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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在床上看到这一切,心里说不清是厌恶是难受还是羞惭,但无可否认的是,他品出了其中的滋味。
这一夜,家树没有回家。小香莲留他在那边睡,自己却依旧来照顾冬至。冬至看他脸上并没有喜色,阴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香莲打来热水。冬至接过手巾,覆在脸上,说:“你就算说得再解气,少奶奶也不会死。”
小香莲一把扯下,喝道:“我愿意,要你管。”
冬至笑笑:“她会生孩子,你不会,你争不过她的。”
“呸!孩子?孩子算个屁!也不知是谁的种。”小香莲愤愤地。
冬至倒是吃了一惊,“真的?”
“要不是她有个当警察局长的爹,家树会娶她?”
冬至冷笑:“原来他连自己都可以出卖。”
小香莲却不吭声了,半晌,叹了口气。“也许吧,在他眼里,没什么不能卖的,就看能换回什么东西了。”
“那你更争不过她了。”
小香莲泛起一个冷笑,“她爹马上就要下台了,她也挣蹦不了几天了。”
“上台的是谁?”
“赵队长。”小香莲和冬至几乎同时开口。小香莲挑起眉毛,冬至的眼里闪出了寒光。
家树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一张硬板床上,盖的被子又薄又破,快脏成了地皮色。晃晃胀痛的脑袋,向周围一看,墙上挂满了学戏的家伙,知道是在小香莲家里,但是怎么被扔到这间屋来的,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家树穿好衣服,走到院里。正屋还挂着窗帘,里面静悄悄的,看样子小香莲还没有起床。门没有插上,轻轻一推,就吱吱呀呀地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见小香莲蜷缩在外间搭起的床上,睡得正香。
他又向里屋探头,正遇上冬至警惕的目光。家树尴尬地一笑,走过去坐到床边,说:“吵醒你了。”
冬至摇摇头,“睡不着。”
家树问:“是伤口疼?”
“还好。”冬至翻动一下身子,“我想很快就能躺着睡觉了。”
家树掩饰地笑笑,“养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到钱江刘老板那儿呆一阵子,等过了这阵风声,你再回来。”
冬至目光闪动,说:“喜凤和我一起去。”
“不行。”家树一口回绝。
冬至将头转向另一边:“那我不会走的。”
“这由不得你。”家树轻松地说,“五年前你也不愿意,后来不也走了?”
“那也是你安排的?”冬至咬牙切齿。
“若不是我,你大概比现在更惨些。那时候赵队长就看上了你……”家树缓缓说,“你还记得去警局找他告状吗?只是我没想到,五年后他仍然对你有兴趣。”
冬至打了个寒战,背后似乎被赵队长淫邪的目光盯着,让他全身发冷。
家树看他不出声,站起身来,说:“我走了,待会儿你告诉香莲儿一声。”
冬至冷冷地开口:“昨儿少奶奶派人来了。”
“什么?”家树没反应过来。
“少奶奶派了两个人来,打了小香莲,还让他十天之内滚出去。”
家树愣在那儿,半天没动,他实在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半晌,他走到外间,细看小香莲的脸,果然,上面依稀还有青肿的痕迹。
回到里屋,家树问:“来得是谁,你看见了吗?”
冬至摇头:“没有,小香莲没让他们进屋。我就听见一男一女,兔子贱货,骂得很难听。他们说:要是再敢做你的生意,就弄到警局里去收拾他。”
家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冬至背转身子,看不到,只盯了一句:“警局倒像是给你开的呢。局长队长都变着法儿弄人进警察局,等着你往外救。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局长厉害啊,还是队长厉害?
家树走了。
冬至听到街门响动,他慢慢翻过身,脸朝上躺着,后背的伤口压得很疼,却让他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小香莲披着件棉袍慢慢踱进来。冬至微笑:“你听见了?”
小香莲打着哈欠抄起铁夹子,往火盆里添了两块炭,说:“什么?”
冬至看着床帐顶出神。
小香莲懒洋洋地笑了:“我听见你在那儿挑拨了。就像你说的,管用吗,他能回去把媳妇,老丈人揍一顿?”
