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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拉的灰烬-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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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水的;等你的衣服一干,就立刻脱掉这条裙子,因为你绝没有穿着已故外婆的裙子度过此生的欲望。
  凯瑟琳。珀赛尔发出一声尖叫,掉到墙下,把她的猫也忘了。只听见她格格笑个不停,跑到她的瞎眼老妈那儿,说:妈咪,妈咪,听我给你讲,弗兰基。迈考特在后院里穿着他死去的外婆的裙子。你知道这下毁了,一旦凯瑟琳。珀赛尔发现点什么,天不亮整个巷子就都知道了。你还不如把头探出窗子,把你和外婆裙子的事先公之于众。
  壶里的水开了,喝醉的修道院长已经睡着了。阿吉姨妈说她和帕姨父要喝杯茶,要是我想喝一杯也行。帕姨父说再一想,这条黑裙子也可以是多明我会牧师穿的长袍。他跪下来,说:保佑我,神父,我有罪。阿吉姨妈说:起来,你这个老疯子,不要亵渎宗教。她又问:你来这屋子干什么?
  我不能告诉她妈妈和拉曼。格里芬在阁楼上兴奋的事,我对她说,我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因为从拉曼。格里芬家到邮局太远了。我一落下脚,一定找一处体面的房子,我们全搬过去,母亲和弟弟都搬过去。
  啊,她说,这可比你父亲像样。
  送电报
  当你明天就满十四岁了,要第一次作为大老爷们开始工作,你很难睡着。黎明,修道院长醒了,不停地呻吟着。我在想该不该给他烧些茶?他外套口袋里还藏着半块面包,藏在那儿是为防我这只大老鼠的,要是泡茶给他,我就可以找机会切一块吃;而且我可以到外婆留声机的唱片匣子里找找,还能找到一瓶果酱呢。
  他既不会读,也不会写,但他知道该把果酱藏在哪儿。
  我给修道院长端来茶和面包,也给自己弄了些。我穿上自己的湿衣服,上了床,指望这样待着,可以在上班前靠体温把衣服烘干。妈妈总说湿衣服会让你得肺炎,早早进坟墓的。修道院长坐在那里吃喝,告诉我,他醒来后头痛欲裂,在梦中,他看见我穿着他那可怜母亲的黑裙子,而她一直在周围飞来飞去,尖叫着:罪过、罪过,这是罪过。他喝完茶,又倒下睡了,打着呼噜。我等待他的钟敲响八点半,那是我起床的时间,我要在九点钟赶到邮局上班,哪怕衣服仍旧湿湿的贴在我的皮肤上。
  我走出家门,奇怪阿吉姨妈怎么来巷子里了。她一定是来看看修道院长是死了还是需要医生的。她问:你几点钟上班?
  九点。
  好吧。
  她转身跟我一起朝亨利街的邮局走去,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我想她是不是要去邮局揭发我睡在外婆的床上,还穿她的黑裙子。她说:上去跟他们说,你姨妈在下面等着你呢,你要过一个小时再来。要是他们不同意,我就上去和他们理论。
  为什么非要过一个小时?
  ***,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好啦。
  一些电报童正在靠墙的长凳上坐着,一张办公桌旁有两个女人,一胖一瘦。瘦的问:有事吗?
  我叫弗兰克。迈考特,我今天来上班。
  那么,什么班?
  送电报,小姐。
  瘦的嗬嗬笑了起来:噢,上帝呀,我还以为你是来打扫厕所的。
  不是,小姐。我母亲曾带来一张牧师科帕尔博士的便条,应该有一份工作吧?
  噢,是有,有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小姐,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满十四岁了。
  可真了不起,那个胖女人说。
  今天是星期四,瘦女人说,你的工作要从星期一开始,去吧,好好洗一洗,到时候再来。
  墙边那些电报童正在大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但脸上一阵发烧。我对这两个女人说:谢谢你们。然后走了出去。我听见那个瘦的说:耶稣在上,莫瑞恩,是谁把这个怪物塞进来的?她们和电报童们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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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吉姨妈问:好了吧?我告诉她要到星期一才开始上班。她说你的衣服真丢人,你是用什么洗的?
