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弟这些日子总是与那黎国使者腻在一处,让他这做皇兄的倍感无聊。
看出皇帝的满腔怨气,沈英持没有点破,道:“臣让人在湖心亭中摆了酒菜,陛下若不嫌弃,小酌几杯也是趣事。”
朱锦恒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道:“也好,朕真觉得有些饿了。”
两个人穿过桂树林,朝湖心亭行去,迎面走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看见他们,行了个礼,低头站在道旁,让开通路。
将军府的新来的家丁没见过皇帝,再加上他一身便装,认不出来也是常理,朱锦恒仍在欣赏着道两旁的桂花,懒得多看对方一眼。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少年突然发难,抽出一把解腕尖刀朝朱锦恒胸口刺来!
一国之君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锵啷”一声,那刀落在卵石路上,少年纤细的手腕被沈英持扭在身后,身体被钳制住,神情却平静木然,没有丝毫变化。
沈英持冷笑一声,一手揭下少年脸上的人皮面具,朱锦恒禁不住低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即使是疼得扭曲的面容依然漂亮得让人屏息,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燃着熊熊怒火朝他瞪过来,杀气腾腾,却诱人得要命,朱锦恒只觉得自己胸口发胀,一颗心狂跳不已。
“行刺皇帝,罪该斩立决。”沈英持拾起地上的刀,少年脸色煞白,却死咬住嘴唇,在刀光迎向他胸口时也不肯吐半句求饶。
“慢着!”朱锦恒厉声喝止,从刀下救出一条小命,“这么少见的美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少年的脸色从煞白转成铁青,破口大骂:“你这狗皇帝丧尽天良……”
沈英持点了他的哑|穴让他消音,单膝跪倒,道:“臣用人不察,请陛下降罪。”
那少年还挣扎着踢打个没完,朱锦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沈爱卿平身,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像是对朕恨之入骨。”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惧色,死命地踢向对面的皇帝陛下,沈英持把他向后拖,避免了朱锦恒被踢断命根子的惨事,单手制住那小鬼的动作,道:“他是黎国的二皇子,炽月。”
片刻的惊愕过后,朱锦恒很快恢复了君王的冷静威严,沉吟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黎国的二皇子潜入将军府意图行刺天朝皇帝,这事一旦走漏风声,两国再度开战再所难免,朱锦恒在位三年,早已没有才登基时的凌厉尖锐,作风稳重了不少,再看对方那美丽无双的容貌,油然升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一般的不舍。
不过他可没忘了这小鬼凶悍得很,瞪他的样子恨不得把他锉骨扬灰。
沈英持扯下炽月的发带,将他双手捆在身后,道:“陛下不必忧虑,此事微臣万万不会张扬出去,要杀要剐,但凭陛下一句话。”
“不可。”朱锦恒下意识地阻拦,一手抬起炽月的下巴,问:“你想死还是想活?不想死就摇摇头。”
被点了哑|穴的少年无法出声,张口朝皇帝的手腕咬去,沈英持一掌砍向他的后颈,打昏了这个屡屡冒犯天威的小鬼,摇头道:“陛下,恕臣直言,此人性情乖张暴戾,不宜常伴君侧。”
皇帝的心思他看出几分,无疑是见色起心,对炽月有了绮念,看那眼神,活像要一口吃了人家。
炽月软绵绵地倒下去,朱锦恒伸手将他揽在身前,阴着一张脸,道:“朕自有分寸,沈爱卿不必多言了。”
说罢,他拦腰抱起炽月,用衣袖挡住少年的脸,道:“朕要带他回宫,从今日起,他就是朕的人,不再是什么二皇子!”
沈英持垂首应是,恭送皇帝起驾回宫,目送着缓缓远去的龙辇,唇角绽开一个狡狯的笑容。
熟悉的薰香混杂了陌生的甜蜜香气,让他昏昏欲睡,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任他怎么挣扎也是分毫不动,梦境将他包裹起来,无数个场景从眼前闪过,快得来不及辨别,依稀听到有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声唤他,一句句,一声声,悲伤欲绝,夜弦循着声音四处寻找,混沌中,前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远去的低泣声揉碎了他的心,茫然伸手想碰触那个熟悉的影子,却像镜花水月一般,转瞬成空,半梦半醒之中,翕动的双唇无意识地低喃出在心底埋藏已久的名字——
“炽月……”
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楚床边握着他手的男人,夜弦无力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沈英持将他的手轻贴在自己脸上,低声道:“傍晚了,正要叫你起来用膳,怎么不舒服么?”
