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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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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兴旺也笑笑:“我新配的,比原来那个好。”
  家树皱着眉头,低声问:“他的腿怎么样?”
  “不太厉害。我摸着骨头没全断,是不是裂了就不知道了。养两天看看再说吧。”
  家树点点头。
  夏兴旺背起药箱,说:“大年夜的,药铺也都关了。我回家配几服药,先吃着。外涂的药粉也得多配些,待会我让人给送过来。”
  小香莲拱手:“多谢多谢。”看家树不出声,暗地里捏了他一把。家树醒悟过来,从兜里掏出票子,递给夏兴旺:“大过年的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您客气。”夏兴旺接过钱一看,呆住,“您……真是太客气了。”
  家树笑笑:“请您明儿再来看看。”
  “好说,好说。”夏兴旺连连答应。
  送走了夏兴旺,小香莲回屋来,看见家树站在床边,瞧着床上的冬至发呆。
  他忙着换水,淘毛巾,边干边埋怨:“让你给他擦擦,你也不动,什么都指着我一个人。我欠你的。”
  家树没回嘴,接过铜盆,放到床边凳子上。
  “这么个大活人,躺在床上,要吃要喝,要撒尿要换药。我可服侍不了,你得想个辙。哎,手巾递给我。”小香莲小心地分开冬至的双腿,再看到里面的状况,还是忍不住叹气。
  家树站在后面,递上手巾,看着小香莲清理伤口。
  “他不是有个妹妹吗,能不能叫她过来?”
  家树接过染血的手巾,扔到盆里,又递过一块新的。“不行,他在这儿的事儿,谁也不能告诉。”
  “怎么着,就累我一个?”小香莲有点儿急了,“你当我这儿是医馆啊。就算是医馆,也没有病人一住半个月的道理。你他娘的……”
  家树忽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小香莲一愣,后半句话没骂出来。家树贴着他的背,轻轻在他耳边说:“我但凡有办法,怎么会麻烦你。你说,除了你,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
  小香莲叹了口气,想当年,就是这样的低语,让他强带欢颜上了赵队长的床,赔了尊严,赔了身体,弄得如此下场。可到如今,他还是经不起这一句半句的贴心话,虽然知道不过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冬至一直没有醒。
  伤口都上过了药,小香莲给冬至盖好被子,手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来。“床给他占了,我睡哪儿啊?”他问家树。
  家树抱歉地说:“我明儿再给你搬一张来。今儿晚上反正也要守夜……”
  小香莲冷哼一声:“你还挺能自说自话。”
  家树难得的好脾气,一晚上忍了无数次,若是原先,早甩手就走了。正因为如此,才让小香莲心里越发不痛快,为了床上那个人,连性子都改了。
  两个人分坐在桌子两边,沉默不语。屋外的花炮声越来越响,烟花层层升起,在窗纸上变幻着颜色,反衬出屋里静得像一潭深水。
  敲门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小香莲出去开门,原来是夏兴旺铺子里的小伙计。小伙计放下手中的药包,顾不上打招呼,转身就走。
  小香莲骂道:“跑什么,药都不交待清楚了,回去找打呢。”嘴上呵斥,手中却拿了个小红包,塞在他手里。
  小伙计接过,不好意思地胡噜脑袋,说:“家里正热闹,掌柜的要发红包,吃饺子呢。”
  小香莲拍了他头一下,“怕抢不着了,是吧?”
  小伙计呲牙笑了,把桌上的药包一个个打开,细细交代了用法,该怎么抹,该怎么煎。不是说不明白,只是没有耐心。
  小伙计走后,小香莲跑到厨房找药锅。家树跟了过来,看着他在那儿忙活。“咦,哪儿去了呢?”小香莲边自言自语,边东翻西翻,半天都找不着。他推家树:“别在这儿碍事,你不看着,呆会儿他醒了怎么办?”
  家树没走,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小香莲明白了,“你要走,是吧?”
  “家里人等着我回去祭祖。”家树干脆地说。
  小香莲拿起只碗摔在墙上,听到那声脆响,心里的怒气发出去不少。他低声说:“你走吧。”
  家树沉默,站了一会,忽然转身走了出去。很快,院门打开又合上,他走了。
  小香莲找到了药锅,拎着回到屋里。他站在床边,看着冬至,惨笑:“咱俩这都碰上的是什么人啊。”
  冬至感到渴,嘴里象被塞满了沙子,他试着咽了口唾沫,却只吞下一股凉气,倒呛得咳嗽起来。睁开眼,照在他枕边的阳光让他恍惚,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一张脸凑过来,眼里带着些欣喜,“醒了?”
