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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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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说得天塌下来,我也不相信她会叛变的!敌人的阴谋诡计多得很,不是你上了什么人的当?反动派是喜欢我们起内讧,喜欢挑拨离间我们的。”
“不要说了!”晓燕面色苍白地拦住了俞淑秀。她的声音很低,好像病人一样的衰弱无力,“这些天——我像在噩梦里一样迷迷糊糊;又像坐着小船行驶在风浪上——忽而向右摆,忽而又向左摆。摆得我心里难过极了……”两行热泪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滚了下来,她匍伏在床上哭了。
事实不是极为明显的摆在眼前吗?不是好像阳光下面的一座大山那样的赫然在目吗?如果林道静不是叛徒,如果她依然在出生入死地、忠心耿耿地为祖国为人民在奋斗着;那么,戴愉,郑君才——她心爱的人,她把美好的青春,把痴心的热恋都交给了他的人,就是一个可耻的叛徒,就是一个恶毒的伪君子,甚至是比这个更可怕的人。而她自己呢?自己呢?她同他已经一同堕入的又是个多么可怕的深渊呵!由于林道静那封信的启发,也由于许多事实的证明,她早想到了这一点了。但是她害怕自己这样想。她禁止自己这样想。这太残酷了!太可怕了!她的一生完全葬送了!她怎么还有脸活在世界上,怎么还有脸再见她的亲属朋友们和殷殷期望着她的那些革命的同志呵!
小俞似乎看透了晓燕痛苦的心情,她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扳起了她的头。一双热情而纯洁的大眼睛,流露着深切的关怀,注视着晓燕。
“王姐姐,振作起来!只要你是真心信仰共产主义的,只要你是跟着马克思列宁的道路走的,只要你不忘掉祖国和人民对咱们殷切的希望,那么一切的黑暗都是暂时的。水流千遭归大海,冬天过去,春天就快来了。王姐姐,振作起来,想开一点!如果有痛苦就同我说说可以吗?”
“亲爱的妹妹,”晓燕擦干眼泪看着小俞说,“我是要同你谈谈。过去我太相信了他一个人,也太相信我自己了。”
(第二部第三十七章完)

第38章

北大的各个班级,都在学生们爱国热情的冲击下,纷纷改选或成立了新的学生自治会。这一场斗争是顺利的,然而又是激烈的。现在且看历史系的学生们是怎样从反动学生的手里把领导权争夺过来的吧。
午后,一间大课室里,坐满了一百多个历史系四个年级的学生。由于侯瑞他们的酝酿活动,历史系决定在一起开会,先成立一个统一的系的学生自治会。
侯瑞是四年级的学生,他又是四年级临时推出来的代表,所以他先起立发言:“同学们,今天历史系四个班级在一起开会,是三年来的第一次。这是个大好的事情……好事情……”开始,他讲话总是有点儿结巴,但是说下去,却越来越流畅,“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历史系的全体同学在中华民族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觉醒了,忍耐不住了,我们要团结起来,我们要抱成一个团体行动起来。过去我们没有自己的组织,有的班有有名无实的学生会;有的班什么也没有。我们像一盘散沙。同学们,这种情况我们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要选举、成立我们历史系自己的学生自治会,要成立能代表大多数同学愿望的学生自治会,要成立能领导我们大家进行神圣抗日救亡活动的学生自治会!……”
一阵热烈的掌声掩盖了侯瑞最后高亢的呼声。但是掌声未完,王忠已经以三年级代表的资格跳上了讲台。今天,他穿戴得整齐而又朴素,瘦瘦的猴子脸也刮得白白净净。他上了讲台先把手一挥,制止了同学们兴奋的掌声,接着就有条有理地讲道:“诸位同学,我站在讲台上是如此地高兴、兴奋,看见诸位同学满腹的爱国之心,我更是感动不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有知识的青年更谁能袖手旁观?可是……”同学们一个个正把眼睛对准这个瘦小的人儿和他嚅动着的嘴巴,并为他的话所吸引的时候,他忽然话题一转,这样说道:“可是我们爱国、救国要有正确的方法和正确的途径,我们的热血是清白的,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我们的行动,我们的组织绝不能叫一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反动分子、投机分子所欺骗。大家知道么?有一些被国民党收买的分子,他们在我们青年学生当中大肆活动,他们高唱什么‘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还喊着什么‘团结一切可能团结的人’……这是可耻的投降论调!是向反动统治者拍卖自己的娼妓行为!所以,我们不成立自治会则已,要成立自治会就绝不能受那些被收买分子的愚弄,不能被他们高喊着抗日救亡的口号所欺骗!我代表三年级的全体同学表示我们坚定的立场:我们绝不参加反动的学生自治会!也绝不承认这种学生自治会!”
