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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约理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失了神,故作镇定的转过头,打量来人。
那是个年轻的女士,一头烫得整齐细密的卷发,随意的扎在脖颈一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连衣裙,一双棕灰色的盘扣皮鞋裹着白色的长丝袜。俏皮之余倒显得十分文静,甚至有几分成熟的抚媚。
人觉得面熟,卢约理思索片刻,笑道:“这世界可是真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王小姐。真是幸会幸会!”
“没想到卢先生还记得,呵呵,还真是荣幸呢。”笑意在王爱婷的脸上绽开来,“那么,您是不打算请我坐一下咯?”
话说的直白,卢约理摸不清底细,礼貌的回了一个微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话说,王小姐怎么会也来武昌的?”
“上次见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跟卢先生讲,我可本就是武昌本地人呢,不过去南京会了会朋友而已。”
王爱婷无声的拖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腮,样子显得十分俏皮。
“哦?”卢约理的余光仍然没有离开玻璃窗,同时又不失风度的唤了侍应生添了套茶具。
“在下不过做了点小生意路经武昌,没想早就碰到了老朋友,这么说还真是缘分。”
“呵呵。”
女人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煞是好听。
“不如哪天我也尽个地主之谊,带卢先生领略一下武昌的人文风情?”
卢约理一挑眉,摊开手。“有美女相伴,那当然求之不得。”
一句客气的赞美,惹得王爱婷又是一阵轻笑。
笑音未落,卢约理忽然目光一滞,毫不避讳的望向窗外,立刻压了张纸币在茶杯底下,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王小姐,我还有些事情。少陪。”
餐厅和宾馆相连着,只见他匆匆的绕过摆放错落的桌椅,唤住了个细瘦的男孩,男孩十六七的样子,一身黑色平整的衣服,白润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稚气,见到卢约理立刻笑逐颜开。
王爱婷被甩在座位上,看起来没怎么生气,倒颇有些玩味的转身看着两个人,招手唤了服务生,拿起手包也徐徐走过去。
“这是卢先生等的朋友么?”王爱婷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对着钟来寿,“你好,我叫王爱婷。卢先生的朋友,在武昌自然也是我的客人。”
钟来寿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礼节有点不知所措,脸微微泛红,也有些怯怯的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您……您好,我是钟来寿。”
“看样子,我比你大些,不如你叫我爱婷姐?”
来寿眨眨眼,抿着嘴笑了笑:“好,爱婷姐。”
王爱婷仿若看到有趣的动物一般,盯着钟来寿片刻,才转向卢约理。
“今天我也不打扰卢先生了,下个礼拜我舅舅的生日酒会,两位也来吧,好让我稍尽下地主的义务。”
没等卢约理开口拒绝,她又说:“届时也会有不少武昌汉口的烟草大亨出席,我想卢先生一定会感兴趣的。请帖稍后就送来,到时再见咯!”
两人望着王爱婷离去的身影,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目光撞在一处。
钟来寿一时间被目光耀得有些恍惚,红着脸垂下眼去。
感叹命运弄人,对方是富贵卢家的二少爷,自己只是个冰窖做工的小厮,最初不过是莫名的仰慕,后来擦身而过不会再交集,本是预料当中的事情,而如今人不可思议的就在眼前,柔和的目光落在身上,昨夜身体交叠还曾相誓不弃。
“那个……约理一直在等我么?是不是早就饿了?”
