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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才子还算是幸运的,绮罗丛中埋剑影,黄土堆上葬情魂,他终于在迷失中找到了自己,没有一直湖涂下去,有很多人将近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至死还不知道那个寄托是多么的空虚。”
凌云眉头微皱道:
“始平!好好的你怎么想到这些事了,我们谈的正经事还多着呢。”
雷始平叹道:
“对我来说,这是最正经的话了,最难了解一个女人的心,当她手中掌握着幸福时,始终不知道去享受它,殊不知道幸福是一件最精巧的古玩,越是怕失去它,越容易失去它……”
凌云皱着眉头表示不解,而且也不想去多讨论。可是云台剑客谢三变的两个孪生女儿却感到十分有兴趣。
谢初英忍不住出声问道:
“凌夫人!你能说得更透澈一点吗?”
雷始平抬起头,见华山门下的孙新目睁睁地望着谢初英,点苍的江水寒望着谢初英,遂知道在仙霞岭练剑的一段时间内,这些年青人必然已慢慢地培养出了感情,遂点点头以庄重的声音道:
“你们小的时候,多半有过一两件心爱的玩具,你们对这些玩具喜爱的程度,简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因此患得患失,唯恐失去它,结果那样东西反而毁在你们自己手中,你们有过这个经验吗?”
谢初英想想道:
“有的!家父曾经从江西的景德镇带给我们一对瓷娃娃,那是仿造我们两人的形貌捏制而成的,我们得到之后,简直是爱不释手,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舍不得放开,唯恐被人偷去了,所以带在被窝里一起睡觉,结果睡梦中不小心,反而将它们压碎了。”
雷始平凄凉地一笑道:
“对了,感情也是一样,你们越珍视它,越容易毁了它,我这样说并不是叫你们忽视感情,只是奉劝你们别太斤斤于得失,感情本身有它的坚贞之处,不容易被人夺去的,只有你拼命想保护它时,才会做出错事,结果反而失去了它,只可惜我小的时候没有人送我玩具,无法去体会这个简单而又明显的道理,现在却已太迟了。”
凌云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讲这些话实在太无聊了,忍不住温和地横了她一眼,叫她停止。
雷始平苦笑一声道:
“我不说了,我发觉这一两年来,我的所做所为,无一是处,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一点经验,所以才提供出来,作为一般小妹妹们的忠告,免得她们重蹈覆辙。”
凌云实在忍不住了,皱眉头道:
“始平!你……”
雷始平立起身来道:
“你们谈吧!我很累,想休息一下,明天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这番话的用意。”
说着移步向圈外走去。
凌云虽感意外,却也不能去拉她,只好眼睁睁地看她离去。
徐晚翠愕然道:
“凌大侠!贤伉俪莫非是有了龃龉?”
凌云莫明奇妙地道:
“没有呀!也许她是真累了,不要去管她吧,现在我想问问各位的剑练得如何了?”
青城剑院院主柳含烟兴奋地起立道:
“凌大侠!我们过去对司空皇甫可能是误会了,仙霞岭之会后,承他指出我们各家的剑法缺点,大家加以改进后,的确是威力大增,尤其是谢兄的一双令媛与点苍江世兄及西岳孙世兄合演的四象剑阵,威力更为难当。”
徐晚翠笑道:
“柳院主何必太客气呢,令侄女与天山萧仁兄的令郎合手的两仪剑阵也不见得逊色到那里。”
柳含烟微微一笑,那六个年青人则相互对视,目光中除了兴奋之外,还隐含着一些微妙的情愫。
凌云多少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思,遂得意地笑道:
“这太好了,两仪四象,六合俱在包容之中,这个剑阵当真是无瑕可击了,明天的剑会中,各位可以大展雄见了。”
天山剑派掌门萧狄立刻道:
“这是什么话,小儿辈们也许稍有进境,可是七海剑派先期邀斗,显然是胸有成竹,这些日子我们专心练剑,对外务太生疏了,对方究竟有何打算,我们完全不知道,到时仍须凌大侠居间领导策划,大家才有胜望,现在请凌大侠将敌情提供出来,使我们有个了解,也好先作。”
凌云默思片刻才一叹道:
“七海剑派的掌门人易娇容自从残废之后,将帮务全交给更名易七海的七王子处理,不过她本身在这段时期内作了什么努力,是否有再虞的却不得而知,然而明日之约,可惧者不是七海剑派……”
众人都是一惊。
云台剑客谢三变立刻道:
“难道我们又有新的敌人了?”