  石炭酸皂。
  一股死鸽子的味道,你让全家人成了笑柄。
  她带我来到罗切商店,给我买了一件衬衫、一件外衣、一条短裤、两双长袜和一双降价出售的凉鞋。她还给我两个先令,让我喝茶吃面包,算是给自己过个生日。她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她的奥康纳街去了,她太胖,懒得走路。她又胖又懒,也没有自己的儿子,但她还是为我的工作买了新衣服送给我。
  我把那包衣服夹在胳膊下面,转身向亚瑟码头走去。我只好站在香农河陡峭的岸边,不让全世界的人看见一个大老爷们的眼泪,这一天,他正好十四岁。
  星期一的早晨,我早早起来,洗了洗脸,用水和口水把头发弄平。修道院长看见我穿着一身新衣服,就说:天啊,你要去结婚吗?说完,又回到梦乡。
  那个胖女人奥康纳太太说:啊,啊,我们穿的难道不是最时髦的衣服吗?那个瘦女人巴里小姐问:你周末去抢银行啦?那帮电报童坐在靠墙的长凳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奉命坐到长凳的最末端,等着轮到我去送电报。有些电报童穿着制服,他们是通过考试的正式工。只要他们愿意,可以永远在邮局待下去,参加邮递员的考试,再参加办事员的考试。成了办事员,他们就可以在室内工作,在楼下的柜台里卖卖邮票和汇款单了。邮局会给正式工发大雨披,天气不好时用。每年他们还有两周的休假。人人都说这是个好工作,稳定、体面、有保障。一旦有了这样的工作,你这辈子就不愁了,你用不着发愁。
  送电报的临时工一过十六岁,就不允许再干了。他们没有制服,没有休假,报酬很低。而且一旦你病了,一天没来,就得被解雇,根本没商量。也没有雨披,自己备吧,要不就想法躲着点。
  奥康纳太太把我叫到办公桌前,给了我一根黑皮绳和一个邮袋。她说自行车太少,所以我只能走路送第一批电报。我得先送最远的,回来再送其他的。她在邮局干的时间够长了,清楚送六封电报需要多久,就算是走路送也要不了一天的时间。我不能去酒吧、赌马场,甚至回家喝口水也不行。要是违反了规定,是会被发现的。我也不能去教堂祷告,要是我非祷告不可,就在走路或骑车的时候祷告吧。别在乎下雨,继续送你的电报,别像个小女孩子似的。
  有一封电报的地址是亚瑟码头的克劳海西太太家,这一定是帕迪的母亲。
  是你吗?弗兰基。迈考特,她说,上帝呀,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进来,请进吧。
  她穿着一件鲜艳的长外衣,上面绣满花,脚上是一双锃亮的新鞋子。两个孩子正在地板上玩玩具火车。餐桌上摆放着茶壶、茶杯和托盘,还有牛奶、面包、黄油和果酱。窗户那边有两张床,以前那里可什么也没有。墙角的那张大床是空的,她一定明白我在想什么,就说:他走了,不过不是死了,他和帕迪一起去了英国。喝杯茶,吃块面包吧,你需要这些。上帝保佑我们,你看上去像从大饥荒年代过来的。把面包和果酱吃了吧,补补身体。帕迪老是说起你,我那卧病在床的可怜丈夫丹尼斯,自打你妈妈那天来,唱了那首凯里舞会的歌曲后
  ,他就再也无法忘怀了。他现在在英国的一家食堂做三明治,每周给我寄几个先令。你一定很奇怪英国人怎么想的,要一个有肺炎的人,还给他一个做三明治的工作。帕迪也在英国,在克里特伍德的一家酒吧有份不错的工作。要不是帕迪爬墙拿来那个舌头,丹尼斯这会儿还待在家里呢。
  舌头?
  那次丹尼斯很想吃个和卷心菜土豆一起炖的好羊头,所以我用家里最后几个先令去巴里肉店买了一个。我炖羊头时,他好像等不及似的,躺在床上一直叫嚷着。我把羊头盛进盘子,端给他,他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连骨髓都吸得干干净净。吃完了,他问:玛丽,舌头在哪里?
