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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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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树突然暴怒:“你疑神疑鬼地算计什么!你长大了我不能收拾你了是不是!滚蛋!回去睡觉去!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这样的话,看我揍扁了你。”
  “你!……”家彤的脸涨得通红,“我说什么了?”
  家树刚想再次怒喝,忽然门外脚步声响,接着是张福的声音:“大少爷,大少爷,您在吗?”
  “在。”家树换上一张平静的脸,同时瞪了家彤一眼,让他不要多话,“回来了?进来。”
  张福推门进屋。家树朝他身后张望:“冬至呢?”
  “留在那儿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带他回来吗?”
  “是。可他回不来了,有人到警局告发,说他才是杀李大有的凶手。”
  “什么?!”家彤叫道。
  家树却没显得多惊异,“是谁告发的?”

  第二十八章

  冬至被两个警察押进了房间。
  一进门,明亮的灯光迎面照过来,晃得他举臂挡住了脸。对面有人在叫:“就是他!没错,就是他。”
  灯光调暗了,冬至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赵队长。
  还有三个人站在旁边,其中正朝他指指点点的那两个正是向李大有要债却误杀了他的混混儿,另一个穿绸衫的胖子,个子不高,大冬天手里却捏了把扇子,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
  警察把冬至按坐在凳子上,然后退回去守着门。
  赵队长坐在桌子后面,问王四:“你看清楚了?”
  “看清了,”王四指着冬至,“我俩都看见是他杀了李大有。”老高在一旁连连点头。
  冬至刚开始有一阵愣神,他还没明白那两个家伙为什么居然象没事人一样呆在警察局。过后忽然反映过来,他们是要倒打一耙,诬蔑自己才是杀人凶手。
  “不对,他血口喷人,”冬至激动地跳起来,与王四对指,“他才是凶手。我爹就是他扎死的。”
  两个警察赶紧过来,把他重新压回到座位上。
  赵队长冷冷地说:“你说他杀了你爹,有什么证据啊。”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那把刀也是证据,刀是他拿来的。”冬至嚷道。
  “胡说。我是带着刀,但是根本就不是那样的,您看,”王四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桌面上,与李大有身上的刀相比,是短了两寸。他指着匕首的柄,“这里,还刻着我的姓。”
  赵队长低头一看,果然,上面是清清楚楚地刻了一个“王”字。他在心里冷冷一笑:这种伎俩还能上得了台面?看来金胖子那儿是没能人了,哪有凶器上刻名字的道理?这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可他并不说破,抬眼望望站在哪儿的金胖子:“六爷,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可得负责任。”
  金胖子用扇子柄敲了敲桌子:“俺用脑袋担保,我手下的人从来都是秉公守法的。他带着刀,不过是为了对付那些欠债不还,又要撒野打人的人。也就是吓唬吓唬,根本不可能伤着人。”
  赵队长慎重地点点头,对冬至说:“你听见了,人家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你有什么?”
  “这叫什么人证物证。”冬至脸胀得通红,瞪着金六爷,“他们是一伙儿的,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说不定就是主使呢。”
  “什么话。”赵队长斥道:“金六爷是镇上有名的金大善人。”
  冬至挣扎着起身,第二次被压了回去,“死的是我爹,难道我还会杀我爹吗?”
  “那怎么不能。”老高插嘴,“因为你爹要卖了你妹子还债,你和他吵起来了,吵急了动手,用刀捅了他。我们俩看得清清楚楚。”
  金六爷一扇子敲在老高头上:“你们也是,看着打起来不拉架,平白惹这个事。”
  老高捂着脑袋委屈地大叫:“我哪儿想得到这小子丧心病狂,敢向自己亲爹下手啊。”
  家树顶住了家彤的恳求与赌气,没让他跟来,而是自己带着张福,急匆匆往警局走。
  他一听说张福在警局门口看见了金六爷的车,立马就什么都明白了。心想:金六爷这招使得高啊。知道柳镇太小藏不住人,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
  不过他也并不太担心,毕竟岳父是警察局的头儿,虽说一直和赵队长面和心不和,经常互相拆台,但在没交权之前,说话多少还有些分量。
  赶到警局,果然,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楼前。柳镇上出入坐车的,除了当官的,就只剩下一个放高利贷的金六爷。他这辆车平时擦得锃亮,鸣着喇叭在街上招摇过市,镇上人人都认得。
  王九蜷缩在大厅里的横凳上打瞌睡,赵队长没说让走,他也不敢回家。家树的脚步声惊醒了他,摸着枪跳起来敬礼:“队长!”待看清是家树,尴尬地笑笑:“殷老板,这么晚,您怎么过来啦。”
  “来看看。”家树递给王九一根烟,又拿出了火。王九受宠若惊地凑过来,家树借着点烟的功夫,问:“里面审的怎么样了?”