  冬至霍然翻身后退,马上疼得惨叫,却是沙哑得几乎没有声音。
  “别乱动!”目光由欣喜变成了恼怒,小香莲伸手将冬至重新摁回俯卧,“搞裂了伤口还得重新上药!”
  沉睡的疼痛被惊醒了,狂奔着咆哮着翻滚上来。冬至哪里敢动,只能咬紧牙让自己不出声尖叫。没一会,额头上就全是冷汗。
  “唉。”小香莲叹了口气,拿了条手巾给他擦了擦脸,问:“疼得厉害吗?”
  冬至不但身上剧痛,那一夜感到的屈辱恐惧也跟着痛回来了。他怕到全身发抖,忍了又忍,还是把涌到口里的胆汁呕了出来。
  “哟。”小香莲赶紧把他的头托出床外,知道有伤,也不敢拍他的背。
  冬至吐得再没有力气,倚在小香莲臂上喘息。小香莲把他放回床上,起身端来一杯水,说:“来,漱漱口。”
  冬至勉强抬头,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又慢慢喝下这杯水,才感到好一些。
  “这是哪儿?”冬至感到了小香莲的善意。
  “别怕。这是我家,你已经没在赵队长手里了。”小香莲看着冬至惨白的脸,慢慢地说。冬至的身体明显放松下来,然后,他哭了。
  小香莲默默地坐在那儿,看着冬至由默默流泪到小声哽咽到大声痛哭。他没感到心疼,只是淡淡想起自己最初的那一夜,想起那个一身肥肉的胖子,想起他腋窝里发出的汗味,想起第二天早上的痛哭。人,疼过一次,以后就会能忍得多。
  冬至哭到麻木,心里的绝望也没有丝毫退却,眼泪却渐渐干了。
  小香莲端来了一碗汤药,说:“喝了它,能止痛的。”
  冬至趴在那里,没有动。小香莲放下碗,去搬动冬至的肩膀。冬至猛地一甩,将他的手挡开。
  “不喝算了,也不是我疼。”小香莲撇了撇嘴。
  家树一大早就陪着一家人到庙里烧香。
  大年初一,庙门口的空场上挤满了人。卖年货的,做小吃的,演杂耍的,每个摊子前都围了一堆人。说唱叫卖声,呼朋唤友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吵得他心烦意乱。
  偏偏金桂还不停的跟他说话,“你还说都准备好了,结果一早起来什么都没预备。贡品还现装的,晚了这么多。”
  “都是烧香,晚点儿就晚点吧。”家树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护着金桂往里挤。
  “这么多人,车也停不过来……”金桂喋喋不休地抱怨。
  家树懒得搭理,回头找家彤,看见他护着芙蓉紧跟在后面,嘱咐:“别走散了。”
  “嗯。”家彤答应,“怎么今年这么多人。”
  “时局不好,大家都来烧香保平安呢。”在金桂另一侧开道的张福说。
  进了庙门,人还是这么多,不过有了些秩序。家树松了口气,一直送到大殿门口,对金桂说:“娘,您进去烧香,我在外头等。”
  金桂瞪了他一眼,还没等说话,已经被人群裹进了门槛。“不许走,待会一起吃素斋。”她努力扭着脖子喊。
  张福赶紧扶着芙蓉跟进去,家彤却留了下来。“你不陪着了?”家树问。家彤摇摇头,“我也不信。”
  两人走到殿角背风处。家树点起一根烟,望着满院子的善男信女,冷笑:“菩萨要是能保佑这么多人,得累死。”
  家彤笑笑,“求个心里平安呗。”
  正说着,家彤忽然发现在人堆儿里有个高个子,没戴礼帽,倒留着个锃亮的光头,显得十分醒目。他推推家树,指给他看:“那不是赵队长吗?”
