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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路不通。”一个声音从前方传过来,带有笑意,“还请诸位原路返回。”
单雄信心中凛然。前行几步扭头望过去。见到日头照下来,拖出一高大巍峨地影子。天神一般,却是看不清面容。众人是在盘旋向上,山道险恶,那人挡在当路,真可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是何人?”单雄信手握马槊,觉察手心都是冷汗。
“我叫萧布衣。”那人还是笑道:“大隋的右骁卫大将军,这次袭寨擒贼就是我地主意,单将校,你觉得如何?”
单雄信暗自咬牙,突然喝道:“谁杀了萧布衣,就是二当家!”
他前方的两个兵士知道无法退后,硬着头皮向前冲过去,只是山道太窄,只能顺序前行。空气中陡然一声尖啸,单雄信只见最后那名盗匪背心喷出一道血泉,露出半截带血的箭头,然后二人委顿下来,坠入山谷之下。
单雄信不但手上是冷汗,就算全身都在冒着寒气,他从未有过如此险恶处境之时,他当然听过萧布衣,被翟弘吹地神乎其神,可等到见到的那一刻才知道,此人远比翟弘吹的还要神。
萧布衣一箭居然射死两个兵士。
这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敌人,远比裴行俨还要难缠,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陡然间厉喝声,单雄信持槊在前,奋力向前冲去,萧布衣人在远处,伸手搭弓,一箭射出去,空气中那一声地厉啸,几乎穿透耳膜。
单雄信避无可避,横槊急挡,当的一声大响,那箭射中槊杆,单雄信抗不住大力,已然倒退两步。
长箭不停,转瞬又有两箭射中单雄信的槊杆,一箭崩飞,另外一箭却是刺穿坚硬如铁的槊杆,刺入单雄信的胸口!
单雄信大叫一声,骇然萧布衣的箭术如神。
萧布衣三箭射出,居然只射在马槊杆部的一点之上,槊杆本来坚硬如钢,萧布衣三箭一点,最后一箭终于贯穿了槊杆,无论眼力,劲道,射术都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本来可以稍微错开长箭的去势,以他箭法的凌厉,当能取自己地性命,为何要手下留情?长箭穿槊杆而出,再刺入胸口的力道已经小了很多,单雄信想到这里的时候,陡然间心中一寒。
他已经退出去了六步,他是在黑风岭,他已经退无可退。
一脚踏在空处地时候,单雄信已经止不住落势,他终于明白萧布衣的用意。萧布衣不需杀他,只要逼他落谷,他就绝难活命。
单雄信空中微滞,大喝出槊,急刺坚硬的崖壁。他全力刺出,实乃毕生之力,马槊深入岩壁缝隙,单雄信虽知这时萧布衣只需再来一箭,他再没有活命的机会,可他不能不搏。
没有长箭射来的声响,单雄信却是想不了许多,力凝在臂,翻身就要上了悬崖。
这在平时本无错处,可马槊已被萧布衣三箭洞穿个窟窿,承受不住他地大力,咔嚓声响,从中折断,单雄信没落到谷底,一颗心却是沉下去,挥手下意识地去抓,却是抓住一只坚定有力的手掌。
翟让额头青筋暴起,大喝道:“雄信,上来。”
单雄信心中一喜,借力上了悬崖,不等感谢寨主,翟让却是苦笑声,举步向萧布衣走去……
二三二节 失之交臂
萧布衣持弓背阳而立,让人看不清面容,阳光耀到他身上的甲胄,泛起淡淡金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之中,让人更生敬畏。
屹立在黑风岭羊肠小路上,山风阵阵,他却如山石般盘亘,若非衣袂飘飘,翟让几乎以为他是块石头。
可翟让知道,萧布衣不是石头,他是一个极为可怕的敌人。
萧布衣本身武功就是高强,如果还能调动千军万马,他几乎就是另外一个张须陀。
翟让想到张须陀三个字的时候,眼皮就是忍不住的跳。
山风阴冷,吹到翟让的身上,遍体生寒。翟让这才想起,他穿的并不多。自从被王当仁从床上抓起来后,他无暇考虑太多,到现在只穿了鞋子和长袍,这几年他真的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以往就算张须陀来打,他打不过,也能逃的从容不迫,眼前这个萧布衣,听闻是大隋最年轻的大将军,看来黄毛未退,可竟然将他赶的疲于奔命,狼狈不堪,眼下取他性命更像轻而易举!
