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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好似在面前又好似在无穷远处的那一道云纹,那好像根本就简单至极,一笔就能勾勒出来的形状,但却好像又根本无法描述无法看清,小夏一边努力画着一边忽然想起了师傅在教他画符的时候问过的问题。什么是符?
对啊,什么是符?对面那个是符么?如果是符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符?为什么无论怎么样画都没办法画好?
这时候周围那片海洋忽然开始荡漾起来,原本是一片寂静,一片混沌的海洋忽然开始泛起了波澜,一阵好像呢喃一样的诵经声开始在这片混沌海洋中响起。和之前那次稍纵即逝一闪之后就完全消失的微弱电光完全不同,这次的波澜是整个海洋在晃动,那呢喃的诵经声也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亮。
……
无穷无量无边无际的诵经声将所有事物都震荡洗练,无穷无量无边无际的佛光将所有的一切都穿透包容。
但是到了这一步,却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丝毫的压力,那诵经声固然是将人的肉体上下每一个最细微的地方都全数震荡,好似神魂心念都在这声音中共鸣,那佛光好似将人心底最阴私的部分都照亮,却没有给人一点拒人千里之外,令人颤抖膜拜的高大威严之感,那只令人感觉到一种真正深邃的亲切,好似从早已遗忘千年的远古家园传来的呼唤。
张元龄还能支撑着,唐轻笑也是捏着拳头,一张俊秀的脸上青筋贲起满脸狰狞,好像努力抗拒着这佛光和诵经声带给自己的感觉,南宫无忌一脸的沮丧欲死却是慢慢化作了平和,而罗圆圈则是早就已经盘膝坐地双手合十一脸认真,好像是早已吃斋多年的虔诚居士。
他们所受到的还只是余波中的余波,这些诵经声与佛光是从四面八方每一处的虚空中发出,目标对准的是小夏。一波波的诵经声和经文如海潮般积蓄,冲击到他身上,佛光几乎将他照耀得如同透明一般,而他还是如之前那般漂浮在半空和那道玄妙之极的云纹合一,双目呆滞没有丝毫反应。
而他的上方漂浮着一尊小小的佛塔,那正是之前慧光老僧一直托在掌中的那一个,现在是单独悬浮在他身上。那之前蛇道人身躯所化的小伞,南宫无忌身上的气旋所化的甲胄,唐公正所遗留大刀所化的黑色长剑,还有盘膝静坐不动的地灵师一起围绕在他和明月的四周缓缓转动。
慧光老和尚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慧光老和尚了。如果这时候有任何一个佛门信众看见他的模样只会立刻跪下磕头,他那原本平凡的模样变得无比的庄严,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俯瞰中带着慈悲,根本就已经和所有佛寺中供奉的佛陀宝相一般无二。
这确实就是佛陀法身,而这无穷无尽的佛光便是净土禅院至高神通,净土禅院根本大法毗卢遮那光照世间经,化一切外道,平一切干戈,衍化一切神通。这不是慧光老僧之力,而是借助十方净世琉璃舍利塔之能才能演化出的至高大法。
毗卢遮那佛,亦称大日如来,三世佛中象征了纯粹的法则之意,独坐于曼荼罗中央,演化出一切菩萨金刚乃至宇宙万事万物万有,恒古以来无穷大千世界之第一因。
当然,此等真正的大道根源,不可能以任何方式表现出任何具体形态,更不可能被任何人所能触碰,这门佛门根源大法也只是以此为鉴,只能尽量靠拢,永无真正成就之日。眼下慧光老僧也只能是以万千心愿念力,无数辈高僧的智慧佛法,借助释迦摩尼舍利之力,强行催动自身模拟出这等大法。
但就在此时,就在这一片祥和神圣,完美无缺的琉璃世界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一处佛光琉璃忽然像是被利刃划过一样碎裂开来,露出一道细细的裂痕。
“兀那秃驴!光天化日之下将这一片天地用神通罩住作甚?可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随着这道裂痕的生出,一个喝骂声也随之传入这片清净圣洁的庄严佛土。
……
小夏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实在画不下去了。周遭的波澜已经越来越剧烈,将他也带得一起伏不定,卷起的波动也将前面那道云纹几乎遮盖了下去,那传来的阵阵诵经声听得让人生出停下了一切的念头。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小夏也确实再也画不出了,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还是不能勾勒出那道符来。那到底是什么呢?那到底是什么符呢?