  什么舌头?我说。
  这只羊的舌头啊,每只羊生下来都有舌头,用来“咩咩咩”地叫。可这个羊头却偏偏没有舌头,快去找屠夫巴里,找他要舌头。
  我又去了一趟屠夫巴里那儿,可他说:这只该死的羊来的时候,叫喊得太厉害,我们只好割掉它的舌头,喂狗吃了。那条狗吃了,从此就像羊一样“咩咩”地叫了。要是它再不改,我就割掉它的舌头扔给猫吃。
  我回家告诉丹尼斯,他就在床上发起狂来:我要那个舌头,全部的营养都在舌头里呢。你知道后来怎么了?我的帕迪———你的朋友,天黑后去了屠夫巴里那儿,爬上墙,割下来挂在墙上的一个羊头的舌头,带回来给他卧病在床的老爸。我把那个舌头炖熟,搁了好多盐。而丹尼斯呢,他吃完舌头,刚躺回床上,就把毯子一扔,站起来向全世界宣布,什么肺炎不肺炎的,他不打算在床上等死了,要是终有一死,还不如死在德国人的炸弹下,去为家人挣它几英镑,而不是躺在这张床上瞎叫唤。
  她给我看了一封帕迪的来信,他在他叔叔安东尼的酒吧工作,一天干十二个小时,每周能挣二十五先令,天天有汤和三明治。他很喜欢德国人空袭,这样他可以趁酒吧关门的时候睡上一觉。夜里他就睡在楼上过道的地板上。他每个月给母亲寄两英镑,剩下的钱都积攒起来,准备把她和家人接到英国,克里特伍德的一间房比亚瑟码头的十间房都舒服。在那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活儿干。在一个正在打仗的国家,特别是美国佬也在参战的国家,你还找不到活儿干,那就太没天理了———美国佬简直花钱如流水。帕迪正计划去伦敦中部找活儿干,那儿的美国佬给小费非常大方,足够一个爱尔兰六口之家吃上一星期。
  克劳海西太太说:我们终于有钱吃穿了,这多亏了上帝和圣母。你一定猜不到帕迪在英国遇见谁了,布兰登。奎格雷,恁们过去经常叫他“问题”的那个,才十四岁就像个大老爷们似的在工作了。他在工作攒钱,好去当骑警,像奈尔森。艾迪那样唱着“我要一直呼唤你哦哦哦哦哦哦”,周游整个加拿大。要不是希特勒,我们都会死掉的,说起来这不是件坏事。你可怜的母亲怎样了,弗兰基?
  她好极了,克劳海西太太。
  不,她不好。我在“大药房”见过她,她看上去比我那卧病在床的丹尼斯还糟。你一定要当心你那可怜的母亲,你看上去也不妙,弗兰基,两只眼睛红红的,直往外凸。给你点小费,两便士,自己买块糖吃吧。
  好的,克劳海西太太。
  拿着吧。
  周末,奥康纳太太把这辈子的第一笔薪水发给我,有一英镑,这是我第一次挣到的英镑。我跑到楼下,来到奥康纳街。街灯已经点亮,下班的人们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跟我一样,口袋里也揣着薪水。我真想让他们知道,我跟他们一样,也是个大老爷们啦,我有一英镑呢。我从奥康纳街一旁走过去,又从另一旁走回来,我希望他们注意一下我,但是他们没有。我想向全世界挥舞一下我的英镑,让他们说:看,他来了,工人弗兰基。迈考特,口袋里揣着一英镑呢。
  这是星期五的晚上,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吃煎鱼和薯条,去利瑞克电影院看电影。不,不去利瑞克。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用再跟那帮人坐在一起,一看到印第安人屠杀卡斯特将军、非洲人在丛林中追赶人猿泰山,他们就大喊大叫个没完。我现在可以去萨瓦电影院,花它六便士买张前排的票,那里坐着上等人,他们吃着成盒的巧克力,发笑时用手捂住嘴。看完电影,我还可以到楼上的餐馆喝杯茶,吃上几块面包。
  迈克尔正在街对面喊我,他饿了,不想大老远地往拉曼。格里芬家赶,想去修道院长那里弄点面包吃,再住上一夜。我告诉他不用担心什么面包,我们去大广场咖啡馆吃煎鱼和薯条,管他够,还有柠檬水随便喝。然后,我们就去看詹姆斯。卡格尼主演的《胜利之歌》,再买两大块巧克力吃。看完电影,我们再喝茶、吃面包,完了,就像卡格尼那样边唱边跳地走回修道院长的家。迈克尔说在美国生活一定非常棒,那里的人除了唱歌跳舞什么都不干。他都快睡着了,还在说有一天要去那里唱歌跳舞,问我能不能帮他去。等他睡着了,我开始细想我的美国梦。我得把钱都攒起来当路费,而不是随随便便地花在煎鱼、薯条、茶和面包上。我得从我的英镑里省下几个先令,不存钱的话,我就得永远待在利默里克。我现在十四岁,要是每星期攒些钱的话,到了二十岁,我肯定能去美国。
  有些电报要送到办公室、商店和工厂,这些地方别指望能拿到小费。它们的办事员接过电报,看都不看你一眼,也不说声谢谢。有些电报是给住在恩尼斯路和北环路的那些体面人,你也别指望能从那里拿到小费。他们都雇着女仆,这些女仆跟办事员一样,既不看你,也不谢你。有些电报要送到牧师和修女的住处,他们也都雇着女仆,尽管他们一再说贫穷是高贵的,要是想等着牧师和修女给小费,那你会等死在他们门口的。有些电报是给好几英里外的城外农民的,他们的院子里到处是泥巴,那些狗恨不得咬掉你的腿。还有些电报是给住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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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宅的有钱人的,他们的房子都配有门房,好几英里的土地被墙围着,看门人招手示意你进去,你得骑自行车走好几英里,路过草坪、花圃、喷泉,才能来到那幢豪宅前。要是天气晴朗,他们就在外面玩槌球———那种新教徒的游戏,要不就是在有说有笑地散步。他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或是带有徽章和金扣的运动衣,让你绝对想不到战争还在继续。大门外停放着劳斯莱斯轿车,一名女仆在那里冲你嚷,从仆人的入口进去!你懂不懂规矩啊?
