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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定竹居里,刘以农正一脸黯然地看着手上信笺,草草数字写得甚是秀气,刺目的却是白纸边的斑斑血迹,和信笺最下方的一把钥匙血印。
“以农!我明日即去面圣!”礽阳大步流星走入定竹居,“太师那老匹夫!我定不饶他。”
刘以农闻声忙拾掇起信笺,起身对礽阳厉声道:
“来得正好!速去宫中求情!宗人院欲向错梅用浸笼之刑!”
礽阳闻言犹如晴天霹雳,扭头奔出了房门。
身穿白布囚袍的错梅,面沉如水地看着眼前的丈深巨缸和竹笼,忽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荒谬的刑罚。
拷问他对礽阳的不忠?礽阳,天下谁都没有资格拷问我对你的情意!
“礽阳,礽阳…”错梅轻声呼唤,觉得每一遍念在嘴里,都是一分不舍。
多想再与你月下斗酒,鹿苑竞马!
多想再与你缠绵颈项,难分难舍!
按天朝宗制,若是犯妇在沙漏漏完之时不曾淹死在水缸,便说明此人是清白无罪受天庇佑。这厢太师却悄悄做了手脚,将那计时的沙漏偷偷作了置换!太师一心只待错梅溺水后,再将自己么子嫁与王爷续弦,跃上那万人之上的枝头。
错梅屈膝坐进了竹笼,笼子上方的铰链,缓缓地将竹笼浸入一丈深的巨缸中。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向错梅涌来,周围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光线也渐次黯淡了。
礽阳气急败坏地踢倒欲拦他去路的宗人院守卫,闯进了刑场。原来他并没有按刘以农所说前往皇宫,而是提着剑直接闹进了宗人院!一路上守卫见是二王爷也不敢认真动他,反被他撂倒多个。
“王爷!万万不可!”
急红了眼的礽阳把剑摁在太师颈上,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拉绳索上来!不!给我砸缸!砸缸!还想活命的人都给我去砸缸!”
七手八脚,众人把水淋淋的错梅从缸中捞了出来,他已是奄奄一息。礽阳丢下剑一把抱住他,呜咽着摇晃错梅的肩膀:“错梅,错梅醒醒,我回来了!”
错梅被他一压一晃,腹中的积水从唇边流出了大半,人渐渐醒转过来,皱眉呻吟道:“别…别晃,头晕…”
第十七章
私闯宗人院是死罪。饶是王爷,也难逃过皇帝的叱问。自礽阳被宣进宫内,他已经整三天没有回府。
而宗人院,竟不再找错梅的麻烦了。
李秋娘的惨死,浸笼之刑,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弹指间,烟消云散了。
这太平来得过于蹊跷。
错梅越来越担心生性倔强的礽阳是被软禁起来了,另一面,他仍牵挂着,至今下落不明的李秋娘之子,礽阳的亲生骨血。
刘以农疾步走进王爷府内书房,这几日他清瘦了不少,眼神中亦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疲倦。
“怎样?”错梅忙起身迎了上去,“孩子呢?”
刘以农拭去了脸上汗水,“找到了,我正在想法子替他安置。错梅,礽阳如何?”
错梅才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听刘以农一问,脸色黯淡了几分:
“我托皇后身边做女官的家姐打听,才来的消息。说太子近日痼疾加重,东宫中乱成了一团。而礽阳偏生这个时候还冲撞皇上,火上浇油,可能被陛下一怒之下软禁了!”
“错梅,你有没有想过,如若太子真的不幸……礽阳会即位东宫!”刘以农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端倪。
错梅闻言一僵,在死亡面前都无所畏惧的他,此刻眼神中竟然有了惊恐和软弱:
“那我…怎么办?”
