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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南宫道:
“秋海棠只是一名歌伎,凌兄与她有什么事?”
凌云道:
“我要找的人不一定是秋海棠,但也可能是她,故而前来看一看,假如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兄弟立刻就走。”
司空南宫冷笑一声道:
“一年不见,凌兄不便行事神秘莫测,连说话也像天书一样令人难懂了。”
凌云微感着恼道:
“各人有各人的事,在下所为并不需要详细向兄台报告吧。”
司空南宫冷笑道:
“凌兄何必着急呢?兄弟不过是一片好心,问清楚一点,日后见到尊夫人时也好代凌兄掩饰一番。”
凌云正色道:
“用不着!我的所做所为,无一不可告人之处。”
司空南宫变色还想开口。
甄隐却道:
“凌大侠,还有一位贵友为什么不向我们引见一番呢?”
凌云这才想起自己只顾谈话,把岳镇江冷落在一边了,虽然他不会放在心上,却也是很不礼貌的事,连忙道:
“这位是丐帮八结长老岳镇江。”
司、甄二人不过淡淡地一点头。
君四公子却颇为动容,连忙道:
“哦!原来是岳长老,想不到长老如此年青。”
甄隐一笑道:
“君四公子虽然不在江湖,对于江湖人倒是认识不少。”
君四公子脸色微红道:
“那里,那里,在下对江湖一无所知,对各位也只是久慕盛名,今夕何夕,高人云集,这机会太难得了,各位都是为了秋海棠而来的,却把她一个人冷落在房中太不当了,请!请!”
说着首先走了回去,用手挑开门帘叫道:
“海棠你的魔力真不小,居然把江湖上许多鼎鼎大名的顶尖人物都引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房中一阵环佩叮当,袅袅走出来一个满头珠翠的绮裳女子,在门口深施万福道:
“各位老爷如此垂注,秋海棠怎么当得起!”
说着抬起头来,见到凌云后,不禁一怔道:
“岳……”
凌云连忙朝她摆摆手道:
“海棠姑娘,别来无恙?”
那秋海棠正是丐帮中净衣门总监阴海棠,她一脸肃容地将凌云等人迎了进去,对于岳镇江却特别多看了两眼,显得十分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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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海棠春暖
大家坐定之后。
司空南宫首先道:
“凌兄,看来你找到了,那一句别来无恙,可不是初次见面的问候词令。”
凌云才知道自己又说漏了口,笑了笑道:
“不错!海棠姑娘正是我要找的人。”
司空南宫冷笑道:
“那二位是老相识了,今天这个叙旧的机会被我们打扰了,岂不是大煞风景吗?”
凌云还没有答话,那秋海棠眼波一转笑道:
“我们的确是有几句私话要讲,各位老爷如不见怪,就请成全一番,奴家感激不尽。”
君四公子哈哈一笑道:
“海棠,大家都是为了你而来的,现在你要赶我们走,不是薄厚之分太明显了吗?”
秋海棠嫣然含笑道:
“各位老爷多包含一点,奴家日后一定加倍报答各位老爷。”
君四公子起身笑道:
“看来我们是不受欢迎定了,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要惹人讨厌了。”
司空南宫只是冷笑一声,起身也有离去之意,那甄隐却微微变色道:
“凌大侠!阁下不但是天下第一剑手,也是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呢?”
这句话使凌云受不了了,连忙道:
“甄兄不可误会,在下与海棠姑娘是故人……”
甄隐冷笑道:
“秋海棠高张艳帜不过才四五天,凌大侠到京畿也不会太久,即已成为故人,二位的感情进展未免太快了吧!”
