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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特典 by: 黑白剑妖-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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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像其他人一様滔滔大论雄才伟略,仅简洁回答一句:「民食足则天下安矣。」民以食为天呗。 

  「就这样?」 

  「是。」 

  「可再多补述一些,尽言无妨。」主审官好心的再给他一次机会。 

  「养德于民,天下无危。」 

  「还有吗?」 

  还要啊?李从青努力想了想,再道:「天下莫非皇天后土,是以皇心定则民心安,仁圣天子寿无疆。」 

  大殿顿时静成一片。 

  李从青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以让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能在殿试上出类拔萃,心里只想敢快离开回家睡觉,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被挖起来赶入皇宫,困死他了。 

  主审官像看到鬼一样的看他,心忖,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要皇帝当个「仁圣天子」,是在暗示皇帝不够仁圣吗? 

  「卿以为,何为仁圣天子?」皇帝蓦然出声,全部的人再吓了一跳。 

  李从青亦小吃一惊,没经大脑的回道:「食民食,思民思,欢同民欢,忧同民忧,爱民所爱,恶民所恶,敬民若虎,视民如伤。」 

  「卿所言天子无我,为天下民所有?」 

  「皇者常言:『朕即天下。』,天子牧之天下民,无民,无天下。」 

  大殿更安静了。 

  其实李从青说的道理是无甚新意的老生常谈,差别在于敢不敢当面讲给皇帝听而已,连「朕即天下」这种不敬犯上的话都敢出口,这人不是没有脑子就是太有勇气,在场者莫不为他捏把冷汗。 

  皇帝未显怒色,反而淡淡一笑,说:「卿所言甚是。」 

  主审官及其他在座的监考督事察颜观色,见皇帝似乎颇中意这个李从青,便用朱砂笔圈起他的名字。 

  瞎猫撞到死耗子,大抵就是如此,没睡饱的信口胡诌让李从青侥幸捞到一甲探花,封正五品,任户部郎中。李从玄则是真材实料的坐上状元宝座,封正五品,派至二河省接任督府一职。 

  二个弟弟全一甲及第,一个入宫当小官,一个到地方当大官,皆是上好肥缺,李从银差点笑歪了嘴,连放三天鞭炮震耳欲袭,大开宴席庆贺,虽然宴席是需酌收礼金才能入座,可欲攀权附贵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让李从银顺便趁机赚了一顿饱,总归就是一整个普天同庆乐翻了! 

  放榜翌日,朝廷按照惯例举办及第筵,于太液湖畔设帐游宴,三名一甲进士当日拥有与皇帝同席的殊荣。说是同席,皇帝的座位仍与他人有点距离,不过在同一个帐子里共宴而已,宴帐中尚有多位高官贵族同座。 

  及第筵有个不成文的礼俗,探花郎需采来一朵京城最美的牡丹,代表天下士子献给皇帝,并说:「天赐人间千春香,国色无双赠吾皇。」 

  皇帝受纳时会回覆:「天恩不独高楼燕,满庭春色归人间。」 

  接着皇帝把这朵牡丹再回赠给探花郎,有皇与民共拥繁春、祈愿丰年绵廷的境喻,妙意婉转风雅。 

  当李从青依照嘱咐,毕恭毕敬奉上一朵如火焰盛开的大红牡丹时,皇帝似笑非笑,未立即受纳,原本颇为吵嘈的帐中静了下来,视线全投向他。 

  又是怎么啦?李从青丈二金刚摸不着头,昨晚他特地早早上床睡个饱觉,养好精神,要他摘牡丹他也摘来了,怎么场面又变得怪怪的? 

  六王爷宋炫凑过来,惊道:「这不是皇上亲手栽种的天香吗?」 

  帐子里当即炸开了锅,这厮好大的狗胆,竟敢剪了皇帝亲手种的花! 

  李从青呆了呆,这才晓得自己闯祸了。回想今天早晨接到摘牡丹的任务时,饶是贪懒成性,然献给皇帝的花他可不敢随随便便挑一朵,于是在太液湖边晃来晃去,选不定摘哪一株,恰好大正僧上智国师经过,和蔼可亲地问他找什么呀? 