“是有些。不过这个时候后厨的人都歇了吧,走,我带你出去吃点小吃。”
“不用……”钟来寿拉了卢约理的手,停着不动,“我来……我见别的客人借用过宾馆后厨……约理先回房,等我一下。”
钟来寿进了后厨就来了精神,虽然和钟从德一起的日子清苦,在吃的问题上却从来不马虎,即使简单清寡也样样都有讲究。
许久没有持锅具,手上的功夫却没生疏,架势一摆开,洗涮切颠,连歇着的侍应生和小帮厨都不禁围上来看。
没多少时间,豆沙醪糟小汤圆,清炒油菜,青笋腊肉,小葱跑蛋和几个凉菜就摆在了卢约理面前,转而钟来寿捧了最后一盘惴惴不安的进了屋。
“约理……这是三鲜豆皮,他们说是本地特有的做法,我刚学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没想你也懂得下厨。”
“爹教我的,你也吃过一回,我爹早先的时候,还曾经在……”本想说在皇宫里面,钟来寿忽得又怕约理因为爹是太监而瞧他不起,忙改口道:“在……一个很富贵的人家做过十几年的厨子。”
卢约理也没多想,夹起一块豆皮,咬了一口。两块黄金色的薄饼,夹着濡软的糯米,还有香菇、香干、榨菜、肉、笋炒成的碎丁,香糯可口回味无穷。
也不多加评价,他只是默默的一口接一口的吃,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浓浓笑意,意味不明。
卢约理不说话,钟来寿也不敢乱揣测。身后也隐隐有些疼,所以跟着默默的喝了汤,吃了些素菜作罢。
来寿吃的少,早早的放下筷子,约理一个人慢慢的吃,不会儿就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个干净,连菜叶也没剩下一片。来寿不自觉的张大了嘴,约理的骨架虽宽大却匀称结实不显臃肿,没有多余的地方,也不知那么些东西都塞去了哪儿。
“约……约理,你是没吃饱么?若不够,我再去弄些。”
卢约理优雅的擦擦嘴,拉住钟来寿的手腕,稍稍用力把整个人拽到身边。
“不用,我只是不想有剩。”
“哦,那……那我来收拾碗盘。”
来寿欲要伸手,扣在腕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一个失衡完全歪倒在约理的怀里。
“一会叫侍应来收拾就好。”说着,脖颈探下来,嘴覆在还抿在一起的唇齿之上。
身下的人惊得一抖,随即也伸出小舌颤颤的迎合着,胶着着,久久才挣出手,推开对方,大口大口的喘气。
“约理,你……”一口气憋的面红耳赤,突袭让他有些恼,看见近在眼前的眉眼又甜蜜的想笑,脸上表情变了几换,最终只好嘟起嘴,小声腹诽:“……还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你一直闷闷的,就是为这个?”
钟来寿一怔,为了爹宝贝的事,他一路上就反反复复的琢磨,未想出办法,原来闷闷不乐都已经表现在脸上。
不待来寿答话,约理细长的手指替他捋了下额间垂下的一缕长发,笑道:“为什么那么不自信,今后我的口福,不知道要惹多少人嫉妒。”
“约理……其实我……”来寿沉默了半晌,垂着眼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把烦恼的事情说出来。
这时,门却被敲响了。
伍:巧克力
“约理……其实我……”来寿沉默了半晌,垂着眼欲言又止,犹豫要不要把烦恼的事情说出来。
这时,门却被敲响了。
钟来寿忙挣脱怀抱爬起身来,匆匆的整了整衣服。卢约理默默的看着他狼狈的躲得好远,从容不迫的走到书桌边坐下来,唤道:“进!”
晋子推门进屋,打过招呼,抽鼻子嗅了半天。
“好香,怪不得二少爷单甩了我,赶我一个人去吃饭,合着一人等大餐呢。”
卢约理不说话,看着钟来寿满脸的窘态笑了笑。
“晋子哥,你要是也喜欢,下次我多弄些。”
本是句玩笑话,晋子没想他会认真,晃晃脑袋。
卢约理轻咳了一声,忍着笑绷起脸:“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来讨顿饭?”
钟来寿以为说错了话,有点慌,忙抱了一堆碗盘,逃出屋去。
“你……你们谈正事,我先去收拾了。”
看着轻轻关上的门,晋子转过头,“有这小家伙在,武昌这段日子,倒不会沉闷。”
卢约理双手担在扶手上,架成个拱形,手挡着半边脸,掩不住柔柔的笑意,连说话的声音也温润许多。
“说正事!”
晋子正了正神色走上前,先将两份电报放在卢约理的面前。
“常叔和查理斯发了电报过来,北平的烟草行现下几乎让日本公司包圆儿了,鸦片馆也审定合法,三少爷还常去抽,拦都拦不住。青帮那边好像最近动静挺大,据说派了六、七个人出城,也不知干什么的,常叔叫咱们小心着。货的事,查理斯那边说是倒认识个人在重庆,不过交情一般,得咱们自己去谈。赶回头他会把联络地址和介绍信一并寄过来。”
卢约理没有展开电报,赞许的点点头。
“回个电报,告诉常叔咱们都还顺利,青帮的人我自会留意,查理斯那边回一个谢字就可以了。”
“好的。”晋子说着,又抽出两个红色的信封,“另外,刚刚有人送了两张帖子,说他们主子王爱婷是您的朋友,请您过几天参加他们的酒会。您要应了么?”