秋海棠神色微沉道:
“这位老爷的闲事未免管得太多了一点,秋海棠挂名书寓,却不是开妓院,老爷们看得起前来光顾,奴家十分感激,可是奴家卖技不卖色,对于主顾们还有个选择的权利。”
甄隐冷笑道:
“你既然开着书寓,老爷们前来听琴,你就得应酬。”
君四公子见他们又说僵了,连忙道:
“甄兄!你这是何苦呢,原为寻欢而来,呕些闲气太不上算了。”
甄隐冷笑道:
“一样是化钱的主顾,凭什么要赶我们滚蛋,我今天就赖着不走,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皱皱眉头道:
“海棠姑娘!你怎么可以得罪客人呢!我们的事等一下再谈也来得及。”
秋海棠目中已然射出怒火,被凌云一番话压了下去,垂头不语,可是空气还是十分不自然。
君四公子又笑道:
“海棠姑娘,我先来一阵子了,另外两位老爷刚来,椅子还没有坐热,马上赶人家走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这样吧!你唱两支曲子,给甄老爷消消气,我们就走,让你们好好谈心如何?”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道:
“君四爷的吩咐,奴家怎敢不依,只是不知道……”
说时目光一瞥甄隐。
君四公子忙笑道:
“甄兄?这样你也该满意了,京都有的是绝色佳丽,回头由小弟作东,请三位另外一夕狂欢,岳长老意下如何?”
说时还特别对岳镇江笑了笑。
岳镇江忙道:
“对不起得很,在下另外有事。”
秋海棠一怔道:
“岳长老?……”
凌云知道她是为着这个名字弄糊涂了,连忙道:
“海棠!你就快唱吧!”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起身将墙上的一把月琴取了下来,调整三弦的音奏,然后才笑道:
“各位老爷想听什么?”
君四公子道:
“我们也不知道你擅长什么,还是由你自己拣拿手的唱吧!”
秋海棠笑道:
“奴家对于各家词曲长调小令,都还能哼上几句,就是没有一样拿手,还是由老爷们点吧。”
甄隐忽然道:
“你把柳永的词随便拣一首唱唱,宋代各大词家中,我独欣赏斯人。”
君四公子笑道:
“柳三变词情意缠绵,道尽闺阁幽情,盛名所至,有井水处皆歌柳词,甄兄独欣赏此公,想必也是风月中之佳客。”
甄隐冷冷地道:
“不!我讨厌他的词,只是欣赏他的为人,他才情高及云表,却偏不学好,在教坊中与一些粉头歌妓终日厮混,落拓终身,这种侬薄无行的报应,正足为吾辈之诫。我欣赏的就是这一点。”
他的话说得太尖刻了,明明是刺骂着凌云与秋海棠二人,连一旁的岳镇江都为之愤忿着急。
可是凌云却淡淡地道:
“在下腹俭,对于词章之道尤炽生疏,可是我独独记得一句:‘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我觉得有了这一句,似乎已经道尽一切。”
甄隐脸色大变。
君四公子却大笑道:
“凌大侠毕竟高明,吹皱春水,实为春风多事。甄兄,我们少说闲话,还是听秋海棠唱曲吧。”
甄隐终于忍了下来,秋海棠也不再说话了,纤手轻拨银弦,争争琮琮地弹了一段过门。
然后启朱唇,扬黛眉,唱出一阙柳永最脍炙人口的“雨霖铃”一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摧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佳句幽情,全在下半折,在秋海棠委婉的歌喉唱来,益见精采无匹,所以歌音一落,立刻博得全体的采声。
只听甄隐仍淡淡地道:
“秋海棠,今夜可不是良辰好虚设,你那千种风情,也有人可说了。”
出言轻浮,使得大家一怔,秋海棠脸色一沉道:
“甄老爷,奴家纵有得罪处,你也不可如此侮辱。”
甄隐哈哈一笑道:
“我说的是实情实事,怎么能称为侮辱呢?”