凌云道:
“明天看起来是我们江湖剑派私斗,实际上却牵涉到廷诸王的继统之争,这点我相信大家都有耳闻了,可是据我所知,还有一批人要插足,这批人是最可虑的对象,实力之强,远非我们所能想像。”
徐晚翠急道:
“那是那方面的人?”
凌云一叹道:
“这批人以当朝驸马赵霆为首,拥有朝野高手极多,连司空皇甫也入其网罗……”
徐晚翠一怔道:
“司空皇甫?他怎么也投到人家府下去了?我们的剑阵多半出自他的编排,这不是……”
凌云摆摆手道:
“各位不必担心,司空皇甫的意象未明,而且他若存心与我们为难,也不敢公然现身,我叫大家注意的是一个名叫宫间纪子的东瀛女子,这个人的剑法路子很奇特,她使的武器上又淬过剧毒,假如她出了场,各位千万不要随便应战。”
各家掌门人都七嘴八舌地问起各种问题。
凌云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好不容易会谈结果,大家各自归寝安息,以备明日作一场惊天动摇的厮杀。
凌云回到他自己的布帐中,却见雷始平倚床而寐,睫上泪光犹混,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他不禁又奇怪了,对于她今夜奇特的言行深表不解,乃轻唤了两声。
雷始平仿佛是睡熟了,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怜惜地扯起一床薄毯,轻轻地加盖在她身上,然后歪在她旁边,闭上眼睛养神,原本是想稍稍休息一下的,谁知这几天心神交疲,这一闭上眼却真的睡着了。
他身旁的雷始平轻轻地坐了起来,就着烛光,呆呆地注视着他的睡态,这个将近三十岁的天下第一豪杰,其睡相竟如一个天真的婴儿,喃喃地吐着呓语,时而蹙眉作态,时而微笑。
雷始平倾耳静听片旋,才听出凌云口中频频的呓语,竟全是在呼着她的名字。
一阵泪珠涌起在她的眼眶中,滴湿了她的前襟,她都蒙然不觉,直等远处传来一声鸡啼,帐口传来一阵砭骨的朝寒。
凌云的身子微微抖缩了一下。
雷始乎连忙掀开身上的薄毯替他加上,吻吻他的前额,然后以梦也似的声音道:
“云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时,对我所做的一切你都该原谅了,我知道司空慕容不会放过我,可是我不怕,至少你是我的,她永远也无法夺了去。”
帐外人影幢幢,是丐帮的门下在为剑会作预备了。
黎明,朝阳把血红的光照在居庸的城楼上。
这古老的城头曾经无数次的兵燹,一代枭雄霸主秦始皇将它与绵互万里的长城衔了起来后,它曾不止一次阻过了匈奴铁蹄的南征,城下的黄潲更不知曾沃饮了多少鲜血,埋葬了多少白骨。
今天,它又将面对着一次杀劫了。
也许是二王子,也许是赵霆,反正朝廷的势力已经达到了这座古城,为了促成这一次江湖上空前的盛会,居庸关在前一天就断绝了交通,因此黄沙的古道上空荡荡地不见一个旅客的影子。
广阔的沙原上清出了一片平地,当朝阳的红光慢慢变成金黄的时候。
凌云率领了一列青年的剑手首先到达了决斗的会场,丐帮的弟子则被派到四处的路上了望着,迎接莅会的人。
七海剑派虽然首先提出邀斗的照会,可是他们仿佛早已知道凌云的丐帮会筹备一切似的。
因此发出通知后,他们的人员一个都没有出现,既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更不知从什么地方来。
岳镇江与阴海棠将丐帮的眼线远遣到五十里之外,每一个方向都顾到了,为的是探测七海剑派的动向,可是直到现在,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凌云倒有点担心起来了,他们是不是会爽约呢?凌云并不是个好斗的人,假如七海剑派今天不来,能够避免这一战,是他最希望的事,但是他也期待着这一战,因为他了解到假如不赶紧将身上的事办完,退出江湖,那些麻烦也会永远跟着他。
雷始平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沉静与机智,大眼睛中常堆聚着忧虑,呆呆地一言不发,直到阴海棠去向她请示一些事情时,她才勉强的打起精神来应付。
卯辰之交,太阳已升起很高,担任京师方向的弟子才匆匆前来报告消息,那边是林玄鹤负责接头的,所以他得到报告后又过来传告凌云等人。
七海剑派未到,京师方面的人倒先来了。
凌云不禁眉头一皱,问林玄鹤道:
“那是一路的人到了?”