“那薰香我闻不惯。”夜弦有些眩晕,撑起上身,手指抚触对方隆起的眉心,问:“你有心事?”
沈英持抿着唇,拉他坐起,半倚半抱地靠在他身上,道:“我想带你去江南过冬。”
“随你。”夜弦低咳了一声,犹豫半晌,抬头道:“有个在厨房帮佣的孩子,我想把他要过来。”
“嗯?”沈英持一双浓眉拧了起来,“谁运气这么好,蒙你青眼?”
夜弦张了张口,才想起那孩子从没报过名字,他皱着眉,道:“他长得极美,而且身体单薄,怕是做不得粗活。”
“所以你动了恻隐之心?”沈英持从鼻子里哼出一句,“你就不怕我吃醋?”
夜弦漆黑的眸子盛满笑意,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吃小孩子的醋?”
心里总有几分顾虑,怕那个性情单纯的孩子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蠢事,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管束一些。
无论是他伤了英持,还是英持惩处他,都不是夜弦所愿见的,不是出于什么慈悲良善,而是他总觉得,那个少年与自己有着某种微妙的牵连,说不清道不明,也解不开斩不断。
沈英持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神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说晚了,那小鬼才让他家人接回去,现下怕是已离开京城了。”
“哦……”夜弦不禁有些失落,“罢了,这样也好。”
翌日,下了早朝,皇帝将沈英持宣到御书房,脸色十分凝重,摒退了左右,不耐烦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沈英持恭立在一边,神态平和,眼角余光瞄到皇帝手腕上的牙印,猜到昨夜八成是闹了个天昏地暗,才让年轻英武的皇帝活像一头被踩了痛脚的狮子,一身戾气。
沈英持可没有蠢到送上门去当出气筒,便一直不动声色地等皇帝陛下先开口,朱锦恒把书桌前的织毯蹭得快要掉毛,对方偏偏像块木头似地呆愣笨拙,不知道要发呆到什么时候,想起寝宫里那个难缠的小鬼,他就头大如斗,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清清嗓子,问:“沈爱卿,你可知罪?”
“臣惶恐,还望陛下明示。”沈英持打着官腔,毕恭毕敬地垂首而立,朱锦恒冷哼一声,讽道:“你真不知炽月的大哥是谁?”
沈英持眼皮跳了几跳,答道:“是……夜弦,臣不敢欺瞒陛下。”
“好你个沈英持!”朱锦恒火冒三丈,“你有什么不敢?!能神通广大到把黎国皇太子软禁在你府里,还整整三年!胆大包天的东西!”他转身取了一本奏折摔在沈英持身上,怒道:“三弟代岳承凛上了一表,黎国提出以六城换回他们皇子,幸好他还没有囔囔得人尽皆知!你把朕的脸都丢尽了!天朝的肱股重臣,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陛下息怒。”沈英持不疾不徐,悠然道:“如此说来,连炽月也要一并还给他们?”
朱锦恒霎时语塞,狠瞪了他一眼,额角的青筋起起伏伏,沈英持低咳一声,道:“陛下,臣与夜弦是真心相爱,求陛下成全。”
“成全?”朱锦恒被气笑了,“你是说,黎国皇太子心甘情愿抛国弃家、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正是。”沈英持面不改色,脸皮厚度让朱锦恒钦佩不已,回想起那两个人确实恩爱逾恒,不见半分勉强之色,当今天子更是羡妒交加,连珠炮一般问道:“你让朕怎么成全?他毕竟是黎国未来的君主,难道要为了儿女私情置家国于不顾?为一个男人连江山都不要了?”
沈英持眼底闪过杀机,道:“黎国在京中只有使者数人,若想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将他们灭口便是。”
天朝的把柄岂是那么好抓的?何况他们的皇太子早忘了前尘过往,记忆中只有沈英持一人而已。
天下长相相似的人何其多也,就是一口咬定此夜弦非彼夜弦,他们又能如何?
朱锦恒火气降了几分,看他一眼,道:“你以为朕不想?若不是怕伤了三弟的面子,岳承凛焉能活到今天?”
