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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错路,绕到林子里去了。”叶承安任一帮人围着他,擦拭身上的水,从头到尾,没看顾展澎一眼“对不起,奶奶,下次不会了。”
“回来就好,唐叔,带他上楼赶快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张妈,熬些姜糖水让他喝。”
明明知道小安说谎,顾展澎没戳破,只征求奶奶的意见,要不要他留下来,万一生病,他可以照看。奶奶虽然没对小安发火,对顾展澎的气却是没消呢,冷淡着拒绝,说如果有需要,会叫家庭医生过来。叶继岚在一边已经气得鼓鼓,逗留了一会儿,跟顾展澎出来。
“我送你回医院吧!”她说,“你还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
“他是故意的。”车子缓缓起动,“知道为什么我想把他提前送走了吧?他要是留下,估计我们的婚礼都给他破坏,今晚只是警告,游戏才是开始呢!”
然而,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叶继岚又得意着,游戏会越来越有趣的。车子开出大门,顾展澎注视着后望镜里的叶家大宅,威严得好似冰雪堆砌的城堡,冰凉冷漠,不近人情,囚禁在里面的王子,原来是个疯子。
天气越来越热了,叶承安放学后跟张颂扬在学校打了会儿网球才回家,刚进门,唐叔走上前,面露焦急地说:
“最近惹祸了没有?”
“没呀!怎么了?”
“老太太气了一个下午,让你放学就去书房见她。”
书房朝西,下午时的太阳正好。桌子上散乱着十几张照片,随意拣起其中之一,是那天他和张颂扬在山顶的照片。真是辛苦,他心里讽刺地想,张颂扬和他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亲密接触,竟被人丝毫不漏地收进镜头里。技术很专业,专业到不仅捕捉到短暂的瞬间,更加让人浮想联篇的,是暧昧的动作跟眼神。
“有什么话要说吧?”奶奶努力维持着平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即使穿着普通高中制服,依旧帅气逼人的掌上明珠,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您想听什么?”
语调那么波澜不惊,难道对自己犯下的错,就丁点悔意都没有?还是平时太受宠,不知害怕惩罚?叶老太太的失望引起火气,不禁提高嗓音:
“你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吗?照片上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好解释的,”叶承安低着头,他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只是找不到答案,所以,无论结果怎样,他都只能自己去承受,“我是同性恋。”
窗户透进来的阳光,连抖也不曾抖,在当事人看来骇人听闻的消息,与这大千世界,却是稀疏平常。叶老太太再开口时,声音的颤抖已经难以掩饰:
“你才多大?懂什么呀?是谁灌输这些想法给你?啊?你都给我交代清楚!”
“我快十九了,如果连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还分不清楚,奶奶你相信么?这些事情不用人教,天生的。”
“天生的?叶家上下也没有一个同性恋,你是从哪里继承来的基因?”
“可能是我妈生我的时候,没怀好心眼,算计多了。还有,现在科技进步,应该做个亲子确定,也许我真不是叶家的孩子,叶家的基因这么优秀,怎么能出变态……”
“啪”地,响亮一巴掌,叶承安给打到微侧过头,也闭了嘴。
“从明天开始不用上学了,没我的允许,不准出你的房间!出去!”
叶承安回到房间,唐叔正满面愁容地等着他,见他进了房间,连忙上前问:
“怎么样?老太太找你什么……她,打你了?”
从小到大,老太太从来没动过小少爷一个手指头,今日却打在脸上,唐叔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可看叶承安情绪低落,又不敢问。
“我洗个澡,唐叔你出去吧!”
叶承安洗完澡走出来,听见门外上锁的声音,接着是唐叔吃惊的质问:
“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锁小少爷的?”
“老太太的主意,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电话线给拔了,手机也没收,其实,就算留着这些东西,他能跟谁联系?这世上除了张颂扬,还有谁真心想听他说话?叶承安决定暂时不去自寻烦恼,躺回床上,看着窗边放着的还未画完的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你的女人为了爱你,做出了多少努力?
囚禁两周后的一个下午,又下雨了,就象那晚的暴风雨一样。叶承安走到窗前,外面的树给风拉扯得如同随时会连根拔起,再随风归去。那晚他没有寻找避雨的地方,又或者,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他能避的地方。他看见一个又一个闪电,撕开黑暗的天空,那一刻,他产生奇异的幻觉,竭斯底里,凶恶乖张的雷电,好象跟自己融合了。没有等到最后,他慢慢走回家的时候,心中微弱的火苗,给大雨扑灭了。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给雨水打透,伸手关了窗,看见有辆汽车驶进叶家大门。过了一会儿,门外的锁给人打开,进来的是顾展澎。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似乎不太确定该不该搅进来,叶承安刚换了身干衣服,头发还是湿的,站在书架前,好象在找书。
“坐下吧!我有几个问题问你。”顾展澎说。
“你问吧!我整天坐着,想站一会儿。”说话的时候并没看他,只在书架上一行行浏览。
顾展澎拿出纸笔,坐在书架前的沙发上,想了一会儿,脸上布满难言之色,但想起叶继岚和老太太的拜托,还是问出口: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性向的?”