天朝宗制,为避免兄弟间自相残杀争权夺位,皇室嫡系一脉,除了即位的长子,其他子嗣若为男子者,需娶同性为偶,不得有后。而惟有即位的长子,允许,且必须娶女子,开枝散叶。
礽阳打小就被宫人和母后在耳边絮叨这条规矩,熟悉无比。曾经不止一次,礽阳暗地嫉妒大哥,嫉妒他能娶女子,会有孩子,不像自己只能去风月消遣,将来还得娶无趣的男子。
而现在,当礽阳终于对自己的新生活感到无比心满意足,甚至美好得有些感激当日父皇的决断时。一切,似乎又都要被打破了。
“礽阳,”皇后哭肿着眼拉住他的手,“你大哥就快不行了,太医们说,捱不过这三天了。苦命的孩子,他若为君,必是仁君啊!”礽阳轻拍母后的背,心中也不是滋味。
“礽阳,你父皇面上虽不说,心里也很是悲伤。你就别再添乱了,速去和你父皇认个错。”
“儿臣不去,”礽阳的牛脾气上来了,“儿臣不做这个太子!如若要休了错梅,我宁可不当这个太子!堂兄弟里若有谁要,让他们去当!”
皇后急得捂住他的嘴:“傻孩子,当初抗拒和错梅成亲的是你,如今不肯休妻的也是你。你都快把我弄糊涂了!”
“母后,儿臣,儿臣起初无知,尔后察觉自己是一片真心地爱错梅,想这辈子就和错梅厮守了。不拆散我们,我就当太子,要拆散我们,儿臣生不如死!”礽阳一字一句道。
“好一个生不如死!”
皇后闻声一惊赶忙起身,礽阳也起身行礼,皇上冷哼一声,坐上了正塌,言道,“若不是礽龙回天乏术,朕才不要你这不孝子做太子!身为太子就必须开枝散叶,你就得娶女妃!”
“儿臣此生只要错梅一个,不再有二心!”礽阳大声禀明。
皇上怒喝道:“不识大体的蠢儿!你信不信朕明日就杀了错梅,让你二人断得一干二净!”
皇上这话戳中了礽阳最怕之事,他脸色煞白,长身跪下道:“若这样,儿臣也绝不独自苟活!
一边的皇后闻言已经泪流满面,悲诉道:“老大就快去了,这厢还要杀老二!一个个孩子都没了,我此生还有甚么意思!”悲伤过度,她竟昏厥了过去。
皇上忙抱住皇后软下的身躯,朝着礽阳怒吼道:“滚!给朕继续去面壁思过!”
过了两日,错梅收到家姐密信说今上欲召见他时,心中便有了几分忐忑。当黄门太监到王府上宣召时,他已穿戴整齐,候在了正厅里。
“公公,”错梅上前扶住相熟老太监的手,悄悄地塞了一沓银票,“皇上这是…”
那公公手一摸银票,压低声音叹道:“太子恐怕熬不过今晚…”
错梅心中虽早也想到此节,人却还是一震,老太监继续道:“王妃你需得审时度势,二王爷这次闹得太厉害,陛下龙颜大怒…”
错梅听到此处,却仿佛豁然开朗,释然微笑道:“有劳公公提点。”
进了大殿,错梅拜过公婆。皇后一把扶起他,泪水涟涟道:“孩子,快去劝劝礽阳,那倔强孩子不肯用膳两天了!”
“错梅,”皇上朗声道:“朕知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现如今,也只有你说的话那孽畜肯听。你去告诉他如何分清国事与私情,教他休再胡闹!”
错梅躬身告退,出了殿竟越走越快,飞奔了起来,原本替他引路的小黄门只好在他身后追赶。
跨过一道道熟悉的拱门,绕过一条条熟悉的画廊,看着幼年伴读时与礽阳一起嬉笑游玩过的一处假山,错梅的眼中渐渐涌起湿汽。
“礽阳!”错梅猛推开殿门,看见朝思暮想的爱人,正孤单地背着身坐在寝殿塌上。
“礽阳!”
枯坐于塌上的礽阳,闻声立刻回头张望。他虽人有清减,但是眼神明亮如昔。
“错梅!”礽阳咧嘴笑了,伸出双手展开怀抱。“来,让我亲一个!”
礽阳的双唇犹如久旱逢甘露,紧贴着、吮吸着错梅温柔的唇瓣,来不及呼吸。
二人紧紧相拥着,身子甚至被挤压着有些轻微的痛。
错梅感知到了礽阳久违的体温和教人安心的气息,想着如现下这样子,就算立刻死去也心甘情愿了。
“不如此刻,你我殉情死了,我也甘心!”礽阳轻叹道。
错梅惊讶地发现二人竟想到了一处,不由笑出了声。
“笑甚么?”
