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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州风云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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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徐少帮主是大喜,梁洪涛则是大惊,连忙开口说:“小倩你要想清楚啊,这荆州嘉水县的一个小小帮派,怎能和我道门正宗昆仑派相提并论?这只会自渎的废物怎能与我相比?实不相瞒表哥我可为小倩表妹你一直留着童贞之身……”

“多谢表哥美意。只是为人怎能如此势利?我之前虽然写信与表哥,乃是因为委实不知这夫君是何等样人,也多听说了街坊邻里的一些流言蜚语,以为这门亲事换来的必定是无穷无尽的空闺折磨,但如今已然拜过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又怎能因为昆仑派势大又立即转投你处?何况我夫君的隐疾也非绝症,日后自能慢慢料理得好,说不定我还能为他们徐家生下子嗣,生活也定能美满如意。如今劳烦你千里赶来,小妹实在是万分抱歉,也请表哥在嘉水县稍待两日,待得我和夫君处理完这新婚之事后定当设宴赔罪。”

这一番话是如此的条理清晰,在情在理,周全周到,即便是那真正的曾小姐来也是万万说不出的。那徐少帮主只听得激动万分,气喘连连,虎目隐含泪光,口中念念有词说果然是我徐某人命中注定的娘子果然是我徐某人命中注定的娘子呀。而那表哥梁洪涛则是面色阴晴不定,忽而满面通红,忽而又面色灰败如死,那张大饼脸就像变戏法一样,看着唐轻笑的一双大眼中居然也是仿佛有了水色,终于他猛的一顿足,伸手从腰间摸出两张黄色符箓来,两手分持朝着床上的唐轻笑和旁边的徐少帮主一晃,口呼:“定!”

黄色符箓骤然化作两片清光炸开,被清光照中的唐轻笑徐少帮主两人则马上就僵住了,好像变作了木雕泥塑,徐少帮主还是那样虎目含泪低头自言自语的模样,唐轻笑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手还微微要想扬起的样子,似乎在那清光下还能来得及反应一下。

“小倩表妹啊,小倩表妹啊……”梁洪涛长叹一声,伸手擦了擦眼睛,鼻子里呼哧一声,居然还真的险些哭了的样子。他走到唐轻笑面前来,仔细地看着烛火下这美艳无双的佳人面孔,缓声说:“你是不知道啊。这十多年我在昆仑苦心学艺,但无论怎么样的修炼打坐,这心中无时无刻都只是隐约感觉到这心中哪里缺了一块。直到今日见到你,我才明白我这十多年来心中所缺的就是那和我一起在后花园打闹的小姑娘啊。但哪知道还是来迟一步,让你和这土包子帮的帮主拜了天地……实在是悔恨啊悔恨啊,若是我能借到我师兄那匹追云电,若是我在路上能少睡一觉或者少吃一顿饭,又哪里会是这样……”

说着,梁洪涛的一双大眼中又有些泛红,似乎真的是既悔又恨,但马上语气又是一变,好像重新找到了一条新路,用力说道:“不过这也没关系,幸好只是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小倩表妹你也不用太过在意那些俗世礼教,我们昆仑派乃是道门正宗,我梁洪涛也是有胸怀有担当的大丈夫,这世俗虚名我不在乎,什么夫妻之名的没关系,只要我们现在将这夫妻之名给坐实了就好。”

说完这边,梁洪涛转身又走到泥塑木雕般的徐少帮主面前,冷哼一声:“今日便借你这洞房一用了。反正你这废人也用不到,就正好成全我和我表妹的百年之好。也就当是赔偿你之前和我表妹拜堂吧。”

徐少帮主还是保持着那面露喜色,喃喃自语的模样,只是眼白中的血丝已经浓得吓人,显是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只是被这符咒法力禁锢住了动弹不得。好在梁洪涛好像还没打算让他在旁欣赏的意思,挥掌一砍砍中了他脖子,他双眼一闭,就像截木头一样硬梆梆地倒了下去。

转身回到床前,梁洪涛的一张大饼脸已是通红,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朝床上那佳人的脸上摸去,可能是因为实在太激动,那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是筛糠一样:“小倩表妹啊小倩表妹,涛哥哥此举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就恕表哥我唐突了,日后必定会加倍温柔对待表妹的……”