秋海棠脸色一沉,纤手轻按身前的三弦,只听见争然轻响,月琴的缺口中突然射出四五点银光。
向甄隐的门面罩去,甄隐似乎没想到她会暴然发难,不过在她脸色将变时,已经有了戒备。
危急中他猛地一掀桌子,用桌子面将那一蓬银光都挡了回去,银光深刺进柴坛木的桌面上,竟是一丛细针。
甄隐丢开桌面,哈哈一笑道:
“想不到秋海棠突然会变成毒玫瑰了,玫瑰多刺,凌兄,今夜你的良宵可能不是消魂夜,而是断魂夜了。”
秋海棠银牙紧咬,对凌云一恭身道:
“帮主!请恕属下无状,属下必杀此獠。”
凌云还没回答,甄隐已大笑道:
“那倒不错,牡丹花不死,做鬼也风流。”
秋海棠怒叱一声,挥动手中月琴直击过去,甄隐也呛然抽出腰间长剑,青光一闪,反迎上去。
剑琴交触,发出争然巨鸣,秋海棠手中的月琴被砍为两截在地下,争争有声,竟有精钢所制。
秋海棠见琴被毁,怒意更滋,舞动手中半具琴,疯狂一般地扑上去,出招十分狠厉。
甄隐一直想用剑去削毁她的断琴,可是秋海棠已具戒心,招势虽烈,却不与他的剑刃相触。
甄隐的剑法好像并不太高明,宝剑虽厉,斗了十几招之后,竟有不支之状,凌云见状忙喝道:
“海棠:不可伤人。”
秋海棠这才抽身退后怒道:
“要不是掌门人喝止,今天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甄隐不领情,赫赫冷笑道:
“你别做梦了,我若不是看在凌大侠的份上,今天你休想逃过命去。”
秋海棠闻言又扑了上去。
凌云也觉得这姓甄的实在不知进退,乃沉声道:
“海棠:略予惩诫,但不得伤他性命。”
甄隐好像被这句话激怒了,剑势一变,青光突盛,克嚓一声,秋海棠的断琴被绞得粉碎,剑光仍是不放松她。
秋海棠似乎没有想到甄隐的剑法会如此精巧,他先前的故示败象,只是留手不发而已。
现在施展出来,根本不给人有趋避或抵抗的机会,一时慌了手脚,眼睁睁地望着剑光迫胸而至,只好闭目待死。
可是预料的死亡并未来临,她耳间只听到当的一声激响,胸前也感到一股劲力轻震衣衫。
偈是有人替她挡下了一剑,连忙睁开眼来,只见凌云手挺一柄长剑,肃容而立,剑身晶莹若秋水,光照眼。
甄隐则撇嘴冷笑道:
“凌兄何必如此紧张呢,你就是不出手,在下也不会伤她的,焚琴煮鹤,已然大煞风景,更何况血溅红颜,据折海棠。”
凌云正色道:
“兄弟不知阁下究竟是何种存心?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
甄隐哈哈一笑道:
“好一个弱女子,刚才若不是在下躲得快,恐怕早成为海棠下的风流游魂了。”
凌云顿了一顿才道:
“不是猛龙不过江,兄台身着儒衫,却出口轻薄,若非身蕴奇技,断不会作那等轻薄之行,因此在下以为海棠姑娘之行为虽有过分之处,仍不失惩顽之道。”
甄隐脸色一变道:
“这下贱的女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要如此替她辩护。”
凌云正色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每一件事你都要插一手!”
甄隐冷冷一笑道:
“不错!我就是爱管闲事,阁下要是不服气,仅管划出道儿来好了。”
司空南宫悖然大怒叫道:
“你想怎么样?”
甄隐冷笑道:
“我正想宰了你!”
司空南宫呛然拔出长剑叫道:
“混帐!你以为谁真还怕你不成!”
据剑正待攻上。
甄隐却笑笑道:
“别忙!别忙!你这一柄凡铁绝对无法跟我的佩剑相比。”
司空南宫闻言略呆,想起他剑削阴海棠精钢月琴之事,倒是不敢造次,抽回剑对凌云道:
“凌兄……”
甄隐知道他想向凌云借剑,连忙道:
“凌帮主!若是对赠剑人还有一点敬意,千万别把剑乱给他人。”
司空南宫怒道:
“不管是谁将剑赠给他的,此剑总归是我司空家之物。”
甄隐冷笑道:
“这话不错,可是你并不是司空家的人,就不配使用那柄剑。”
司空南宫与凌云闻言都是一呆。
甄隐又向凌云道:
“凌兄!他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你可是明白的,因此请你不要管这件事。”
凌云眉头紧皱,对这个名叫甄隐的人简直莫测高深,司空南宫为易娇容所出,这件事隐密异常。
除了司空皇甫父女与那个尚未谋面的易华容外,就只有自己与雷始平,二人知悉,这家伙不知从那儿听来的消息。
甄隐含笑又对司空南宫道:
“兵器相差太远,我实在不想占你便宜,还是容你多活几天吧。”
司空南宫怒不可遏,厉声大叫道:
“屁!我就凭这一柄凡铁,也得斗斗你。”
说着又待挺剑上前,那君四公子却突地一摆手道:
“二位,请听兄弟一言。”
司空南宫怒叫道:
“不行,谁都别想拦住我!”
