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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叶妈妈顿时找到了泄愤的对象。
“其实,小争大学毕业那年我就知道了。妈你还记得那年暑假的事麽?那时候你问我小争怎麽变得那麽瘦,我只好说是学习太辛苦。其实是因为失恋。那个男孩子,你也应该看见过的。”
“我看见过?哪个?”
“高高大大的,长得很英俊,说话也很讨人喜欢那个。姓李。”
“那个?不是小争他们隔壁宿舍的同学麽?他是小争的……”叶妈妈吃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
“是。本来他们都是保研的。後来不知道为什麽分了,小争重新报考了N大。”
“你那时候就知道他们是……?”
“不是,我是後来才知道的。就是大三那年暑假。小争突然瘦得不成样子。後来我猜的。”
“那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劝劝他?”
“那时候我哪里敢劝他?你又天天叫我要照顾好他的生活。後来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大学也毕业了,我找了个单位里的小姑娘到家里来想介绍给小争,结果他第二天就出走了。”
“出走?我怎麽不知道?”
“我怎麽敢说给你听?他走的时候留了张字条,说既然我们觉得他没脸见人,就不要见好了。我知道他猜到我猜到他的情形了。当时把我给吓坏了。又没处找。”
“我都不知道……”叶妈妈喃喃地说。
“小争从小脾气就那麽强,我是真怕他出点什麽事。那时候我就想:随便他是什麽样的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好。真的,那比什麽都重要。”
“你是说,他会轻生?不会!小争他不会!”
“我知道他不会。可是,那种时候,换成谁都难免那样想吧?後来终於回来看见他在家,我才算松了口气。你知道那天小争跟我说了什麽吗?”
“说什麽?”
“他对我说: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去死的。我所有的力气足够自己活下去,不过也只能活下去了。我不想和男人好,也不会和女人好。就是这样。”
“那这个什麽全又是怎麽回事?小争为了他,放著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做,还跑到上海去。他们怎麽凑到一起的?”
“妈,什麽叫‘凑到一起’?这事你可不能怪周全。是小争自己先联系了上海的工作的。”
“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麽孽哦?!”叶妈妈发出一声长叹。
一直在一边旁听的叶爸爸说了一句:老孙,我看我们还是接受现实吧。要麽承认他们,要麽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叶妈妈坚定地说:明天我要把小争叫过来问问清楚。
5
第二天便是周五。早上周全临出门时问叶争:你今天要到你姐那儿去吗?
叶争答:打算去一趟。
周全“哦”了一声:那你去吧。晚上回来吗?
叶争说:肯定要回来的。今天朵朵要回家,我不回来都没地方住。
周全还是“哦”了一声。“那我走了。再见。”
叶争还没出发,就接到叶慧的电话:妈叫你今天下班过来一趟。
叶争答应了。心里想: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去就去吧。然後给周全打了个电话,说我姐打电话来了,叫我过去。
周全说你去吧。想想又说,跟你父母好好说。
叶争说我知道,你就放心吧。
下午临下班前叶争打电话给叶慧,问要不要自己去接朵朵放学,叶慧说爸妈去接了,你直接去家吧。
叶争下地铁的时候接到周全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他听不清楚,便说“我在地铁站呢,太吵了,过会儿回给你。”
走到个僻静点的地方,他把电话拨回去,可是噪音还是很响。他听见周全很大声地在那头说:我在火车站呢!叶争怀疑自己没听清,“你在哪儿?”於是周全又重复了一遍:我在火车站!我打算回家一趟。
周全要回家?回山东的家?叶争下意识地问:回去干嘛?
周全的声音特别响亮:回去把咱们的事儿告诉他们!
叶争心里突然一慌:全儿,你别冲动,等我回来再说。
周全说:我已经想好了。不是冲动。车票都买好了。
叶争问:什麽时候的票?那你到家得几点了?
