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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他连忙钻进去。
“这里不让停的,你不怕人罚你?”
“我算准了时间,知道你不会在秦医生那里耽搁。”
“嗯,谁愿意跟医生多聊?跟做作业一样,写完马上跑。”
不知道是不是秦医生的治疗真的起了作用,还是自己与他的相处有帮助,顾展澎觉得叶承安的精神状态好了些,至少在自己看得见的时候,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车子穿过市区,转上山路,山下一片崭新的度假别墅区,越往上走,环境越安宁。
“感觉很好吧?”顾展澎向外望去,冬日,松柏还是绿的,就是颜色有些沉。“这么大一片山林都是你自己的。”
叶家人在本市发迹的时候,城市还没有这样的规模,山顶一片地也没象现在这样炽手可热。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虽然顾展澎是无心,叶承安直接想到生意上的事了:
“你想我卖吗?”
“嗯?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执意不肯卖。你好象并不怎么怀念在这里长大的时光吧?”
叶承安不说话了,顾展澎以为他生气,连忙也不提了。
从车子里下来,叶承安上了台阶,站在客厅门口,忽然对身后的顾展澎说:
“每次进门,会想起你第一次来见奶奶,坐在背对着门口的沙发上。我看见你的背影,想起在我面前摔倒的那个笨蛋;我房间的那个阳台,可以看见车子开进来,我知道你每次都会把车子停在同一棵树下的位置;客厅的窗户前,我画画的地方,你有时候会说我画的人比例不对,还取笑说脖子粗,好象得了甲状腺肿大……院子的路,我们散步过很多次……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看见那颗叫做“小安”的星星,就是这里,在你身边的时候……如果把这里也卖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哪天,我从这里离开,便是向那彼岸而去了。”
顾展澎一把抱住小安,紧紧地,他的喉咙酸痛着,眼睛疼得厉害,可心里的难过怎么也宣泄不出来,硬硬地憋在那里,挤压着已经变形的心脏,疼着,爱,也不能回应,象是走进死结,横冲直撞地,也找不到出口,彼岸?你的彼岸在哪里?
“顾展澎,”叶承安身体挺得笔直,任由被大力拥抱着,“该恨的时候就恨吧,不要想多么多么地爱过,因为有时侯,我也恨你。”
圣诞节前,顾展澎出差,忽然收到张颂扬的电话,焦急地询问小安的消息,说是两天没联系上他了。叶承安辞了画廊的工作后,在城中跟谁也没有来往,若不是张颂扬联系不到,丢几天也没有人知道,顾展澎立刻飞了回去。
第二十七章 彼岸
叶承安辗转醒来,手脚被缚,脑袋里还因为药物不甚清醒,睁开眼,看见坐在一边,冷漠盯着自己的叶继岚,事情才终于渐渐现出原形:游说卖地未果,她劫持了自己!这其实不太象她的风格,除非,她对自己动了杀机。
“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不会立遗嘱,所以我死了,财产会顺序继承,又划回叶家的范围?”
叶继岚并没慌乱,抬眉道:“不错的主意。”
“可我知道自己活不长,立了遗嘱。”
“所以,我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叶继岚的平静维持得很好,“而且,为了你这种人触犯法律,不值得。”
“那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呢?”
“不想跟你兜圈子了,做个了结吧!”叶继岚从公文袋里拿出厚厚一份合同,扔在他面前,“这是出售的合同,价钱上,我不会亏待你,拿了这笔钱以后,回英国找张颂扬吧!这里不属于你,也不适合你。”
叶承安垂眼看了一眼,嗤笑出声,“摊牌好!我也早就不耐烦。我的条件很简单,你跟顾展澎离婚,我把土地无偿转让给你!”
“你……你说什么?”叶继岚目光如炬,咬牙切齿。
叶承安却相对冷静,扯着嘴角冷笑说:
“你放了他,我把一切都给你!”
“叶承安!你还有良心吗?”声音提高了,带着震怒,“顾展澎那样对你,你竟能拿他做交易?”
“就当我没良心吧!答不答应?你拿签字的离婚协议,只要你签名的就行,我立刻签无偿转让的文件……”
“我不会拿感情做交易!”叶继岚激烈地打断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她憎恨这样的条件和诱惑。“你一个人疯去吧!”
叶承安似乎料定她的反应,不愠不火地说:
“除了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呢?你贪婪!什么也不想失去!我疯?我疯至少我为了感情敢取舍,至少,我爱得比你纯粹!”