君四公子一笑道:
“兄弟并不想阻止二位决斗,只因为二位的剑器悬殊……”
司空南宫一瞪眼道:
“剑好又怎样?器在人为,我就是拿着一枝木棒,也不见得输给他。”
君四公子笑着道:
“话不能这样说,二位都是剑中高手,一器之差,与胜负大有关系,因此兄弟有个折衷办法,不知二位可肯同意?”
甄隐笑道:
“我用惯了这枝剑,可不想换家伙。”
君四公子道:
“兄弟并无使甄兄换剑之意,而是兄弟家中亦藏有一些前古名器,二位若是有意,不妨到寒舍去举行决斗,兄弟可以将家藏的剑器借一柄给司空兄。”
甄隐笑道:
“这个办法听来倒是可行,不过我怕侯门一入深似海,进去容易出来难。”
君四公子脸色略见难堪道:
“兄弟是因为高人难遇,极欲一见二位的精深剑技,所以才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甄兄如此猜忌,兄弟就没有话说了。”
甄隐笑笑道:
“君四兄不必多心,在下不过是信口说说而已,可是君四兄心中之意,兄弟也十分明白,大家还是心照不宣吧。”
君四公子的脸色更变,甄隐仍是笑笑道:
“府上不敢打扰,而且我们去了对君四兄并无好处,借剑之事倒是可以商量,君四兄弟假如真的有意成全我们这番决斗,不妨把南宫兄邀回府上,由他挑一柄好剑,明日清晨在永定河畔芦沟桥前一决雌雄。”
司空南宫怒声道:
“你要是不去呢?”
甄隐笑道:
“我只怕你不敢去,我就下寓在王府井大街的高升客栈,君四兄不妨派人在那儿守着。”
君四公子笑笑道:
“兄弟相信甄兄不是那种人,如此就明晨永定河畔见了!”
甄隐笑了一下,点点头道:
“好!我们别再在此地打扰凌兄了,走吧!”
说着,第一个告辞出门。
君四公子与司空南宫对望了一眼,相继告别而出。
司空南宫一言不发。
君四公子倒是极为有礼地对凌云一揖道:
“凌帮主若是有用到兄弟之处,只须着人到寒舍通知一声,寒舍就在……”
阴海棠笑笑道:
“君四公子的府第太好找了,我们假如需要借重的话,一定会去拜访的。”
君四公子怔了一怔,但还是含笑与司空南宫走了。
凌云莫明其妙地道:
“今天怎么仅碰上些怪人?”
阴海棠轻笑道:
“凌帮主!今日多承援手,属下当永铭心版,今后惟肝脑涂地以供驱策为报。”
凌云还没有会意。
岳镇江却欣然色喜道:
“阴长老!你称凌帮主,想必一定同意……”
阴海棠笑笑道:
“帮主是我们选出来的,污衣门既不反对,我们又怎会推翻自己的决定呢?”
凌云搓搓手道:
“上一次……”
岳镇江连忙道:
“只要阴长老同意就好了,过去的事不说也罢,提起来反而增加不愉快,丐帮得凌帮主这等雄才大略人物前来主持,诚属天大的幸运。”
阴海棠红着脸,只有连连称是……
永定河上有长桥卧波,曙色微透,天际仍挂着半轮轻淡的残月,伴着桥栏上晶莹如雪的寒霜。
这名传遐迩的天下一大胜迹——芦沟晓月,在斯时斯情下,竟是别有一番凄凉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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