一只手突然间翻了上来,一把就抓住了梁洪涛伸过来的那只手的脉门。

小倩表妹的手虽然白皙细腻,手指修长纤细,但是筋骨却太明显有力了些……怎么好像还有几处老茧,拿绣花针太多而磨出来的么……梁洪涛脑海中居然先是冒出这样一句,然后才豁然醒悟过来,惊问:“小倩表妹,你怎么能动的?这定身符可是我师父给我的……”

“谁是你表妹?”床上的美人面寒如霜,连声音都变了,变得好似十三四岁少年那般的中性嗓音。

“咦?表妹,你……”

手腕上骤然一股力道传来,并不大,却巧妙灵动无比,梁洪涛不自觉地向后退开,但是莫名其妙地左脚右脚却绞在一起,绊做了滚地葫芦扑通扑通地滚出四五圈才停下,当他头昏脑胀地直起身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床上那美人的手指一弹,一蓬好像雾气一样的东西就扑面而来,迎头落在了他的脸上,随即一阵淡淡的麻痒感就在他脸上弥漫开来。

“这是我们唐家堡的‘相思砂’。”床上的美人在笑,笑得好像刀子一样的锐利,还带着一丝残酷的戏谑之意,好像小孩正看着即将被自己分尸的蚂蚁。“相思入骨髓,却又无踪无迹,遍寻不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今天子时开始,你脸上会感觉越来越痒,每过一个子时会更痒上一倍,无论你怎么抓挠都没有用,但是又不能不挠,就像那相思之情一样,只会越相思越想相思然后越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直到你最后把脸上的皮肉都抓掉。但是那样依然也还不够的,你还是更一刻不停地抓挠,抓在牙齿,面颊骨上,把自己的舌头也扯出来抓烂,直到连手上的皮肉也全部磨掉。此前我知道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人足足撑了半个月,几乎将自己活生生抓成了一具骷髅。不过你的脸这么大,肉这么多,说不定能比他多撑几天也说不定。”

梁洪涛刚才那还胀得红通通的大脸又已经白得像死人一样,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死死看着床上的那个刚才还让他神魂颠倒的美人,口里好不容易抖出几个字:“你……你……蜀州唐门……”

“对,蜀州唐门。”美人挺起了胸膛站了起来,一双凤眼亮得怕人。

“我……我……”梁洪涛已经在地上彻底地软成了一滩烂泥。他现在当然也明白这并不是他的表妹,而剩在他脑中的唯一可以值得依仗的只剩下了这个:“……我是昆仑派……”

“我知道你是昆仑派的弟子,看你的模样,只是下三院的吧。”好在这个终于好像还是发挥了一点作用,美人挥了挥那只白皙纤细的小手,而现在梁洪涛终于知道那手上的老茧是怎么来的了。“所以我给你留了一个机会,只是用了这不直接要命的相思砂,没用断魂钉,腐骨针,只要你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昆仑派去求派中长老出手,大概还是能给你解下的。当然,你最好还是忍住别挠痒,要不你那张脸可能就要割去点肉了,不过说不定还能更好看些。”

“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地上的梁洪涛猛地蹦了起来,那本来粗声闷气的嗓子发出的却是小女孩一样的尖叫,一头从他撞破冲入的门口又冲了出去,声音渐去渐远,看来真的是用他最快的速度朝昆仑派赶回去了。

听着这声音的逐渐消失,刚站起来的美人又一下重新坐回了床上,还更就势躺了下去,以手捂着自己的额头长吁一口气,好像真累得很一样。然后她拍了拍床,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多谢了。若不是有你,此番还真是麻烦了。”

“嘿嘿嘿……”床下传来小夏的笑声,不知是隔着床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这笑声听起来总感觉很古怪。“不用客气,也多亏那家伙的定身符不过半吊子,我这里的祛邪净身咒恰好能解,给你算成本价吧,八十两银子就是了。”

第11章少年(六)

冰凉的茶水浇在口鼻间,让徐少帮主一下醒了过来。而一醒过来,他马上像被刀子扎了屁股一样猛地跳了起来,高声怒吼:“莫碰我娘子~!”

