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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别人非议?”云水淡淡道。
“问心无愧,我何怕之有?”萧布衣双眉一扬。
“我也不怕。”云水笑地眼睛如同月牙般。“既然如此,上马吧,你来领路。”
萧布衣再不推搪,缓缓走过来,还不等上马,红马突然轻嘶声,前蹄一扬,竟然踏过来。萧布衣心中微惊,却是身形微闪。直视红马的双眸。微笑道:“马儿,郡主和我已是好朋友。你还认生吗?”
他说话的功夫,伸手在红马额头轻抚下,红马甩甩头,看起来还要再踢,可是打个喷嚏后,轻嘶声,已然安静下来。
云水眼中露出惊诧之意,她地马儿认主,她让萧布衣上马也是不怀好意,想看萧布衣的笑话。她倒不是对萧布衣特别不满,而是对所有的中原人都怀有敌意,尤其听到对方就是西梁王的时候,更有了捉弄他的念头,可她哪里知道萧布衣安抚马儿比安抚女人可厉害的多,红马虽然欺生,可如何斗得过萧布衣。
萧布衣安抚了红马,倒是老老实实踩着马镫上马,对方才地事情不多说一句。云水空出前面地位置,却是坐在了他的身后。萧布衣不带缰绳,轻轻的拍拍马的脖颈,向西一指道:“去那里。”
红马竟然听懂了他说的话,欢快的向前奔去。云水吃惊地不得了,半晌才道:“萧布衣,你上辈子一定是个马夫。”
萧布衣并不回头,“郡主说错了。”
“哼,我就知道你心中不高兴,”云水撇嘴道:“你高高在上,肯定觉得自己上辈子也是高高在上。”
萧布衣笑起来,“你好像对西梁王这三个字很反感?”
“不是很反感,是很厌恶。”云水摸着手上的戒指,望着萧布衣的脖子,暗自想到,要是用戒指在萧布衣的脖子上划一下,不信他不中毒。
萧布衣却是目视前方,轻声道:“我上辈子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这辈子,本来是个马夫。”
云水怔住,失声道:“那怎么可能?”
萧布衣却是微笑道:“没有什么不可能,其实我最早的志向不是做西梁王,而是贩马。”
云水眼中诧异更浓,“你一定是骗我,一定!西梁王位高权重,天下景仰,怎么会是个马夫呢?”
萧布衣却是笑道:“其实中原人,也不全是喜欢谎言欺骗,郡主若是喜欢,大可以去打听一下,西梁王本来就是个马夫,并非欺人之谈。”
云水沉思良久道:“那……你怎么会当得上西梁王呢?我知道他们向来看不起低贱的人,也是看不起我们苗人。他们一直觉得,我们是蛮人,不懂得礼数,天生就是卑贱的命。”
萧布衣皱了下眉头,轻声道:“如果郡主喜欢,我如何当上西梁王的,倒可以和郡主说说。”
“你想说就说,不说也可,反正路还长着。”云水又银铃般的笑道。
萧布衣看不到云水地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心还是敷衍,可他还是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其实接触云水虽只有两次,他却已经知道了这人地性格。他每次能在危机地时候化险为夷,很多时候就是善于扑捉一闪即逝地机会。
在萧布衣看来,云水其实是个爽朗的苗女,她恩怨分明。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从这点来看,她比很多人要强。不过她天生的对中原人没有好感。而且对大富大贵更是没有好感,这从她的言语中反复体现。她憎恨谎言,憎恨背叛,所有地一切都表明,以前肯定有人留下了祸根,可却要他来承受。萧布衣想到这里唯有苦笑。但是抱怨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想从身份的切入点拉近和云水的距离。
李孝恭有权谋,有准备,已然和大苗王地三个儿子开始联系,他现在能够说服的只剩下这个云水和大苗王。
这是他最后扳回的机会!想到这里,萧布衣望着远方的白云道:“所有的一切,还是要从一次出塞说……”
他的声音和白云般幽漠淡远。可回顾起往事地时候,也是不禁唏嘘。马蹄得得、轻风徐徐,红马带着二人轻快地向前奔去,萧布衣看不到身后云水的脸色,却信自己的判断不错,遂把自己如何当上西梁王的事情说了遍。
不过他更多的是说兄弟,说贩马,对于高高在上不过是轻描淡写,或许在他心目中。这一切比起兄弟之情。也算不上太重。就算击败了李密,他也不过是说。苦战几月,终于将他们击溃。
平定天下的事情,惨烈悲壮,可在他眼中,向往地却是天下太平。
他的人生到此为之,很复杂,却也很简单,得到许多,失去的更多。等到来到一条小溪前,已经不能行马,萧布衣翻身下马,向前指道:“郡主,我们为防再遭到暗算,是以住的偏僻些。这里行马不便,我兄弟昏迷不起,不知道是否让我带他们出来?”
