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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跌跄跄的被拉着走,边听厉之仪不满的嘟嚷着,看不出来,原来这家伙也有难得好心的一面。
江南水乡,最多的就是河道纵横。
平波涛静的一脉河水,水上笙歌正盛,精致的大小画舫缓缓漫游,喧嚣灯火,风度翠幕。
我与厉之仪没真的来放烟火,却遇上河边的一群小孩少女却在放灯,纸糊的各式花灯上,都密密麻麻的写着私心企盼的一个愿望,灯月光影闪烁成一片斑斓,花灯凄迷的倒影映在湖上,编织成一个无边的幻梦,蔚成江南特有春夜美景。
一中年美妇走来,递上两只粉白莲花灯:“年轻人,瞧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习俗吧,夜里放水花灯祈愿很灵的,试试吧。”
“多谢夫人美意,可真的不用...”我还来不及拒绝,妇人已点头微笑而去,我手上提着两只花灯,愣在原地。
厉之仪很是大方怡然的从我手里拿过一盏灯去:“人家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人都到这了,算是入境随俗好了。”
“明明是一起的,怎么就没有我的份呢,真是的。”一旁的孟政不满的抱怨。
我笑道:“那我的给你好了。”
孟政负气道:“不用,我孟政乃男子汉大丈夫,不夺人所好,我自己想办法。”说完一溜烟的窜走了,看着孟政认真的背影,我实在有些头疼,我什么时候说我好这个了,这对主仆两人怎么都是各有怪模怪样的。
回头见厉之仪,右手持笔,另一手支着前额,倒是认真思索起要写些什么好。
叫厉之仪这等人许个愿望,的确是很费神,无论是杰出相貌,钱财名利,权力威势甚是佳人美女,他都不虞匮乏,众生汲汲营营苦苦追求,羡艳的人生好运道,莫过于此,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建议:“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凭你厉之仪有什么愿望只要你想要,有什么达不成的,还是留个机会给那些不比你幸运的其它人吧。”
厉之仪竟转头狠狠瞪我一眼,咬牙切齿:“我当然有,你在那说风凉话。”
果然好心没好报,我讪讪噤了声。
厉之仪低头煞有其事的振笔疾书,孟政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跳了出来:“萧先生,你许什么愿。”
我摇了摇头“一时还想不道,怎么你放好花灯了吗?”
“放好了,可是说真格的我也不知写些什么好,索性就写阖家平安了,萧先生你想不出来也可以写这个,挺实际的啊,哈哈。”孟政嘻嘻一笑,又探头过去瞧厉之仪写些什么。
“你敢笑出声,我就把你当花灯放到河里去。”厉之仪冷森森的恫吓,危险的半玻鹧郏险胄τ植桓倚Γ缓盟辣锝糇欤蝗眯ι┏隹冢绮陡霾煌!!
我转头一看,也忍竣不住,纵声大笑。
纸灯上只写了四个大字-百毒不侵。
“有什么好笑的,要不然你写什么?”厉之仪十分不满说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举目默默望着远去的莲花灯,有一只轻飘的灯,不负载任何的愿望,是我的。
不晓得许些什么,竟是连阖家平安这么平凡的愿望都是徒然了。
人生漫漫--我还能争什么?
“走吧。”举目,衣裾披飞的一袭青玄,浅浅笑意刺眼。
我伫足不动,沧海走进一把扼住我咽喉,几乎是要捏碎我喉骨的力道:“月笙,你这么一跑再跑不累吗。。。。你不累,可我已经倦了,做个了结吧。”
奈何天 第二十二章
喉头被紧紧掐死,口鼻只能微微渗入几丝丝稀薄空气,被僵住的心肺像是要挤出胸膛似的剧烈跳动,眼前的一切逐渐飘忽蒙眬,一切色彩都慢慢的淡了,淡淡的溶于一片墨色。
只胜沧海眸中那比深潭更寒更深的森冷,山岳崩塌似的压了下来,在多久以前沧海就经常默默的这样看着我,原来冷绝的眼里藏的是恨,原来是恨,多深沉的恨意,究竟是多久之前开始的,久远的难以追溯。
是啊...我早该知道他多么的恨我,死在沧海手上,不是无怨无悔,至少也算死得其所了...
