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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里的那道空间通道已经消失了,那道光柱也消失了。
神明也不是无所不能。
一切归于寂静。
金色的光镜现在变成了无数碎屑,正在缓缓飘落,看着就像是烟花一样。
看那些光屑飘落的速度,或者今夜的雪老城都会亮如白昼。
除了这些,再也看不到刚才那场战争的残余画面,甚至有种感觉,刚才那道光柱,那些天使军团,都是假的。
众人只是做了一场相同的梦。
“看,那边有星星在燃烧。”
忽然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
小道士在叶小涟怀里,指着夜空某处喊道。
被那道光柱影响,星辰的位置有些细微的变化,但那里还是南十字星的位置,看的非常清楚。
并没有什么星辰在燃烧。
王之策与唐老太爷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在想什么。
商行舟收学生的本事,真是世间最强。
王破与肖张也感觉到了,紧接着,陈长生也感觉到了。
在无比遥远的彼方、在星海那边的星海,有星辰正在燃烧。
一道飘渺的剑意在那些燃烧的星辰间若隐若现。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了那道剑意,虽然他们看不到那些燃烧的星辰。
隔着亿万里的距离、神明都无法穿越,为何那道剑意能够如此清晰地传到这里?
因为那道剑意本来就属于这里。
圣光大陆能够感觉到陈长生身体里的圣光,是相同的道理。
“这一剑好生嚣张,难怪都说我与他很像。”
唐三十六眉飞色舞说道,非常得意。
“这是怎么回事?遮天剑怎么在那里!”
黑袍看着夜空,感受着遥远彼处的那道飘渺剑意,尖声地喊叫着,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自以为算尽苍生,算尽天地,但你没有算到教宗陛下居然能够破境入神圣,也没有算到有人很多年前已经去了星空之上,他可能在圣光大陆嚣张地过着日子、可能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直到先前最关键的时刻,发出了最关键的一击。”
唐老太爷看着黑袍说道:“而那个人是我花钱养出来的。”
人们已经猜到了那道剑意是谁的手笔,只是听到黑袍的喊声与唐老太爷的话才更加确认。
当然是苏离。
王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按照唐老太爷的说法,苏离是被唐家花钱养出来的,他曾经在汶水城做过多年账房先生,更应该算是。
这并非是实情,至少不是全部,只要想想已经死去多年的唐家二爷便能知道。
唐老太爷知道,以王破的性情不会否认。
苏离肯定会否认,说不得还会骂好多句脏话,谁让他这时候不在呢?
唐三十六觉得有些脸热,心想是不是轮椅里的褥子塞多了。
连他都觉得有些脸热,可以想象唐老太爷这番蹭热度、抢功劳的话是多么的不要脸。
不过在这样重要的历史时刻,有这样一番话流传开来,相信在今后的一千年里,唐家不会倒。
对唐老太爷来说,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因为他的本质就是一位商人。
除了没有算到陈长生会破境入神圣,苏离的那一剑,唐老太爷的无耻,黑袍还有件事情没有算到。
今夜的空间通道特别不稳定。
圣光大陆的天使军团遭受近乎覆灭的打击,不是因为苏离的剑。
苏离的剑再强,也强不到这种程度,但他的剑成功地斩断了光柱,让空间产生了错位。
空间的伟力如同时间一般,难以抵抗,那些天使才会纷纷惨死。
根据她的推演,空间通道应该非常坚固,就算陈长生破境入神圣、苏离一剑天上来,也根本没有可能斩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陈长生身体里的圣光数量少了很多。
陈长生十年来不停地用自己的鲜血炼制朱砂丹,哪怕因此消耗极剧、境界始终没有进展。
谁能想到,最后竟然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好人,看来真的有好报。
很多视线落在陈长生的身上,带着敬意。
陈长生的视线落在人群外的小车上。
“师父,这些事情你早就已经算到了吗?”