  王九把那口烟吐出去:“还没完呢。金六爷带着两个手下在里面,好像就是找李大有要债的那两个。”
  “哦。”家树等着他往下说。
  “刚才听见你家那个伙计嚷嚷来着,现在又没声了。”
  “他嚷什么了?”
  “离的远,没听清。”王九摇摇头。
  家树笑了笑,招呼张福:“金六爷都来了,咱们去听听。”
  王九心里觉得有些不妥,暗暗掂量了一下陈局长与赵队长的分量,还没等比较完,两人已经上楼了。
  家树还是晚到了一步。
  走到楼梯拐角,迎面两个人正从楼上下来,走在前面的是冬至,脚步稍慢,被身后的警察推搡得打了个趔趄。
  家树停步,待他们走近,跨出阴影,叫:“冬至。”
  冬至陡然停下,看着忽然出现的家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里却闪出了希望的亮光。
  警察认识家树:“哟,殷老板。”
  家树点点头,问他:“带我的伙计去哪儿啊?”
  “监房。”警察回答,看到家树冷冰冰的脸,补充了一句:“赵队长说的。”
  家树留意到冬至脸上多了两块青淤,伸手过去摸了摸。冬至偏头躲开,家树的声音低沉:“挨打了?”
  冬至咬牙不吭声。小警察瞧着家树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往后退了两步。
  家树忽然淡淡一笑,自言自语道:“我都没舍得……”
  他离开冬至上楼。小警察摸不着头脑,偷偷问张福:“殷老板这是……”
  张福紧跟上去,回头说:“这是殷家的人,该怎么样,你看着办。”
  “是,是。”小警察连连点头,跟冬至说话的语气软了不少,“走吧,我给找间干净的号子。”
  赵队长正跟金胖子讲条件:“六爷,您今儿要带他们两个走,可不行。您得替我想想啊,怎么说他俩也是有嫌疑的,这要是跑了,我交待不过去。要不这样,让他们在我这儿住几天,等事情查清楚了,我肯定马上放人。”
  金六爷笑眯眯地说:“赵队长,不是我不替您着想。是我催着他们来揭发检举的,这可倒好,弄得他们进了监狱,我也没法向他们家人交待啊。”
  “交不交待的,还不是六爷一句话。”赵队长笑道,又转向王四和老高,“你们说呢?在江湖上混,难免跟警察打打交道。哪儿能老让警察为难呢?”
  王四和老高对望一眼,从这句话里多少听出了点弦外之音。金六爷打了个哈哈:“您说的也是。谁都不容易啊。”他掏出个纸包,塞在赵队长手里,“那就住几天吧。不过,他们这几天的吃喝得劳赵队长多费费心。”
  赵队长对纸包的厚度表示满意,吩咐等在门口的另一个警察:“带他们走。”
  金六爷也说:“我也得走了。”
  “好,我送送你。”赵队长把纸包揣在口袋里,从椅子上站起来。
  几个人相跟着出门,正好碰上走来的家树。
  金六抱拳微笑:“殷老板。’
  家树躬身回礼:“金六爷。”
  金六不想与他多纠缠,回头向赵队长:“有什么事,我随叫随到。”
  赵队长连说:“客气,客气。那我就不送了。”
  “好说,好说。”金六推了老高一把,示意他们快走。老高迈步,家树却不让道,走廊很窄,几个人僵在那里。
  老高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殷老板,借个道。”
  家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他一会,看得老高很不自在。“捅死人的是你还是他啊?”家树冲他身后一扬下巴。
  老高没想到问得这么直接,下意识的侧侧身,把王四给露了出来。
  家树轻笑:“你还挺实在。”
  金六的扇子敲在了老高脑袋上,“还不走,蹲班房,知道不知道,当回家啊。”
  老高憋红了一张脸,灰溜溜地从家树身边蹭过去。王四恨恨地瞪了家树一眼,跟着走了。
  家树看他们下楼的背影,问:“怎么?他们也关起来了?”