  豪宅里的人都带着英国腔,他们也不给电报童小费。
  最爱给小费的人是寡妇、新教徒牧师的妻子和一般的穷苦人家。寡妇们知道英国政府什么时候把钱汇过来,她们会站在窗前等。要是她们请你进去喝杯茶,你得多加小心,因为一个临时工“皮包骨鲁比”说,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寡妇曾邀请他进去喝茶,然后想脱他的裤子,虽然他也真动心了,但还是跑出去,不得不在下个星期六忏悔。他说他那东西挺起来了,蹬自行车时很不好受。但是,要是你骑得很快,再想着贞女玛利亚的痛苦,那个东西会马上软下来。
  新教徒的妻子们从不像“皮包骨鲁比”的老寡妇那样干,除非她们自己也是寡妇。克里斯汀。华莱士是个正式工,准备哪天成为一名邮差,他说新教徒没什么可顾忌的,就算她们是牧师太太,她们反正是要下地狱的,所以,要是她们和电报童胡闹一下,又有什么关系?电报童都喜欢新教徒牧师太太,她们也可能雇有女仆,但总是自己来开门,并说:请等一会儿,给你六便士。我很想同她们攀谈几句,问问她们对将来下地狱是怎么想的,但那可能太冒昧,她们会要回那六便士的。
  在英国工作的爱尔兰人都在星期五晚上和星期六白天把钱电汇回来,这是我们挣小费的最佳时机,我们送完一批,紧接着再送一批。
  最差的巷子在爱尔兰镇,通向高街或蒙哥瑞街,比罗登巷、奥凯非巷或我住过的任何巷子都要差。这种巷子中间有一条臭水沟,母亲们站在门口倒泔水桶时,大喊着小心脏水。孩子们在这油乎乎的水上玩纸船,或插着小帆的火柴盒。
  你一骑进巷子,孩子们就喊开了:电报童来喽,电报童来喽。他们统统向你跑过来,女人们站在门口等着。要是你把电报交给一个小孩子,让他递到母亲手里,他就成了家里的英雄。小女孩们往往退避一旁,等着男孩们拔头筹。但要是家里没男孩,她们也会来拿电报的。门口的女人会冲你大声说,她们现在没有钱,不过你要是明天还来这条巷子的话,可以上门讨你的小费,上帝保佑你,一切属于你。
  在邮局,奥康纳太太和巴里小姐每天都要提醒我们,我们的工作就是送电报,没有别的事。不许我们为别人做事,像跑腿到商店买东西,或传递什么口信之类的事情。就算有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们也不管;有人没了腿、发了疯、在地上爬,她们也不管。我们只管送电报,这就是一切。奥康纳太太说:我清楚恁们干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件事情,因为利默里克人都盯着恁们呢,我的抽屉里就装着他们写来的报告。
  真是装报告的好地方啊,托比。麦基压低声音说。
  但是,奥康纳太太和巴里小姐根本不清楚巷子里的情况。当你敲门,有人说进来,你走进去,黑漆漆的一片,角落里的床上是一堆破布,那堆破布里传出声音:谁呀?你说电报,那堆破布便劳驾你为她跑一趟商店,她快要饿死了,只要能弄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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