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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暴力不合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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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和他僵持,也不喜欢别人服侍穿衣,于是伸了伸手,配合地套上那只衣袖,再自己伸手套上另外一只,穿上这件外衣。 
他笑了笑,帮我拉扯了一下皱在一起的地方,亲昵地问:“还冷不冷?” 
我不答,他伸手牵了我的手,又说:“知道你好奇心重,会一个人跑来看看,来,我们开了灯一起看。” 
我缓缓松了口气。 
他原来以为我只是来看他这间卧室。 
看来他没有发现,我真正的目的。 
“和原来一样,也和那边一样,”他握住我的手,眼睛环视整个房间,示意我也跟着他一起看,“我就喜欢这个样子的卧室。” 
我没有跟着看,对他不予配合。 
即使是装,我也装不出对他的卧室有什么兴趣。 
如果单纯地看构造,同样的陈设,我每天都看。 
如果要再联想的话,我受不了。 
这张床,这块地毯,这个床头柜,这张桌子,这台衣柜,这张沙发。 
我一年的活动范围,我一年不堪的活动范围。 
本来我进到这里,并不想想起,我只是经过这个卧室,去了阳台,又速速退回。 
这个人偏要唤起我的记忆。 
他难道不知道在这里,我无可避免地会回想起当日的种种羞辱,平时刻意不去想起的恨意会排山倒海地涌出? 
不错,我现在即使恨他恨到无以复加,这时的我也不能对他做什么,让他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但让我恨他,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他见我脸色发白,拉着我,要在旁边的床上坐下。 
我大力推开他。 
这张床,一个又一个恐怖的记忆扑面而来,旁边的床头柜,我曾趴在上面,让他从后面进入,施暴凌虐。 
我不忍坐,不忍看。 
太过不堪。 
他踉跄两步站住,回头看我。 
我怒视他。 
过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没什么意思,瞪他也不能瞪出两个洞来,我收回目光,侧头看窗外。 
他目光一紧,身形朝我动了动。 
我退后一步,盯住他,摆出应战姿势。 
他笑,低低举起双手,安抚我:“我不过来。” 
我还是警惕地看他。 
“我怎么会过来打你。”他示意我放松,仍然笑着,轻声说:“我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好不好?” 
我维持着防御的姿势,静静站立着不动。 
他还是微笑,不再劝说,环顾一眼房间,再看向我,极真诚的样子:“我可以把这房间重新装修,修成别的样子,但不是现在。” 
说完殷切地看我。 
我觉得愤怒。 
你可以?你可以但是你不做,说什么“不是现在”,是不是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你才动手? 
不过,你的屋子,你动不动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爱修不修。 
就算我是觉得看到了碍眼,我也不至于要答应你的条件,让你翻修这间屋子。 
若我那样做,那才真是笑话。 
你做梦。 
他笑了笑,趁我不备,过来拉我的手。 
我甩他的手,他紧紧握住,顺手抓住我另一只手:“不闹不闹,你没懂我的意思。” 
谁和你闹,谁要懂你的意思? 