  赵队长接茬:“是啊,案子没查清楚,谁也不能放。”
  “赵队长办案真是公正严明。”家树微笑着侧身,“金六爷慢走。”
  金六爷倒不急了,问:“那个小孩儿,是你什么人啊?”
  “我店里的伙计。”家树答道。
  “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家树想想,忽然凑过去贴在金六耳根子处,小声说,“是给我暖被窝的……”直起身子,放大声音笑道:“您听着新鲜不新鲜?”
  金六竖起大拇指,“行,你真行。不过,我也算给你铲除个祸害。”
  “何以见得?”
  “他心狠到连爹都敢杀,更别说你了。摆在身边,早晚得出事。”
  “是吗?这孩子心狠不狠我不知道,就一条,从来不撒谎。”
  金六哼了一声,待要再说,赵队长看着势头不对,上前拦在俩人中间,“这么晚了,六爷赶紧回去歇着吧。殷老板,有什么话咱们进屋说。”
  家树笑道:“是,是,是。我耽误六爷时间了。六爷,还有几天就过节了,您手底下那些弟兄家里米、面都备齐了没,我给您府上送点儿过去?”
  金六爷哈哈一笑,“行啊,你别忘了送几袋到警局来。还有俩儿在这儿呢。”

  第二十九章

  赵队长对家树匆匆忙忙赶到警局一点儿都不意外,他早就觉得在这个米铺老板与小伙计之间有些不寻常的东西。所以在进屋关上门以后,他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今儿你无论说什么,人也带不走。”
  “谁说我要带走了?”家树在屋里转了一圈,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又用鞋底蹭蹭洒在周围的几滴血。
  赵队长挑起一只眉毛:“那你来干什么?”
  “我吗?”家树笑笑,“想和你谈笔交易。”
  赵队长对交易总是有浓厚的兴趣,“什么交易?”
  “米行我做了这么多年,也有点厌了。”家树坐到桌前,照例掏出一支烟,“我想再开个财路。你有没有兴趣?”
  赵队长破例地拿起火柴,给他点上,“当然,当然。殷老弟的脑子好使,想出来的肯定是好东西。”他忽然笑道:“你不是想开窑子吧。”
  “开窑子我倒是想过,可怕生出孩子来没屁眼儿。”两人相对大笑,而后家树正色说:“我想放债。”
  “哦?”赵队长心里一动,想起了金六爷。
  “没错。”家树象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你看金六,这才几年时间,他发了多大的财。”
  赵队长的脸上模模糊糊地浮出一个微笑,“你也放债,那不是断了他的财路,他能放过你?”
  家树深深吸了口烟,问:“他一年能给你这个数?”竖起两个指头。
  赵队长微笑不答。
  “我俩合伙,我出本钱,你负责催债。金六走黑道用打手,咱们走白道用警察。我保你每年拿到……”手指变成了五个。
  赵队长看着那个巴掌,缓缓伸手把它按了下去,“你怎么不跟你家老爷子合作。”
  家树淡淡一笑,“这你我心里都明白,他已经没有明天了。”
  赵队长心里不知为什么一阵舒服,松开手靠向椅背,“你想怎么干?”
  “生意要想做大,就不能有第二家搅合。”家树声音平静,带着点儿狠意,“金六那摊子,肯定要铲了。”
  赵队长笑了:“你是为公,还是为私啊?”
  家树不答,继续说:“正好出了这件事,是个机会……无论是指使杀人,还是包庇罪犯,都……”
  “行了。”赵队长思索片刻,忽然打断他,“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对,对。”家树见风转舵,“我只是个假设。”
  赵队长站起来,走过去拉开门,一本正经地说:“你走吧,我还有公事要办。”
  家树毫不介意,弹弹大褂上的烟灰,笑道:“队长,还有个事儿。”
  “嗯?”