不过他马上看到他那娘子正站在旁边,手中端着茶壶,显然就是刚把他浇醒的。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徐少帮主想冲过去一把将这娘子搂住,但刚一迈步伸手脑中刚一想到这软玉温香入怀,马上那一句满身腐肉蛆虫,舌头伸出老长还被他咬下了一截的女尸模样就活灵活现地蹦了出来,于是只得立刻止步。

好在现在这位娘子并没有衣衫不整姿容凌乱的模样,还是那样的整整洁洁,艳艳丽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受了凌辱之后的羞怒,还是那样的冷冷清清,在四周张望一下,那自称昆仑派弟子的大饼脸男子也不见了,如果不是那被撞坏的门还在那里,徐少帮主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个梦。他迟疑了一下,问:“娘子,那自称是你表哥的男子哪里去了?他没有将你……怎么样吧?”

“妾身无事,多谢夫君关心。”新娘子退了回床边坐下,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还是受了些惊吓的样子。“那梁洪涛想要对妾身无礼,但被妾身急切间一脚踢中他身下要害,他吃痛不住,惨叫着逃了。”

“果然不愧是我娘子……咦……但是你之前不是被那厮用符法和我一起定住了么?”

“那梁洪涛为人浅薄轻狂,即便在昆仑派修行了十多年,哪里能修得多少的能耐,那两道符箓多半也是粗糙烂制的,虽然一时能捆住人,但不过几息之间就自然消失了,夫君只是被他击昏过去罢了。”

“原来如此,也多亏了娘子刚烈坚贞……”虽然隐隐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现在眼看佳人无损,徐少帮主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再奢求乱想些其他的。

“少帮主你没事吧?刚才那惨叫是怎么回事?”这时候门外也冲进来好几个帮众,这洞房中的声音虽然传不出去,但梁洪涛一路的惨叫却是让整个临山帮都听到了的。远远近近的人都在朝这里赶来,随后也有不断的人涌进来。

“没事了,没事了,刚才有一个狂徒在此撒野,已经被我和娘子联手击退了。”徐少帮主擦干脸上的水迹,咳嗽一声说。

“什么人敢在我们临山帮来撒野,作死么?快派人去循着那惨叫远去的方向追下去,定要将那狂徒擒下!”

“少帮主果然武功高强,等闲狂徒自然是顺手就打发了。”

“少帮主新婚之夜就能和夫人联手御敌,果然是伉俪情深。”

“少帮主夫人果然美如天仙!少帮主艳福齐天啊!”

“嘘,白痴!”

这房中顷刻间就站满了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喧闹无比,新娘子以袖掩面,娇怯怯地身躯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些受不了,一旁的徐少帮主看见了,连忙把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但是新娘子好像还是觉得不够,有气无力娇娇弱弱地说:“妾身今日受了些惊吓,想要独自一人静休一下,请夫君大人也去另寻休息处好么?”

发生了这许多事,徐少帮主自然也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心思,立刻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就请娘子好生休息,为夫会派人将这周围守得铁桶一般,绝不再让任何人惊扰娘子休息。”

“……那你也叫他们站得远些,我不想听见人声……”

“那是,那是。娘子就请好好休息,为夫也告退了。”

……

“妾身无事,多谢夫君……”小夏尖着嗓子,女声女气地学着说了一句,但马上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在发麻,喉咙在抽筋,真的是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就能说得如此顺溜如此自然,如此的有味道?”小夏看着床边坐着的唐轻笑问,一脸的佩服。

唐轻笑瞪眼看着他,好像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打两个洞。

“……我这样说也不是笑话你,不过我真的是很好奇。假如,我是说假如,没有那个叫梁洪涛的来搅局,那徐少帮主重振雄风了——我在床下面看见他好像真的突然就雄风重振了,要和你洞房了,你怎么办?”小夏继续问。

“……”唐轻笑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以我就问你那要怎么办。我看你花了这么多心思潜入进来,又用言语诓他入局,肯定不会想轻易半途而废吧?难道你是准备那样那样……然后再假装那样那样……”

“……你也想试试那相思砂的滋味吗?我这里还有腐骨针,滋味也绝不那砂子差。”

“咳,我只是问问嘛。我真的很好奇,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你自己心中想必也是早有准备吧?”