不过听听也无妨,我没有动,等他的下文。 
等了半天,他说:“以后你会知道。” 
我蓦地失去了兴趣。 
故弄玄虚,你爱把你的房子怎样是你的事。 
他沉静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握着我的手,领我参观这房间。 
他没有说话,只把我往几个地方领过去。 
看了几处,我总算看出来了,有五六件家具上,都放着相框,上面都是我的照片。 
原来刚才进到这屋子,觉得怪异的地方,就是这几个相框。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我原来的照片,我家房子已被卖出,买下的不是他。 
他走到床头柜那里,把一个扑倒放着的相框拿起来,上面是我和他的照片。 
唯一的一张。 
我和他都不怎么喜欢照相,那张是和他一起在外面时,被别人要求帮忙照相,作为回馈,别人给我和他拍了一张。 
拍立得,立时可取,当时的确是他收着这张照。 
他向我笑笑,解释那扑倒放着的相框:“前些日子来看过,睡之前顺手把它扣在柜子上,没来得及放好。” 
似乎是说的他在之前,有一阵一个人睡的事,他那时说他睡的是这间房间。 
我看看其余相框。 
他扫了它们一眼,低声缓缓地说:“花很大劲才拿到,你没回来前,我隔几天就要来看一看。”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不理他。 
“你回来之后,偶尔也会来看看,”他倾身过来看我,“每次你不说话,觉得闷,就过来看一下,照片上你总笑着。” 
我照样不说话,他仍然笑,拉着我出门:“本来还想和你说点别的,还是算了,以后再说,先回去睡觉吧。” 
这次有惊无险地渡过,我更加小心,很快地,机会来到。 
他出去参加一个社交酒会,带了一群保镖过去。 
他之前有什么应酬,都会在午夜前回来,但这次,似乎是他关系密切,且不能得罪的某世伯女儿的成|人礼,也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 
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是候选人之一,从以前起,就不单只奶奶欣赏他。 
看得出他对这次活动很重视,我不关心他是否想雀屏中选,只是,这次酒会他必须去,且轻易不得离开,这对我有好处。 
他还带走了保镖,宅子里也有一些佣人被借去酒会那边帮忙,屋里剩下的人少之又少。 
对我来说,这就叫“如有神助。” 
从他在吃晚饭时告诉我,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位老伯的女公子我以前也有所耳闻,的确是今年的这个时节满18岁,依她老来得女的父亲的财势和性格,不做这一场大型相亲才叫奇怪。 
保镖,他的保镖其实也不单是用来对付我,看管我只是附带,他到今时今日,有这些保镖看家护院,出门前呼后拥,是理所当然。 
况且相亲大会上随身跟着人,和别的候选人打起来,才不至于吃亏。 
我的思路岔了岔,去想那场面一定很有趣。 
不过很快回到正途。 
借佣人,也的确是那老伯的习惯,以前还向我家借过,说是不习惯外人。 
这样的酒会,对他反正总会有,没有这次也有下次。 
应该不是陷阱。 
即使是陷阱,也难得来这么一次机会。 
如果我什么行动也不做,永远也逃不出去,做了,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被他抓回来,也不会比现在糟到哪里去。 
逃出去,就有久违的自由,现在唯一吸引我的东西。
13 
他走后,我在人陪同下散过步,回到二楼。 
扭亮台灯,在书桌前摆了一本书后,我开始收拾行李。 
隔不久有人敲门送水果,我迅速把皮箱放好,回到书桌前坐着,再叫“进来。” 
边吃水果边收拾,第二次有人敲门,我坐回书桌,并把书翻个十几页,等人进来把空盘拿走。 
两次之后,他们不会再进来,他们克尽职守而懂得分寸,入夜之后,到我休息时间,不会再来打扰。 
收拾完该带走的东西,我一边思索,一边做逃出去的一些准备。 
要准备的东西纷繁而琐碎,但做得还算顺利,我在差不多11点的时候完成所有工作,再坐到书桌前,仔细在头脑中检查自己的逃跑计划。 
应该没有什么遗漏。 
不过敌我悬殊,我一个人对付他们庞大的一群,利用的是在他们计划规律的防卫中,不可避免会出现的漏洞,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人稍微改变一下平时的作息,比如一个佣人半夜起来去厨房找吃的,一个巡逻的人临时改变他巡逻的时间、路线,我就可能前功尽弃。 
他们人多势众,而我势单力薄,两边对阵,我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去赴宴的人们走后,过了快5个小时,夜里12点,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再过半小时,会有人进来,检查我是否在房间里,是否睡着,如果我在,并且睡着,他就可以撤岗回去休息,如果我还没有睡,他会过一个小时再进来。 