  他回答,京城最美丽的牡丹。 

  上智国师指点他,去白鹄寺找吧,京城最美丽的牡丹都在那儿。 

  白鹄寺是皇族宗祠,一般人不得擅入,不过我们的探花郎很幸运地有上智国师领着,顺利进入离太液湖不远的白鹄寺,好死不死相中了皇帝的牡丹。再仔细回想,这株牡丹特地用一只黄玉大盆供养在竹亭内,绽得那么赤艳骄狂,香气袭人,确实尊贵异常。 

  上智国师未惊慌阻止,甚且笑着点点头,直说选得好,选得真好。 

  好,当然好,好到他的手可能会被砍了的好! 

  难得认真想做好一件事,结果反而搞得更糟糕,李从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思考着要不要扑跪在地,痛哭流涕求皇帝饶他一条小命?或是掰个冠冕堂皇的说词,为不知者不罪的自己辩护开脱? 

  皇帝静静看着李从青,李从青怔怔回望皇帝,二人都没理会议论纷纷的人群,注视着彼此。 

  数日前在大殿时,皇帝由上往下看,只看到李从青的帽冠,整体感觉和其他文弱书生没两样,相当不起眼。李从青从头至尾低首垂面,况且皇帝坐得那么高那么远,远在天边似的,所以谁都没看清楚谁,是圆是扁没啥印象。 

  如今李从青近距离得见圣颜,皇帝剑眉朗目,果如外传的俊伟不凡,气韵尔雅。单就外貌而言,比自己二个英俊过人的兄弟李从银和李从玄毫不逊色,更且没有李从银的狡狯之气,不似李从玄的冷峻酷面,加之天生天养的尊贵威仪,气度若海,不怒自威,教人打心底敬畏起来。 

  皇帝不经意注意到李从青的唇上隐约有颗唇珠,形似含苞待放的花蕾滚着一颗露珠,让他的唇像微微噘起,在平凡的脸上交织稚气与妩媚的矛盾感,尤其现在眨巴着眼一脸无辜的表情,那唇不自觉噘得更高,竟显得可爱,令人升起一亲芳泽的冲动。 

  皇帝当然不可能把这个莫名冲动付诸实行,浅浅一哂,始而打开金口:「天恩不独高楼燕,满庭春色映探花。」 

  呃?皇帝改了回覆诗最后三个字,意思是……? 

  「听说这花是甜的,探花郎尝尝吧。」皇帝说,命人拿来一碟蜂蜜给他。 

  李从青定了定神,倒没过于惊恐失措,心想若真是死路一条了,哭爹喊娘倒在地上打滚也没用,不如省下力气,于是就这么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沾着蜂蜜一瓣一瓣的吃将起来。 

  花瓣微苦涩,幸好蜂蜜很甜,浓郁的花香配上清甜的糖蜜,味道意外的不错。嗯……会不会是有毒的,所以皇帝要毒死他做为惩罚? 

  淡绯色的唇咬着红艳艳的花瓣,沾染蜂蜜光泽,皇帝睇着他看起来比牡丹更好吃的嘴,竟一时移不开视线。 

  李从玄在旁冷静旁观,对于自家兄弟的处境未置一词,酷到不行。 

  反倒是今年的榜眼耿百佐干笑二声,鼓起勇气打哈哈道:「咱们的探花郎肖牛,这下真正是名副其实的牛嚼牡丹了。」 

  冷笑话打破僵局,大家闻言都笑了。 

  李从青吃完牡丹后没毒发身亡,见皇帝和颜悦色,猜想自己大概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便也松口气的的笑了,无羞惭困窘之色,悠悠然地感谢皇上恩赐天香一朵。 

  他笑时,扬起的唇像绽开了沾露的花,鲜嫩欲滴。 

  从未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但是皇帝注意到了,心道,世上怎会有男子唇若春花?竟比女人的樱桃朱唇更惹人垂涎,而且还是生在一个整体面貌平凡的男人的脸上。 

  这唇,尝起来是何种滋味呢? 

  遐思一瞬即过,皇帝轻笑一声道:「探花郎探的一朵好花呵。」 

  龙心大悦,皇帝让李从青靠近自己坐,及第筵进行得顺利愉快。 

  探花郎坐在皇帝的左下边,状元郎坐在皇帝的右下边,恰恰就是李家二兄弟,事后李从银得知时,笑得好几天合不拢嘴。哈哈哈──这下子他们李家还不飞黄腾达、大发利世吗? 