周全说:再过一小时发车。半夜到站。到家也就差不多天亮了。
叶争知道这会儿自己说什麽也拉不回他了,只好说:那你路上当心。周全答:嗯,我没事,你放心。
两人都知道要让对方放心的是什麽,都没有说出来。
电话挂断後,叶争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发了会儿呆。周围那样多人,却都与自己无关。与自己有关的那个人,此时在路上。
不由地想到自己。很多年前的那个自己。那样深切地爱著李凡的自己。
周日的时候会一起去叶慧家吃饭。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握彼此的手指。细微而又刻骨的缠绵。
很渴望可以正大光明地牵著手站在父母面前。明明是那样禁忌的爱情,明明是只能躲躲藏藏的爱情。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掩不住的爱意流淌。掩不住,也不想掩。甚至故意在姐姐姐夫面前做一些放肆的动作,希望被发现。被发现自己与另一个男人真心相爱。
可是,没有人发现。他不知道是掩饰得太好,还是世人对同性之间的关系太过於信任。
直到分开。姐姐终於发现自己的秘密。原来悲伤是比幸福更难以掩藏的东西。又或者,我们早已习惯了不追问幸福的来源。
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这麽一天。会有一个人连夜奔波,只为了将彼此的感情摆到父母的面前。
难怪昨日的周全表现得那样不安。他说,他妈妈是护士。护士都是很凶的。得知真相後,会不会给他两个耳光。
叶争当时回答他:你想得太远了。
现在想来,周全的确想得很远。比自己可以想象到的远得多。他那时一定已经在考虑回去摊牌的事情。那个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孩子,这次却只字未提。
叶争脑子里的念头纷纷乱乱地转著,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叶慧家。
叶慧来给他开了门,先附耳叮嘱道:过会儿妈说什麽你都听著就是,别顶嘴。
叶争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叶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叶争怎麽今天的状态反倒比昨天差了很多?难道是……
她心里琢磨著,却还是很强大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叶争过去叫了声“妈”,然後朵朵从房间里冲出来很响亮地叫了声“舅舅!”,然後她又以同样响亮的声音问了声“周叔叔呢?”。
叶慧的脑袋“嗡”地响起来。立即向朵朵的方向飞奔。可惜音速显然以绝对优势胜出。她觉得听见了叶妈妈的一声冷哼。
接下来是叶争的声音响起:周叔叔今天有事。下次再来。
朵朵很不满意地说:他怎麽老是有事啊?上次说好陪我去给同学买生日礼物的,也没来。
叶争很耐心地解释:上次周叔叔生病了,这次是真的有事。
叶慧忍不住轻声地问:他上哪儿去了?
叶争答:他回家去了。
“回家?山东?”
“嗯。”
“回去做什麽?”叶慧感到很疑惑。难道小争和周全闹翻了?不过也不应该回家啊。
“跟他父母说清楚。”
四周一片死寂。
******************
周全给叶争打过电话後,想想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想跟你说点事儿。我谈了个对象。是个男的。……”他毫不意外地听见了一个长长的抽气声。
“妈,我已经买好车票了,专门回来和你说这个事。”
“哦。”当年的护士长只能这样应了一声。
“那等我回来再说了。再见。”
於是,当周全在凌晨踏进家门时,毫不意外地看见自己的母亲,当年的许护士长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的摆造型。
叫了声“妈”之後,周全直楞楞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许护士长跟在他後面。“你到底什麽意思?!”
“妈,我的那件棉袄呢?”周全明显答非所问。
他妈妈无奈地过来给他找棉袄。“走的时候也不说收拾好,都这麽大的人了……在这儿。”周妈妈把衣服递给周全,突然双眼圆睁:“我问你呢,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我喜欢上一个人……”
“而且还是个男的!你还有脸回来!什麽时候的事?别告诉我就是昨天发生的!”
“不是。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有多久?那以前怎麽没听你说起?瞒啊,怎麽不瞒不辈子?!”
“我也没想过要瞒一辈子。只是一直没想好怎麽告诉你们。”
“那你现在算想好了?所以来跟我们摊牌了?!”
“也不是。只不过……他父母知道了。”
许护士长猛地瞪著儿子。“什麽意思?他父母知道了?把你赶出来了?!”
“不是,只是,我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你就跑回来了?我倒想知道,你想得到个什麽结果呢?”