“萧将军,我和你素来无怨无仇,不知今日为何苦苦相逼?你烧了我的营寨,杀散我的手下,凭借现在的功劳,大可去朝廷领功受赏。”翟让苦笑道:“常言说的好,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现在的头并没有点地。”萧布衣笑道。
“如果我头点地能让萧将军放过我身后的手下,点地又有何妨。”翟让望了眼深谷,沉声道:“只要萧将军喜欢,我大可从这里跳下去。”
“虽然你是否跳下去不关我事,可我并不喜欢你跳下去。”萧布衣不为所动,“你现在退回去。束手就擒,所有的人都可活命。”
“寨主,莫要和他嗦,大不了一起死了。”
单雄信在翟让身后喊道,他一路死抗厮杀并不疲倦,方才和萧布衣虽是拼了三箭。可生死一线,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凶险。这刻扶岩壁而立,只觉得浑身是汗,再无气力搏杀,不过骨头还硬,不想讨饶。
“听闻萧将军一言九鼎。”翟让犹豫道:“若我们真的放弃反抗,你是否能饶而不杀?”
“翟让,我和你们亦是无怨无忧。不过食君俸禄,与君分忧,瓦岗不除,实乃朝廷心腹大患,我不想杀你,却要将你押回京城由圣上定夺。至于你的性命如何,那非我能决定地事情。”
翟让听到这里,叹息道:“既然萧将军发话。翟让岂敢不从,大伙都退回去。”
单雄信一脸愕然,还想再说。翟让却是回转身来,老眼含泪道:“雄信,老夫无能,让瓦岗折兵损将,若能以老夫的性命换回你等的生机。死也算瞑目。”
单雄信长叹一声。英雄气短,再不多言。
众手下也是默然。就算是翟摩圣血气方刚,方才见到萧布衣长箭袭来,也是心中惶悚。萧布衣武功高强,又是占据地利,众人不能一拥而上,这样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翟让既然都说不抵抗,大伙就没有必要拼命。
因为瓦岗群盗不过是合则来,不合则散,为利而聚,谈不上争霸天下,翟让甚至都没有这种念头,众人在瓦岗虽久,可束手被擒的话,除了翟让和有名点的将领性命堪忧外,其余人倒不见得就死。
所有的人痛快地折路而返,倒也快捷,翟让人在单雄信的背后,压低了声音,“雄信,你伤势如何?”见到单雄信不答,翟让苦笑道:“一会还请雄信见机逃命,我就免了,因为只能拖累你等。张童儿殒命,智略生死不明,元真和儒信更是不知下落,我身为寨主,带人如此,还有何颜面苟活在世上?”
单雄信背对翟让,让人看不清表情,半晌终于道:“萧布衣实在厉害,他既然逼我们返回,山下如何不会重兵等候?瓦岗被此人率兵突袭,打地一败涂地,雄信这条命,逃了又有何用?”
单雄信虽败,猜的却一分不差,众人从黑风岭走下来的时候,发现四处都是大隋的兵士,兵甲锵锵,煞是威壮。
翟让暗自心惊,这些精兵来势凶猛,显然早有准备,可笑自己却是全然不觉,甚至手下来报信还不相信,被抓怨不得别人。可最让他诧异的一点是,隋军对瓦岗地形简直比他还要熟悉,这怎么可能?他现在当然不知出卖瓦岗地就是他大哥,不然早就去掐死了翟弘。
一路路隋兵过来报信,瓦岗八寨无一幸免,被隋兵逐个击破。
这并不在翟让的意料之外,可王儒信也被抓住倒是让翟让吃惊。
等到难兄难弟聚首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房玄藻根本没有前去报信,王儒信力尽不敌被擒,邴元真舍命杀出重围,不知道下落。翟让暗自皱眉,心道这外来户就是不值得信任,房玄藻好好的驿官不做,却是做了瘟神,跟着杨玄感叛乱导致杨玄感败亡,跟了自己也把瓦岗搞的全军覆没。他不再逃命,脑筋清醒下来,回想当初房玄藻所言,多是败笔,不由仰天长叹。王儒信本来沮丧,听说翟让已让房玄藻报信之时,更是破口大骂这小子的不仗义。
翟让却连骂的心思都没有,环顾左右,隋兵刀枪下均是瓦岗众,都是惶惶,面无人色。
今日瓦岗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没,瓦岗五虎中,徐世绩早不知下落,张童儿被杀,邴元真败逃,陈智略重伤,单雄信被俘,其余如王当仁,王儒信,翟摩圣包含他这个大当家是悉数被擒,翟摩武多半也是难以幸免,幸运的是。女儿翟无双打猎幸免于难,想到这里的翟让,不由悲痛欲绝,只想大哭一场。