“应了。”
“嗯,那我去打点一下。”
“等等,明儿顺便给常叔的电报里面提一下,让他帮我查查这个叫王爱婷的人。”
“啊?北平现在形势那么紧,怕是那么远的人,不好查吧?”
“不,就在北平烟草行的范围里查。”
笃笃笃,门又被敲响,卢约理唤声“进来”,只见钟来寿推门冒出个头,怯生生的问道:“啊,你们还在谈事情,我……我能进来么?”
小心翼翼的模样把两人逗乐了,来寿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卢约理招了招手叫他过去,笑道:“你来的正好,过会咱们出去给你理下头发,顺便再裁一套衣服。”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衣服够穿很久呢。”
卢约理扬了扬手中的请柬,“去酒会要穿礼服的,这个样子可不行。”
“嗳?酒会?……真的要我也去?”
王爱婷的舅舅姓欧,名下不少宾馆舞厅夜总会,在武昌也算是叱诧风云的人物。说起来约理一行人住的江兴宾馆也是欧家的产业,难怪会在那里遇到王爱婷。
生日酒会包下了一座豪华的游轮,游轮停泊在江水上游,远离货船来往的码头。半轮明月映在江面上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唯独游轮之上歌舞升平,繁华喧闹,华贵异常。
钟来寿瘦长的身形套了一身深灰色的简洁礼服,衬衫的衣领上打了个小巧的细领结,头发短短的贴着头皮,越发象个青涩懵懂的学生了。
卢约理穿了件同样质地和颜色的衣服,一头深褐色的卷发打理的整齐有型,身形高大宽魁,虽然少有言语,但富贵之家的背景,不自觉的透着股非凡风度,和钟来寿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进入会场,一个拘谨可爱,一个潇洒倜傥,立刻引起不少女性的目光。
卢约理在入口递上两张请柬,附上礼金,看见钟来寿还在紧张的默念先前晋子教他的礼节和用语,禁不住觉得疼惜,拍了拍他的后背,手心的热度透过礼服传到后心。
“别那么紧张。”
钟来寿转头,用感激的眼神回望他,然后又垂下头。“我只是害怕太丢约理的脸。”
卢约理一面跟旁边投来的倾慕目光报以微笑,一面轻声说:“一场晚宴而已,来寿,我们只是来探水深浅的,不必那么介意。”
话音刚落,就见王爱婷别了几个客人,直直走到两人面前。
“卢先生,来寿,晚上好哇。”她一脸微笑,着了一身白色贴身的洋装,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比前两次的装扮成熟了许多。“两位能赏光,我真是高兴。”
“没想到能在如此古韵名城,参加这么排场的晚宴,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什么古韵名城,不过是个老旧的商埠而已。”
“武昌是地杰人灵,王小姐久居惯了,不觉得罢了。”
“今天才知道,卢先生的嘴这么甜。来,我把舅舅介绍给你们。”
欧老爷跟卢约理想象的一样,是个颇有城府的人,穿着也不奢华,留着两撇胡子,挺着硕大的将军肚,对谁话都说的客气温和,跟客人们一一招呼。
欧家在当地颇具渊源,家族支系也有不少,在场年纪相仿的或远或近亲戚里面,王爱婷的表哥就有七八个。
然而与欧家联姻的王家,也就是王爱婷因病未至的父亲,是长江流域的烟草大亨,因而邀请的客人里面不少,确实如她所说都是烟草界的重要人物。
卢约理刻意的避开了卢勋名讳,自我介绍只是个通县跑运输的小生意人,父亲去世后出来闯荡游历。介绍钟来寿说是他一个远房表弟,结伴而行出来见见世面。互相介绍完毕,卢约理向王爱婷投去狡狯的一睹,王爱婷摆出个无所遁形的无辜表情,不为人注意的悄悄离开。
有几个刚过十岁的女孩,个个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见了钟来寿年纪不大,又长得干净漂亮,觉得亲切,活泼的跑来拉着他的胳膊,钟哥哥长钟哥哥短的,倒都不认生,扯着他去做游戏吃甜点。
来寿转头看着约理,用目光询问,约理耸耸肩微笑着示意他随心。钟来寿有些失望的由着那些女孩子拉着他走,也是,这样的场合不该太黏着约理,少给他添些麻烦,独立些才对。这样想着,还是禁不住不舍的几次回头看看。
孩子们不喜欢大人们的交际,寸步不离的围着餐桌追逐游戏,宴上一有新的餐盘摆上桌就争先恐后的围上来。其实,这样的餐点平日里谁家都供得起,追着喂也未必能塞上一口,只是孩子们凑在一起起哄争抢,越发有意思,便都不愿落于人后。
他们就这样叫嚷欢呼,甚是兴奋,也给钟来寿手里的盘子堆满了蛋糕和水果。
“钟哥哥从北平来?”