到底什么是符?符是什么?带着最后这个疑问,小夏逐渐闭上了眼睛,任由逐渐剧烈的波澜将他推挤,任由宏大的诵经声将他残余的所有思维都震荡洗刷。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似曾相识,却和这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的声音传了进来,令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听不见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这声音在无数诵经声中也显得细小而稍纵即逝,他也无从分辨,只是感觉到极为熟悉,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
“什么是符?为什么符要称作‘符’?”
师傅将手里一张符纸抖得哗哗作响,符纸上用混了火元矿砂的朱砂绘制的云纹看起来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小夏看了一眼,退了两步,有些害怕这张下品火行符会忽然炸开。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这些符纸买的便宜,听说是哪个天师观库存中垫底的,那质量肯定堪忧,前两天捉鬼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炸了一张,险些将师傅的道袍给烧了。
“师傅问你呢,臭小子。你觉得符是什么?为何符要叫做‘符’?”啪的一下,师傅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火辣辣的生痛。
“我不知道。”小夏抱着头很干脆地回答。
师傅气得眼睛一瞪:“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你昨日不是才偷拿了两张下品符箓去山神庙外给那几个小村姑变戏法,骗她们的烙饼吃么?你用得那么顺手,还不知道符是什么?”
“要我说的话,符便是用朱砂和材料将法术在符纸上画出来,用时一放便可。可以拿来卖钱,可以拿来骗人,可以拿来斗法打架。便是这么简单。至于符为何叫符……旁人都这么叫,师傅你也这么叫,那自然就是这么叫了,哪里还有什么为什么的。”小夏一摊手回答,不过旋即马上又一脸虚心认真的模样。“不过我知道师傅绝不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必定其中大有深意,我一时吃不准师傅您的意思,这才不敢随意回答。”
“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果然有几分悟性。”师傅手拈着胡须面露得意之色。“我这问你的意思自然不是为那简简单单的肤浅答案,乃是符箓之道的根本。莫看天下道家宗门如此繁多,知晓这根本道理的却是寥寥无几,你小子能在初学之时就得闻大道根本,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师傅便说给你听,你可要好好听好了。”
“是是是。小子洗耳恭听。”小夏连连点头。
“符箓符箓,其实是符和箓的总称……不过那箓嘛不大重要,也是正一教那帮拜神拜仙的神棍出来之后才搞出来的,算是符的补充,现在基本上已经混用一起,根本上还是一直以符为本。那何为符呢?为何又叫做符呢?那是符合,符契的意思。不过那到底是要符合什么呢?小子你说说看。”
“……不知道……不,我是知道师傅自有深意,粗浅的回答便不好意思说了,还请师傅赐教大道真理。”
“莫拍马屁,我来问你便是要你自己好好想想。那绘制成符箓的一道道云纹是要符合什么?那可是随手就能画出来的么?就算找个顶尖的画匠师,照着一张最简单的下品符咒,用相同的材料来绘制,那可绘制得成么?”
“那自然是不成的。若无心念神魂凝聚其上去导引元气,那徒具样子又有什么用?”
“不错。每一笔云纹都要灌注自身的心神意志才有用。这里便又可见云纹这称谓的其中奥妙,云无常相,灵光内敛因势成形,意思便说了这云纹的外形都是无所谓的表象,内中蕴含的神念才是真意。那你说那神念真意是要去符合什么?”
“符合……道法么?”