  当时任谁都没能料到,李从青的牛嚼牡丹会在日后嚼上了皇帝的心窝。 

  陌上花开…3 

  镜头从过去式转回现在式。 

  皇帝下诏,任命李从青为监察御史,至楚南与二河省巡视地方,探访民情,听取百姓的声音。 

  众臣皆想,皇帝大概不再能忍受这只白吃食的米虫,藉故把他踢出去。然而那日在御书房看见李从青的几位大臣有了不同想法,他们目前还强忍着,没敢对别人分享这个不能说的秘密,真要憋坏了。 

  朝廷派出监察御史是常有的事,代替不能时常离宫远行的皇帝去巡视天下,这次比较特殊的是皇帝令魏小渺同行。 

  魏小渺自幼被选为三皇子即当今皇帝的贴身侍官,所受的训练和教育与一般宫人不同,地位当然也不一样,且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与皇帝可谓形影不离。 

  他不仅仅只是皇帝的贴身侍官,同时也是皇宫内务总管,封有内官最高品位的从三品,虽然品位较之其他大官低,且是个寺人(宦官),但他拥有掌握内宫的实质权力,对朝廷有或多或少的影响力,众臣大多要给他三分礼面。 

  皇帝把身边这么重要的人给李从青带走,自然引来另一种说法,说真正的监察御史其实是魏小渺,李从青只是表面的纸老虎。 

  事实也确是如此,李从青将此行当做游山玩水去,相关事务全由魏小渺操办,他只要负责坐着马车走到哪儿玩到哪儿。就某方面而论,他是个颇没责任心的人,只想闲散地过自己的日子,这无异也是种任性。 

  皇帝纵容他的任性,依着他的性子由他自在渡日,可这次毕竟让他离开自己这么久,不由得有些不舍。 

  这次监察御史的出京也跟往常不同,以前监察御史在殿上拜领诏书后,自行于择定的日期起程。可此回皇帝竟然亲自送行至京城外郊,李从青临走时,皇帝还进入马车中与他单独「秘密会谈」。 

  咳,这「秘密会谈」没有看倌大人您所期望的活色生香十八禁,限制级的那事在前面三天已经很狂野的滚过了,没必要在马车中再来一回,多累。 

  「真不想让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宋煜只是拥抱他,依依不舍地亲吻。 

  「那就别派我出去。」李从青不以为然,疲惫的打了个呵欠。 

  由于即将别离的关系,皇帝半强迫的将他留宿皇宫,连续三个激|情的春宵着实累坏他了,昨夜更是放纵,直到早朝前一刻皇帝才放过他。幸好监察御史得以因为准备出京事宜不需上朝,终于难得能睡到日上三竿,不用在大殿上和周公痛苦拉扯。 

  坦白讲,他并不很想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一方面舟车劳顿,一方面离他的皇帝情人太远了。尽管嘴巴不说,内心对宋煜亦有几许依恋,毕竟过惯了有彼此在身边的生活,突然要他独身远行,还真不太习惯。 

  「有些事你自然会明白。」宋煜若有深意的说。 

  「皇上同微臣打哑谜呢。」 

  「从青,朕要你牢牢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无论如何,朕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我会尽快回来的。」李从青对他的话稍感不解,可没再多问。 

  「不必急,等你想回来了,再回来吧。」宋煜深长地凝视他。「不过不要让朕等太久,朕的耐心总有用完的一天。」 

  「皇上……」李从青更加觉得他有哪里不太对劲,每一句话似乎都带有暗示。他在暗示什么呢? 

  「去吧,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朕担心,晓得吗?」 

  「嗯,我晓得。」 

  二人一起步下马车,李从青再次以君臣之礼向皇帝拜揖告别,缓缓消失在皇帝的眺望中。而一起陪皇帝送行的几个大臣心中的八卦图疯狂乱乱轮,好想对天呐喊,皇帝和礼部侍郎一定有什么(奸情)啊啊啊── 

  监察御史轻装简从一行共十四人,除了李从青和魏小渺,尚有二名随行官员、四名校骑护卫、三名侍从、三名车夫;校骑护卫骑马护行于前后左右,其他人分别乘坐三辆马车。 

  李从青和魏小渺同坐一辆马车,车内铺了层厚软毯,颇为舒适宽广,一边的小几上钉着一片薄铁,好让镶磁石的茶具能稳当放置。 

  「小渺,你知道的,我对于别人的事通常不会多问,可是这次我不得不问,皇上为何要你随行?」李从青忽淡淡问道。 

  「皇上要小人好好侍候李大人。」 

  「不止如此。」 

  虽然李大人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有时却又敏锐得令人惊讶,魏小渺不由得沉默,不知该如何说,关于七王爷的事…… 