“啊,……嗯。”
“北平好玩不好玩?我听说以前的皇宫可漂亮了。”
“是啊,整个北平城都是灰砖砌的房子,只有紫禁城铺的是金色的琉璃瓦,从朱雀门走进去,就像进入了天朝。”
钟来寿讲着北平的见闻,很多紫禁城的事情,还都是爹讲给他的。
几个孩子虽为富家子弟,但家里都宠的厉害,不舍得让他们出门离家,自然没体验过当年皇城根的繁华热闹,听得个个目不转睛,不停的问东问西,时间过得也快。
餐食都是典型的西式做法,多半没见过。钟来寿爱惜食物惯了,放在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干净,只剩个煤球样的点心,用金色的铝箔纸包着,凸凹不平的表面嵌着些碎果仁。
他不懂得是什么,又生怕吃法不对惹人笑话,所以留在最后。见别的孩子将铝箔剥了,整个球一下塞入嘴里,还回味般的唆了手指。他才小心翼翼的拈了铝箔,在那球上轻轻咬下一口。
“钟哥哥的爸妈在北平是做什么生意的?厉害不厉害?”一个孩子忽然问。
那口滑腻的一块倏地卡在喉咙口,糖的甜味后面苦味忽的散开来,呛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却又吐不出,半晌才吱吱唔唔的答说,家里是做冰的生意,冬天趁着天冷的时候存下,到了夏天拿出来卖。
武昌气候暖,冬天水面也不会上冰,生在武昌的孩子们更加兴奋,拉着他问到底。
钟来寿本来爱热闹,但以往是跟些冰窖里的工友们扯扯淡聊聊天,轻松惬意的很。
没想过有这么一天,置身在人人羡慕,灯红酒绿,属于富人的酒会,处处小心,句句留意,还要为了面子说谎话,却不是如想象那般觉得幸运,好似钻进了蒸笼,四处都是白雾般的蒸汽,闷的难受。
他随便说了些,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那帮孩子,悄悄的远离人群,一个人慌慌忙忙的逃到油轮的甲板上。江风吹过来凉凉的,正好可以让过热的头脑冷却一下。
此时的月亮已经升到天心,和水里的光点遥相呼应。江水颤啊颤的,倒影也跟着摇曳。月光耀眼锐利,却好似什么也照不亮,连长江对面的岸地也模糊不清。
钟来寿此刻很想脱掉束在身上的礼服,跃入江中,像在东直门的护城河里那样,化身成鱼,自由自在的扎在水浪里,回到自己那个清苦却真实的世界。
回头看看,映着暖光的窗里,正好睹见卢约理揽着王爱婷的腰,开心的聊着什么。
他微微一怔,画面骤然飘远。从会场里带出来的巧克力还静静的摆在躺着金丝边的盘子里面。
对,巧克力,那些孩子都是这么叫它的。
他盯了半天,忽然伸手拿起来整个塞进嘴里。
自从父亲重病以来,王爱婷代为打理生意上的事,没有更高的发展,却也算是做的井井有条。但王老先生也不见好,很长时间不曾路面,一天比一天糊涂,一个女孩子天天抛头露面的在外面,终究不长久。
王家在四川有几千亩上好的烟叶田地,获得这家产除了抢和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