顾展澎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轻微颤抖,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叶承安的挑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冷淡地反问: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女人的?”
顾展澎见他不肯正面回答,只好继续下一个问题:
“是有什么特殊经历吗?”
“没有。”
“那你靠什么确定自己是同性恋?”
叶承安忽然转过身,眼光冷冷的,嘴角一扯,象是笑,又不象:
“不止一次想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手Yin,算不算?”
“小安……”顾刚要说话,却给小安打断。
“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想知道吗?那个让我有性幻想的人?”
顾展澎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了色,他望着长身而站的刁钻少年,脸上那种挑衅的笑,让人心寒,这段时间以来,深刻感受到的身体里积聚的东西,压得他越来越难受,话语直冲出口: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如果你把心里当作报复的感情当Zuo爱的话,是否考虑过被你爱上的人,也太不幸了!你真的喜欢男人?想着一个男人手Yin?还是说,你觉得这么说,可以打击到你恨的人,可以让他们跟你一样疼痛?”
叶承安脸上不多的血色都褪尽了,用了很大的力,努力拼凑起抖散的声音:
“你觉得我在拿性向来撒谎?你觉得我喜欢那个人,是因为想报复另外一个人?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因爱生恨有情可原,可你为了恨,假装在爱,有必要吗?得多大的仇恨,值得你这么煞费苦心?”
点着头,叶承安心已经跳得乱七八糟,给什么东西撑着,象要爆炸一样,呼吸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那假设,我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又该怎么办?”
“没有明天的事,就不该让它开始。做人不能没有道德准绳,应该知道什么是你该争取的,什么不是。”
屋里终于又恢复了宁静,两条腿瞬间失去了知觉,支撑自己的好似两堆软软的泥巴,叶承安慢慢地瘫坐在地上,第一次发现门被上锁的声音是那么悦耳。请牢牢地锁住,请赐我囚禁的宁静,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手在地上,胡话抓了几把,他以为能抓住碎片,可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是心还没碎,还是自己早已经,没了心?
第二十一章 不如归去
蜿蜒的林荫道上,白色房车在郁郁葱葱的树影里时隐时现。雨停了,夕阳余照扯出一条浅浅的彩虹,正横过叶家的大宅。顾展澎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眼睛还是禁不住停留在后望镜上,叶承安站在阳台上的身影,模糊在一片混乱的颜色之中,刹那间,有若恍如隔世,顾展澎只觉得心蓦地抽痛,一颗眼泪,猝不及防地,从眼角流了下来。
“要不要回去?”叶继岚在顾展澎慌忙拭泪的瞬间,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却不是为了自己,话出口已难以掩饰心中失落。
顾展澎深呼吸,向镜子再望一眼,里面叶承安微小的影子似乎歪了歪,缓缓地倒了下去。顾展澎没多想,简单说道:
“走吧!”
车子安静地转弯,消失在林木夹着的寂寞的山间公路上,暮色降临。
刚进入市区就因为车祸而塞在车海之中,叶继岚跟顾展澎各怀心事,都不说话,车窗紧紧关着,隔绝了外面嘈杂,只有引擎低低的喘息。手机忽然响起来,吓了两人一跳,是唐叔:
“六小姐,老太太让您快回来!小少爷自杀了!”
唐叔的声音很大,连坐在一边的顾展澎都听得见,叶继岚手一抖,她没想到事情弄成这样,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小少爷割腕了!”
前后都塞得紧紧,一眼望去,长长一条车龙。叶继岚还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只听见“嘭”的关车门声,顾展澎已经下了车,正没命地向后飞奔而去。他脑海里反复都是刚才叶承安缓缓倒下去的情景,一遍一遍。
“早该想到,那时就该想到……却让她开车离去……”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决然离去可能造成小安的死亡,“顾展澎,你完了,输给叶承安这个傻瓜,这个不可救药的傻瓜!”他应该早就预料到这一天,自己是有所保留,而对方却是全然不顾,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次等量交易。
阳台上的血还没来得及处理,半干的部分颜色深得发黑。顾展澎想起小安曾经笑盈盈地问自己:
“都说象我这种人,血是黑的,你信不信?”
“医学上来看是不科学的,如果你的血是黑的,一定是得了病。”
“谁说我没病?你不也说我精神不正常?”