  家树更觉得扎眼,想起冬至满身的伤,脸上微微变了颜色。他说:“走,咱们出门去等。”
  “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他冬至怎么样呢。”家彤不解,眼睛紧盯着光头。
  家树更觉得闹心,拉着家彤的胳膊抢先迈步,“问什么问。他不会告诉你的。”
  “哎,哎……”家彤装没听见,正好看见赵队长往这边张望,踮起脚挥了挥手。赵队长眼尖瞧见,拨开人群向他们走过来。

  第三十六章

  “哎,哎……”家彤装没听见,正好看见赵队长往这边张望,踮起脚挥了挥手。赵队长眼尖瞧见,拨开人群向他们走过来。
  家彤拱手:“赵队长,过年好,过年好。”
  家树双手拢在袖子里,垂头看地。
  赵队长回礼:“哟,兄弟俩都在,是陪老太太烧香吗?”
  家彤笑着点头,“对。赵队长也信佛?”
  “过年吗,谁不想讨个吉利。”赵队长转向家树,“是不是,家树?”
  家树冷冷地:“是啊,菩萨哪有那个胆儿,敢不保佑你?你还不把庙拆了。”
  家彤奇怪地望向他,心想:“怎么大哥今天的话横着出来了?”
  赵队长哈哈一笑,“家树这是话里有话啊。怎么,昨晚上打牌输了?”
  家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输了,把老本都陪上了。”
  “那天我给你坐镇,赢了你拿走,输了算我的。”赵队长明显兴致很高,毫不在意的样子。
  家树没说话,把目光转向别处。
  家彤微微有些尴尬,他不知大哥与赵队长之间出了什么事故,该如何应对。三人之间有个冷场。半晌,赵队长笑道:“那……你们呆着,我到里面看看。”
  看他要走,家彤压不住,说:“队长,冬至在您哪儿挺好的?”
  赵队长一愣,看看家树。家树阴沉着脸没抬头。他含糊着:“啊,啊,挺好,挺好……”
  家彤趁热打铁:“您看大过年的,我想去瞧瞧他,行不行?”
  赵队长又看家树,发现他还是没反应,有些生气,说:“行,怎么不行。让你大哥带着你去。”
  家彤喜出望外,“真的,那太好了。大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合适?”
  家树看看大殿门口,说:“家彤,庙里人越来越多,我怕张福一个人照顾不过来,要不你过去看看,别把你娘挤着。”
  家彤一看,果然想出去的和想进来的挤成一团,有人已经嚷起来了。他赶紧往殿门口跑,边跑边说:“大哥,你和赵队长定个时间吧。”
  剩下的两个人望着家彤的背影,回过头来目光一碰,赵队长是一脸的无所谓,家树把心中的憎恶压了下去。
  “小香莲那儿你去了?那小子没死吧。”赵队长掏出烟来,想跟家树对火。
  家树把手里的烟递给他,对着以后,拿回来顺手扔在地上踩灭。赵队长看到,冷冷一笑,长长吐了口烟。
  “至于吗?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心疼。小香莲跟你的时间,不比他长?”
  “他还是个孩子,你下那么重的手。”家树闷闷地说。
  “孩子?”赵队长冷笑,转过头来给他看,“你家孩子劲儿可不小,瞧见没有,差点我的脑袋就开瓢儿了。”果然,他脑袋后面有个一寸长的口子,还有点儿渗血。
  家树无语,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儿,心想:冬至怎么不再用点儿力气,直接废了他。
  “腿也不是我弄折的,他从二楼跳下去逃跑,自己摔的。我告诉你,就凭这一点儿,我没直接弄死他,就是给你面子了。”
  “身上的伤呢?也是他自己打的?”
  “他敢伤我。怎么?你还打算让我忍着?”赵队长呲了一声,“这种小子,就是欠管教。不打,不打他下次怎么能乖乖的?”
  家树听得心里憋闷。他打断赵队长,说:“他伤得太重,节后回不了警局了。”
  “不行。”赵队长一口回绝。“我无法交待。”
  家树怒极反笑:“你就从来没想过如何向我交待?”
  赵队长盯着他,半晌,点点头说:“你既然对那小子这么上心,当初为什么答应我?”
  家树怒道:“还不是你……”眼看赵队长冷笑,顿觉没什么脸面,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不是因为金六那担子生意?”赵队长玩味着家树的表情。
  家树沉默,他很想怒斥赵队长的冷酷暴虐,但心中隐隐感到:第一,自己也不是什么干净人;第二,在跟赵队长谈条件的时候,就真一点儿都没顾到将来的生意?