云水从马上跳下来,又是浮出笑容,“怎敢有劳西梁王,我进去看看就好。”
二人顺着小溪踩着鹅卵石前行,云水一直沉默的摸着手上的戒指,突然问道:“萧布衣……你认识杨广吧?”
“我当然认识大隋之主。”萧布衣笑道:“若非圣上指引,我无论如何也做不上西梁王。”
“这么说你对他很感激了?”云水又问。
萧布衣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却是真诚道:“郡主,人活在世,总是或多或少的有些苦衷。做事或许不对,但若能悔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是可以谅解。”
云水冷哼一声,“那人死了呢,谁来谅解?”
萧布衣不解其意,才要说什么,云水却已经叹息道:“或许你是好人,但是坏人更多。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无论如何,你给我说了很动听地故事,我还是多谢你了。”
萧布衣哭笑不得,没想到竟然得到这么个结果。二人默默前行,山脉拐角处又现出一吊脚楼。这种建筑在这里倒是随处可见,是渔夫、猎人平日所用,萧布衣等人藏身于此,倒是隐避非常。
秦叔宝等人听到叮当作响,早就警惕地伏在角落,见到云水和萧布衣同时走进,这才舒了一口气。萧布衣多谋,秦叔宝却是经验丰富,他们轻而易举的摆脱李孝恭地追踪,可对于阿锈和老四的昏迷却是束手无策。老五赶回来,一眼就认出他们中的应该是蛊毒,众人大惊,却是没有办法。卢老三、周慕儒都是不知所踪,萧布衣等人亦是担忧不已。见到阿锈、老四昏迷不醒,越来越是虚弱,萧布衣终于硬起头皮去找云水,秦叔宝、史大奈都是无计可施,但见到萧布衣不惧蛊毒,又认识云水,只能让他前往。见到他回来,这才放下心事。
云水见到屋中立着两个活人,一憔悴,一威猛,却都是身上血迹斑斑,皱了下眉头,知道萧布衣说被袭击应该不假。懒得多管。径直来到阿锈和老四的面前,见到他们双颊深陷,奄奄一息,却是笑起来,“怎么又是他?”
她识得阿锈,觉得这人有点呆。没有多想,只是掀了他眼皮一下,皱眉道:“是赤蛇蛊。”
萧布衣见到她一眼就认出蛊毒来历。心中微喜,轻声道:“怎么救?”
他不问能不能救,只问怎么救,却也是个技巧。云水银铃般的笑,“这种赤蛇蛊还难我不倒。”萧布衣只见到她眼中隐藏深意,顾不得多想。抱拳施礼道:“请郡主援手。”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的事情,不会不做。”云水淡然道:“只是这种赤蛇蛊解除也不简单,我需要一个人的血众人一凛,萧布衣沉声道:“还请郡主明示。”
云水微笑道:“这种赤蛇蛊是用千条毒蛇培植,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剩下一条毒蛇。然后将那条毒蛇制成蛊毒……中者昏迷,若是事先不得解药入了体内,昏迷七日必死,不过最后一天会醒来发狂,见人就咬,也算狠毒。”
众人听的恶心,又觉得毛骨悚然,可云水说地却是平淡。萧布衣沉声道:“不知郡主如何破解呢?”
云水笑道:“我说了要用一个人的血,不过我要事先和你们说明。这人作为药引。身受苦楚惨不堪言,你们说用谁的血呢?”
她秋波一扫。从史大奈、秦叔宝的身上掠过,却是落在萧布衣的身上。
史大奈上前一步,不等说话,秦叔宝已经递过匕首,挽起衣袖道:“用我的!”史大奈略显木讷,倒比秦叔宝慢了一步。秦叔宝一直都是沉吟不语,这时候却是抢先了一步。
他声音沉凝,义无反顾,云水本来一直对这二人并不看重,可听到他地声音,却是娇躯微震,妙目凝在秦叔宝的脸上,轻声问,“你可知道这有多苦?”