“那么,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做好了那种药,却还是让我不停地做朱砂丹?”
“还有,你之所以一直要杀我,是不是与今夜的事情有关?”
陈长生知道自己可能想多了,这种推论更可能只是对死去的人的美化,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这样想。
这样的话,他比较容易说服自己,师父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某些更重要的事情,必须那样做。
这些问题已经没有答案,谁也不知道商行舟是怎么想的。
就像这时候,也没有人知道黑袍的心里在想什么。
所有的谋划都失败了,毕生的追求毁于一夜,任是谁都会承受不住。
她站在那里,绝望早就已经变成麻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机。
王之策走到她身前,牵起她的手,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说完这句话,他对唐老太爷与陈长生点了点头,便带着黑袍向殿外走去。
黑袍低着头,显得特别老实,就像是个顽皮的孩子被家长带回家。
魔殿里异常安静。
凌海之王等人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看着石阶,若有所思。
肖张脸上的白纸哗哗作响,不知道是在喘粗气还是什么。
王破看着脚下的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老太爷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
终于有声音打破了沉默。
“慢着。”
唐三十六看着王之策平静说:“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收回视线。
肖张怪叫了一声。
王破抬起头来。
唐老太爷睁开眼睛。
他们都望向了王之策。
这就是态度。
“她终究是我的妻子,而且……人族着实曾经负她兄妹太多。”
王之策对众人说道:“我已经废去她一身修为,日后会带着她在伽蓝寺里清修赎罪,绝不会让她再为祸人间。”
像唐老太爷与王破自然看得出来,先前王之策牵起黑袍的手的那一刻,黑袍的修为便被废掉了。
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王之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诚恳,理由看起来似乎很充分。
更重要的是,他是王之策。
赫明神将等军方将领,甚至连司源道人与桉琳大主教都觉得这样做似乎可行。
“不行。”
徐有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坚定。
唐三十六说道:“亏欠他们兄妹的人是你,是太宗皇帝,是凌烟阁上的那些人,但不是我们。我们还很年轻,没有像你们那样做过太多恶心的事,我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的过错承担责任?”
吱吱躲在陈长生身后,看着王之策说道:“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根本不能信,谁知道他会不会一出城就把自己老婆放走。”
王之策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陈长生说道:“如果你处于我的位置,你能怎么做?”
陈长生终于开口说话了。
“在白帝城里,别样红前辈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刚才我们还提到过,现在想来,这个问题也很适合您。”
他说道:“我们已经给出了答案,只不过您假装没有看到。”
刚才徐有容准备杀了他,然后自杀。
他的答案就是,如果你真觉得亏欠周独夫兄妹,那就这么做吧。
魔殿里变得更加安静,有些冷场。
“我要带走的人,谁能留下来?”
王之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语气还很温和,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种压力。
数百年风雨过后,今夜这些人除了唐老太爷已经没有谁看过王之策当年的风采,但谁敢轻视他?
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他的名字,便够了。
他是王之策。
当初在寒山,他出现,魔君退,后来在雪原,他出现,魔帅默。
更不要说刚才发生的那幕画面。
就算黑袍被霜余神枪重伤,就算她心神俱废,但一牵手便废了黑袍的修为,世间有谁能够做到?
在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徐有容更是知道,今夜王之策有所保留,所以才没有出手。
她甚至相信,就算陈长生与苏离没能斩断那条空间通道,王之策或者还有别的方法。
王之策的实力,真的深不可测。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他要带走的人,谁能留得下来?
“我想试试。”
王破走到场间,对王之策说道。
十几年前,浔阳城一场风雨,那时候的王破已经是举世闻名的高手,但还远不如现在强大。
那时候的他,为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苏离,就敢对着朱洛拨刀。
更何况现在?