“也许。”冬至翻身趴在床上,“你我这么难受,为什么要让他们舒服呢?”
大厅里支了张牌桌,金桂、文娴和芙蓉和一个仆妇,围坐在一起,正在摸牌打发时间。
家树冲进来,没有给母亲问安,先去拉文娴:“跟我回屋,问你几句话。”
文娴没提防,被拽了个趔趄,她扔到手里的牌,叫道:“什么事儿啊,在这儿说不成?我跟娘、二娘打得正来劲呢。”
家树怒道:“打个鬼牌。跟我走。”文娴被从座位上拉起来,手捂着肚子往回坐,家树一松手,她坐到了地上,马上眼泪流了下来。
“呸!什么神啊鬼啊的,晦气!使那么大劲儿拉她干吗?看摔着孩子。” 金桂喝道。
“娘~,你看他。”文娴抽抽哒哒地求援。
金桂瞪起眼睛:“快放开。我问你,昨天一夜没回来,去那儿了?”
家树不答,怒视着文娴。
芙蓉见状赶紧往起掺文娴,“哎呀,过年可不能吵架。家树,你快别让你妈着急;大姐,有话慢慢说;文娴,快别哭了,伤了胎气。”
家树恨不得踢文娴一脚,但看在两个长辈的面子上,还是没动手。文娴的泪水成串成串地往下掉:“我怎么了?好好的一回来就发脾气,谁惹了你把气撒在我头上?”
家树骂道:“看你装得跟没事人儿似的,这儿会儿不抖你的少奶奶威风了?”
文娴就知道是这回事,早就准备好了闹一场。她大哭:“我能去哪儿?谁象你似的,在外面买房子养小,还养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兔爷,也不嫌丢人。”
家树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文娴撒泼似的尖叫起来。
金桂、芙蓉都是一惊,家树的癖好,家里人都装着不知道,万万没想到,文娴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看样子是闹大了。芙蓉顾不上收拾桌上的筹码,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姐姐,我还有点儿事,等明儿再玩儿吧。”
金桂又气儿子不争气,又气媳妇扬家丑,斥道:“都给我闭上嘴!”
第三十九章
文娴一边哭一边挺着肚子往家树身上撞,“给你打,给你打,打死了一尸两命。你让那个兔爷给你生儿子去。”
家树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说:“你少撒泼,这儿不是局长府,惹极了我休了你,带着你儿子滚出去。”
文娴憋住了一口气,闭眼就往后倒。金桂吓得赶紧接住,叫旁边站着发愣地下人:“过来呀,赶紧把少奶奶搀回去!”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扶住文娴,把她搀回房去。家树气愤愤地也要走,被金桂叫住:“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别管。”家树硬梆梆地来了一句。
“年轻时胡闹就算了,这马上就要当爹,还这么没正经。”金桂数落他,“看在你儿子分上,你也不应该动手。”
家树不耐烦:“你什么都不懂,她仗势撒泼,就是想立威。我这次让着她,下回她就翻天了。”
话虽然说得通,但只要跟警察局有关,金桂就有点儿担心,她说:“不管怎样,你岳父知道了,面子上也不好看。你还是去哄哄文娴吧。”
家树斜眼看她:“你怕啊?当初就别让我娶她,等于请个菩萨。你愿意供着,你去哄,我还嫌麻烦呢。”
“你,你……”金桂气得口干舌燥,“哪儿有你这么当丈夫的。”
家树“切”了一声,“我当不了好丈夫,你也不是什么好媳妇,彼此彼此。”
金桂被闷了回去,想起当初的种种是非,她的确是没有教训儿子的资本。
两个人各自生各自的气,相对无语。一个丫头跑进来,看看家树的脸色,把想说的又咽了回去。金桂问:“什么事?“
丫头说:“少奶奶收拾东西要回娘家,我们……拦不住。”
金桂没奈何地说:“我去看看。”
家树跨上一步挡在她身前:“别去,你让她走。”金桂用眼神打了个问号。家树已经平静下来:“这事儿跟他们家有关系,我正想去问清楚。”