“萧遥!”厉之仪与孟政同时惊呼。
“别...别...过来,走开..不..关你事,不要插手...”我鼓尽了体内仅剩的气力,将声音挤出口。
沧海冷冷沉沉的声音随及响起:“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马上碎了他的颈骨,要拿月笙的命来赌是谁快一步就尽管试吧。”
“任沧海你不要欺人太甚!萧遥早已不亏欠于你,你要敢对他不利,我西楚不会轻易放过你。”
厉之仪动弹不得赫然说道。左右二法使跟教内四名护将都列位在前,每一个都是杀气重重,气势骇人身经百战之辈,撇开沧海莫论,光这六人,任厉之仪武艺再高超,这六个堪称高手之人,万不是他一人可敌。
“月笙说的对,这是我们自家人的事,你这外人管的着吗,月笙是我师兄我怎么会对他不利,不过要是你继续出现在我眼里,我可就不担保了。”沧海又加重了手劲,痛苦的一声低吟忍不住溢出喉间。
“我警告你最好连他一根汗毛都别动,今日这笔帐我记下了,记住,别伤害他,要不我绝不轻易放过你!萧遥,你等我必会救你。”厉之仪恨恨道,离去前像要给予我信心似的,深深看我一眼,与孟政反袖旋身,走了。
在我以为我即将气绝之际,颈上力量突地撤手,我跌坐地猛然边咳边大口喘气。
“我若真要动你,又岂会忌惮任何人,哼...他不放过我...谁不放过我,无妨,重要的是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放过你,绝不放过你!”沧海坚决的狠然气慨听得我一愕。
刚刚临界于生死之间被激起的些许生欲,又被这样深切的恨意拉出曳长。
这些恩怨情仇的死命纠缠,我厌了,厌到极点了。
厌的我自己狠狠捏碎了最后一丝生意:“前次,我花了进三年时间仔细观察悉心布署,才得以趁隙逃走,这次再落入你手里,你必处处严加防范,如必要,你就算真的要断我全身筋骨也在所不惜,我要再逃是难如登天,只能乖乖任你摆布。”
沧海沉默,嘴角微微扬起,似是赞同我所说却又疑惑于我为何突然转变的如此认份,眼神颇为玩味。
我看着沧海,转而淡然一笑:“不过前提是我还活着才成,我若不想活,自有千百种方法寻死,你再怎么阻止也阻不了我,就算我连跟指头都动不上,若我不吃不喝出不了多久还是死得成,我要硬了心肠,世上有何事可以要胁于我,你见识过我有多冷血的,我若决心一死,你又奈我何。”
“告诉我,你又奈我何,你能奈我何!”见沧海脸色瞬间铁青,一时无语。
蓦然,我疯狂的大笑起来,笑声空空荡荡丝丝缕缕凄凄怆怆,笑的我自己都心寒。
因为无情,因为无意,很多事都用不着勉强自己,我不想这般无谓,世事却就竟是万般不由我。
惯世路,心到处自悠然,但谁说放弃一切不是一种悠然。
我笑了半饷,嘎然而止,齐断绝了笑声,沉声:“告诉我,你能奈我何,就算你恨我入骨,但你能奈我何。”
沧海依旧静默,眼里积着的是我所看不懂的某种情态,我却像死人回光返照似的莫名有兴致的多话起来:“依我以前的性子,一定要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将你给我的所有痛苦耻辱加以千倍百倍的讨回来,纵使我位于极尽劣势,但就凭你当年扳倒我一般,总会有办法可行的,不是吗?可问题是我厌了,这一切一切我半生所沉溺,从来不是我心所愿,庄生梦蝶,非人亦非蝶,倒头来不过一场虚梦,我再也不想继续...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件好事,再不用耗费心思的要时时苦思如何对负我,心里最溃烂腐败的那块病根,现在我替你铲除。”
我低头望了一眼底下幽黑的一脉河水上,轻风掠过,碎成一万片的月亮,清冷而绮丽。
沧海,我以后带你去看海,你知道吗...那海是一望无际的蓝青色,那月亮直落落的飘在大海里,月映万川万川映月,多美啊......我以后带你去看海,去看海里的月亮。
--在师傅刚带沧海回来时,他总是郁然的不像一个少年,练功再苦也总是不哭不闹不笑,我为了哄他高兴,曾经带他爬上船舶屋顶看河里的月亮,这么对沧海说道。
我曾经也想好好的将沧海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好生疼爱,曾经沧海也视我为他最亲近温柔的师兄,你和我怎会走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手捂上心脉,我暗自凝气,幽幽叹道:“沧海,对不起,我终究没带你一起去看海月。”
“不!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做!”沧海厉声吼道:“我这么恶劣的对你,这么恨你......都只因是你先恨我...是你先恨我的...”