秦叔宝淡然道:“我只盼越苦越好!”
萧布衣脸色黯然,知道真相,暗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苦得过秦叔宝的心境?云水反倒愣住,半晌又露出笑容,“那好,我解释给你听有多苦,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苦不到。你们只知道苗人地蛊毒千奇百怪,却不知道每个人培出的蛊毒也是大不相同。赤蛇蛊虽是一种蛊毒,但是每个人的解药只能解自己的那种,因为这解药就是从那千条毒蛇身上提取粘液,毒液加上毒蛇的粪便配置而成。”
她说的极为恶心恐怖,萧布衣只能叹息,秦叔宝却只是道:“原来如此。”
他脸色平淡,没有丝毫地惊惧和惶恐,云水见了,却望了萧布衣一眼,半晌才道:“我没有解药。”
萧布衣脸色微变,云水又道:“不过我却能解,但是需要尝试。我地七情蛊可解苗人百蛊,赤蛇蛊当然也不在话下。我以蛊克蛊,却需要以人血做引。我把七情蛊从你的血中注入,两个时辰后,七情蛊在你体内繁殖生长,这时候我再从你体内抽出血来喂给这二人,看这二人的反应情况。”
萧布衣暗自皱眉,已经觉察到有问题,秦叔宝却是问道:“就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云水还是笑,可笑容中多少夹杂点感慨,她见过太多的人听到蛊毒脸色巨变,可此人听到现在还是心若止水,实在让她诧异不已。西梁王是个怪人,他的手下也是怪人,云水暗自想道,“这不过是第一次尝试,我要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再取他们血液配出第二种七情蛊输入你地体内,然后再抽血让他们喝。我要反复尝试,最高的一次,我配药七次才试出解药,可那个药引却在第二天就痛死了。”
“痛死了?”秦叔宝终于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云水淡淡道:“这种换血配药听起来简单,可最苦的不是中赤蛇蛊的人,却是在于药引。因为七情蛊针对人的七情而下,七情分为喜、怒、忧、思、悲、恐、惊,在换血的过程中,这人动了一种心思,痛楚就加剧一分。这种苦怎么形容呢,应该说是千万只蚂蚁咬你的血管吧……”
秦叔宝点头道:“原来如此。”
“换血试一次,痛苦就会加剧一倍。而且就算解了二人之毒,你身上的七情蛊却也无法去根,终身受苦,以后动了七情六欲都会苦不可言。”
秦叔宝却问,“那阿锈和老四呢,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云水摇头,“他们不同,七情蛊从肠胃进入无害,从血液进入才会为害。他们只是喝,你却是注入,所以苦都在你身上。”
“原来如此。”秦叔宝点点头。
云水讶然道:“你除了原来如此外,不会再说别的吗?”
秦叔宝第一次展露笑容,“郡主要我说什么?”
云水望着秦叔宝,脸上终于露出凝重,“喂,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试解药地时候,药引必须自愿。我不是吓你,而是经验之谈,你……你可不要觉得这是好玩。”
秦叔宝皱眉道:“在下绝对没有好玩之意。”
萧布衣却是上前一步道:“秦兄,用我地血吧。”
秦叔宝扭头望向萧布衣,微笑道:“萧兄,当我是兄弟,就用我的血!秦叔宝一世自诩英雄,却是酿成终身之错,这次能有机会补偿,也算不错。”
萧布衣不等再说,云水却已经冷笑道:“萧布衣,你这是假仁假义,你知道别人不会让你以身犯险。你们也不用装了,你们若是喜欢,大可去抓一个人回来,用不相关地人做药引也是无妨。”
史大奈却是上前一步,怒声道:“丫头,你客气些……”萧布衣低声道:“大奈,不得无礼。”
云水却是笑盈盈的没有半分怒意。
史大奈听到萧布衣的命令,心中忿然,却是不想忤逆萧布衣的意思,上前一步,挽起衣袖,拔刀一划,鲜血汩汩而淌。云水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史大奈冷然道:“丫头,我想说的是,你不要以为西梁王不会换血,他若可以,肯定第一个上前,可如今大局未定,为救更多的人,他怎能舍身?你不识大局,我们怎么会不识!他为我们兄弟,舍生忘死,义薄云天,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你只以为怕死之人很多,可你怎会知道,有时候,赴死之人更多!秦兄,请让我一次,史大奈若是死了,请你为我办一件事即可。”
他说话掷地有声,淳朴自然,萧布衣眼中热泪涌出,云水却是终于收敛了笑容,良久无言……
四零五节 试药
你只以为怕死之人很多,可你怎会知道,有时候,赴死之人更多!