金桂叹了口气,“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
“只要别把你兜进去,是不是?”家树接上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正月十四。
赵队长拎了两盒点心,到陈局长家里去。上次埋下的种子,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他很想看看。
敲门,半天才开。门廊里竟然站着家树和文娴。家树手里拎了只大箱子,文娴胳膊上挎着提包,一付要出门的架势。
“哟,这是要去哪儿啊?”赵队长笑问。
家树侧身让开通道让他过去,答道:“回家。”
赵队长上下打量,看见家树脸上一片淡然,文娴低着头不说话,眼角却带着泪痕,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心里有了数,笑道:“瞧弟妹,从娘家带了这么多东西回去,你真是有福啊。”
家树把手中的礼帽扣在头上,点点头,挽着文娴走了。
陈局长大概心里也不痛快,说话有一搭没一搭,总是走神。赵队长本来心就不在他那儿,见此情景,聊了一会天,也就告辞了。
出了门,街道转过弯,有个卖面人的摊子,几个小孩眼巴巴地围着看。面人师傅瞧见赵队长经过,招呼:“殷掌柜的让我跟您说一声:他在东升茶楼等着,有点儿事儿和您商量。”
赵队长嗯了一声,转向去了东街。
节还未过完,又不是饭点儿,茶楼里的客人并不多。
掌柜看见赵队长就像看见亲爹一样,放下账本跑过来,连声说:“楼上请,楼上请,殷掌柜的正等您呢。慢点儿,慢点儿……”亲自把他领上楼去。
家树在背街那一边占了张桌子,早听见茶楼掌柜的嗓门,已经站起来在等他。赵队长拉开椅子坐下,吩咐掌柜的:“龙井。”
家树拎起茶壶的手停下了:“什么时候换了口儿?”
“老喝一种,腻烦了。”赵队长作势掏烟,家树早已经预备好,抢先一步拿出来,先敬了他一根,再自己点上。
四干果四点心,加上掌柜加送的水果,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赵队长捏了块酥皮儿,却又不吃,漫不经心地在盘子里磕成小块儿。
“那事儿怎么样了?”家树问。
“什么?”赵队长拍拍手上的点心渣,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金六的官司。”家树没提冬至。
赵队长毫不含糊地指出来:“哦,冬至那件事。别急啊,这还没放完年假呢,我正在办。”
“我托岳父打听了,金六在上头没什么特别得力的人,多下点儿功夫,肯定摆的平。”
赵队长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他在柳镇也不是一天两天,想动他,得事先谋划好。”
“这一开春,正是放印子的好时候,不抓紧点儿,今年的钱就拿得少了。”家树知道钱才是打动赵队长最好的武器,“前两天我还听说,就这间茶楼掌柜的,想在钱江开个分号,还打算在金六那儿押点儿钱出来呢。”
赵队长又点点头,一根烟吸完,按灭在桌面上。家树见他不置可否的架势,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喝茶。
“明儿十五,后儿十六,小香莲的徒弟们该回来了吧?”赵队长忽然问。
家树心里一动,抬眼看他。
“学小旦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上次镇长家唱堂会的那个?”赵队长搔搔脑袋。
“玉茹。”
“对,就是他。我有日子没见着了,还怪想的。”
家树勉强忍住一个冷笑,“行啊,等我让他到局里瞧你去。”
“嗯。让他晚上晚点儿去。”赵队长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边嚼边含含糊糊地说:“对了,我明儿要去拜访拜访镇长,他好像跟金六也有交情。你看拿点儿什么东西好?”