这篇先不要转啊!!今夜头昏眼花之下写的,却被家人早早赶上床,没时间整好续好,等我整理好再转,拜访千万要注意啊!
奈何天 第二十三章
他恨我他恨我他如此恨我...一切只因是我先恨他?
我与沧海身上重重纠缠枷锁,他竟认为是我自己架构的桎梏...
若爱恨情仇都能是单一方面的错误,真如此简单,他为何死死紧咬不肯放手。
“我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就算在我下手一剑刺穿你胸口,你下毒害我那时,亦不曾。”我静静睇望朝我咆哮的沧海,两泓墨幽潭水似的眉眼不再深沉不见底的空荡,心底柔软的角落里像被猛然一刺,某种莫名的情绪被他脸上悲凉的神情挑起,慢慢流泻,浸淫了全身上下。
我一直以为沧海如同他外表那样的冷沉早熟,欣硕修长的挺拔身影,明明是与我高大相同,但此刻我却好象看到当初夜半时分会一个人默默蹲在河边哭泣的小孩。
最凄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他还在哭什么呢...他还有什么好悲伤呢.....
“我以为无论我当年怎么做,都是对你好的,成为师傅那样的强者,无畏无惧无所挂碍,我以为那是对你好的...”只是如今我也不禁怀疑起,那是否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替沧海选择了这样的一条道路,难道竟是我犯下最不该的错误吗...
“我从来不希罕那些,在你心中任素我是最完美无缺的圣人,在我眼底他一文不值,我鄙视他痛恨他,他根本是我们的恶梦,只有你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还对他奉若神明。”沧海的声音轻轻微微,却夹杂旋飘着强厉的气息。
我冷冷截断道:“沧海,别忘了你至少还姓任,师傅不过只是因病早逝,拋下我们师兄弟并非他所愿,你又何苦硬要加以莫须有之罪。”
“我并不怪他的死,他死时我连一点难过伤心都没有,心里反倒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月笙师兄最爱的师傅消失了不在了,终于...终于只剩下你跟我,我以为.....”
沧海说着竟吃吃笑了起来:“我以为...哈哈...以为终究都只会是以为,你以为我以为,真好笑...到最后还是他不要你,你不要我...哈哈哈...”沧海仰头狂笑不止,双肩不住抖动,扭张了一脸清俊容颜,似乎花了全身的劲力去笑似的,那样笑的耗尽心力。
沧海一串断断落落不成续的话里的意思,我听不真切,只是一阵愕然,我想将手伸上他肩,袖里五指一紧抓,却还是没有伸出手,我只低低唤了一声:“沧海--”
沧海突然随即静默,淡淡道:“其实你跟我都是傻子,天下最蠢的傻子.....你跟我都太愚蠢。”
“就算蠢,不过我蠢得心甘情愿,我要你与我一起,也心甘情愿。”沧海随话扔下一把剑在我跟前,我定睛一瞧,竟是当年我所使之剑--红雪。
红雪,取于北方极寒冷岳洞中寒玉石晶所铸,剑影细薄锋利,却刚硬无比,无坚不摧,剑身俱剔透茔白似雪,长年血染,故名红雪。
沧海送剑回我手中究竟何意,我不解,抬头看向他。
“我要跟你正正试试的比一场,你输,发誓从此与我须臾不离,你再也勿起逃离念头,我输...随你要做何等要求。”
我嘴角微微一抿,轻摇了摇头:“如果这个条件你在三年前提出,萧月笙必定毫不思索应下,可是我说过如今--我什么都厌了,甭说是你,我自己都厌了自己,厌倦这样继续下去。”
沧海眼神又转厉,暴涨的某样诡谲气息的眸里,旋发出骇人的穷极光采:“你会的,只要你今日点头应允,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最渴望知道的秘密.....一件我原本打算要埋葬一辈子的事...死也不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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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荫道上,层峰峦叠,春和景明,蓄翠谷深处,古松盘下一座茅屋依势而立,门前数条修竹,一径幽花,在春雨霏微的蒙眬岚幕里,几乎烟没成一幅泼墨山水。
跟在沧海身后走至茅庐前,见一清倨背影静伫其间,与山色绿融几乎要溶为一景,一头雪发银白晶莹,灿亮着华光。
似乎我与沧海这突的外来之客,惊扰了那人享着的山野深幽清净。
他,慢慢转过头来.....
