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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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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千夜却转过头,翻了个白眼,走到了场中央。

“红绸怎么样?”她问的是连太白。

此刻,连太白脸色沉重,他取出金针,想以金针刺穴,让红绸醒过来。

红绸的确是醒了,却显得极为疲惫。

她开口,声音极其细微,她说,“红绸此生,最大的幸福,是能够生在美好的家庭中,以及能有你这样的丈夫。”

她专注地凝视着连太白。但见他面容枯槁,担忧之心尽显无遗。

红绸却是很高兴的笑,“值得,只是可惜了这盘棋。咳……咳……”她开始猛烈的喘气、咳嗽。深情地望着连太白的同时,努力微笑,只是眼角尽湿。

“不要说了。”连太白打断了她。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无人能够了解的。

秦千夜站在边上,却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圈外之人。红绸的眼里只有连太白。而连太白却望的太远太远,那焦距怎么也收不回来。

“可惜……可惜……咳……”红绸气息越来越微弱了,她开始吐血,大口大口的吐着那触目惊心暗黑色的血。连太白点了她四处大穴,(奇*书*网。整*理*提*供)然而她的脸色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是越加狰狞,越加痛苦,越加晦涩。那是行将就木之人的脸孔。

红绸依然很努力地咧开嘴角,“红……绸……红绸……嫁……你不诲。只愿……来生……心似……琉璃……”

她还想说什么,眼睑微微浮动,但突然闭上了眼睛——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死了。

很多人还没有明白,红绸究竟怎么会死,甚至连她怎么会倒地都不曾明白。

只是刹那之事,刹那而已。那本来生龙活虎,淡如紫笋的女子,便这么走了。她死在了那个号称是神医的丈夫的怀里。含情脉脉,却又果断无情。

秦千夜听着她说“只愿来生心似琉璃的时候”她明白,其实红绸是有恨的,那种恨几乎是不见底的。可是她明白的是,红绸这么做,也终于让连太白永久的记住了她,放在了心里。因为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会因此而被另眼相看,只是,她赌的是她的性命,成了,曹子由死,连家庄可以保住;败了,毁去的便是她的命,和这一局棋。

所以,在曹子由专心于棋局时,她袭向了他。她知道,以她的三角猫的功夫,明着来,是绝不可能有胜的机会,所以她偷袭,并且加上了毒药。

意料之外的是,这股力量对曹子由不起作用,反而力量反噬,吞向了自己。

使自己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中,永无超生。

连家庄上下笼罩着一股无尽的莫名的悲哀,那是对他们女主人短暂的命运的恸哭,也是一种哀伤。那是一个很好的女主人,对下人贴心,照料有加,她细腻,温柔,凡事都能为大家考虑。这是一个相当合适的女主人,然而,她却离开了。

抹着两行泪,想着女主人出来山庄之时,历历在目。

秦千夜抚了抚衣袖,她在瞧连太白,却出乎意料的发现,她的小师傅,依旧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笔挺地站立,眼神有些迷离,但没有太大的悲伤。

“现下,双方各胜一局,最后一局定胜负,希望王爷可以守信。”连太白细细吐着话,眼神平静。

曹子由略有迟疑。这一切发生的事情,才不过片刻而已,却完全是出乎意外的。他本没想让她死的,即使最后杀了连太白,他还是要将红绸带回京城,那是他对尚书的承诺。可是他背信了。不过,如若不是他身着魁星衣,不但可以刀枪不入、防毒,还能改变内息运行,将敌人的攻击全面折返。不然,倒地而亡的人便是他了。想着,尽出了身冷汗,不禁汗颜。

“这第三局本王希望能同连庄主比一比琴艺,不知连庄主意下如何?本王自然不希望再出什么纰漏,相信连庄主也是这么认为的。”曹子由也没有解释红绸的死,尽管满场人群中,不少人在向他发难,但他仍是心平气和的回答。

“好!”这当下开口的人却是秦千夜。“小人不才,斗胆一试。”

“噢?”曹子由挑高了眉毛,“本王是向庄主挑战,先前有庄主夫人应战倒是情理之中,现下阁下要与本王比试似乎是与理不容啊。”

“在下的确是不能与连家庄主相提并论,只是徒弟代替师傅出战,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请吧。”秦千夜这么说的时候,千百双眼睛一齐望向了连太白。