他的话完了,台下有几个人拚命地高声鼓掌,而更多的人却噤若寒蝉、面面相觑。看得出来,这时仿佛在炎热的天气,突然有一股寒流袭过,立刻满天阴云。课堂里刚才侯瑞讲完话时的热烈情绪,一霎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却像延长了几个世纪般的难耐。正在这个时候,忽然那个有张娃娃脸,好像孩子般的李绍桐跳到了台上。在没有讲话以前,他先用眼睛向坐在课室里所有的人那么奇异地一扫——这双眼睛是这样明澈、这样激动,又是这样地勇敢,以致所有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也把眼睛朝他瞬也不瞬地望着。连那个洋洋得意的王忠和坐在他后面神情忧郁的王晓燕,也都不禁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有点儿奇怪的李绍桐。等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了,李绍桐这才不慌不忙地、用和他那孩子模样毫不相称的、沉重有力的声调讲起话来:“同学们,老王麻子的剪刀有真有假,考古学家也常为出土文物的真伪而煞费苦心。今天,很明显地,主张抗日救亡的人也有了真假两派不同的货色。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谁是全心全意为着民族国家而日夜奔波?谁又是享着高官厚禄、鱼肉人民,而在一块块拍卖自己祖宗世世代代居住的国土?这个不用我多讲,同学们可以从最近几年的历史中得到非常明显的证实。‘九一八’时是谁丢掉了大好河山,坚决不许抵抗敌人的?上海淞沪抗战,又是谁出卖了英勇抗战的十九路军而与日寇签订了卖国的‘上海停战协定’?是谁眼看日寇汉奸又在华北横行,是谁眼看‘自治’运动像一股毒气弥漫在华北,却偷偷地去和敌人谈什么睦邻、友善?……可是这些卖国的老爷们不是也在鱼目混珠,也在自称为爱国忧民的志士吗?远的说够了,现在再看看我们的历史系,咱们也有这么几位披着画皮的美人儿……”李绍桐口若悬河,一气说到这里,忽然从后面的座位上发出了嘘嘘的怪声:“胡说八道!……”
“别卖膏药啦!……”
可是李绍桐仍然不慌不忙的,他看同学们都向那几个嘴里发出嘘嘘之声的同学望去,他也用那火样热情的眼睛望着那几个人,然后激动地把手一摆继续说下去:“大概那几位对我嘘嘘的同学也就是我要说的那些披着画皮的美人。他们在我们正直的、关心国家命运的同学面前也哭丧着脸,悲伤地喊着什么爱国、救国……可是,背地里呢,他们奔走于国民党、特务、汉奸的门下,做着出卖同学、也是出卖中华民族的勾当……”
“污蔑好人!胡说八道!”
“拿出证据来!乱造谣言!”
像开了锅的水,屋子里顷刻之间大乱起来了。几个特务分子一喊叫,一般的同学也乱嚷嚷起来。眼看这个会议就要吵散。正当这时,李绍桐拿着一张纸头在讲台上的空中,用力地晃了几晃,然后高声喊道:“有人叫嚷要拿出证据来,同学们请来看吧!这就是咱们历史系三年级的同学王忠,代表他那几个喽罗收到特务经费的收据!”
晴天一个霹雳,整个课堂突然一下子静悄无声了!人们惊诧得还没有完全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接着又发生一件突然的事:一块坚硬的石头子一下子飞到了李绍桐的头上。李绍桐早就留着神,他眼看从课堂门外飞来了这种武器,自然地把头一歪,石头子就砰地一声打到侧面的玻璃窗上。玻璃粉碎了,玻璃碴四处飞溅,课堂里即刻大哗起来:“无耻怯懦的家伙!有本事出来讲理,干么暗箭伤人啊?”
“不理那些小丑,快念这收条!”
