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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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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西米兰!那么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是的,她告诉了我一切。他说,你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我答应他你会活下去。”

“你答应过他我会活下去?”

“是的。”

“但是,阁下,你刚才说到守夜和保护,那么,你是一位医生吗?”

“是的,而且是上天此刻能派来照顾你的最好的医生,相信我吧。”

“你说你一直守护着我?”瓦朗蒂娜不安地说,“你以前在哪儿呢?我没有看见你呀。”

伯爵伸手指着书房。“我躲在那扇门后面,”他说,“那个房间与隔壁的房子相连,我已经租下那座房子。”

瓦朗蒂娜把眼光移开,带着骄傲的冲动和轻微的恐惧喊道:“阁下,你擅自闯入人家是有罪的,你所说的保护倒象是一种侮辱。”

“瓦朗蒂娜,”他答道,“我虽然一直在守护着你,但我所注意的是看你的人、你吃的食物、用的饮料,当我觉得那种饮料似乎对你有危险的时候,我就进来,象现在这样进来,用饮料代替那杯毒药,我的饮料不会产生旁人所预期的死亡,而且可以使生命在你的血管里循环不息。”

“毒药!死!”瓦朗蒂娜喊道,她以为自己又在发高热,产生了错觉,“你说什么,阁下?”

“嘘,我的孩子!”基督山说着用手指掩住她的嘴唇。“我是说了‘毒药’和‘死’。喝一点吧。”伯爵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瓶子,把瓶子里红色的液体倒几滴到玻璃杯里。“喝了这个,今天晚上不要再喝别的东西。”

瓦朗蒂娜伸去拿杯子;但她的手刚碰到那只杯子,便因害怕而缩回来。基督山端起那只杯子,自己喝掉一半,然后把它递给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微笑了一下,把剩下的一半喝了下去。

“噢,是的!”她喊道,“我尝得出这种味道,这几天晚上都是喝的这个,它使我的神智清醒。似乎减轻了头痛。谢谢你,阁下,谢谢你!”

“这就是你活着的原因,瓦朗蒂娜,”伯爵说。“可我,我是如何活的?噢,我熬过了多少痛苦难耐的时间呵!当我看见那致命的毒药倒进你的杯子里,当我浑身颤抖地想,万一我来不及把它倒掉就被你喝下去的时候,我忍受是怎样的痛苦呀!”

“阁下,”瓦朗蒂娜恐怖地说,“当你看见那致命的毒药倒进我的杯子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痛苦,如果你看见了这种情形,想必你也看见那个倒毒药的人了?”

“是的。”

瓦朗蒂娜撑起身来,用绣花被掩住她那雪白的胸膛,胸膛发烧时所出的冷汗,现在又加上了冷汗。“你看见那个人了?”那青年女郎再问一遍。

“是的!”伯爵又说。

“你告诉了我一件可怕的事情,阁下。那件事情是太可怕了。什么!想在我父亲家里——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想害死我?噢,请出去吧,阁下!你在蛊惑我!你亵渎了神灵!这是不可能的,不会有这种事的。”

“你是这只手要打击的第一个人吗?你没看见圣·梅朗先生,圣·梅朗夫人,巴罗斯都倒了下去吗?如果诺瓦梯埃先生在最近这三年来不继续服药,中和了那毒药的效力,他不是也已成了一个牺牲者了吗?”

“噢,天哪!”瓦朗蒂娜说,“最近几个月来,爷爷要我喝他的药水,就是为了那个理由吗?”

“那些药水是不是带一点儿苦味,象干皮那种味道?”

“噢,天哪,是的!”

“那么一切都清楚了,“基督山说。“他也知有一个人在下毒,——或许他还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在帮助你,帮助他心爱的孩子抵抗毒药,由于你已开始有那种习惯,所以毒药丧失了一部分效力。你在四天以前中了致死的毒药,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喝这种药水的缘故,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那么下毒药的凶手是谁呢?”

“你从来没看见有人在晚上走进你的房间吗?”

“噢,有的!我每天晚上都看见人影经过我的身边,走进来,然后又消失了,我认为那是我发烧时所见的幻象,真的,当你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又神志不清或是在做梦。”

“那你不知道是谁要谋害你,是吗?”

“不,”瓦朗蒂娜说,“谁会希望我死呢?”