“废话。道法只是元气神念转化之后表现出的结果,却不是本质。”
“那本质是什么呢?还请师傅一口气赐教完吧。日头快过了。镇头那家馒头铺过了午时就关门了。”
“你这小子……面对这等大道至理居然还想着馒头……好吧,师傅也有些饿了,便不吊你胃口了。这‘符’之意思,便是符合天地大道,而绘制符箓便是要以自身神魂信念去描绘天地,符合天地之理,这才能借动天地之力啊。”
“天地?这……”小夏有些迟疑地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这不大对吧。我灌注神魂心念之时可没想到什么天地……”
“天地如此之大,你这小子如此之小,直如井底之蛙中的井底之蛙,何德何能能描述真正的天地?天下间使用符箓的道士如此之多,你当其中多少人能有真正开阔能见天地的眼界么?那符上描绘的是修道人心中的天地,以自己心中天地去引动外在天地,那才是符之本质。”
“所谓符,便是以自己心中的天地去描绘真正的天地。”
以自己心中的天地去描绘真正的天地。
小夏终于想起来了。他伸出了手,在越来越猛烈的波涛中重新开始勾勒,而这时候,那一道不知是在面前还是在远处的云纹好像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第75章因果(三)
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喝骂和破碎的琉璃划痕一样,只在这边庄严佛土中一闪即逝,没留下一点痕迹。无穷无尽的诵经声依然是如海潮怒涛一波接着一波,光照一切的佛光依然是汇聚在小夏的身体上,几乎要将他的身躯用光芒直接给融化。慧光老僧的神情还是那般宝相庄严,满脸慈悲,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但张元龄却是肯定刚才确实是发生了什么的,他站了起来四处张望,阴沉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神采。
没有让他失望。又是一道伤痕凭空出现在了琉璃世界中,随之而来的也又是一声喝骂:“好秃驴!仗着法宝缩在里面当乌龟么?释迦摩尼一生何等清苦?讨饭洗碗莫不亲力亲为,苦口婆心去劝人修道不惜被人用刀子砍成几段,结果好不容易留下的几粒骨灰却被你们这些徒子徒孙倒腾出来耀武扬威,搞风搞雨。若是他当年知晓你们这班徒子徒孙是这般德行,恐怕也等不及什么娑罗双树下入灭,直接便去跳海了,也不留什么舍利子给你们狐假虎威,落得个晚节不保,当真是好生羞人!”
张元龄的脸上不禁再露出几分喜色。虽然只是话语产生不了什么实际作用,但能将话语送入这里来,本身就已经是件极不简单的事。而且他相信这人绝不会只是为了送来这几句话而已。
这一下不止张元龄听清楚了,连一直合十诵经的十方也睁开了眼睛,神情古怪地看着那一处破碎的琉璃伤痕。
慧光老僧还是像没有听见一样,那道琉璃碎裂的伤痕也很快地就平复了。但几乎是同时,又是一道是伤痕被斩出来,这次传进来的喝骂更是恶毒了。
“话说辛辛苦苦一辈子传法授业,最后留下的却是这等不屑徒子徒孙来欺世盗名,那释迦摩尼当真也着实无聊。还敢说什么刚刚一出生就鬼喊鬼叫什么上天下地唯我独尊,若是老道当时得见径直上去一棒子打杀了喂狗!也落得个耳根清净!”
“阿弥陀佛。”慧光老僧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开口之时那宝相庄严的法相也褪去,变回了他原本的模样。“能以自身之意斩开这琉璃佛土,施主也当是世之高人,怎的如此口不择言?”
这一阵喝声如暮鼓晨钟,又好像万千雷霆震荡虚空,滚滚荡荡直朝着那一道裂痕传去。但是不过一息之后,那喝骂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哼,终于肯出声了么?还这般大声,吓唬谁?老道我自说我的,关你屁事?老道我说释迦摩尼猪狗不如,他便真的猪狗不如了?就算他真的猪狗不如,可又关你什么事?什么叫无我相,无人相?你这我执,他执如此之重,还这般轻易就犯了嗔戒,一辈子的佛经是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慧光老僧面上怒色刚刚一盛,正要张口,忽而又微微一呆,居然有些迟疑和恍惚。而琉璃世界的虚空中,那一道原本即将闭合的伤痕却又停滞了下来,甚至边缘有些微微扩散的趋势。
“老道便是最见不惯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秃驴!修得个那般大的寺院,整日介和皇家官府勾勾搭搭,明明想着虚名实利斤斤计较,还有脸说什么四大皆空?”这透过裂缝传来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得意。“明明修为浅薄,见识短浅,却张口便是阿弥陀佛我佛如来如何如何,好似借用他们之名就能不浅薄不短浅一般。明明是你们自己想要如何如何,偏偏要挂靠在佛法的身上,如这什么舍利塔一般强借释迦摩尼和历代秃驴圆寂之力,当真是不知所谓到了极点!如此口口谈空,步步行有,还自以为是自得其乐,不正是妄中之妄自迷迷人?和那魔教中修炼鬼心咒的疯子们又有何区别?仗着几分神通便偷窥因果之机,妄图插手天道轮转,此等取巧之心胜过世俗蟊贼何止千倍万倍?真真正正是大偷大盗莫过于此!犯下如此大妄语大偷盗之戒还装模作样来度化他人?先将自己裤裆里头的屎洗干净了再说吧!”