史大奈说出这句话后,脸上是义无反顾的决绝。他和秦叔宝一样,都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但是胸中都有一腔热血!
他虽比秦叔宝晚说片刻,但是绝不意味着他比秦叔宝迟疑。
竹楼中静无声息,只怕落针之声都能听到。可谁又听得到,胸中的热血沸腾?
云水笑容不减,脸上有了异样,她一直对中原人有偏见,一直都觉得中原人背信弃义,无情无义,这次虽是提出解除蛊毒,其实还是想看看萧布衣的反应。
她不信有人听到七情蛊的恐怖后,还会以身做药引,她也不信有人会为了救别人的性命,弃自身于不顾,她提出七情蛊的解法,只想让萧布衣退却。
当然,萧布衣还可以抓个不相关的人作为药引,这也是她的提议,但是她的提议绝非好提议,因为她就等着萧布衣去擒人,然后呵斥他阴险的一面。
众生平等,无论萧布衣从巴西抓了谁,云水都觉得不应该!
她等着人退却,等着萧布衣露出真实的面目,可她从未想到过,想吓退的人还是淡静,不怕死的又多了一个,而那个她一直期待露出面目的人,眼角已经有了泪花。
她那一刻的震撼,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她那一刻只是想,或许……中原人,也不是个个的背信弃义,贪生怕死。要死并不难,可明知道要死还是义无反顾,这却是千难万难。
史大奈见到云水不语,只以为她动怒,激将道:“丫头,现在有药引了。难道你反倒不敢下手了吗?”
“你要死。也不用急于一时。”云水缓缓的解下银质项圈。她的项圈打造的极为精致华贵,谁都想不到,她伸手一捻。已从项圈中抽出一根银针。
秋波一转,云水笑问道:“药引一个就够。不知道你们谁想当?”
史大奈才要上前,秦叔宝却是一把拉住史大奈道:“大奈,别的可以让,这个不行!”
“为何?”史大奈皱眉道:“秦兄,我……”
秦叔宝微笑道:“你刚才说的对。萧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你也有事情要去做。有时候,很多事情,真的需要自己去做,我是帮不上你。秦某无牵无挂。已是无情无欲,这七情蛊不能奈何我的。”
“你不要太过狂妄了。”云水淡淡道:“我看你面色阴郁,显然是悲情过重,而且要远胜常人,我这一针刺下去,你受到地痛苦比常人要远胜。”
萧布衣倒没想到云水竟然能够一眼看出秦叔宝地悲,更是担忧,知道她并非虚言恫吓。秦叔宝却是笑着对史大奈道:“对了,史兄。我的事情更简单……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当我是兄弟。就莫要和我争,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本来想求史大奈以后逢年过节帮助给娘亲拜祭。可一想未免示弱,二来萧布衣不会忘记,何苦这时候说出。
史大奈咬牙道:“好。”
他不想多说,只因为明白这时候已经不必多说,赴死解毒的不见得轻松,可活下来地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缓缓地卷起衣袖,秦叔宝脸色平静道:“郡主,请。”
云水脸上终于露出丝尊敬,苗人亦是尊重英雄,这样的汉子,让她已经不忍讥笑。只是短短的时间内,她其实对萧布衣等人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取盆水来,拿三个碗来。”云水吩咐道。
史大奈很快的将云水需要地东西拿来,云水这会儿的功夫已经从项圈中最少取出了十数根银针,并排放好。萧布衣暗自皱眉,心道自己方才就坐在刺猬前面,没有被她下针实在是侥幸。这个郡主稀奇古怪,可恐怖更胜常人。云水手持银针,又望了秦叔宝一眼,手指轻弹,几股粉末已经送入碗中。
秦、史二人见到她指若春葱,指甲尖尖,都奇怪她的药粉从哪里取得。萧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