愤怒的同学们高声喊了两句,屋子里即刻静了下来。连那几个特务学生也装做十分老实的样子,有的要解手,有的蹑手蹑脚准备向外溜。
李绍桐站在台上举着小条高声念道:“收到我党部特种经费三百元,由王忠分配与以下各人……”
以下的人名还没有念,屋子里又是一阵愤怒的呼喊:“打倒特务走狗王忠!”
“赶走害群之马的走狗!”
“被国民党收买的特务,反咬别人一口,太无耻啦!”
“………”
多少只臂膀举得那么高,多少只拳头挥舞得那么有力,多少只眼睛也都向王忠的座位搜寻的时候,却见这个小人儿的座位早已空空如也。为了怕挨打,这个机警的家伙已经趁群众激忿乱喊的时候,悄悄地溜走了。但是坐在他身后的王晓燕却没有走。她坐在座位上面无血色,两眼呆呆地直视着黑板一动不动。她仿佛不是在人声鼎沸、充满激烈斗争的场所,却像在一个孤零零的地方,一个人深深沉湎在自己的忧伤中。
而对这现实的一切,都像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底下进行选举就简单而顺利了。有孩子般的脸,但又聪睿、沉着的李绍桐当选为历史系各班的学生代表和学生自治会的主席。侯瑞和其他进步学生也都被选到新成立的学生自治会中。
这个夜晚,当侯瑞兴冲冲地找到道静向她汇报这场斗争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禁为当时特务学生的狼狈样儿失声笑了。
最后,道静问起侯瑞这个小条的来龙去脉的时候,侯瑞又向道静讲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原来吴禹平和王忠都是山西老乡,两人住的宿舍又紧挨着。另外有一个中国大学的女学生也是山西人,常常来找吴禹平。王忠一看见这个女学生,就爱上了她。缠着吴禹平把这个女学生介绍给他。为此,王忠还几次三番地要请吴禹平吃饭。吴禹平把这情况汇报给侯瑞,问他怎么办。为了麻痹敌人,或者还可以从王忠那儿得到些消息,侯瑞就叫吴禹平去和王忠稍稍接近一下。于是有一天,吴禹平就带着那位女老乡一同和王忠吃了一顿饭。王忠一高兴,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当他掏出皮包会钞的时候,不留神就把这个收到特务经费的收条给带了出来。吴禹平顺手拾到它,而王忠却毫不知晓。此后,吴禹平把它给了侯瑞,侯瑞就把它交到李绍桐的手里,并布置由这个积极的群众出面把王忠的丑事传扬开,用收条做武器打了一个大胜仗。这一来,不仅在历史系,而且在全校都给了特务学生一个大大的打击。
道静听罢了这个叙述,又笑了。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侯瑞,我现在有一个奇异的感觉。”
“什么感觉?”侯瑞两只离得远远的眼睛惊奇地睁得那么大。
“好像入了宝山,到处都发现奇异的珍宝。是党的教育、党的力量、党的影响所造成的人的珍宝。可是,我刚到北大的那些天,却什么也没看见。其实,宝山是早就存在的。”
侯瑞点点头笑了:“对。我看随着斗争的展开,咱们的珍宝会越挖越多。真没想到,咱们北大的地下矿藏会是这样的丰富!”
“挖出来,还要爱护,还要培养、锻炼是不是?”道静也笑着说。“李绍桐是一个英俊有为的青年,党应当十分爱惜和培养他成为后备军才对。”
现在,侯瑞和道静谈话总是十分融洽、和谐。他们又商量了一下今后工作的步骤和做法,就在愉快的心情中分开了
(第二部第三十八章完)

第39章

十一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寒冷的北方飘忽了濛濛的白雪。
寒风卷着雪片,在寂静的夜空、在空寥的街巷正不停地飞舞。
这时,江华冒着大雪到道静的住处来敲门。
道静正在灯下写什么,熊熊燃烧的煤火炉就在她身边。一见江华进来,她帮他掸去身上的雪片,顺手把煤火捅得更旺些。
“下雪了,外边很冷吧?”她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脸上露着欣喜的笑容,“你知道不?老江,今天北大学生自治会成立了,并且已经决定参加平津学生联合会了!”