  “我那个小伙计还没吃饭呢,我让管家给他带了点,待会儿送过去。”
  赵队长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伸头向楼下叫:“王九,带殷老板去趟监房。”
  监房在警局的地下室。白天尚且阴暗,到了晚上,冷得就像冰窖一样。偌大的一个地方,只在中间生了个炉子,靠着那一点点暖意,使周围的人不至于冻死。
  冬至一进来就坐到房间的角落里,但没过一会儿,墙上的寒气就把背洇得湿冷湿冷的。他不得不移到铁栅栏的边上,好让自己暖和一点儿。
  囚室里贴地放着一张床板,上面扔了床已经脏得不知原来什么颜色的被子。冬至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寒冷,把它拎起来裹在身上。一时间,臭味、霉味熏得他微微头昏。即使这样,他仍在不停的哆嗦,上下牙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送他来的警察,锁上门就走了,只剩下他与隔壁监房的王四和老高。那两个人倒是什么都不吝,倒下就睡,此刻已经争先恐后地打起了呼噜。冬至疲乏到了极点,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要一闭眼睛,陆大有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画面就强行在脑子里翻腾,让他心烦意乱。
  冬至低头,借着灯光端详双手,上面还有些干了的血迹。他拉过被子的一角,在手上蹭着,血被一点点地擦干净了,可心中的罪恶感却越来越重。他并不无辜,所以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感到的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愤怒,而是害怕,怕到发抖。
  铁锁“当”地一响,铁门吱吱嘎嘎地大开了。隔壁的呼噜声停了几秒,有再接再厉地打下去。冬至向外张望,当先进来是提着马灯的警察,跟在他后头的竟然是殷家树。
  两个人来到冬至囚室门口。家树拎着个提盒,闲闲地站着,看着警察开锁,就像站在戏院后台一样。
  门开了,家树把捏在手里的东西塞进警察口袋,“我就呆一会儿,你先上去。把大门锁上,我要走时敲门叫你。”
  警察点点头,转身走了,甚至没有关上囚室的铁门。
  冬至拥着被子坐在那里,想不起要干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家树。家树笑了,“我脸上有花儿啊?”
  冬至也想笑,一咧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苦笑变成了惨笑,开口时才发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怎么来了。”
  家树用脚把那床被子从冬至身上扯下来,踢得远远的,然后把食盒放在床板上,里面有一碗馄饨和两个馒头。家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暖:“一天都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点儿,趁热快吃。”
  冬至看着馄饨,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端过碗,拿起筷子,喝了一口汤。汤带着热气滑下去,激起的水雾迅速占领了眼睛,凝结成两行泪,滴在手上。
  家树托起冬至的下巴,冬至垂下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下来,象两条小溪。家树伸手去抹,抹断了,一松手,又接上。他微微叹了口气:“你不是挺能扛的吗?那天跪了那么长时间都不服软,现在哭什么?早知道一碗馄饨就这么管用,我还费那个劲干吗。”
  冬至推开他的手,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家树端详着他脸上的青肿,想摸摸,又忍住了,问:“谁动的手?是赵队长吗?”
  冬至点点头,忽然觉得没了胃口,放下馄饨,低声说:“我啐了他一脸吐沫。”
  家树勉强忍住笑容,说:“他没用鞭子抽你,还算是给了我面子。以后可不能这么糊涂,赵队长你也敢惹?”
  “谁让他处处都向着那几个坏蛋。”冬至朝隔壁指了指。
  “到底谁是坏蛋,得赵队长说了才算。”家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忽然走出囚室,站到火炉边上,招呼冬至:“太冷了,到这儿来暖和暖和。”
  冬至迟疑了一下,抱着胳膊走出去。温暖的炉火和身边的人驱散了心里的阴冷,他缓了口气,随着身体渐渐放松,肚子开始咕噜咕噜乱响。
  家树催促:“快点把东西吃了,我不能久呆。”
  冬至“嗯”了一声,跑去端了碗,站在火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家树一边伸臂烤火,一边说:“明儿我给你送些被褥衣服,这地方你怎么也得住几天。”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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