这是我刚被抓回来时,他们雇主不在,只有我一个睡时的规矩。 
我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不知道这条规矩是不是还和原来一样。 
这一点的是与否,对我还算重要,这决定我逃出去的方式。 
门喀哒一响。 
12点半。 
来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 
这个人我见过许多次,不过几乎没有说过话,唯一的对话,——说话,是他12点半进来,见到我还醒着,彬彬有礼地笑着问一句“您还没睡?”我像对他雇主一样,并不搭理。 
不过虽然没有说过话,我却知道,这个每次进得来卧室检查的人,必定是那男人的心腹。 
也一定是从入夜到凌晨这一段时间,呆在监控机房,看包括大门在内,各个出口监控摄像的人。 
如果在监控摄像里看到有异动,他便会发出命令、采取行动。 
必须要令这个人行动不得,不能从这个房间离开。 
我只有一次机会。 
他站在门口,审视屋里,再走进来,到床边看我是否睡着。 
我闭着眼睛,让呼吸平缓,作出自然熟睡的样子。 
其实心中紧张,皮肤都绷紧了。 
和往常偶尔会有的情况相同,我的被子被掀在一边,只盖住了右边身体和手,在手边皱成一团,。 
根据经验,他不会帮我拉被子。 
我猜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也不被他的雇主所允许。 
我藏在被子下的东西应该不会被发觉。 
我料对了,过了几分钟,他没有发现异样,转身向房门走去。 
我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滑下了床,举起右手里装满湿泥沙的圆筒长饼干罐,向他扑去。 
饼干是我以前喜欢的一种,其实现在已经不大喜欢,但那个人不知道,仍然买了很多给我。 
我把几个这种铁罐子里的饼干倒空,在屋里做了实验,发现在空罐子里面放上盆栽里的泥土,加适量的水,既增加重量,又使泥土可以黏在一起,然后压紧,可以成为很好的凶器。 
即使没有这罐子,我也能找到别的,不过这罐子最为称手。 
他风闻脑后的动静,敏捷地回手用手肘重击,并试图转身。 
但我已经用罐子重重击中他的后脑。 
我一边挟自己向他扑去之势,用全身的力量把他往地板上压,一边用圆筒铁罐连砸他的后脑几下。 
我并不想置人于死地,只是,我也拼上了性命,所以我每下都尽了全力。 
如果光明正大地开打,我大概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虽然不如一般保镖孔武有力,但应该也经过过特殊训练。 
但自从我被找回来,那男人对我不错,这个后来才来的人,即使是那男人的心腹,也不一定清楚我和那男人的恩怨,料不到我会突然对他出手。 
这下他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偷袭,我又招招下了狠手。 
很快,身下本来绷紧的身体一软,我停止了攻击。 
仍然保持着防备,我一手握紧铁罐,一手试试趴在地上,只有头侧向一边的这个人的鼻息。 
还有。 
我松了口气,大口喘息几下,手挪到他的眼皮,掰开来看。 
没有动静,应该是真的晕过去了。 
我没有停,立即把他拖到床边,用前几天从一间储藏室里找出来的手铐、绳子、铁链把他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嘴也用绳子勒住、用毛巾塞住。 
这些东西藏在一个放了一些屋主私人杂物的房间里,也就他是以前在我身上用过的那些。 
我本来准备找不到这些,就去偷一楼杂物间或者花匠的,没想到很轻易地就找到。 
我接着把绑起来的人塞到床下,再用上绳子、铁链,把他连人带床,绑在一起。 
床上狭窄,床上重压,我不相信他能轻易脱身。 
经过床上的那部分绳子和铁链,则用被子盖上,遮挡起来。 
在被子里还放入从衣柜里取出的枕头和别的被子,做成我还在里面睡觉的假象。 
经过检查,确定绑得严实后,我擦擦汗,站起来。 
虽然冷气开得很大,但劳动量过大,肌肉和神经一直紧绷,到最重要的第一步成功的这时候,我才能有稍微的放松。 
觉得对床下的人有些抱歉。 
不过如果有用,我是很想用这手段对付现在正在外面的那男人,而不是他相对无辜的手下,但是即使我砸了那男人的后脑跑出去,监控室里的这人还是能看到我的行踪,立马抓我回来。 
只好对不起床下这个人了。 
喘了几口气,过去把我放在书桌上的一大杯水一饮而尽,我再扫了一眼屋里,然后抱上我的小皮箱,走出门去。 
我的时间紧迫,外出的那群人最早可能在两点半回来,现在已经过了一点半。 
今晚人少,现在这个时刻,应该只有屋里两个佣人,——他们不管看守我;屋里保镖一个,应该是留守的佣人和保镖首领,现在被我塞在床下,——暂时没有威胁;还有屋外一个门卫,——需要重点加以留意;牵狗巡逻的人两点半才开始,这时候还没有出来。 
没有意外的话,我只要避过门卫就可以了。 
我下了一楼,从门卫室看不到的旁边小门出去,顺着墙,在夜色的掩护下,慢慢向花园里潜入。 
花园边上有个铁门,用来方便运送花木、假山、花肥时进出。 