那场浔阳城的风雨里,还有一个人今天也在场。
陈长生说道:“我也想试试。”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清湛的光线照亮夜殿,数件重宝升上夜空,散发出神圣而强大的气息。
星核、暗柳、山河图、天外印、落星石、光明杵。
离宫大阵已成。
国教神杖再次出现在唐三十六的手里。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鲜活的生命组成的,他们不是冰冷的石子,被做成棋子,成为你们玩的游戏里的一部分。”
他对王之策说道:“对那些因为你妻子而死去的生命,您应该表现的更尊重些。”
废尽修为、幽禁山寺是不够的。
更加尊重的意思就是:以命还命。
肖张抱着霜余神枪走了出来。
唐老太爷面无表情。
第1180章 黑袍之死
王之策的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眼神有些伤感。
就在雪老城刚被攻破的当夜,就在圣光大陆入侵危机解决后的当下,他便要面对四位人族圣域强者的围攻。
“在您看来,这是很伤感的事,在我看来,同样如此。”
陈长生说道:“我看过您的笔记,还有很多与您有关的书,我真的很希望今夜没有看到您,那样你还是我心里的传奇。”
王之策松开黑袍的手,走到台阶下,看着众人平静说道:“抱歉。”
紧张的气氛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我说……诸位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这里是我的家。”
魔君向前走了两步,说道:“难道不应该我才是今夜的悲剧主角吗?”
唐三十六想着那些信,微笑说道:“悲剧往往源自别扭,你还年轻,不算别扭。”
“我把这当成赞美。”
魔君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转身望向黑袍,情真意切说道:“你真准备和这个男人一起离开吗?”
黑袍微低着头,唇角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容,虽然脸色是诡异的青色,却依然有种妖异的美感。
魔君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说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风起无由,王之策不见如何动作,便回到台上,扼住了魔君的咽喉。
一件法器落在魔君的脚下,摔的粉碎。
刚才他用这件魔器对准了黑袍,却没有来得及击发,便被王之策制住了。
魔君脸色通红,快要喘不过气来,却不停地笑着。
王之策缓缓松开了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黑袍倒在地上,已经死了。
一把看似普通的剑贯穿了她的身体,直接毁了她的幽府。
握剑的,是一个青衣人。
青衣人一直隐藏在魔君的阴影里,直到找到先前的机会,才暴起出手。
哪怕有魔君帮助,哪怕王之策的注意力都在王破等人身上,能当着王之策的面杀人,青衣人当然不是普通的刺客。
他是天下第一刺客,刘青。
陈长生与王破对视一眼。
浔阳城风雨里的三个人都到齐了。
……
……
黑袍就这样死了。
王之策静静站在她的身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最后,他也没有出手。
他把黑袍的尸身抱了起来,向魔殿外走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唐三十六对魔君说道:“谢了啊。”
魔君说道:“我说过我爱她,没办法同年同月同日生,至少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唐三十六说道:“受不了你们。”
魔君微笑说道:“以后不用受了,再见。”
陈长生认真说道:“走好。”
唐三十六有些艰难地走下轮椅,对他说道:“慢走。”
走进如夜色的魔焰,魔君的身体渐渐变成虚无。
直到最后的时刻,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有些满足,有些诡异,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
……
落雪了,雪花在夜空里到处乱飘。
那些光屑还在夜空飘着,就像烟花一样。
王之策抱着黑袍离开了雪老城。
半城烟花,半城雪。
远处的雪丘上,一只黑羊静静看着这边。
……
……
夜晚终究会过去,黎明一定会来临。
叛军终于被击溃,逃出了京都,平北营与羽林军合兵一处,开始追杀。
轩辕破把指挥权交给了人族军官,留在了国教学院。
一夜苦战,即便是半步神圣的他也受了很多伤,尤其是被天海家的高手围攻时,左肩被砍开了一道大口子,当时血流的像是瀑布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到这时候,自己还不觉得晕。