他依旧笑着,手指头伸进嘴里就咬。顾展澎开始以为开玩笑,直到那脸皱了眉,再笑不出来,才伸手去扯,指头已经咬破了,血珠迅速地聚集,周围深深的牙印,指尖儿都扁了。
“咦?怎么是红的?顾大医生,我竟然是正常的!”
顾展澎看着特护病房里,昏睡得人世不知的人,他的右手轻轻握成拳,象是抓到什么,不肯放松,小小的脸大半都给氧气罩盖着,只剩一双紧闭的眼睛,本来皱着的眉头,这会儿似乎舒展开,跟死神搏斗以后,累得连伤心的气力也没有了吧?奶奶异常地镇静,手术灯熄灭之前,她连一个字都没说过,医生安慰她,已经抢救过来的时候,她只微点了点头。叶承安被推出手术室,她轻柔地整理了他的额发,在他的脸颊上拍了拍,送他到了监护病房,看着护士安顿好,便回家了。从头到尾,她跟医生谈话,又嘱咐唐叔安排人,就是没跟顾展澎说过一句话。
叶承安清醒之前,医院已经联系了叶家的人,因此在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他已经可以自己呼吸,不需要氧气罩,因为没有恢复,嘴唇干枯苍白,他看起来那么平静,象从冬眠中醒来的小动物。
“做了梦,”声音很低微,奶奶凑上前,仔细听,“梦见一个细胞,睡在妈妈的子宫里,从来也没出生过。”
叶老太太的泪忽然奔涌出眼框,她伏在孙子的肩膀上,薄薄的病号服,很快给那滚烫的液体打透了。叶承安没插管的手,颤抖着靠近奶奶的脸,擦开纵横的泪水,轻轻地,他问:
“奶奶,你恨我么?”
“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
“我恨,恨我自己。”
叶继岚跟奶奶来看过他几次,没怎么说话,也许别人还在猜测和怀疑,两个人心照不宣。顾展澎倒是一直没出现,至少叶家人在的时候,他没出现过,直到一天午后,叶承安从午睡中醒来,窗户前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午后热烈的阳光。过了好一会儿,顾展澎慢慢转身,他知道虽然床上的人没出声,却已经醒了一阵。
“感觉好些了么?”他的手插在裤兜里,倚窗台站着。
“嗯。”
“我欠你一次道歉,”顾展澎说,“想找个没人的时候跟你说。”
“还怕有人在丢脸?”叶承安说,“做错什么了,需要跟我道歉?”
“小安,你给的,我要不起。”一旦有了开始,话说得就不那么困难,最疼的,是开始的瞬间,“有时候,感情是有先后的,不能随心所欲,我对继岚的责任,让我不能象你这么率性洒脱。我,害怕你喜欢我,才会出口伤人,我没替你考虑,也无法替你考虑,所以,辜负了你,对不起。”
叶承安转移视线,看着浅绿色的天花板,被子底下的手攥紧再松开,再攥紧,又松开……
“你是医生,一定知道为什么医院里的墙壁改用颜色了吧?”他渐渐觉得心头的疼痛减轻了,空气可以进出肺叶,“颜色本身不能止疼,但人可以欺骗自己,骗自己是躺在大自然之中,享受阳光微风……幻想能减轻疼痛。也许,你能给我点幻想?让我觉得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展澎直视着那仿佛只剩一双黑眸的脸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么孤傲不可一世,眼睛冷冷地,对什么都不在乎;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目光不会转移,仿佛能看到自己最深最深最深的,灵魂深初;明明想笑,却低头掩饰,眉目间已经含满笑意;他开怀大笑,弯了的眼睛,雪白的牙齿,愉快上扬的嘴角……顾展澎可以清楚地与他确定,有些东西,并不是他的幻想,可短暂的安宁之后呢?但凡止疼的药物,用多了都会上瘾,治疗的药,有时也会致命。于是,他斩钉截铁地,把两人的心一起切断:
“不能。恢复以后,好好珍惜自己,没人对你能重要到,值得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
叶承安拼命睁着眼睛,等待着视觉朦胧以后,将浅绿色的墙壁,幻想成大片大片的草坡……不疼,躺在阳光下,呼吸山间空气,没人打扰,无忧无虑,怎么会疼?不疼,他反复说服自己,没有心的人,是不会有心碎的感觉的。
清醒的时候,叶承安的视线里总是有人,开始还以为自己一下成了宇宙的中心,慢慢地他明白,原来他们是怕自己再自杀。
“活不下去,你找死也没人说你什么,可既然没死成,也得接受活下去的事实,这叫愿赌服输!”张颂扬本来削着水果,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低着头,一副可怜样儿:“刚知道的时候,吓死了。叶承安,没有你的生活,我没计划过,所以,就当救济我,也请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