事关国体,幸好岳承凛也明白分寸,没有四处张扬,皇帝的私心沈英持看得出来,他想留下炽月,又不想伤了两国颜面——若是教黎国人知道二位皇子先后陷在天朝都城抽身不得,他们怎能善罢甘休?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沈英持换了个话题:“陛下,炽月……有没有冒犯之处?”
朱锦恒揉揉额角,露出几分懊恼的神情,道:“若以国法论处,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一想起炽月昨晚闹得昏天黑地的样子,他的耳朵还有些嗡嗡作响——没见过那么能闹腾的,原本朱锦恒怜惜他身体纤瘦,想将养几天再拆吃下腹,只打算调调情就算了的,没想到那小鬼不仅不领情还对九五之尊连踢带咬,又打又骂,像只牙尖爪利的野猫,害得朱锦恒御体挂了好几处彩,把脸一拉正要发怒,炽月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地动山摇,险些震聋了他的耳朵,朱锦恒哪里还有调情的兴致?耐着性子连哄带骗地折腾了半宿,而那小鬼根本充耳不闻,直到哭累了才收声,又哑着嗓子,抽抽答答地骂朱锦恒禽兽不如,骂得他浑身发毛,最后不得已灌了那小鬼一盅蒙汗|药,换得早朝前的片刻安宁。
一国之君窝囊至此,可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朱锦恒想起来还一肚子火气,更加坚定了要把炽月彻底驯服的决心。
看来,皇帝是真的迷恋上了炽月的容貌,才对他分外忍让,沈英持并不希望将事情做得无可挽回,他毕竟是夜弦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力所能及地照应一下也好,他思忖片刻,开口道:“陛下,炽月还是小孩子脾气,不识体统……”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朱锦恒冷冷地打断,“你以为朕是什么,畜牲么?”
一国之君才不屑于对一个不情不愿的小鬼施暴,朱锦恒唇角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朕要让他哭着求朕宠幸他。”
四、回梦
比起宫里的鸡飞狗跳,将军府是平静而安详的,难得沈英持不在身边,夜弦翻了一会儿棋谱,总有些心神不宁,他摆摆手示意宝珠不要跟随,慢慢踱下楼,眉心纠结,神情若有所思。
池塘中的荷花多半颓败凋零,残枝断叶飘荡在水中,岸边的细柳也落了一地枯黄,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飘渺清扬的琴声从对岸传来,在瑟瑟秋风中显出几分萧杀之意,夜弦负着手倾听了片刻,不禁有些动容,他穿过九曲荷桥,循着琴声来到一座小楼前。
几株高大的梧桐几乎将小楼包裹了起来,四下里清幽寂静,连栖在枝头的鸟儿都似乎在琴声中睡去了。
即使不知道此间的主人,在听了琴声之后也该猜到,只有瑞雪,那个背井离乡,被当今圣上赐给沈英持,却一直不得宠爱的绝色美人。
上了楼,伫立在廊下,夜弦茫然四顾,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熟悉的错觉,仿佛曾经,他也像这样立在廊下,听着这悦耳的琴声。
瑞雪低回婉转的歌声飘了出来,萦绕在耳畔——
“……折尽新柳意未休,征雁渡离愁,唱彻寒江水浑清,难解恨悠悠?鳞鸿望断盼君归,杯酒相留醉,情意几分,寸心难泯知为谁?征旌远,无计审归程,云衫翠袖掩泪痕,何处黯销魂,自别萧郎多少春,相思入梦频。”
清音缭绕,余韵不绝,幽怨悲愁中带着几分决绝,令闻者心酸,夜弦待到琴声稍歇,轻轻扣响了房门,片刻之后,两扇雕花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瑞雪婷婷施了一礼,道:“妾身瑞雪,见过夜弦公子。”
近处看来,她确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莲脸柳眉,杏眼朱唇,娇艳欲滴,一把纤腰盈盈堪握,肌肤莹润如脂,再加上一身沉静淡雅的气质,更加赏心悦目。
夜弦在矮榻上坐下,接过一盏清茶,问:“瑞雪,你有亲人在京城么?”