白发红颜,艳绝面容依然仙姿绰约的不染一尘,脱俗至极,一对深遂幽眸,饶是定睛不动也有光采万千流动生辉,是我魂牵梦萦,早已刻入心版的一张脸孔--那是师傅的脸,可怎么会...怎么会呢...
嘴唇合张,我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怕,我怕一出声就会将这个水晶一般透明脆弱的梦,震裂成碎片。
“小兄弟,你找谁呢。”薄唇细细吐出那清翠润玉落盘,如燕语啼风。
这样貌风情,这声调,明明无一不是师傅啊,可他说的什么,说的什么,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他,竟不认得我是谁。
沧海剎有其事的问道:“我们来找栖剑的,怎么他不在吗?”
“是啊,他不在,不过大概不久就会回来了,你们是栖剑的朋友吗...没想到他那种个性还交得到朋友...”师傅苦笑一声,半怨半嗔间洋溢着淡淡情意。
为什么不认得我,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够好吗,师傅...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
千百个问题铅石一样重的压在心上,我好不容易在喉咙找回声音说道:“你与那栖剑是....是何种关系?”
“什么也不是,只是一起,在一起罢了...”
耳旁似甩响了一记暴雷,他剩下的话我再也听不进脑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迅速渗入骨髓,凉透心脾,恍惚间觉手臂一紧,才发现不知何时沧海早已拖着我至数里之外。
“懂了吗...任素我是蓄意拋下你的,他根本没死,我猜当日他不过是假死骗过众人耳目,所以隔日遗体才会在大厅不翼而飞,但当我一发现他行踪时,不知为何他已不认得我是谁,似乎完全忘了以前的事,不过也说不定是故意装做不认得的,谁知道呢。”
沧海喃喃细语飘至耳畔,春雨无尽无边的细密落下,交织成网,近在眼前的脸庞蒙蒙眬眬,整个世界模糊不清,我是困在这蓑烟雨中落网游鱼,苦苦挣扎,口中手中心中脑中,空然一片。
“萧月笙,他不要你。”
“住口!”
“你一直都知道,只是你太胆小不敢承认,你的师傅他不要你。”
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他不要我.....我竭精尽魂,做尽一切,他竟不要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叫你住口!”我嘶声大叫,抄起红雪,踏地落蹬,直飞向沧海。
奈何天 第二十四章
“那,把药喝了。”厉之仪将碗重重的放在桌上,过大的震荡在碗边溢出几道暗褐液体。
朝那碗黑稠的东西瞧一眼,我吶吶道:“这可不可以不要喝啊,我今天都已经喝了三帖药了。”
“看你要自己喝,还是要我灌你,自己选一样。”厉之仪半玻鹧鄱窈莺菟底牛蠢此坪趺挥猩塘坑嗟氐难影 !
我认命的捧起碗,喝下又苦又涩的第四碗药汁,再将空碗拿给厉之仪,附带嘱道:“记得碗洗好要擦干再倒扣放好,小心一点,这可没有那么多碗可以让你砸碎了,还有出去顺便把门带上,一个时辰内天塌了都别进来找我,我要午睡。”
厉之仪咬牙切齿说道:“萧遥,你使唤我还真有模有样啊,你觉得我凭什么会跟仆役一样伺候你。”
“看你使唤人看得多,自然也学得像了,再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嘛...你也...”忽一岔气,我伸手暗压心间,转而道:“我真困了,你快出去洗你的碗去吧,李之仪。”
“萧遥,你....你好!是我自己搬石砸脚,我自找麻烦!下次见你再倒在我门口,就算你血流满了满坑满谷我也不会救你。”厉之仪愤愤甩门而出。
门一阖上,我再也忍不了心间五脏俱焚的煎熬,低头将痛苦嘶哑狠狠埋在被褥间,疼痛像千斤重墬一下下不断敲击全身,几乎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