾尔斯的看法却和她大不相同。听她说完之后,他毫不客气地对她说,这样做算是便宜了这两个坏蛋,本应当把他们吊死在玛格丽特的门口才叫人解恨。他轻蔑地表示不屑于再谈到他们,而对他心爱的哥哥杰勒德的归来则乐得笑哈哈。“我将向他证明,”他说道,“朝中有个兄弟有心为亲人帮忙,为亲人指路,该有多大的好处。”

“上帝祝福你,贾尔斯。”玛格丽特轻声说道。

“亲爱的贾尔斯,你一直是他的忠实朋友,”小凯特说道,“不过,我也不知道你现在能为他做点什么好。”

贾尔斯离开以后,大伙又忧愁沉默起来。这时,有个衣服穿得挺讲究的男人轻轻推门进来,问玛格丽特在不在。

“你听见了吗,姑娘?有人找你啦。”凯瑟琳兴冲冲地说道。在她身上,爱管闲事的毛病总改不了。

“请他过来吧,”玛格丽特没精打采地说道,“我在哩。”

门口传来了脚拖着地走路的声音。一个面无人色的衰弱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这人正是盖斯布雷特克特·范·斯威顿。凯瑟琳一看到他就尖叫起来,赶紧把围裙蒙在头上。玛格丽特剧烈地颤抖,马上转过头去避开他。

不速之客的嘴里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善良的人们,一个快死的人走来请求你们的宽恕。”

“你是想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吧。”凯瑟琳拿开围裙抽泣着说道。

“瞧她昏过去了!伊莱快扶扶她。”

“不要紧,”凯瑟琳声音微弱地说道,“只不过是看见他这样子吓了我一大跳。求你们先让他把要说的都说出来,再让他走得了。他害了我,也害了我的杰勒德。”

“哎呀,”盖斯布雷克特说道,“我身体太虚弱,不能站着说,也没有谁叫我坐下。”

跟他走进屋里来的伊莱半生气半抱歉地说道:“说实在的,叫客人站着而我们坐着也不是我们的规矩。不过你这个人呀,你给我们造成的灾难可是太大了。”诚实的伊莱气得发抖,竭力抑制他的愤怒,因为这是在他自己家里。

这时,盖斯布雷克特总算找到了在这一家人当中说话很少不算数的一个人为他说情。

这人就是小凯特。“爸爸,妈妈,”她说道,“我应当向你们表示孝敬。不过,这样做不好。人一死,账全消。你们看不见他是一副要死的脸色吗?善良的双亲,我活不久了,而他能活的时间就更短。”

伊莱赶紧把一张椅子拿过来,好让这位行将就木的仇人有个坐的地方。盖斯布雷克特的仆人扶他坐到椅子上。“快去拿盒子来。”他说道。仆人端了两个盒子进来,然后退了出去,让主人在他狠心地损害过的这一家人当中独自坐着。

现在,每只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只有玛格丽特例外。他手指抖活活地把几个盒子一个个打开,然后从其中一个盒子里取出一份特尔哥的财产契据。“这块地和这些房屋是属于弗洛里斯·布兰特的,也理当属于你这当孙女的。我以一笔早就连本带利归还了的债款为借口侵吞了这一财产。现在,我带着悔罪的眼泪来将它们物归原主。另一个盒子里装有三百四十块金安琪儿,是刨开弗洛里斯·布兰特欠的债以外,我从那块田产多收得的租金和罚金。我一直记着账,打算有一天能公道地处理这件事。然而,贪婪拖了我的后腿。善良的人们,求上帝保佑,别受诱惑之害吧!我并不是生来就昧良心的。然而,你们瞧。”

“你真行呀!”凯瑟琳叫道,“你还是市长哩!你当年还鞭打过无数的窃贼哩!不过嘛,”她想想又改口说道,“为时太晚总比永不改悔要好。怎么,玛格丽特,你聋了吗?这好人把你应得的财产给你送回来了。你现在是个有钱的女人了。天哪,这简直是个金山!”