江华烤着火,看着道静微笑不语,好像这些情况他都已熟知似的。道静却高兴地滔滔说起来:“感谢你给我们的帮助和鼓励,北大的工作可大有转机。消沉了几年的群众,现在也都动起来啦。不过,不知别的学校怎么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在北大实行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甚至党员同志都有的搞不通——说这是投降。过去进步同学只顾自己谈救亡天,交救亡朋友,对落后的同学却骂他们是汉奸,理也不理。可是现在情况变了,中间同学都被团结起来了;反动家伙们孤立了;王晓燕像个傻子一样在历史系的改选会上低着头什么人也不敢看一眼。那个猴子王忠叫李绍桐当着一百多同学的面,揭穿了他们欺骗、卑鄙的嘴脸。因为吴禹平得到了一张他收到国民党经费的收条。我们当场给他读了出来。同学们可气坏了,我们的改选就非常顺利了。老江,你看多么大快人心呀!”说到这里,她喘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太兴奋了。有点奇怪,为什么一见这个高大的沉稳而温厚的同志,她就变成了一个热情横溢的小孩子似的呢?为什么对他说话总和对别人说话不一样呢?想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并且把声音慢慢放低:“老江,对不起你,你不是早就说,有什么话要对我谈吗?这几天我都没有在,今天来谈谈吧。看这半天,光是我一个人说了。”
一句话反使江华不好意思张口了。说吗?不说吗?怎么张口呢?……他黑黑的脸红了。两只大手在火上不停地搓着,搓着——好用这个来掩饰他激动的心情。二十九岁的人,除了中学时代偶然的一次钟情,李孟瑜还从来没有被这样强烈的爱情冲击过。他忍耐着,放过了多少幸福的时刻。可是现在他不应当再等待了,不应当再叫自己苦恼、再叫他心爱的人苦恼了。于是他抬起头来,轻轻地握住站在他身边的道静的手,竭力克制住身上的战栗,率直地低声说:“道静,今天找你来,不是谈工作的。我想来问问你——
你说咱俩的关系,可以比同志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道静直直地注视着江华那张从没见过的热情的面孔。他那双蕴藏着深沉的爱和痛苦的眼睛使她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许久以来她的猜测完全证实了。这时,欢喜吗?悲痛吗?幸福吗?她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也感觉不出来了。她只觉得一阵心跳、头晕、脚下发软……甚至眼泪也在眼里打起转来。这个坚强的、她久已敬仰的同志,就将要变成她的爱人吗?而她所深深爱着的、几年来时常萦绕梦怀的人,可又并不是他呀……
可是,她不再犹豫。真的,像江华这样的布尔塞维克同志是值得她深深热爱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早已深爱自己的人呢?
道静抬起头,默默地盯着江华。沉了一会儿,她用温柔的安静的声音回答他:“可以,老江。我很喜欢你……”
江华对她望了一会儿,突然伸出坚实的双臂把她拥抱了。
夜深了,江华还没有走的意思,道静挨在他的身边说:“还不走呀?都一点钟了,明天再来。”
江华盯着她,幸福使他的脸孔发着烧。他突然又抱住她,用颤抖的低声在她耳边说:“为什么赶我走?我不走了……
道静站起来走到屋外去。听到江华的要求,她霎地感到这样惶乱、这样不安,甚至有些痛苦。屋外是一片洁白,雪很大,还掺杂着凛冽的寒风。屋上、地下、树梢,甚至整个天宇全笼罩在白茫茫的风雪中。道静站在静无人声的院子里,双脚插在冰冷的积雪中,思潮起伏、激动惶惑。在幸福中,她又尝到了意想不到的痛楚。好久以来,刚刚有些淡漠的卢嘉川的影子,想不到今夜竟又闯入她的心头,而且很强烈。她不会忘掉他的,永远不会!可是为什么单在这个时候来扰乱人心呢?她在心里轻轻呼唤着他,眼前浮现了那明亮深湛的眼睛,浮现了阴森的监狱,也浮现了他轧断了两腿还顽强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景象……她的眼泪流下来了。在扑面的风雪中,她的胸中交织着复杂的矛盾的情绪。站了一会儿,竭力想用清冷的空气驱赶这些杂乱的思绪,但是还没等奏效,她又跑回屋里来——她不忍扔下江华一个人长久地等待她。
一到屋里,她站在他身边,激动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低声说:“真的?你——你不走啦?……那、那就不用走啦!……”她突然害羞地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并且用力抱住了他的颈脖。
天刚刚亮,幸福甜美的梦还在矇眬地继续着。突然一阵扣门声,把两人同时惊醒了。这打门的声音虽不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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