但见连太白微微蹙眉,也不开口。

秦千夜微笑走到连太白面前,屈膝下跪,“徒儿不才,但徒儿决不会辱了连家庄的面子。”

“好大口气的“徒儿”!”曹子由大笑起来,“好!好!本王道真想见识见识连太白的徒弟是怎样的水准。”

这才说完,一阵琴音想起,瞬间一道耀眼的光芒闪烁,倒不是曹子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金碧辉煌,而是一种璀璨明亮的康庄大道。那样的光芒张扬却不张狂,突然琴音一转,光芒之中,龙凤和鸣。青龙越起,腾飞在空中,鸾凤振翅,翱翔天际,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画面,龙凤在天空追逐嬉戏,没有丝毫的不相称,也没有突兀的感觉,有的只是激动,与荣耀。那是一种壮怀激烈的士气。那琴音中,隐约可见弹琴之人的心声,却又只是匆匆一瞥,又荡开去。

秦千夜沉浸在琴音中,不时地点头。

知音难求。

尾音绕梁,栩栩不散。

场中一片寂静。

弹琴之人冷哼了一声,然后退到了一边。

秦千夜朝着曹子由望了一眼,苟同的点点头。

曹子由模糊了眼,但听秦千夜细语道,“果真是好!只是今日容不得有半点欣赏之情,谁先动容了,谁便输了。”

她荡开笑容,走在桌前。稍稍调了调弦。

一指拨开去。

那是水波荡漾,青草如丝,菅葭苍苍,伊人水一方的痴情。

一指微微挑起。

那是死生契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钟情。

五指荡开。

那是战鼓轰鸣,王于兴师,与子同仇!的豪迈,洒脱与不羁。

壮怀,豪爽,痴情……

琴音袅袅,那是一个女子的琴音,潇洒,淡然,琴音画过一幕幕祥和的田园碧绿,山溪淙淙,泉水清澈。那是一个个欢笑的人,他们成群结队,欢声歌唱。他们的世界里宁静,淡泊。颇有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之感。年轻女子光着脚丫子,在泠泠的河水中跳舞涤荡,大婶们洗着衣服,高声谈论。不远处,片片桃林,风吹过,淡淡的桃香扑鼻而来。男丁们忙着农活,修葺屋顶。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安详的笑容。

好一幅宁静,幸福的画面。

沉浸在那画中的人幸福的漾开了笑脸,若曹子由的琴声带来的是震惊,是讶异。那么毫无疑问,从那些人脸上的笑容便看出来,秦千夜的琴音,带着丝丝幸福之感,哪怕是多么的简单,却也让人感到甜意。那是人们内心深处憧憬的渴望的家园。

而此时,尾音早已散去很久了。

“秦公子好技艺,本王甘拜下风。”曹子由真心诚意地说道,“想不到连连庄主的弟子都有如此绝妙的琴艺,不服输也不行了。”他台手示意手下的人,“撤吧!”

秦千夜未作表态,只是曹子由这一席话,却让她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虚情假意,也没有任何的做作。他只是很平静得说了声,“撤吧。”

紫金山脚下,5000精兵扎营停驻,只要曹子由一声令下,此刻的连家庄顿时灰飞烟灭,荡然无存。可是这堂堂的王爷丝毫没有官家的那种势利,败了便信守着他的承诺。自紫金山撤军。

“且慢。”秦千夜止住了他。“小王爷当真一诺千金。此番甚好。我秦千夜此刻便是服了。”他走到曹子由跟前,低声说了句什么。曹子由满脸惊讶,然后转为兴奋。他大笑三声,那爽朗的笑声随着他的脚步,走向了山下。

或者那败的,未必是曹子由。

上善若水楼

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楼,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连家庄的书房内。

四面漆黑一片,只在角落处有一盏灯。

连太白坐在书案前。他皱着眉,可是并不显得痛苦。他捧着一本书,在看着。

而此时,本应该是他为妻子守灵的时候。

“你不该在这里的。”身后的一道身影掠过。

“你吓着我了。”连太白没有丝毫被吓着的表情,他只是很自然的开口说,“我不懂武功,你应该敲门再进来。”

“小师傅你的警觉性太差,早有一天,怎么被人杀的都不知道。”秦千夜悻悻地说。

“你不该来的。”连太白放下书,笔直地站了起来,“我并不感激你。”他顿了一顿,“或许你昨日下山离去便不应该再回头。”

“小师傅,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秦千夜撇撇嘴,“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况且,我并没有帮你什么,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看看情况,顺便,探探郑尚宽的底罢了。”

“不用说得那么直接也可以。”连太白微笑,“和郑尚宽的决斗怎么样了?”