林玄鹤恭身答道:
“京师前后共有三拨人来……”
凌云微微一震道:
“怎么会有三拨呢?”
林玄鹤道:
“四王子与司空南宫打头,赵霆与佟尼居中,最后一拨人是二王子与公主赵绿漪。”
凌云更奇怪了道:
“四王子与司空南宫来干吗?”
林玄鹤摇摇头道:
“不清楚,三拨人中以他们的数量最多,又是车,又是马,二王子那边只有他本人与公主母女三人,第一拨人距此只有五六里路了,请帮主示下。”
点苍掌门徐晚翠立刻道:
“七海剑派呢?”
林玄鹤道:
“没有消息。”
徐晚翠怫然道:
“这是我们江湖人的聚会,与大内诸王毫无关系,不让他们进场。”
凌云一叹道:
“居庸关离辇毂中不远,我们有什么权利禁止人家前来呢?由他们来好了,只要我们守稳立场,除了七海剑派外,不跟他们多惹是非就是。”
林玄鹤答应着退了下去,徐晚翠自然也不便多说,静待片刻,远处尘头大起,一列车马飞驰而至,浩浩荡荡地冲场中,只有四王子与司空南宫二人骑马,后面七八辆车子,都是绿呢宫车,重帘深垂,不知载着些什么人物。这批人进场后,只有司空南宫淡淡地朝凌云打了个招呼,迳自将车马向预留给七海剑派的位置停去。
岳镇江立刻上前阻止道:
“对不起,这地方不是给各位留的,请各位挪挪。”
司空南宫冷笑道:
“我们的位置在那里?”
岳镇江道:
“今日之会,乃江湖私聚,并未准备官方人物参加,所以没有给各位留下席位。”
司空南宫冷冷地道:
“谁说我们是官方人物?”
凌云见他好像存心找麻烦,为着息事宁人计,不想多惹纠纷,遂招呼岳镇江道:
“岳长老,让他们在那里好了,你叫人把七海剑派的位置移到南面去。”
岳镇江听凌云交代下来了,遂召了十几名门人,将席次搬移了一个方向,可是司空南宫指挥车马又跟了过去。
凌云忍不住了站起来微愠斥道:
“司空兄,今天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这里也不是开玩笑的地方。”
司空南宫哈哈一笑道:
“我没有开玩笑,刚才你说那是七海剑派的席位,我自然要听主人的调度。”
凌云不禁一怔道:
“你也参加七海剑派了?”
司空南宫傲然道:
“家母易娇容系七海剑派的始创人,我自然也是七海剑派的一份子。”
凌云闻言已知他明白自己的身世了,乃笑笑道:
“话固然不错,可是今日之会,乃由令堂主邀……”
司空南宫淡淡地道:
“家母到时自然会来,先叫兄弟打个头阵,各位准备好了没有?”