“那么,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基督山说,并侧耳倾听。

“你是什么意思?”瓦朗蒂娜说,惊恐地向四周望去。

“你今天晚上并没有发烧,你现在神志是完全清醒的,午夜的钟声已经在敲了,那凶手就要出现了。”

“噢,天!”瓦朗蒂娜一面说,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午夜的钟声迟缓而抑郁地敲打着;那铜锤的每一击似乎都敲打着那青年女郎的心。

“瓦朗蒂娜,”伯爵说,“用你全部的力量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一点声音,假装睡着,那么你就可以看见了。”

瓦朗蒂娜抓住伯爵的手。“我好象听到有声音,”她说,“您快离开吧!”她说。

“呆会儿见,”伯爵回答,就蹑手蹑脚向书房门口走过去,看着他脸上带着的微笑,瓦朗蒂娜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在关门以前,他又回过头来说:“不要动,不要出声,让他们以为你睡着了,否则,也许我还来不及帮你,你就被杀死了。”说完了这个可怕的叮嘱以后,伯爵便消失在门后了,门随即悄悄地关上了。

(第一○○章完)

 第一○一章 赤练蛇

瓦朗蒂娜房间里只剩一个人了。两只比圣·罗尔教堂略慢的钟在远处敲出了午夜的钟声;而后,除了偶尔有马车驶过的声音外,四周一片寂静。瓦朗蒂娜一直注意着她房间里的那只时钟。那只钟是有秒针的,她开始数秒针的走动,她发现秒针的摆动比自己的心跳要慢得多。可是她不禁疑惑;从不伤害别人的瓦朗蒂娜,谁会希望她死。为什么希望她死呢?

出于什么目的呢?她做了什么事情惹下了这样一个仇敌?她当然睡不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盘旋——就是,有一个人企图来谋杀她,而那个人又要来了。如果这个人对毒药失去信心,象基督山所说的那样干脆用刀子,那可怎么办呢!如果伯爵来不及来救她,那可怎么办呢?如果她就要接近生命尽头,假如她永远也见不到莫雷尔,那怎么办呢!想到这儿,瓦朗蒂娜吓得脸色苍白,直出冷汗,几乎要拉铃求援了。但她好象在门背后看到了伯爵发亮的眼光,——这双眼睛已印在她的记忆里,想到他,她便感到那样的羞愧,不禁默默地自问,如果她冒冒失失地作了傻事,如何报答对伯爵的感激之情呢?二十分钟,极长的二十分钟,便这样过去了,然后又过去了十分钟,时钟终于敲打半点了。这时,书房门上传来轻微的指甲敲打声通知瓦朗蒂娜,告诉她伯爵仍在警惕着,并通知她同样警惕。果然,在对面,也就是在爱德华的房间那面,瓦朗蒂娜似乎听到了地板上有震动的声音,她侧起耳朵,屏住呼吸,憋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了;门柄转动了,门被慢慢地拉开来了。瓦朗蒂娜本来是用手支起身子的,这时急忙倒到床上,把一条手臂遮在眼睛上;然后她惊慌战栗地等待着,她的心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揪着。

有一个人走到床前。拉开帐子。瓦朗蒂娜竭力控制住自己,发出均匀的呼吸,好象睡得很平稳。“瓦朗蒂娜!”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姑娘心底打了一个寒颤,但没有作声。“瓦朗蒂娜!”那个声音重复说。依然是寂静;瓦朗蒂娜拿打定主意决不醒来。随后一切归于寂静,但瓦朗蒂娜听到一种轻微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那是液体倒入她刚喝空的玻璃杯子的声音,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从手臂底下望过去。她看见一个穿白睡衣的女人把一只瓶子里的液体倒入杯子里。在这一瞬间,瓦朗蒂娜也许呼吸急促了些,动弹一下,因为那个女人不安地停住手,朝病床俯下身来,确认瓦朗蒂娜是否睡着了。

那是维尔福夫人!