  赵队长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觉得差不多时候了,说:“这样,我回去谋划一下,看能不能堵住金六的嘴。要是能行,那小子就不用回来了。”
  家树闭着嘴点点头。
  “可有一样,在金六倒台之前,你可不能让他出来招摇。”
  “不会。”家树苦笑,“我看他的伤得养上一段时间。我想,你不会拖很久,放着这么好的生意让别人做的。”
  赵队长大笑,“说的是,既然想干,当然是越早越好。”
  家彤挤出一身汗,好不容易护住母亲和金桂出了殿门。他看见家树一个人站在那儿若有所思,脚下扔了好几个烟蒂。
  家彤招呼上他,几个人顺着人流往庙门外走。
  家彤悄悄问:“跟赵队长谈的怎么样?”
  家树不置可否:“没怎么样。“
  家彤急了:“不是说好去看冬至吗?他都答应了。”
  家树不答,眼看到了庙外的素斋馆门口,转头对金桂说:“我得走了。“
  金桂满怀期望地说:“都到饭点儿了,一起吃了素斋再去。”
  家树不耐烦地摇摇头:“我早跟人约好的。让家彤陪着您吃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香莲在为冬至换药。
  前两次他都在昏睡,这次醒着,换药就跟受刑一样。况且,身上的还好说,隐秘处的伤口,清洗,上药,每一步都让冬至羞耻得发抖。
  小香莲倒是不动声色,吩咐冬至:“把腿劈开,我够不着。”
  冬至把头埋在枕头里,脸色已经发青,但还是咬着牙把腿分开一些。
  “对。这样你舒服我也痛快。”小香莲轻轻用手巾擦拭着伤处,“没什么害臊的。你拖着不治,受罪的是自己,谁都替不了你。”
  冬至忍着疼,在药粉撒到伤口上的时候,手紧紧抓住床单,还是痛哼了一声。
  “装什么英雄。”小香莲不以为然,“疼就叫呗。我那儿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叫得比你惨多了。”
  冬至扭头看他,露出惊诧的表情。
  小香莲淡淡一笑,就着手巾擦了擦手,说:“真的。我跟了姓赵的两年,什么罪都受过。看没看见这条腿,”他抬起右腿架在床头,“他弄折的,废了。”
  “那你……”冬至不知说什么好。
  “我只是告诉你。不单你一个人倒霉,比你倒霉的人多得是。我都没疼死,你也就别想着死了。”小香莲冷笑,“倒是想着早点儿好起来,以后如何收拾了姓赵的,才是正经。”
  小香莲端着盆脏水往厨房墙根走,家树推门进来。小香莲站定看着他。家树笑得有些尴尬:“没插院门……”
  小香莲把盆里的水泼在院子里,扭身就走,倒像戏台上亮相一样。家树抢上两步,接过水盆,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小香莲回夺未果,松开了手,恨道:“你还好意思说。”
  家树绕过了话题,拎着盆跟他肩并肩边走边问:“他醒了?”
  小香莲点点头,“醒了。”
  家树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又问:“他说什么了?”
  小香莲想想,摇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那……”家树自言自语。
  小香莲冷笑:“我想他要是能起来,肯定先去厨房抄一把刀,一刀捅死姓赵的,再一刀捅死你,然后……”
  “怎么样?”家树居然没动声色。
  “然后哪儿高就从哪儿跳下去呗,还能怎么样。”小香莲叹了口气。
  冬至看见家树的那一刹那,闭了一下眼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家树微笑着走过来。冬至把头扭向墙壁,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他没想到家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能够微笑。
  家树在床边坐下,说:“我已经说好了,过了年你也不用再回警局去,没事了。”
  冬至知道他是和谁“说好”的,恨得咬碎了牙。
  薄被包裹下流畅的身体,让家树有一点儿失神,尤其露出的肩膀,苍白、消瘦,带着明显的伤痕,好像直印到他心里去。
  小香莲站在后面,忽然问:“过了年,你把他爱送哪儿去送哪儿去,就是别放我这儿。”
  家树倒忘了这个茬儿,一时有些结巴:“啊,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那几个徒弟要回来呢,看见他,算怎么回事?”小香莲声音高了起来。
  家树还未答话,冬至忽然翻身从床上下来,脚一沾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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