瓦岗军放弃了抵抗,隋军也就停止了屠戮,所做的事情和张须陀别无两样。一把火烧了山寨,撤离了瓦岗。
翟让被押解出了瓦岗。才发现隋军地浩浩荡荡,纪律严明,更是惊凛,觉得萧布衣简直是深不可测。
萧布衣回转大营后才觉得张须陀的头痛之处,因为一帮盗匪实在无法处置。集思广益,先召集众将领前来讨论。
可众说纷纭,倒也没有谁给个适合地建议。
只因为盗贼除了翟让一些头领外,归降地余众也不少,可大多都是乡里百姓,这些要是运回东都,除非杀了,不然亦是无法解决,再说圣上见到盗贼众多非但不喜,说不定会恼怒。那就无功反倒有过错了。萧布衣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头痛,才发现给杨广做事的难缠之处。有将建议说,不如将这些盗贼一股脑的坑杀最是干净利索。萧布衣听到此建议的时候吓了一跳。问难道以前也是如此处理?将士或点头,或摇头,或茫然,可对萧布衣出奇兵攻克瓦岗都是钦佩,有地就说萧布衣是征讨大将军。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管得了许多!
萧布衣没什么头绪,先是鼓励了众人地英勇作战。然后当众吩咐让行军记室将兵将地功劳逐一记录,不能埋没任何人地功劳,倒是好一阵忙碌。众兵将见到这位大人如此热心,事必躬亲,都是内心感激,觉得将军虽是年轻,可跟着他倒也不错。
萧布衣忙碌直到深夜,才能稍微安歇下,终知道想做个好的将领并非如此容易的事情。
等到第二日天明,萧布衣先找魏征,继续商议盗匪的处置一事。
魏征对于这种复杂地局面倒有了应对之策,回道:“萧将军,我倒觉得只擒贼首,其余的盗贼手不如遣散回乡里务农的好。”
“就这么简单?”萧布衣倒有些诧异。
魏征轻叹道:“回将军,其实这些贼匪除了少数人外,大多都是百姓逼不得已才做了盗贼,若能安生活命,大部分还是不想做贼。以张将军之能,东征西讨不能除尽,也是不忍心下辣手而已。我听说当初民部尚书樊子盖剿匪就是村坞尽焚,贼有降者皆坑之,这才惹起百姓怨愤,盗贼越剿越多,他本人也是因此被圣上责罚,而张将军只是击溃盗匪,焚烧了他们的根据所在,虽终不能平息盗匪,可权位日益高重,此间高明低劣,我想以萧将军之明,当可辩之。”
萧布衣听到魏征所言,这才明白剿匪也是大有学问,并非穷追猛打即可。他当然也知道杨广一日不改变治国之策,这盗匪终究不能剿灭,眼下的征讨治标不治本。就算他把翟让杀了又能如何,还不会再冒出个李让,张让?
“既然如此,还请魏先生将归降盗贼按我们所商议处置如何?”萧布衣征询道。
魏征点点头,“属下职责所在,尽力而为。”
见到魏征起身出账,萧布衣觉得这魏征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古板,或许多年的不得志才养成他愤世嫉俗的性格,和他相处多日,发现此人做事有板有眼,是非分明,的确不差。
魏征走到帐前的时候,突然止步道:“萧将军,属下有一事征询。”
“请讲。”
“属下听将军昨日说,要将剿匪所得钱物尽数分给军中军士?”
“的确是这样。”
“这于军规不合。”魏征沉声道:“属下即为监军,有权提醒将军违规之处。”
萧布衣想了半晌,站了起来,走到魏征地身边。魏征却是怡然不惧,只是望着萧布衣。他现在明白萧布衣不但权高,而且看起来武功也高,要他死的话,他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
萧布衣伸出手来,拍拍魏征地肩头,“老魏呀,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我也是有难处呀。”
魏征听到他老魏的称呼,哭笑不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却还是正色道:“不知道将军有何难处?”