“呸!你懂什么是爱?你就是因为得了那疯病,根本管不住自己罢了!爱?你扪心自问,是爱逼疯了你?还是你疯了,才以为自己多么多么爱他!”叶继岚胸口起伏着,她从来没这么失态过,从来没有什么能打破她的端庄,可她受不了叶承安,受不了叶承安对她的指责,甚至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她有杀人的冲动,她恨他,恨这个可以爱到什么都不要的疯子!她调整了一下,努力平静地说,“我的条件不变,你好好想想!我会再来找你。”
船晃晃悠悠,外面风似乎很大,冬天的私人游艇都寄存在仓库,但喜欢冬天开到海里看星星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因此叶继岚的船依旧泊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奇怪吧!叶承安回想着她的怒骂,自己究竟是为爱而疯,还是因疯才爱呢?苦笑着,有什么区别吗?疯子怎么了?疯子想要的都很简单,不会贪婪地想要寻求两全。
叶继岚离开了很久,久到让叶承安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脑袋已经迟钝地算不出自己多长时间没吃没喝的时候,她才终于出现。叶承安饥寒交迫的憔悴让她很满意:
“怎么样?想好了吧?”
“你想得怎么样了?”叶承安一说话,声音透露着沙哑,“肯离婚么?”
“你别做梦了!我不会放弃他!”
“那你不是已经替我回答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还能撑多久?”叶继岚轻蔑地问,
“撑不了多久,”叶承安虚弱地回答,“可疯子不珍惜金钱,也不怕死。你呢?”
“你真当你死了,我需要付什么责任?一个自杀过那么多次的疯子,随便哪个心理医生,都能证明你不过是个已经失去自控能力的疯子!活不下去,跳海了!”
“那你还浪费时间?一了百了弄死我,省得留着麻烦。”
“没签这份文件前,不会让你死,”叶继岚这次没有那么激动,相反,象是多了什么筹码一样自信,“签了吧!别跟我说疯子不怕死,也不爱钱什么的,你真当自己没有软肋么?顾展澎的幸福呢?你看他两头讨好,不心疼?不难受?”
叶继岚说中了叶承安的心事,如果可以,他是不想顾展澎继续为难,才会不顾一切斩断叶继岚跟他的婚姻,如果是她先提出来,顾展澎也许不会那么内疚。
“知道你不会放弃,而我,也不会,”叶继岚挺直身体,有些自豪地宣布:“可连老天都帮我,怀上了他的孩子,”见叶承安变了脸色,得意起来,“没错,我也没想到,避孕药一停,立刻就怀上了呢!怎样?很嫉妒吧?我能给他财富,给他孩子,给他家庭,你呢?除了那疯爱,能给他什么?你连家庭是什么都不懂吧?不懂女人会把自己生的孩子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着爱着,男人会把妻子跟孩子,当作自己毕生最大的成就,这些你懂吗?妈妈,不是生下孩子就抛弃换钱的;爸爸也不是二十几年,连正眼都不看你的那个概念!叶承安,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争啊?”
乱刀砍死,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只能看见血,却没什么痛感,神经都断了,什么感觉都不见,包括喜怒哀乐。叶承安意识模糊着,嘴唇翕张,低低地说一句:
“给我点水喝吧!”
叶继岚见他松动,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拿了瓶矿泉水,对着他的嘴灌了下去。叶承安痛快地喝着,一滴也不露。喝完以后,身体因为有了能量,反倒开始觉得难受。
“他的幸福,都在你手里,签不签?”
突然传来“砰砰”砸门的声音,顾展澎咆哮如雷: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叶继岚,你给我开门!”
叶继岚站起身,有些慌,却也不想这样的大声喊叫,惹来旁人,只得打开,顾展澎冲进来,一眼看见绑在椅子上的叶承安,冲过去,慌忙解着绳子,一边冲着叶继岚大声质问:
“他都脱水了!你他妈的疯了吗?”
叶继岚跟到甲板上,见愤怒中的顾展澎根本没搭理她,只背着小安要下船,忽然说:
“站住!顾展澎,今天我们三个把话说清楚!”
叶承安并不觉得身体的难受怎么难挨,他只觉得混乱,叶继岚先前的狂轰滥炸,成功地打击了他。
“放我下来吧!”他说,“我们是需要好好谈谈。”
“你需要马上去医院!”顾展澎继续往船下走,叶承安却挣扎到地上,他靠船头的栏杆站着,天黑了,船在大风中摇晃不停。三人沉默一阵,叶继岚先打破寂静:
“你选吧!”话语里带着绝决和失望,“我也不想你再为难,你选他,我立刻答应跟你离婚!”
因为了解她从不轻言放弃的个性,顾展澎才知道这么说出口,费了她多少痛苦的挣扎,在她激动的声讨里,却不知如何回应。
“他说的没错!我的婚姻就是个童话,睡觉前看完信以为真,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是假的!”叶继岚说着,慢慢蹲下身子,面露痛苦之色。“先前急着要孩子的是你,现在我怀了两个月,早上起来害喜那么厉害,你都没注意到!你自己说,你心思都在谁身上?成天想什么了?”
“你?你……有了?”顾展澎惊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
叶承安冷眼听两人之间的对话,没吭声,他只想知道顾展澎的选择是什么,明知是难为,却又对答案好奇,把他逼到角落,逼到退无可退,看他最后揭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结婚时你怎么说的?我哪儿做的不好么?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还不离他远远的,你当我是傻子,看不出你对他动心了?”