“我没想过。”
“没想过?那我告诉你。我们坚决反对。你爸已经说了,叫你辞职回来。暂时也不要找工作了。就在家复习复习,准备考公务员吧。”
“妈!”
“叫什麽?正好你也回来了。就别回去了。”
“妈!你们怎麽能这样?!”
“那你打算怎样?!”
“反正我不能回来。”
“可是你已经回来了。”
“我只是回来跟你们说清楚。”
“我没看出有什麽可说的。我和你爸的意思非常明确。你有哪句听不明白的?我给你解释。”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也很简单。不留下,你就走吧。走了就别回来。”
“妈!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态度。”
“那你指望我是什麽态度?是不是还要说‘挺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
“妈,你是不是打算等我回来就让我去相亲,然後就结婚,然後你就好抱孙子吧?”
“我没想那麽多。反正我不能让你那麽过下去。”许护士长非常坚定。
“如果真的可以让我选择,我选择走。”周全开始脱身上的棉袄,伸手去拿刚刚脱下的那件厚外套。
许护士长瞪著儿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会和他分手。我和你们之间,是血缘。谁都扯不断。也许会有那麽一天,你会原谅我。我还是你儿子,还可以再回到这个家。可是我和他之间,一旦放手,就什麽都没有了。就是撕裂,就是失散,就是再也找不回来。──所以,我不会离开他。”
周全转过头,看著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
6
“老周,你都听到你儿子说的话了?”周妈妈回头对不知何时站在房间门口的周爸爸说话。
“听到了。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爸。”周全叫了一声。
天已经亮了。周爸爸抬眼看晨光中的儿子。他站在他妈妈身边,已经高出一个头。仿佛只是一个瞬间,他便长得象个大人了。不,他已经是大人了。
父母总是嫌孩子长得太快。而孩子总嫌自己长得太慢。无论快还是慢,他已经长大了。学会了选择,明白了取舍。身为父母,是不是应该因此而感到欣慰?──即使被放弃的是自己。
听他那一席话,应该是思考过很久了吧。关於亲情与爱情。
昨天下午接到那个电话之後,周妈妈只说了一句话“儿子说他是个同性恋。”,然後便怔怔地坐在饭桌旁,哭了。
周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妻子的眼泪了。人家都说在医院里工作的人因为看惯了生死,都会变得性情冷漠。其实他觉得妻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的确比年轻时哭得少了。近年来,更加没什麽可哭的了。即使是上次周全说毕业不回来了,她也只不过叹了口气。
可是这次……
周爸爸不是个善於安慰别人的人,看著妻子哭泣的面容,只能默默地递面巾纸。
周妈妈哭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上次那个孩子,才21岁,从12层楼上跳下去。被人家送到我们医院的路上就断了气。後来一个男人蹲在医院门口哭了一夜。人家说他们就是那种关系,被家里人发现。男人的妈去骂了那个男孩子,他一时想不开,就走上了绝路。
周爸爸想起来,这事听妻子说过。尽管当时也颇为动容,毕竟事不关己,到最後只不过落得几声叹息。
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也会变成他们的同类。同性恋。身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同性。
那麽,自己该怎麽办?也象那个母亲一般?实在做不出来。而且,那样血淋淋的後果也让人不寒而栗。周全从小性子就刚强。即使当初成天打架闹事,当父母的也没过分约束过他。後来又出了斐斐的事之後,他性情大变,自己更加由著他的性子去了。
或许,就是对他太过纵容?可是现在想再严加约束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这样的事情,管也是管不来的。
夫妻俩相对无言。只有许护士长轻轻的啜泣声不时地传来。
“那咱们怎麽办?打个电话叫他回来?还是赶过去?”周爸爸试探著问妻子。
“他已经回来了。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买好了车票。”
“哦?他回来干什麽?”周爸爸下意识地问。
“摊牌咯,还能干什麽。让咱们表态。”
“表态?是啊,是得表态。问题是表什麽态,怎麽表?”到底是在机关工作多年,周爸爸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你说吧。”
“要不咱们把儿子留下来吧。工作也就不要了,先呆在家里,等著年底考公务员。正好复习,顺便也可以看看住。”
“那麽大个活人。说看住就看住了?当年……”周妈妈突然顿了一下,然後瞪著周爸爸。
周爸爸被瞪得莫名其妙。“当年怎麽了?你又想到什麽了?”