家树说:“一会儿我给你送去。”
赵队长露出个笑容,把帽子扣在头上,“我先走了。”家树跟着站了起来。
随着楼梯声响,掌柜热情的声音又传上来:“您这就走啊,不多坐会?我给您包包茶叶回去喝吧。好嘞,二两龙井……您拎好喽……”
家树阴沉着脸听着,伸手慢慢把桌上装着龙井的茶壶推到地上,一声脆响。
鞭炮的硝烟味还未散尽,一张网已经静悄悄地展开了。
金六准备好的年礼没有送出去。赵队长客客气气地:现在上头查得紧,不敢收,以后再说。但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冷淡。
这仅仅是开始。节后没几天,王四和老高被解到了城里,说上头要细细调查,金六觉得奇怪,难道自己打点的还不够?他再次带着钱来找赵队长,这回他结结实实地碰了钉子,“赵队长很忙,赵队长出门了,赵队长没来……”,人家根本就不让他进警察局的门。
随后,生意上也出了问题。往常,一年开始,来借钱的人特别多;可如今,连本带利还钱的人却接连不断。好多人期限还早,又明摆着不可能还得起,却捧着大把的钱过来了。问他们,也问不出个结果,这利息损失的可不是小数目。
金六正觉得势头不对,钱庄两个管事,一个母亲病危,一个摔断了腿,同时告了假,立马,柜上不可避免的乱成了一团。这边还没弄消停,那边又传来不好的消息,去年节前要帐被打的几个人,联名把金六爷给告了。
他们这是仗了谁的势,居然这么大胆子。金六派手下四处打听,很快,就有人回报:以前进金爷家门的人,如今都进了殷家米铺的后院。而金爷的人要进去看看,居然有警察挡着。
金六终于明白了,这是有人要他死。
“回家吧。”
家树疲惫地闭上眼,放任身体随着车的颠簸摇晃着。太累了,账本上的数字还在眼前闪动,手也因为算盘打太多的缘故而一跳一跳地疼。不过值得,他放印子的利息比金六爷低得多,虽然开始挣得会少一点儿,但只要金六一垮,利息自然也就可以提上去了。
“关键就在明天的开庭。”家树用手支住脑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来。“李大有的死当然不是金六动的刀,但只要把罪过推到他手下王四和老高身上,哪也和他亲自动手差不多。到时候问他个教唆杀人,先关他几年,在牢里,还不是赵队长的天下……”家树冷冷一笑,“保证他死得会很难看。”
“唉,等事情一定,金六原来那两个账房就不用躲着,可以名正言顺地过来帮忙,我也就不用这么累了。”家树双手交叉活动了活动指头。
“不知冬至那孩子明儿会不会出错,虽然说跟他讲了很多遍该怎么说,但他总是那么不冷不热,不言不语的样子,也不肯复述一遍。要不是赵队长坚持,真不应该让他上法庭,没见过大场面,容易坏事。”家树皱起眉头,冬至就像一颗点了火却没有响的鞭炮,总存着爆炸的隐患。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他掀开棉车帘,冲车夫喊:“先不回家了,去趟锣鼓巷。”
车夫低头往前跑,既不应承,也不转方向。家树在车上跺了一脚,喝道:“聋了,没听见话!”车夫还是不搭腔。家树感觉不对,抬头看看四周,竟然不是回家的路。他的心狂跳起来,“大意了……”
家树站起身就往车下跳,落地瞬间顺势一滚,刚想爬起来,就听见脚步声响,有人奔到身边,随后几只脚轮番踢到他身上。家树抱头蜷缩,护住要害,只听到肩膀、后背大腿被踢得砰砰作响。
过了一会儿,大概看他不动弹,几个人停了脚,把他拽了起来。家树觉得全身无处不疼,头昏沉沉的,他刚说了一句:“你们是……”就被人扇了一记耳光,有人低声在他耳边喝道:“老实点儿,不然要你的命。”胳膊被拧在背后捆上,一块黑布蒙过来,遮住他的眼睛。家树不想吃眼前亏,不开口,也不挣扎,感到自己被推搡上了车,两个人一左一右把他紧紧挤在当中,他听见车夫小声地咕哝:“真沉。”随后,车慢慢地起步,又向前走去。
“给他松开。”
听到金六爷的声音,家树一点儿都不觉得惊异。手上的绳子被解开了,他活动了活动胳膊,拉下蒙眼的黑布。
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他一阵眼花,片刻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四面没窗的小屋里,面前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金六,周围站了五六个打手模样的人。
金六照例挥着扇子,假惺惺地笑着:“殷老弟,想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家树没吭声。
“我手下兄弟办事糙了点儿,没弄伤你吧。”
“你直说吧,把我抓到这儿来,想怎么样?”家树直截了当地说。
金六眼里露出些凶光:“我有事儿求你啊,殷老弟。你人贵事忙,总是见不着,我只能用这个法子。”
家树等着他说。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