凌云大声道:
“早就准备好了,等令堂一到立可开始。”
司空南宫道:
“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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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剑拔弩张
凌云正待发言。
雷始平忽然发言道:
“你把易娇容从车里请出来吧,既然到了地头,何必还藏头缩尾的。”
司空南宫一笑道:
“倒底是凌夫人聪明,一眼就看穿车中的秘密了,娘!七殿下!你们就出来吧。”
车帘掀开了,由中间的一辆宫车上抬下一座软轿。
易娇容高踞其上。
由司空南宫以前的两个跟班青蒲剑客卜铮与莲花剑客康希文抬着,独臂的南光举剑跟在后面,迳到主位前停下,易娇容冷冷地道:
“把丐帮的椅子搬开,我怕上面有虱子咬。”
南光用单手将剑往空一抛,以最快的手法从鞘中抽出剑来,寒光过处,早将预置的木椅削碎,然后剑尖又套回鞘中,他抛剑抽剑削椅归剑,都在一刹那之间完成,连剑鞘都没有来得及落地,又已回到他手中。
他显露的这一手快剑果然收到了示威作用,除了凌云与雷始平外,其余各家的掌门与门人子弟,都微微色变。
因为南光在七海剑派中不过是一个跟随管家的身份,都有如此造诣,其余的人自然更不得了了。
尤其是易娇容,大家虽然知道她的双腕主脉已为二王子挑断,可是看她今天的气派,绝不像是残废的样子。
易娇容见先声夺人已收到了效果,遂傲然一笑道:
“老婆子自己虽然不能使剑了,可是凭着这点经验造就几个年青人还能凑和,南光不过是牛刀小试而已,而且他只有一只手,行动不太方便,叫大家见笑了。”
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易老太太好威风啊!”
易娇容微笑道:
“老身收了两个王子做徒弟,为了不叫他们丢人,少不得会搭搭架子。”
这时另外的车中也走下了一批人。
七王子与四王子分站到易娇容的旁边,崆峒掌门赫连通与东方未明继续靠过去,末后是司空南宫,排成一列。
雷始平道:
“你们就来了这几个人?”
易娇容笑笑道:
“我觉得已经太多了。”
雷始平冷笑道:
“人倒不多,就是车子太多了。”
易娇容傲然道:
“那是两位王子的孝心,他们认为我老婆子年高德劭,应该摆摆身分,闯江湖闯成叫化子,还有什么出息。”
他们削毁预置的座椅,已经是毫无礼貌的行为,现在易娇容更公开出言辱及丐帮,使得岳镇江与阴海棠都忍不住面现怒色,却因有凌云在场,不敢发作。
凌云拙于言辞,再者也不想在口舌上争胜,所以淡然不予理会,还是雷始平冷冷一笑道:
“易老太太的年岁太大了,脸皮也跟着厚了,这一帖上了金字,越发好看了。”
词调尖刻极尽其挖苦之能事。
易娇容果然脸色一变。
可是雷始平不等他开口,又抢着道:
“拙夫虽然身入丐帮,礼数可不敢差,为了迎迓老太太大驾,曾经派了门下小叫化子四出恭候,没想到老太太会躲在车子里前来。”
易娇容怒声喝道:
“放屁!老身为什么要躲?”
雷始平冷笑道:
“这个你们自己很清楚,假如老太太不是躲在车子里恐怕不会这么顺利来到此地吧。我也很佩服出这个主意的人心计高明,若不是选了最窝囊的四殿下作为前驱,避开另两拨人的耳目,恐怕七海剑派今天真正要爽约了,别说二殿下那一关不易躲过,赵霆与卓少夫那一帮人也足够你们留下了。”
经她这么一说。
凌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敢公开露面,而要躲躲藏藏坐车子前来了。
真相为人揭穿。
易娇容果然神色一变,厉声对七王子道:
“老七!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叫我受这种污辱,我就不相信那些人会把老婆子怎么样?”
七王子深沉地一笑道:
“师父!您何必生这些闲气呢?弟子只是不愿意在事先惹上无谓的纠纷而已,反正大家今天都要碰的,那时您老人家大展雄风,不是更有面子吗?”
易娇容哼了一声。
七王子又朝凌云一拱手道:
“凌兄!我们是现在开始呢?还是等二哥与姊夫他们来了再开始?”
凌云立刻道:
“自然是现在开始,今天只是我们与七海剑派之争,与令亲们全无关系。”
七王子冷笑一声道:
“我看不见得吧,你们在京师跟我二哥打得火熟,假如他登上位,各位少不得都是股肱重臣,今日之会,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江湖之争了。”
凌云正色道:
“七殿下,这一点可能是你误会了,我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