“你说儿子喜欢的是谁啊?”
“管他是谁呢?咱们现在关心的是性别,不是具体的个体吧。”周爸爸继续摸不著头脑。
“不会是张杰吧?”
“张杰?!你不是把脑子气糊涂了吧?人家张杰过年的时候才带了女朋友回来。”
“哦,对啊。不过自从斐斐出事之後,除了张杰,也不见他有其它朋友了。以前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斐斐才会变成这样。你说他既然喜欢同性,怎麽没喜欢张杰呢?”
“就算他喜欢张杰,那也得人家喜欢他啊。你不要因为自己儿子是同性恋,就以为所有人的儿子都是同性恋行不行?要真是那样,老张他媳妇还不得冲上门来找咱们算帐?”
“现在我还想找人算帐呢!你说会不会是在上海遇到的啊?”
“有可能。大都市就是这样,到处灯红酒绿。年轻人一时经不起诱惑也是可能的。”
“唉!”许护士长叹了口长气。
“你还一直担心儿子给你讨个上海媳妇回来,现在可以放一万个心了。”周爸爸也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这是好事?!”许护士长的目光明显凌厉。
“等儿子回来,咱们该怎麽说呢?”周爸爸赶快把话题转回来。
“肯定得让他分手。”周妈妈神情坚定。
“如果他不肯呢?”
“管他肯不肯,先反对了再说。”
“然後呢?”
“然後再听他怎麽说。”
“就儿子那性子……”
“他什麽性子?他那性子又咋地啦?哦,连爹妈几句重话就听不进去,还好意思冲回来跟咱们摊牌?还想当一辈子同性恋?”许护士长声音陡地尖厉起来。
“听你这意思……”周爸爸试探著问。
“我没啥意思!总之一句话,没有想明白就别到处说什麽‘爱上个男人’之类的话!”许护士长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周爸爸听这句式怎麽有点貌似“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呢?他看了妻子几眼,想说什麽,到底又没说出来。
最後夫妻俩又打了电话到车站问询处,确定好车次和到站时间,估摸著等周全到家也差不多是早晨了。
然後许护士长就擦干眼泪,面不改色地去铺床了。回身看见周爸爸疑惑又探询的眼神,她说“怎麽了?”。
周爸爸下意识地摇摇头。“没什麽。”想想又说,“你睡得著?”
“睡不著也得睡。如果把他拉不回头,难道我这辈子就不睡了?气个高血压糖尿病出来算谁的?养儿防老?真是笑话!”
周爸爸看著妻子的背影,在心里感慨:在医院工作的人到底是和别人不同些。只可惜心理的坚强不能武装到身体上。我们都在不可避免地老去。
“他到家时我一个人等他就可以了。”许护士长突然冒了一句。
“你行吗?要不我等。你多睡会儿。”
“你不是也说了睡不著吗?这种事,还是当妈的出面比较好些。你能跟他说什麽?”周妈妈断然否定。
“我可以跟他站在同样身为男人的立场上……”
“什麽叫‘同样身为男人的立场’,莫非你也要打扮成同性恋?!”
周爸爸立即紧紧地闭上了嘴。
7
“爸。”周全冲父亲叫了一声。
“怎麽了,这就要走?”周爸爸朝正在穿外套的周全看了一眼。
“不是,妈说……”周全赶快辩解。
“你妈说什麽我都知道──那本来就是我们商量的结果。”周爸爸不温不火地告诉儿子。
“可是……”
“可是什麽?你提前打电话回来,不就是想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吗?”周爸爸用了一个陈述语气的疑问句。
周全低下了头。半件外套挂在胳膊上。周妈妈把衣服给他往上拉拉。“走啊,怎麽不走啦?刚才不是还豪情万丈的吗?”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真的不能和他分手。”周全有些委屈地说。
“我们倒是做好思想准备了,不知道你自己想没想好?”周爸爸又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