萧布衣拉着魏征的手,伸手掀开帘帐。众兵士见到萧布衣出帐,都是恭敬施礼,萧布衣让众人免礼,带着魏征走到各营帐间,指着来来往往地兵士道:“你说他们和我剿匪是为了什么?”
魏征半晌才道:“保家卫国。”
萧布衣苦笑道:“按照道理是这么说,可很多事情大伙都是心知肚明。他们浴血厮杀。为国地当然也有,想要升职地也有。可更多地不过是为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此次征讨,虽是奇袭,可我大隋兵士也是死了不少,但朝廷的抚恤向来都是晚到,上次跟我南下死个亲卫。为他要抚恤都是很久,何况一个普通的兵士?他们若是基本的期盼都是无法满足,下次怎能奋勇杀敌?奖赏他们不过是为了保障下次作战顺利,并没有其他想法。”
“可若都是如此,要我监军何用?”魏征皱眉道。他知道萧布衣说没有其他想法地意思,那就是他并非收买人心,但事实上,萧布衣这招让手下的兵将个个都是感激,大有收买人心地嫌疑。
萧布衣倒不恼怒,只是想了半晌。突然道:“不如换个说法,这次权当预支给兵将的奖赏,等朝廷奖赏到时再说。这样处理你说如何?”
“预支?”魏征愣道:“军中还有这种事情?”
萧布衣哈哈一笑,“法理不外人情,老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那边还有人找我。我先走一步。”
他找借口转身要走。发现尉迟恭就在不远处立着,一把将他扯到帐篷中。魏征想要召唤,见到他不见了踪影,摇摇头离去。
萧布衣到了帐中,这才长吐一口气道:“和这个魏征在一起,做事真要小心翼翼。”
尉迟恭却是笑道:“做事虽不痛快,可大隋要是多一些这种人的话,何至今日的窘迫?”
萧布衣笑道:“敬德兄说的大有道理……”
“如今你是将军,我为副手,这称谓……”尉迟敬德欲言又止。
萧布衣大摇其头,“敬德兄顶天立地地汉子,怎么会执着小节?行军打仗,为立威信,称呼将军当仁不让,可你我私交甚厚,今日只谈私谊,不论其他。没有敬德兄当年教习刀法,就没有今日的大将军。”尉迟恭嘴角露出和善的笑,“我本以为当了大将军的人总会有些不同,没有想到布衣还和当年一样。”
萧布衣含笑道:“对了,敬德兄,自从你到了虎牢后,一直都和你研究攻克瓦岗的事情,倒没有闲情叙旧。这次行俨先锋固然功不可没,可若没有敬德兄的指挥得法,不见得能如此轻易攻克瓦岗。”
“本分之事而已,若没有布衣你的地形图,我也不能如此顺利。对了,投降的贼众你准备如何处置?”
听到萧布衣把和魏征商议说了遍,尉迟敬德沉默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萧布衣觉得尉迟敬德话中有话,不解道:“敬德兄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尉迟敬德扭头望向帐外,淡淡道:“我知道很多将领剿匪平叛都是把盗匪头领安抚身边,其余的多数遣散。只是瓦岗实在震惊中原,布衣你如此攻打,倒是一举树立了威望,想要如他们一般安抚盗匪,多半行不通。”
萧布衣明白尉迟恭地意思,试探问道:“不知道敬德兄在薛将军手下做事感觉如何?”
“薛将军老了。”尉迟恭叹息声。
“那如果敬德兄以后和我并肩作战,不知意下如何?”
尉迟恭扭过头来望着萧布衣,半晌才道:“我记得兄弟以前是个生意人?“人总是会变。”萧布衣笑容不减,情义真诚。
尉迟恭沉吟良久才道:“请布衣让我考虑几天如何?”
萧布衣点头,“如此也好。”
总觉得尉迟恭藏着什么心事,萧布衣也不追问,和他闲聊了几句,帐外有人道:“萧将军,张将军那面有人到来请见,如今正在中军帐等候。”
萧布衣听出是孙少方的声音。长身而起道:“敬德兄,我先去处理些事情。”
尉迟恭见到萧布衣远走,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布衣对我义气深重,可刘大人对我有恩,此次相邀。我怎能推搪?”
萧布衣并不知道尉迟恭的心思,却从不强人所难。
尉迟恭是名将。也是员猛将,此次攻打瓦岗,他指挥兵士游刃有余,萧布衣正缺乏这等人才,既然再次重逢。不想再次错过。不过尉迟恭好像大有难处,萧布衣也是不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