当然,那些天海家的高手都死在了他的铁剑下。
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在青藤宴上正是被天海牙儿打成残废,轩辕破难免有些感慨。
他知道,天海牙儿三年前便死了,据说是郁郁而终。
走在国教学院里,感受着师生们投来的敬畏目光,轩辕破觉得有些不自在。
国教学院的师生,明显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他可是国教学院的故人,甚至好像还有个职位。
藏书楼那边要清静很多,那道矮墙已经拆了,小楼依然保留着原状,除了苏墨虞没有教习与学生能住在里面。
那些房间是留给折袖、唐三十六、陈长生还有他的。
小楼前有很多树,靠近皇宫方向的林子里大树更多。
轩辕破有些怀念,也有些遗憾。
以前他经常在那片树林里撞树,现在他不敢这样做了,现在他随便一撞,再粗的树都会断掉。
走到湖的对岸,轩辕破看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建筑——厨房。
当初的厨房被无穷碧毁掉,现在这个是后来修的,但没有任何区别。
轩辕破走进厨房,看着那些锅碗瓢盆,想着陈长生少油少盐的要求,便觉得嘴里要淡出个鸟来,接着想到和唐三十六吃过好些次的水煮蓝龙虾浇白饭,又觉得口水要淌出来了。
厨房里没有吃的,看来平时这里没有人用,轩辕破有些遗憾。
离开之前,他看着整齐的柴堆沉默了会儿,把铁剑插了进去。
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烧火做饭的时候,习惯性地这么做。
只不过今天他不准备再把铁剑拿走,因为他想学学唐三十六和陈长生。
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国教学院一名受欺负的新生在柴堆里发现这把铁剑,此后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对此,轩辕非常期待。
落落听到这件事情后也很感兴趣,笑了起来。
很快笑声便停止了,她的心情不是很好。
昨夜很漫长,首先是皇帝师伯变成了一个太阳,紧接着,先生在雪老城里与她通话,让她不要乱动。
雪老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既然皇帝师伯这么厉害,那我们还来京都做什么?
“我们做的事情是不是没有意义?”
她站在大榕树上看着轩辕破认真地问道。
轩辕破站在树下,担心殿下会摔下来,说道:“您已经十几年没爬过这棵树了,当心滑。”
落落做了个鬼脸,熟悉地跳过一根树杈,走到树枝的前方,望向湖面。
树会长大,但形状不会变太多。
“院长说过,过程比目的更重要,那我想……我们来京都当然就有意义。”
轩辕破顿了顿,说道:“其实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你真是一头笨狗熊。”
落落说道。
轩辕破心想如果你不是殿下,而是唐三十六,那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落落解释道:“先生的意思很简单,我们都是要死的,目的已经注定,那么过程当然才重要咯。”
轩辕破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落落看着湖面,发现了一只非常肥大的锦鲤,却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一只。
那只肥大的锦鲤渐渐向着湖底沉去。
忽然,它摆动尾巴开始快活地游动回湖面,带起道道水花。
落落高兴地笑了起来。
……
……
很多天后,陈长生一行人回到了京都。
街巷间还能看到战争的痕迹,有很多倒塌的建筑,听说就连东御神将府的花厅都塌了,好在没有人出事。
百花巷里的酒楼更是损失惨重,两场秋雨过后,依然不知道从哪里还是会生出烟来。
陈长生没有先回离宫,而是直接去了国教学院。
没有多长时间不见,却很是想念。
落落正要扑进他的怀里,忽然感觉到他身上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不由睁大了眼睛。
陈长生点了点头。
落落啊的一声轻呼,赶紧捂住了嘴,眼里满是惊喜。
陈长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落落歪着脑袋,眯着眼睛,就像是只小老虎,很是可爱。
陈长生收回手。
落落正准备继续刚才的动作扑进先生怀里,忽然看到了一抹白衣。
她赶紧敛了笑容,认真说道:“见过师娘。”
……
……
徐有容回来了,唐三十六也回来了,苏墨虞与初文彬等师生也回来了。
当然,总有些人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