“改在一个月后了。你不是一向不关心我去和谁比武的嘛。呵呵。”

“说吧,找我来干什么的?”连太白叹了口气,“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不错。的确有事情。”秦千夜正色道,“我想你可以医好秦锦衣对不对?”

“呵呵……”连太白回答着,“我以为你宁可他永远站不起来。”

“其实何必呢?非要医好他,只是平添了杀戮罢了。我,并不想医好他。为何不顺其自然呢。我以为你该是恨他入骨的。”

“我自然恨他入骨,所以,”秦千夜脸色一变,咬紧牙关,“所以,我要杀了他。要光明正大地杀了他。”

连太白摇摇头。“你不忍心的。”

哎,秦千夜重重换了口气,“小师傅,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连太白稍稍一愣,缓过神来,轻声道,“我会尽我的全力,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能医好他。”

他转移了话题。

秦千夜呵呵笑着。“我以为小师傅是无所不能的。”

连太白负手踱着步,他脸色凝重,缓缓开口,“他的伤可以医好,但是,我需要焉非阁的紫星陀螺玉,将其磨碎,以做药引。”

“紫星陀螺玉?那是什么?”秦千夜点点头,“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会弄到手。”

“三月为限。”连太白慢慢步出房门,“三月之后,我便不再医他。”

秦千夜愣了一下,随后“嗯”了声,“小师傅,依旧是那么严苛啊。”她尾随其后,顺口问了句,“现在去哪?”

“守灵。”连太白回过身,诧异地问了声,“你跟来做什么?”

然后他挥了挥衣袖,不再理秦千夜,继续往前走着。

秦千夜站在长廊中间,略显惆怅地喃喃自语道,“是啊,我跟去做什么呢?呵呵,只是,料想,他们之间也发生了些什么吧。”

翌日清晨,秦千夜与凌起风便下了山。下山之后取道杭州,前往西湖畔的上善弱水楼。此去杭州,不过是为了下一封战书罢了。其实也许,并不需要秦千夜亲自跑一趟的。

与郑尚宽之战,改在了九月二十日。想来,那时郑尚宽所受得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而她原本想从郑尚宽身上得到的,也更是势在必的。

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时时舜华。

这一走竟然已经有3年了。

上山若水楼是一个有些历史的门派,虽然这一百多年来,一直是默默无闻,为世人所忽视。然而这十年来,因为出了个秦锦衣,出了个连太白,突然之间便门庭若市了。

西湖畔,方圆几百里都是上山若水楼的范围。东倚西湖,西临小盘山。花木扶疏,绿荫片片,湖光山色,风景秀丽。仰仗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上善若水楼原是以五行八卦阵所建,而后秦锦衣在受伤之后以自创了天宫丕极阵,将楼层建筑以该阵重新改建,以抵御外敌的入侵。主楼建在东南面一处空地之上,四面环水,楼的四处环石嶙峋,又布有相当的阵法。

舟行至枫松亭,亭旁竖立一块石碑,碑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是以剑气书写而成的瘦金体——上善若水——此处已是上山若水楼的地界范围之内。

秦千夜环顾四周,一阵惆怅突然袭来。

很多年以前,当年幼的她第一次踏入这方土地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那会是一方净土。可后来她发现完全错了。但是她依然没有离开,只因为,她爱的那个男人需要她。

步行十里,穿过一片树林,便是天宫丕极阵的范围了。秦千夜不敢冒然前行,凌起风更是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秦千夜停住身,忽然聚拢真气于丹田,突然大吼出声:“惊风公子、卜算子特来拜会贵派掌门,有要事相告。”

于是他俩便开始等待。

他们无法闯阵,只能静待。

一阵浓雾骤然飘来。隐隐听到一阵稀疏的脚步声。来人也不掩饰身形,自浓雾中自由穿梭,走至他们面前。

“楼主有请二位至偏厅等候。请紧随我前往。”来人微微作揖,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俩一眼便已走入浓雾。