“……如果不是你刚才救了我,现在我也不想弄出声音来,我真的会宰了你……”

瞪视了小夏半晌,唐轻笑也终于发现这个人实在是无法用杀气和威胁来吓退的,他好像认输了似的叹了口气,想了想,轻轻说:“想必你也对我们唐家堡有所耳闻吧?那你说,令我们唐家堡闻名天下的,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

小夏想了想,说:“是暗器,还有毒药。”

这其实不算是个问题。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个梁洪涛一听之下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也不是因为他胆小,八成以上的江湖中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相对于死在唐门的暗器和毒药之下,身首异处被乱刀乱剑剁成肉酱之类的简直就是享受。

“那你知道最厉害的暗器和毒药是什么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夏摇头。虽然他也听说过不少,比如有一小撮就能让满城人全部化作腐尸蛊毒,有一针潜伏进血脉中者全然无知,结果直到回家团聚之后针顺着血脉入脑才发狂起来,将家人全部活活咬死的暗器,但是真要说什么最厉害他肯定是不知道了。

“是人。”唐轻笑淡淡说。

“什么?”

“是人。我们唐门的人,才是最厉害的暗器。也是最厉害的毒药。”唐轻笑的眼又在发光,言语神情之间又是说不出的骄傲。

“二十三年前,云州号称‘云州王’的阿宏旺达大土司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

“听说过那人,乃是云州数百年间唯一一个几乎统一了云州各侗的大土司。听说有数只千年修为的妖灵和山灵随身护体,不只一身横练功夫不下于净土禅院的金刚不坏身,而且已和护身妖灵心神相通,动念之间就能指挥妖灵杀人护体,更深究蛊虫毒药之术,厉害无比。只是后来死于刺杀,云州各族各侗也重新各自为政。原来他是死在你们唐门的手上么?”

“对。他是死在我六叔的手上。而当时我六叔只有五岁。”

“五岁?五岁怎么能杀人?”

“五岁怎么不能杀人?我五叔和几个门中子弟一起混入一对行商之中,行旅于云州各寨数年,连那阿宏旺达也见过几次,只道不过是些寻常蜀州行商而已,然后再和那阿宏旺达的车队相遇之时装作马惊,我六叔被惊马抛起吓得大哭,那阿宏旺达自然随手救下。我六叔破涕为笑,将手中正在吃着的糖果送给他,那大土司本就喜欢小孩,再没有丝毫的防备,咧嘴大笑。那糖果的木柄中藏着数只我唐门的‘破极透天钉’,我六叔手指一动,这几只透天钉便尽数射入那阿宏旺达的口中。他横练功夫再厉害,也练不到口里去,他护身妖灵和蛊虫再多再神奇,也护不到他脑子中去,顿时当场毙命。”

小夏想了想,问:“那你六叔呢?”

唐轻笑也叹了口气,说:“那阿宏旺达一死,被他收复的几只妖灵山灵顿时发疯似的四处啃食人畜,他身体内的护身蛊虫也在瞬时飞散开来。我六叔虽有人接应,立刻退走,也被妖灵咬去了双腿,被蛊虫沾染上了右手,虽然随后就立刻将右手砍去,也被蛊虫钻入了心脏。那阿宏旺达的本命蛊虫岂是小可,虽然将六叔接回唐家堡之后尽力用药物压制,也无法祛除,一直拖了足足十年,终于蛊发身亡。”

“真是何苦来由……”小夏叹了一口气。

唐轻笑却立刻眼睛一瞪:“你懂什么?那阿宏旺达视云州为一己之物,驱逐除了行商之外的一切云州外人,以武力强压各族各侗,你以为他手上人命少了么?我六叔虽然身死,但以区区五岁之躯就能为唐家堡立下如此赫赫功业,天下间何人可敢比肩?即便是青雨楼的杀手和朝廷的影卫也远远望尘莫及。大丈夫立世难道不该当如此么?”

“嗯嗯。”小夏连忙点头。

“这还不算最了不起的。三十四年前的西狄雄狮部聚兵数万,打算攻占蜀州再直入中原,但是一夜之间酋长一家无论老幼尽数死绝,还有几位重要的领兵将军也一起身丧,部中势力为争夺大汉王位分崩离析,元气大伤,时至今日也未能恢复过来。这也便是我唐家堡所为~!”

“哦?江湖上虽然偶有传闻,但也都不清不楚,原来是真的?”小夏也有些吃惊。西狄雄狮部的酋长和领军将军,那自然不是云州一介土司所能比的。西狄和中原九州的战事绵延数百年,其间也没有多少次这样让一部一蹶不振数十年的战绩。

“自然是真的。那是我三奶奶一人所为。而她开始行事之时还不过区区十一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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