“傻子!”错梅喃喃道,“有你的这份心,我知足了。”
“还不够!”礽阳抱紧错梅,“光有心意有甚么用?我要你做我的太子妃!让全天下都知道!”
错梅叹气,他早猜到了这一节,定是礽阳这话恼了今上。
“我不稀罕甚么太子妃。”
“错梅!”礽阳敛眸,恨声道,“我家老头威胁了你甚么?”
“没有,只是礽阳…”
错梅用力挣脱开礽阳的怀抱,注视着他俊朗的脸庞。
“我不会放弃你。而你,必须当皇帝!”
第十八章
本抱着决心,打算和皇上拼个鱼死网破的礽阳,听闻到错梅说要他做皇帝的话,不由错愕。
他呆呆地盯住错梅,忽而自信地笑了起来。礽阳展臂一把搂住错梅,柔声道:
“你等我…”
“好。”
“那好人再给我亲一个。”
错梅皱眉,俯身将礽阳压于自己身下,狠狠言道:“你这禽兽,仍缺调教。将来宫中佳丽三千教我如何放心!”
“都两天没吃饭了,我哪有力气与你‘禽兽’。”礽阳仰面傻笑道,“就算宫里再多人,我也只想见错梅你一个。”
“好孩子,如此哀家也放心了。”皇后娘娘听闻礽阳终于肯用膳了,握住错梅的手,欣慰地笑开。
“母后请好生休养。若没有别的事,错梅先行告退。”
“孩子…”皇后娘娘急切地唤住错梅,嘴唇微微颤抖,神色却又迟疑了起来。
“母后?”
“孩子…”皇后的眼中晕起泪光,“哀家看着你和礽阳长大。知道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了礽阳好。你为他做的,礽阳不会忘记,我们皇家也感激你。”
错梅闻言,心中一酸:“母后…”竟哽噎得说不下去了。
错梅回到王爷府中,刘以农大步迎向前:“如何?”
“以农,我与他说了。如此也好,至少他的孩子将来有一天,能名正言顺地活下去。”
“你不信他?”刘以农注意到了错梅失魂落魄的神情。
“我信他,我是信不过自己。”错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轻声道,“如果这是命。我怕自己,还熬不到那一天,心先死了。”
次日晨,太子礽龙归西,鸣丧钟,举国哀悼。
第二日,新太子礽阳即位,大赦天下。
“原二王妃,错梅接旨。”
错梅毕恭毕敬地跪下。安静地聆听自己的命运。
“…念其昔日贤良淑德,准其带发修行于白马寺……”
错梅垂下眼静静地听,他的心里再也听不到公公尖锐的声音,只听见礽阳当日如咒语般念在耳边的那一句。
“你等我。”
京城外远近闻名的三叹亭,是饯别远行人的最后一站。一叹伤离别,再叹求珍重,三叹从此天涯各自苦相思。
“以农,别送了。”一人一马,背后簇拥着一群护送的官兵,身着居士粗布衣的错梅抱拳向挚友作别。
“错梅!”刘以农趁旁人不备,往错梅手里塞了一个蜡丸。“一路珍重!”
“以农,你今日去送过他了。”东宫殿上,太子礽阳屏退了诸人,只留下昔日好友。
“事到如今,以农我仍需你的助力。”
“可我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帮了你们这么久。到头来,不仅你二人、连我自己也是依旧一无所有。”刘以农的脸色疲惫不堪,红着眼苦笑道。
他垂首抚摸着系在腰间的一块冰玉翡翠,那是当日他赠予一位风华绝代的少年的信物。那个人曾经瞪大美丽的眼睛,叫嚣着就算用金山银山来换也绝不还他这块翡翠。
“以农,”礽阳走上前按住好友的肩头。
“你我如今都是一样的苦。你要甚么,我知。以农你再助我一臂之力,你失去的,我帮你讨还!”
刘以农闻言抬头,他在礽阳的眼神中发现了一种陌生的坚毅。这是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已再不是昔日得过且过的二王爷,而是意欲驾驭苍生的天之骄子。
既然都打算把天下托付于我了,那么普天下的人,就不该有我无法得到的!父皇!