  「楚南啊……我从来没去过,不知是什么样的地方?」李从青懒洋洋地支着颐说。「七王爷在三年前自请远赴楚南,当时很多人都很讶异,一个王爷怎么会想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像把自己流放一样。」 

  魏小渺依旧不语。 

  「算了,反正我永远都搞不懂这些王家人在想什么,还是睡我的觉就好。」李从青再打个大大的哈欠,侧身躺卧,补眠去也。 

  魏小渺拿一件丝褂覆在他身上,细心照顾主子的心头肉。九岁入宫,十岁跟了现在的皇帝主子,转眼已过十五个年头,他从未见过皇帝这么宠爱过谁,甚至不再纳新嫔妃,连后宫都不常去了。 

  要说谁最清楚皇帝和礼部侍郎之间的奸情,咳,恋情,非魏小渺莫属,他自始至终静静地看在眼里,默默为他们保守秘密。 

  你若好奇问他,到底是什么人或事构成这二人好在一起的契机,他会说,大概是六年前的春祭宴刺客事件吧。 

  ◇ 

  提到刺客,不得不说皇帝这个工作充满职业风险,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性命危机,因为不管你做得多好或多坏,总会有人想下药毒死你、放火烧死你、骑马踩死你、丢蛇咬死你、提刀砍死你、拿剑刺死你……不屈不挠地,不害你死个千百次就不甘心。不知哪个史学评论家为此曾说过一句话── 

  一个没遇过刺客的皇帝,不能说是真正的皇帝。(唬烂的,并没有) 

  德治五年,即科举大试后一年。 

  大绍皇帝每年须于春分那日举行祈福春祭,祈愿上苍赏赐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春祭之后,不外乎是例行的筵席。 

  春祭宴是皇帝一年一次与民同乐的重要大宴,除了皇亲国戚与官员参与之外,亦会让民间人士参与。这些民间人士必须经过挑选,举凡有仁德、有孝廉、有忠义、有什么的人,经由地方官府举荐而来,乃至高荣誉,一辈子大概就这么到皇宫观光一次,甚至有机会朝见皇帝圣颜。 

  当然,也有人是花大钱买名额,李从银就买了个「乐善好施」,兴高采烈地入宫参加,拉拢更多的客户和生意。所以若混个刺客进去,也不会是太出乎意表的事。 

  话说从头,李从青去年及第后即派任户部就职,一甲进士的光环没多久即黯淡下来,宫中当官的不少他一个小小探花郎,要升官要发财一切但凭实力。 

  户部负责掌管全国的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国库及一切财政事宜,是尚书省六部中最忙碌的部门。郎中的工作整天抄抄写写,算来算去,性情温吞的李从青被迫忙得焦头烂额,好想辞官回家当原本的书肆掌柜。 

  要不,真希望能调到比较清闲的单位,例如礼部。 

  忙归忙,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官员可以参加的宫宴是趁机偷闲的好机会,至少当天可以不用熬夜加班。试想,一个喝得醉茫茫的人,能正确核算某省应纳税金或某县造桥铺路的经费吗? 

  李从青参加了春祭宴,酒量不好的他喝了点酒,因为不喝酒的话,可能又会被有工作狂的户部侍郎逮回户部,陪他玩永远堆成小山的卷宗叠叠乐。 

  几杯黄汤下肚,喜欢睡觉的他益加昏昏然,但还不到散宴的时候,伟大的皇帝陛下还在远远的地方与民同乐,他们这些小官员当然不能先离开。 

  藉尿循摆脱一直拉着他劝酒的耿百佐,寻了处人烟稀少的月季花篱后,享受不被打扰的闲暇。自从入宫当差后,很久没能散漫的什么事都不用做,索性在软凉的草地上躺平,偷得浮生半日闲。 

  仲春月半满,月季花开,满丛六朝金粉灿烂,空气飘浮郁郁花香。 

  花前月下的情境令他醉眼陶然,软丝丝地吟咏起来。先吟半首《好事近》:「飞燕新妆红,争染陌上春光。西施醉舞天香,罢袖倚清酣。」再吟半曲《点绛唇》:「姣容三变,满庭小篱春色闹。花间酒闲,悠然羡陶老。」复吟半阙《玉楼春》:「玉楼贪欢醉一晌,宿雨含红笑相看,懒合薄衿睡晚凉,一枕春花夜夜香。」(注) 

  信口乱吟一通,每阙词都偷懒只吟一半,一边吟、一边学小狗在草地上滚过来、滚过去,没有任何理由的吃吃发笑,自得其乐,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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