慧光老僧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琉璃世界中的佛经诵念之声依然是如海如涛,只是那一道在虚空中的裂痕却再也无法合并,反而开始在不断扩大,那周围的琉璃之色也在不断消散。
……
不知什么时候,那如怒海狂澜一样的波涛涌动已经变得微不可查,充塞天地的念经声也已经听不见了,随着小夏的描绘,那一道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云纹正在逐渐变得清晰,逐渐变得好似近在眼前,好似触手可及。
随着这云纹的接近,随着这云纹的清晰,很多东西也在他眼前逐渐浮现,一一掠过。在南宫宅里和南宫同对坐而谈,在神机堂中和着几个野道士一同研制符箓,在被鬼心咒控制傀儡府邸中找到垂死的石道人……在天火山中眼见着唐公正和金志扬的同归于尽,眼见着大将军和元顺一的现身炼戟,对话,在山谷中帮助唐轻笑潜伏的镖局一同击破山贼……在青州洛水城中被洛水帮聘请,跟着一帮高手一起去跟踪剥皮凶手,在黑木林中被神秘白衣少女杀得只剩几人,用一道重金买来的符箓反败为胜之后却又在迷路的深林中相互暗算……在扬州妓院中偶遇杀错人的正道名门侠女以及要为兄弟报仇的黑道强人,莫名其妙地被卷入其中幸好最后还能带着那头脑不灵的侠女一同脱险……在雍州流字营中和着来自五湖四海天下九州的死囚们一起执行着天下间最危险最要命的任务,也见识到了天下间最不寻常的风景和人性……在冀州跟着一帮马贼鬼混,纵马驰骋在大草原间……在青州和师傅分手……在荆州遇见了唐轻笑,和他一同潜入天火派分舵去偷盗朱雀灵火……和师傅一起四处游荡,捉鬼除妖贩卖符箓为生,当然少不了的是偶尔也会被恶鬼妖怪还有捕快衙役给追得狼狈不堪四处逃窜……和师傅一起攒够了钱便去各地的五行宗分舵学法术,还和那些五行宗道人讨价还价斤斤计较,和各路同道交流道法符箓心得,跟着师傅学习绘制符箓,第一次绘制符箓,第一次用符箓……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帮忙拿符纸拿雄黄拿黑狗血,被师傅牵着手在乡村泥泞小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被师傅背在背上沿村讨要稀粥奶水……
一片饿殍遍地,荒无人烟的乡村小道旁,师傅用水将小半个馒头磨成稀糊喂到奄奄一息的自己嘴里,然后将自己举在手中,迎着那耀眼的太阳喃喃说道:“小子,从此你便是无牵无挂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先跟着老道我浪迹天涯,说不定老道我什么时候也要离你而去了……只愿从此天遮不了你眼,地埋不了你心,你自己的路想怎么走便怎么走吧。”
只差最后的一点。小夏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那道云纹,那是一道虚无,好像并没有任何真实的存在,但是他知道现在只需要最后一点,他就能彻底将这云纹描绘出来。但是就在离那最后最接近的一处他停了下来,他画不下去了。那最近的一点,最后的一点,也是最为空无,却好似酝酿了无穷奥妙的一点让他不敢点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里空无一物。虽然点下去也许便是虚空生花,万物归一,但他就是点不下去,这一片空荡荡的虚无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抓住点什么。
对了,那里是有什么的。他忽然想起来,用力握了握手,那传来的一片温柔细腻踏实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的,那里该是什么呢……该是什么呢……四周无边无际的海洋飞快地消散了下去,他被手中的触感拉着堕入了越来越深的深渊又好像是逐渐飞向了天际……
……
那一道伤痕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忽视,逐渐从一道丑陋的伤疤演变成要将这完美无缺的琉璃世界一斩而断的断痕。外面那湛蓝的天空,被夷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