瑞雪点燃薰香,拨了几下琴弦,道:“有,只是缘分已尽,徒留伤感罢了。”
美丽的面容笼上几分黯然,夜弦抿了一口茶,轻声问:“方才那阕词,可是为思念良人而作?”
瑞雪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痴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枝叶,轻声道:“我以为他死了。”
夜弦不由得屏住呼息,听她温柔的声音慢慢诉来:“我从小许配予他,十几年青梅竹马,若不是三年前那场战事,我们,早该完婚了的。我还记得当时他挂帅出征,我忍着泪为他饯行,唱的也是这阕词,当时他亲口答应我,一定会平安归来,一定会守住我黎国的每寸河山。”
夜弦默不做声地品着杯中的茶,双眉微蹙,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扰乱了思绪,瑞雪似乎沉浸在回忆中,脸上绽开如梦般的笑靥,道:“他是我一生最崇敬的男人,雪岭关一战,他身负重伤,不少朝臣上书请求议和,连皇帝陛下也动摇了,而他,夜弦公子,你知道他是怎么答复的么?”
夜弦对上那双秋水明眸,突如其来眩晕感使他模糊了视线,手指不停地颤抖,茶杯失手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扶着额头,想大声质问,却发出细若蚊吟的声音:“怎么……怎么回事?”
那茶,有*!
瑞雪轻移莲步,走到他面前,道:“他说,他情愿战死沙场,也不会向那些毁我家园、欺我子民的虎狼之辈低头乞和!”
夜弦错愕地盯着她,神志渐渐迷离,全身的力气一丝丝流走,她的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飘萍,似真似幻,却无比清晰地刺入耳膜——
“当他战死的消息传回都城,军心大乱,沈英持只用了三天就攻破了虎堰的城防,都城陷落,陛下不得已请求议和,黎国割让了十四座最为丰饶的城邑,无数人流离失所,骨肉离散,陛下痛失爱子,举国悲恸,而这一切,都是沈英持带来的!”
“你……是来找他……复仇的么?”夜弦虚软无力的手指紧扣住桌沿,努力保持几分清醒,瑞雪嫣然一笑,道:“你还不明白么,我的殿下,我要找的人,是你。”
她点燃了几支火捻子,丢在房间四角,火焰很快顺着垂地的纱帐窜了上去,把四周包围了起来,夜弦满腹疑惑,惊道:“你疯了?”
瑞雪轻抚上他的面颊,柔声道:“是你,你背叛了黎国,背叛了你的子民,也背叛了我!当我们为你阵亡的消息而痛不欲生时,你躺到了沈英持床上!陛下为你建了衣冠冢,每日以泪洗面,你却在敌人身下承欢!太子殿下,现在的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夜弦殿下已经死了,你不配叫这个名字,不配以他的身份活着,你该死!”
温柔的声音到最后变成失控的凄厉,浓浓的恨意与杀气逼人窒息,夜弦震惊地瞪大了眼,颤声道:“你……我是……黎国太子?”
“不,你不配。”瑞雪抽出一把刀,抵上他的胸膛,一分分慢慢往里推,昏噩中,夜弦真切地感觉到利刃穿透皮肉的痛楚,像北地严冬的霜雪,冰冷而尖锐,火舌已舔上瑞雪的裙裾,她却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要同归于尽,疼痛让他又抓回几分神志,一手握住刀子,命令道:“走!”
瑞雪双手颤抖着,泪水滑落下来,滴在他脸上,夜弦割破手指,鲜血染红了衣袖,头脑更加清明,他挥开刀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抱起瑞雪,破窗而出。
摔落时,本能地护住怀中的人,夜弦的后脑重重地磕在台阶上,家仆们喧哗着救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嘈杂之中,感觉有人紧紧地抱住他,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夜弦!”
意识终于湮没在无边的黑暗中,伴随着他来不及说出口的疑问——
我究竟是谁?
那一年的冬天,寒冷多雪,黎国太子领兵十万,在雪岭关与沈英持的镇北军短兵相接,经过一场鏖战,损伤过半,鲜血融化了泯河上厚重的冰层,暗红的河水在喊杀声中翻涌奔腾,硝烟弥漫,追逐着纷纷扬扬的雪片,更显惨烈。
镇北将军最为精妙的癸酉龙行阵再一次发挥了它的强大威力,将黎国军队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而那与他在阵前较量的太子殿下,也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