二人紧随其后,几乎走了半个时辰,却依然在雾中徘徊。

他们也不着急,沿途全当是散步,但千夜也不敢完全撤下防范,一路行走,她也一路聚拢着真气。所幸沿途没有任何变故。突然之间,一阵明朗。面前出现了湖水,依稀可见湖的对面便是上善若水楼的楼房建筑。湖边停放着一只小船,船上立一人,斗笠蓑衣,黝黑干裂而粗糙的双手持着水浆。三人跨上小船,船便急行。不一会儿功夫便抵岸了。

正是上善若水楼的主楼——朝戏楼。

门前小径,竟是八字排开站了两行人。最近门前的那四人,秦千夜是认得的,那是上善若水楼的四大护法。——无我,炊烟,雨夜,丹哲。

“萧然公子”无我,上善若水楼除秦锦衣之外的第一好手,善用剑。曾经在武林奇闻录剑榜排名第九。“飘零女”炊烟,轻功绝顶。这二人曾与她在南蛮共处一年半,一同剿灭巫蛊教,兄弟情谊,侠骨丹心。当时,炊烟还曾为她挡下致命一剑。她欠了炊烟一份情。

雨夜,四川唐门的三小姐,曾与她共战天衣门。血染衣裳,视死如归。

丹哲,虽然最为年轻,当年千夜生命垂危,亏得丹哲花上三天三夜爬上雪顶峰,为她采得救命良药解她身上剧毒,但此后,丹哲因寒气入体,卧于病榻半年。

这四人曾经都是她出入生死的知交好友,可是如今却是势不两立的。她是该死的人,而他们却是不该让她活着的人。立场不同,思考的方式也不同了。而今千夜想的是,如果打了起来,以她一人能不能完胜。

三年前,她曾败于无我一招半,险胜雨夜与丹哲,200招内与炊烟难分高下。而今,三年过去了,这三年来,她受的痛苦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她在考量要她同时与四人相拼,稍许要花些时间。可是她知道,赢得人是她。只因这三年来她的付出。

那四个人显然是认出了她,骤然变了脸色。千夜看见无我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炊烟脸色煞白,雨夜眼睛湿润,丹哲握在手心的双刀毫无防备地掉在了地上。

千夜也很紧张,她怕一触即发。可是她没有出声,她只是很疏远但礼貌性地朝他们笑了笑,便尾随着那带路的人进了偏厅。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走了进来,手心早已汗湿。

那领路的下属进入偏厅后身形一隐不见了踪影。

厅内正中,灰衣男子坐在木质轮椅上。他本是背向着他们的,听见脚步声,才转动着轮椅回过身来。

那是怎样一个男子啊,他本是风华绝代,孤影倾绝。可眼下的男子竟似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两鬓花白。只是一样,那还是没有变,那就是他给人的压迫感。秦千夜背心直冒冷汗,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凌起风在身后扶了她一把,千夜握紧了拳头,右脚跨开一步用千金坠稳住身形。

秦锦衣泰然地望着他们,抬手撑着脸颊,“两位前来有何要事?”

他显然没有认出她。

千夜握拳的双手“咯咯”作响,“故人前来,楼主尽是连一杯茶水都不舍得招呼啊!”

“故人?”秦锦衣微微闭上双眼,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何来故人?”

“认不得故人,也当认得这把剑把。”秦千夜举起无瑟剑直指秦锦衣。

一道光芒闪过,秦锦衣睁开了眼睛,可是他并不显得很惊讶,他只是注视着秦千夜,很认真,也很郑重地注视,然后他略显疲劳地再次靠在椅子上,“原来你还活着啊?”

那语气竟似看见什么微不足道的牲畜死里逃生,然后波澜不惊地说着,“啊,原来你还活着啊。”

亏她,亏她秦千夜爱了他这么多年,她竟然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死了也好,活着也好,什么意义都没有。原本以为之于他应当是很重要的,她要陪他的天下,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这般无能。

“托楼主鸿福,鄙人活得很好。”秦千夜牙痒痒的,话里似乎多了点浓重的火药的味道。身后的凌起风很快挡在她的身前,突然作揖,“在下凌起风。虽然我们不曾见过面,不过,名义上,在下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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