瓦朗蒂娜认出继母后,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她的床也震动了一下。维尔福夫人立即闪身退到墙边,隔着帐子,警觉地留心瓦朗蒂娜最轻微的动作。瓦朗蒂娜想起了基督山那可怕的叮嘱;她看到那只不握瓶子的手里握着一把又长又尖的刀子在闪闪发光,她聚集起全部的力量,拼命想合上眼睛;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在平时固然非常容易完成,这时却变得几乎不可能了,强烈的好奇心在驱使她张开眼睛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瓦朗蒂娜呼吸均匀,周围一片寂静,维尔福夫人便放心地重新从帐子后面伸出手,继续把瓶子里的东西倒到杯子里。然后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瓦朗蒂娜也没听见她已离开房间。她只看见那只手臂缩了回去,——洁白浑圆,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美貌的女人的手臂,而那只手臂却在倾注着死亡。

尽管维尔福夫人只在房间里逗留了一分来钟,在这时间里,要讲清瓦朗蒂娜体验到的感触是不可能的。书房门上的敲打声把那青年女郎从近乎麻木的痴呆状态中醒了过来。她吃力地抬起头来。那扇门又无声地打开,基督山伯爵出现了。

“怎么样,”他说,“你还怀疑吗?”

“噢,我的上帝!”年青的姑娘喃喃地说。

“你看见了吗?”

“天哪!”

“你认清了吗?”

瓦朗蒂娜呻吟了一声。“噢,是的!”她说,“我看见了,但我无法相信!”

“那么,你情愿死,而且情愿马西米兰也死吗?”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青年姑娘重复地叹道,她几乎要神经错乱了,“难道我不能离开这个家,我不能逃走吗?”

“瓦朗蒂娜,那只对你下毒的手,将跟着你到任何地方,你的仆人将受金钱的笼络,死神将以各种形式降临到你身上。即使你喝泉水,吃树上摘下来的果子,都可能有危险。”

“你不是说过,祖父的预防措施已中和了毒药的药性吗?”

“是的,那只能应付一种毒药,毒药是可以改换的,或是增加份量。”他拿起那只杯子,用嘴唇抿了一下。“瞧,她已经这样做了,”他说,“不再用木鳖精而用那可汀了!我可以从溶解它的酒精味上辨出它的存在。如果你把维尔福夫人倒在你杯子里的东西,喝下去,那末,瓦朗蒂娜!瓦朗蒂娜呀!你已经完啦!”

“但是,”青年女郎喊道,“她为什么要害死我呢?”

“为什么?难道你竟这样仁慈,这样善良,这样没有防人之心,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瓦朗蒂娜?”

“不,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但是你有钱呀,瓦朗蒂娜。你每年有二十万法郎的收入,而你妨碍了她的儿子享受那二十万。”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财产又不是她的。那是我的外公外婆留给我的呀。”

“当然罗,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圣·梅朗先生夫妇才会去世,正是为了这个原因,诺瓦梯埃先生在立你做他的继承人的当天就成为谋害的对象,现在轮到你死了,——这样的话,你的父亲会继承你的财产,而你的弟弟,作为独子,将从你父亲的手里继承到那笔财产。”

“爱德华!可怜的孩子!她犯的罪都是为了他吗?”

“啊!那么你总算明白?”

“愿上天的报应不要落在他的身上!”

“瓦朗蒂娜,你是一个天使!”

“但为什么她最后不再去害祖父呢?”

“因为你死以后,除非剥夺你弟弟的继承权,否则那笔财产自然会转移到他的手上,所以她觉得对你的祖父下毒手已没有必要了。”

“这个可怕的计谋竟是一个女人想出来的!”

“你记不记得在比鲁沙波士蒂旅馆的凉棚,有一个身穿棕色大衣的人,你的继母曾问他‘托弗娜毒水’?嗯,从那个时候起,那个恶毒的计划就渐渐地在她的脑子里酝酿成熟了。”

“啊,那么,真的,阁下,”那温柔的姑娘满面泪痕地说,“那么我是注定要死的了!”

“不,瓦朗蒂娜,我已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你的敌人已被识破了,我们已知道她。你可以活下去,瓦朗蒂娜,——你可以幸福地活下去,并且使一颗高贵的心得到幸福,但要得到这一切,你必须完全相信我。”

“请吩咐吧,阁下,我该怎么做?”

“你必须不加思索地照我所说的去做。”

“噢!上帝为我作证,”瓦朗蒂娜喊道,“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我情愿让自己去死。”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连你的父亲也不能相信。”

“我的父亲与这个可怕的阴谋毫不相干,是吗,阁下?”瓦朗蒂娜把双手合在一起问。

“没有,可是,你的父亲,一个在法院里办惯了起诉状的人,应该知道这些死亡不是自然发生的。本来应该是他守在你身边,应该由他站在我这个位置,应该由他来倒空那只杯子,应该由他来对付那个凶手。魔鬼对魔鬼嘛!”他低声地说了最后这一句话。

“阁下,”瓦朗蒂娜说,“我会尽力活下去,我的祖父和马西米兰。”他们深爱着我,他们的生命悬在我身上。

“我会照顾他们,象我照顾你一样。”

“好吧,阁下,我听你的吩咐,”她又压低声音说,“噢,天哪!我会出什么事呢?”