错梅被送进白马寺的第十夜。漫天无风,亦无半点月色星光。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矫健身形,翻飞出了白马寺的高墙,脚下轻功几点,倏忽间已经来到了后山静穆的塔林。
错梅警惕地打量四周,此处是埋葬圆寂高僧的陵园,鸟兽鲜至,更不见半点人迹。错梅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字条,那是当日刘以农塞在蜡丸里的,约好让错梅今日塔林相见。
突然,一阵婴儿的细碎哭声撕裂了夜空的静籁。
错梅心一阵狂跳,循着啼哭声疾步而去。扒开一座石塔底座上的杂草,他看见了一个绸缎包裹的孩子。包裹里只有一张上好的宣纸,草草地书写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继阳。
字迹是刘以农的。错梅双手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捧入自己怀中。那婴儿竟乖巧地不哭了,他咂吧着小嘴,往错梅的怀里依偎。感知到这个小小的、温暖又柔软的存在,这些天经历了大风大浪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错梅,顿时泪流满面。
“乖儿,”错梅唔咽着轻声道,“咱爷俩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第二日,白马寺方丈得知,错梅在散步时捡到寺外一个弃婴收养。当然,此事也被寺外监视错梅的大内探子报上了宫中,终究不了了之。
第十九章
刚进白马寺的时候,每一天,他望眼欲穿地数着时日,光阴流逝缓慢得教人难捱。
可转眼间,竟已是春过了夏,秋转至冬。
一年。复一年。又一年。
“义父!”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错梅诵经的佛堂门外传来。
错梅停下手中念珠回头,看见一个小脑袋在门后张望着,亮晶晶的眼眸像极了他的父亲。
“继阳,”错梅微笑着朝他招手,“快过来磕头。”
三岁的继阳好奇地抬头看佛龛和佛案上的无字牌位,老老实实地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义父,”继阳舒服地窝在错梅的怀里,仰头看牌位,小手指着道,“那牌子上面为什么没有写字画画啊?”
“因为不能写。”
“为什么不能写呢?”
“继阳,”错梅郑重其事地按在自己的心口对他言道,“有些人的名字即使无法写出来,我们也要把他们放在心里,牢牢地记住。因为他们是对于我们非常重要的人!”
继阳摸着自己的小胸口,似懂非懂地认真点头。
“这牌位所供奉的,是对你很重要的人。继阳,你每一次见到它,都要拜它。记住!”
错梅凝视着牌位,清明的眼神渐渐黯然了下来。
错梅从山门信步而出,拾阶而下。自太子礽阳纳了第二位妃子之后,错梅被允许能在白马寺方圆十里之内行走活动。
如往昔,茶馆小二一看是白马寺里的居士来了,领他到了僻静的座位,招呼上一壶清茶。错梅轻轻地抿茶,装作无意地审视四周。往日自己身边常出没的,那些乔装打扮的大内探子几乎都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朝夕礼佛谨言慎行的生活终于让皇上放下了心?
或者,是因为礽阳他已经忘记了我,我是一个没有必要再监视的庶人了?
错梅的心里五味杂陈,磨起了煎熬。
看似已是世外之人,可是他的心上,始终系着一根绵长的线,弯弯绕绕地牵到俗世里的繁华京城。这牵挂,明明苦痛无比,却放不了也割不断。
每次下山,他都会特意去镇上最热闹的茶馆,点一壶清茶,安静地坐着,听身边的人们闲聊政事家常,小心地不放过任何关于当朝太子的话题。
从茶客的嘴里,错梅听说当朝太子东征西战平定外患,听说他雷厉风行百官臣服,听说今上龙颜大悦赐予他珍宝古玩无数,听说他,纳了两房姬妾齐人之福。
这些让人啧啧称道的故事,听得错梅也湿了眼眶。
礽阳,若我的离去能为你带来无上的荣耀和光明前程,那么,再大的悲伤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会为你诵经祈福,愿佛祖保佑你成就一世明君!保佑你的子孙后代荣华富贵!
当白马寺中依旧是云淡风清,晨钟暮鼓的世外生活,千里之外的京城里却是暗流涌动,风云突变之际。
正值春暖花开,皇上的寝殿已经换上了花团锦簇的薄纱帷帐和素雅的花鸟屏风,分外风雅得趣。然而殿内的宫人们,似乎还生活在寒风凌厉的冬天里,蜷缩在台阶下个个瑟瑟发抖。
“礽阳,”皇上瞅了一眼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