白天,从门卫室可以看到清楚地看到花园铁门这边的情形,但是到了晚上,只能看到这个门的大半部分,其余小半被树的黑影遮住,而且门卫也不是经常往这边望。 
当然,这个铁门平时都上锁,不过我并不是想打开这个门出去。 
我在花园里移动。 
今晚很黑,是个好天气。 
很快地,我来到了那扇铁门那里。 
花园铁门和大门铁门的不同在于,花园铁门是普通的铁栅栏门,虽然比大门铁门还高,但两根竖的铁栏杆中间有几道斜着的短栏杆,可以用作踏脚,攀爬上去。 
铁门下有足够宽的缝隙,我先把皮箱从下面塞出去。 
再爬上铁门,从被树遮挡了门卫室视线的一边。 
墙太高,单是爬墙,我爬不过去。 
不过有了这个有踏脚处的铁门,就好办。 
我踩着它的斜的短铁条向上爬。 
我并不需要爬到铁门顶端,再从那上面翻过去,那铁门顶上全是尖刺,我也翻不过去。 
爬到接近顶端的地方,我从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去,够到旁边的墙上。 
依靠手的力量,我缓慢小心地,把两腿都稳稳地移动到墙面上。 
再寻找着落脚点,轻身翻越到墙的外面那边。 
缓缓地,把脚够到铁门栏杆之间的短铁条,我站稳了,一鼓作气地迅速攀爬而下。 
脚挨到地面那一刻,我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过的好,所有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中和身体即将被自由美好的空气填满的感觉。 
终于踏上真实而自由的土地。 
我长吸一口气,弯腰抱过地上的小皮箱。 
虽然知道不会被看到,监视的人正被绑在床下,但我还是躲过能够躲过的,针对外面来人的监视器,然后猫腰从墙根,向大门的反方向,沿着围墙悄声飞快地走。 
不多久,我离开他房子的外墙。 
再迅速地走出很久,远远地把那幢房子抛在身后。 
过了一阵,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那房子的势力范围,我放下抱着的包,改为用手提,脚步也缓慢下来。 
我有点累了。 
但是不能休息,我还要尽快赶路,不知道不专业的我的捆绑,床下那个人多久能够挣脱,也不知道外出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从酒会回来。 
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我只能稍微放缓速度,为了休息之后,能够更快地赶路。 
这一区很少有出租车,我要一直走到下面,才能搭到。 
搭到车后,立刻去火车站,这次选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想到可以长远地逃脱牢笼,我的心情轻松起来,脚步也轻快起来。 
终于逃出来了。 
到了逃出很远,已经可以暂时把他的威胁放下的这时候,紧张感一松,我才有了“已经逃出来了”的轻松感。 
上次从他那里逃出来很简单,那时候他还没有保镖门卫,佣人们在睡觉,我刺了他,直接逃走。 
那时候的心情是否和现在一样?我不记得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由,不用面对觉得厌恶的人和事,是多么好的事。 
这次我不如上次那么恨他,至少他没有对我做出什么,表面上还算好。 
我还是不知道他这次到底想做什么,但无所谓。 
午夜的风沁凉而清新,带着甜味,我一个人走在路上。 
久违的空气。 
我放缓脚步又加快脚步,如此反复。 
赶路虽累,我不觉得,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一匹头一次奔跑在轻风中的马。 
紧张、兴奋,而快乐。 
有些对身后不确定的事物的焦虑,但更多的是对前面未知的事物的向往。

14 
有前两年的经验,我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在外的逃亡生活,并不轻松。 
但在刚获得自由,只需要一直向前走路的这一刻,我纯然地快乐着。 
以后,虽然要和前两年一样隐姓埋名,有很多工作、很多事情都不能做,也时不时地会担惊受怕,——这些并不让人高兴,但我只要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够了。 
时间过去,他总会放弃我,两年不够,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可以等。 
我只需要做着自己的事情,等到其实和我并没有关系的,他释怀的那一天,这并不很难。 
这么一想,那些可能会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都不算什么。 
走完前面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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