“不管出什么事,瓦朗蒂娜,都不要怕,如果你醒来的时候自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是不要怕,——即使你发现自己躺在坟墓里或棺材里。那时你得提醒自己,‘此时此刻,一位朋友,一个父亲为我——马西米兰的幸福而活着的父亲,正在守护着我!”

“唉!唉!多么可怕的情景呀!”

“瓦朗蒂娜,你愿意揭发你继母的阴谋吗?”

“我情愿死一百次,噢,是的,情愿死!”

“不,你不会死的,你肯答应我,不管遇见什么事情形,你决不抱怨都抱有希望吗?”

“我会想到马西米兰!”

“你是我喜爱的好孩子,瓦朗蒂娜!只有我一个人能救你,而我一定会救出你的!”

瓦朗蒂娜害怕之极合拢双手,她觉得这是求上帝赐她勇气的时候了,于是她开始祈祷;当她在这样断断续续地祈祷的时候,她忘记了她那雪白的肩头只有她的长头发遮盖着,忘记了可以从她睡衣的花边缝里看见她的那令人怦然心跳的胸脯。

基督山轻轻地把手按在那青年姑娘的手臂上,把天鹅绒的毯子拉来盖到她的颈部,带着爱的笑容说:“我的孩子,相信我对你的真情,象你相信上帝的仁慈和马西米兰的爱情一样。”

然后他从背心口袋里摸出那只翡翠小盒子,揭开金盖,从里面取出一粒豌豆般大小的药丸放在她的手里。瓦朗蒂娜拿了那粒药丸,神情专注地望着伯爵。在她这位勇敢的保护人脸上,有一种神圣庄严和权威的光芒。她的眼光向他询问。

“是的。”他说。

瓦朗蒂娜把药丸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暂时再会了。我要睡一会儿,因为你已经得救了。”

“去吧,”瓦朗蒂娜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我答应你决不害怕。”

基督山凝视着青年姑娘看了一会儿,看她在药丸作用下,渐渐入睡。然后他拿起那只杯子,把大部分液体倒在壁炉里,让人以为是瓦朗蒂娜喝掉的,再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他向瓦朗蒂娜投去一个告别的眼光,瓦朗蒂娜象一个躺在上帝脚下的纯洁天使那样放心地睡着了。伯爵随即也消失了。

(第一○一章 完)

 第一○二章 瓦朗蒂娜

壁炉架上的那盏灯依旧点燃着,但已燃尽了那浮在水面上的最后几滴油;灯被映成了淡红色,火焰在熄灭前突然明亮起来,射出最后的摇曳的光;这种光,虽然是没有生命的,却常被人用来比拟人类在临死前那一阵最后的挣扎。一缕昏暗凄惨的光笼罩着那青年姑娘身上的被罩和她周围的帐子。

街上的一切嘈杂声都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静。这时,通向爱德华卧室的房门打开了,在门对面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我们以前见过的面孔;那是维尔福夫人的面孔,她来观察那药水是否奏效。她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在那个房间里,现在只剩了灯花的毕剥声,她来到桌前,看瓦朗蒂娜是否已将药水喝下。杯子里还有一些药水。维尔福夫人把它倒在炉灰里,并把炉灰拌了几拌,使它更容易吸收液体;然后她仔细涮干净那只玻璃杯,用手帕抹干它,把它放回到桌子上。

如果有人在那时把目光穿透房间,使人看到维尔福夫人带着犹豫的神色走近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瓦朗蒂娜。惨淡的光线,死一般的寂静,深夜所能引起的一切可怕的东西,而尤其是她自己的良心,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夜的氛围;她害怕去看她自己的成绩。但她终于鼓起勇气,拉开帐子,俯到枕头上,瞧着瓦朗蒂娜。她已没有了呼吸;那半开半闭的牙齿间已不再有气息通过;那雪白嘴唇已停止了颤动;那一对眼睛似乎浮在浅蓝色的雾气里,又长又黑的头发散在那蜡白的脸颊上。维尔福夫人凝视着这个静止的但依旧动人的面孔;然后她壮起胆子揭开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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