“叫他把田产和钱财留下,把他用阴谋诡计从我手上盗走的杰勒德归还给我。”玛格丽特仍然头朝一边地说道。

“哎呀,”盖斯布雷克特说道,“但愿我能办到。我能办到的我‘已经办了。难道这算不得什么吗?要知道,我很费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才使我将要断气的时候从病床上爬起来亲自处理这个事,惟恐会发生别的差错,使她得不到她的财产。”

“老人,”玛格丽特说道,“既然你一直崇拜的是几个臭钱,而如今能有这个表现,那么我希望上帝和圣徒们会饶恕你。至于说我,既不是圣徒,也不是天使,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被你伤害得心灵破碎的女人。凯特,你给他说说吧。我难受得要死。”

凯特思索了一下。接着,她那轻柔、银铃般的声音像一种抚慰人心的音乐响了起来:“我可怜的姐姐的悲伤是金钱医治不了的,盖斯布雷克特,你得多给她一些时间。希望她完全宽恕你是不近情理的。她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她自己也搞得既非处女、妻子,又非寡妇。她受的这个打击才是两天前的事,她心灵的创伤还没有愈合。”

玛格丽特沉痛地抽泣了一下,作为对这些话的反应。

“你要多等她一些时间!在你死之前,她会完全宽恕你的;哪怕是为了使我高兴,她也会的,因为我可能也不会比你盖斯布雷克特活得更久。我们这种人创伤固然也不轻,但毕竟不像她的那样深。我们可以原谅你这样一个悔罪的人,而且又是个快死的人。就我来说,我可以从此以后为你祷告,你就安心地走吧!”

小圣人表过态了。只要她表了态,就能解决问题。伊莱甚至邀他跟自己开一瓶酒,喝上一杯,好让他有精神上路。

盖斯布雷克特谢绝了他的酒。他说他办的这个事对他说来是一针强心剂。“好街坊,人总是鼠目寸光的,我抱得这么死的田产对我说来一直像个铺满尊麻的床铺。一旦摆脱掉,反而觉得比没有它更快活一些。”

他叫仆人进来,把他抬上轿子。

他走了以后,凯瑟琳对这么多金钱感到乐不可支。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摆在一处。看到玛格丽特像个神像似的坐在那儿,她差点生起气来。接着,她便对有钱的好处大发了一通议论。

她逗得玛格丽特哭笑不得,最后总算说服了她,叫她过来瞧一眼。

“妈,最好别打扰她了。”凯特说道,“她的心像铅一般沉重,怎能欣赏起黄金来呢?”但凯瑟琳坚决不让步。

玛格丽特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她的财富。突然,她搓着双手,带着钻心的痛楚叫道:“太晚了!太晚了!”尽管她摆脱了那铅块般沉重的绝望心情,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歇斯底里,对这一大堆财富产生的歇斯底里,因为这财富来得太晚,她已经无福和她所爱的人分享。

要是这堆黄金的一小部分,这块田产的一小部分早在一两年前就像现在这样归她所有,杰勒德就决不会离开她身边去意大利或别的地方了。

太晚了!太晚了!

第九十一章

这以后不久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说玛格丽特·范·艾克已经死去,并已殡葬。按照她一年前立下的遗嘱,她的全部财产,除丧葬费和送给赖克特·海恩斯的赠金以外述商鞅变法的主张和过程,阐述其政治、哲学思想,对秦国,全部由她亲爱的女儿玛格丽特·布兰特继承,但要求她供养赖克特,直到她结婚为止。通过这一遗嘱,玛格丽特继承了一所陈设有家具的屋子,以及图画、素描等艺术品。这在今天算得上一大笔财产。在所有这些图画当中,有一幅她看得比整个图画陈列馆还要重要。这画的主题是订婚礼。通过新郎严肃的面部以及新娘娴淑端庄的表情,表现出婚礼的庄严气氛。新娘几乎完全是由玛格丽特·范·艾克画的,而其余部分则是简·范·艾克画的。次要部分都描绘得十分精细。直到今天它仍然不失为一幅杰作。玛格丽特·布兰特捎信给赖克特,要她留在家里等心情好的时候再去看那所房子,缅怀经常在那儿接待过她的老画家的音容笑貌。她要她特别保存好小厨柜里的那张画,指的就是那幅折子画。

第二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卢克·彼得森已经回来。他打听到杰勒德已经削发为僧。

他差点高兴得发狂。他来到玛格丽特家里对她说道:

“别操心,女主人。要是他不能娶你,我可以娶你。”

“你?”玛格丽特说道,“你知道,我已经见到他了。”

“但他已经是个游行修士了。”

“早在他当游行修士之前他就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爸爸。我已经见过他,我已经见过他。”

卢克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你听我说,”他讲道,“我有个堂兄是个律师。我去问问他,究竟你算已婚还是未婚。”

“大可不必。我将问我自己的良心,而不是问什么律师。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关心。想把我搞得满城风雨。啊,你真不害羞!”

“我不说也事已如此。”

“谁指望我尊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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