叶继岚继续哭诉,眼泪成串地,很快被风吹干,那么冷,此时也不觉得了,只剩伤心。顾展澎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没见她这么哭过,哭得崩溃了,什么也顾不了。他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肩膀: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该怎么想?你要是我,该怎么想?”
“他是你弟弟……他,”顾展澎犹豫着,还是说,“他有病啊!”
如果先前还勉强在叶继岚的乱刀中苟活,如今这两个字,“有病”,就真的让他万劫不复,叶承安站得直了,象给钉死,什么风啊浪的,都打不动,卷不走,只能站在原地,那是他的死刑,执行的地方。他看见顾展澎的双手,拉起蹲坐在地上的叶继岚,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如同宣布她的胜利,是的,那双手做了选择,那个人给了原来非常简单的答案。爱是生命里糖果;错爱,却是毒药,而自己已经找不到解药,病了,没救了,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手放开,不管这里距离彼岸多远,到了出发的时候……
顾展澎回头,旋即楞在原地,叶承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栏杆上,他原来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完全溶解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只剩一张惨白的脸,和举在半空中的手。苍白的手掌本轻轻握着,再张开,象是在风里,放飞了什么东西,声音低微而沙哑,有点象自言自语:
“顾展澎,你自由了!”然后,非常突然地,笑了,漆黑一团里,那抹突然而至的微笑,仿佛夜空里的星星,消失前,忽地闪了一下,“对不起……”
轻飘飘的身影无声地给黑色吞噬……就象模糊的梦一样,顾展澎觉得世界在瞬间变成真空,血液冻结,对发生的一切,无法反应!为什么?他要说对不起?他……去了哪里?船头被风吹过,空空的,好象从来不曾有人在那里存在过,他,刚才不是,还坐在那里吗?扑过去,顾展澎意识到怀里是空的,他朝那乌黑海水中看了一眼,想也不想地跳了进去。
冰冷的海水包围上来,即使浑身都在抽筋,顾展澎也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他抱住了叶继岚扔下来的救生圈,漆黑海水中,找寻不到……“该恨的时候就恨吧,不要想多么多么地爱过,因为有时侯,我也恨你。”海浪劈头盖脸砸过来,顾展澎忽然明白了,那一刻,小安因为留给自己永生不得宽恕的惩罚,才说对不起,因为要用恨,让自己,一辈子记着他。
尾声
顾展澎睡得不安稳,似乎一直听到外面传来的琴声,又好象梦一直纠缠着他,一波又一波的黑色海浪,他在沉浮间寻找,一遍又一遍,可他却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就这么一夜辗转反侧,天亮时候似乎睡得香了,不再有东西牵绊,直到给叶承安的尖叫声惊醒。他猛地坐起来,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接着,上次的经验提醒了他,赤脚跳下床,朝小安的房间跑过去。
果然是一样的症状,小安蜷缩着身体,在大床上翻滚着,尖叫着,双手蒙着耳朵,却似乎无法摆脱魔音入耳,整个人失去神智般地嘶号!唐叔束手无策,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顾展澎跳上床,压着小安的身体,手盖在他的手掌外面,帮他捂着……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也减轻不了小安现在的痛苦,只能等那诅咒完结,快点,快点地,完结。怀里的身体抽搐着,似是呕吐了什么东西,心口粘糊糊一片,渐渐反抗得轻了,消停下来,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顾展澎的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象是哄着孩子入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泪“扑扑”地淌下来,落在小安黑发深处……
那晚,下了一夜的雪,象是冬天最后一场大雪,没有风,下得很安静。顾展澎让小安睡在窗前的躺椅上,一边守着他沉静的睡颜,一边看着外面冰雪之城。他开始明白,小安夜里弹琴,闹鬼,叶继岚才带人来驱鬼的吧?究竟发生过什么,他们如此恨对方入骨呢?冥思苦想着,虽然除了小安与他说的,再回忆不出什么,却模糊地记起一句话,“也许哪天,我从这里离开,便是向那彼岸而去了……”
小安半夜醒来,雪停天晴,夜空如洗,冬季又高又远的星座,清晰而明亮。
“别再弹琴了,”顾展澎在他身后轻轻说,“手放开,给自己一条生路。”
说着轻柔地拥抱着小安的身体:
“我们已在彼岸,对不对?”
叶承安放松着身体,倚靠在顾展澎的身上……求的不就是这种有倚有靠,能跟自己相依为命的人?他的手举在窗前,修长手掌微微合着,再“倏”地打开,爱,和恨,都放了吧!彼岸,走了一生一世,到达的彼岸,总算没白白疯这一回。炉子的火烧得旺,身体间传递的温度,也逐渐升了起来。真实的梦境,虚枉的生命,前生可忘,来世无期,做人做鬼,有依靠就好。茫茫星河之中,他终于,找到那叫“小安”的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