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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朗开一扇窗,让室内的悲痛随风疏散。
霍永锦拍拍沙发,〃这是张梦之床。〃
她告辞了。
自那日之后,她与焦日朗疏远。
日朗见她久无消息,找过她一两次,霍永锦没回复。
日朗与永锦的这段友谊不了了之。
大抵是霍家发觉永锦遭人利用了,警告过她。
日朗不觉可惜,她同霍永锦来往,早就把目的表达得一清二楚。
焦日朗不愁没有朋友,范立轩才是她一生一世的至交。
立轩来找她。
〃我听说那件事了,你用什么法宝?你怎么会变得那样厉害?〃
〃唷,别谦虚了,那种手段,你难道还会没有不成?〃
〃霍永锦怎么会上你的钩?〃
〃你还记得梁兆平吗?〃
〃对对对,他娶了霍永锦。〃
〃霍小姐要看清楚她前头人的真面目,才与我结交。〃
立轩紧接上去:〃于是她付出了代价。〃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那请问该怎么讲?〃
〃我俩惺惺相惜。〃
〃真猥琐,也太抬举梁兆平了。〃
〃立轩,身不由己。〃
〃你又不是为自己,干吗泡到浑水里去?〃
〃可是岑介仁很高兴。〃
〃去讨好前任男友的妻,为着令现任男友开心?〃
〃他们此刻同我已无任何关系。〃
〃谢天谢地,幸亏如此。〃
〃霍永锦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子。〃
〃给我那样的生活环境,我会比她可爱十倍。〃
〃你,我相信,但是我见过若干越有越贪的人,永不满足,欺与霸便是他们终身事业。〃
〃那也是人才。〃
〃立轩,你气色很好哇。〃
〃这是我的新名片。〃
〃转了工作了?〃
〃是。〃
〃恭喜!恭喜!〃
〃那边还算重视我,希望有一个新开始,不日可扬眉吐气。〃
日朗由衷为她高兴。
〃咦,这是什么?〃立轩有新发现。
〃天文望远镜。〃
〃看什么?对窗的俊男?〃
〃说你土就是土,天文望远镜不是用来看地球生物。〃
〃噫,望远镜还配有摄影机。〃
〃是。〃
〃你在研究天体?〃
立轩看到一大堆参考书。
〃我在观赏天秤座。〃
〃喂!你在九月出生,你好像是天秤座人。〃
日朗笑,〃这个消遣有益身心,看久了星体,你会觉得自己渺小,对世事就不那么计较。〃
立轩揶揄她:〃对,任由人踩到头上来,人家打你右边脸,你再给他打左边,人家剥你外衣你就连内衣也给他。〃
日朗叹口气,〃做得到也是美事。〃
她对母亲,也做不到那样,时常与她讨价还价。
〃日朗,你与我表叔联络上没有?〃
日朗明白了,这才是范立轩来找她的真正原因。
她很温和地说:〃立轩,此刻哪里还流行做大媒。〃
立轩答:〃可是有很多十分相配的男女,不能走在一起,多么可惜。〃
〃那是没有缘份呀。〃
〃我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我们已经认识,谢谢你。〃
〃文英杰这人其实很有味道。〃
〃我相信你是对的。〃日朗淡淡然。
〃他不久之前恋爱过一次,不得善终。〃
〃曾经深爱过,已不枉此生。〃
〃那女孩子离开了他。〃
日朗最爱听爱情故事,〃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兴趣来了。
〃我没问,我不知道。〃
〃他看上去不似太伤心。〃
但是日朗知道有些人刀片刮了一下就呼天喊地,而另外又有一些人流血不流泪。
〃相信我,他伤心得不得了。〃
日朗举起双手,〃我最不擅长医治破碎的心。〃
〃你太小觑人了,〃立轩不以为然,〃文英杰是须眉男子,不致于就此支离破碎。〃
〃咄,现代女性也同样坚强。〃
〃是,〃范立轩感唱,〃都放开怀抱做人了。〃
日朗大着胆子问:〃你呢?立轩。〃
〃我昨日开始约会。〃
〃太好了!〃
〃我喜欢那人的眼睛,碧蓝,像夏季的地中海,日朗,他非我族类。〃
日朗笑着安慰范立轩:〃同一个太阳系也就可以了。〃
说罢,她的心一动。
立轩磊落地接上去:〃只要志趣相投,来自另外一个银河系也不打紧。〃
真的,知己难觅,管他自何处来。
立轩往日朗那张沙发躺下去。
〃真希望再做一个美梦。〃
日朗真羡慕立轩,她有一个美好的少年期,几乎可以索性回去再活一次。
〃今天又想怎么样?〃
范立轩津津有味地回忆:〃我念高三的时候,同时有两位男生追求我……〃
〃立轩,我不要听这种糊涂账,一脚踩二船并非什么值得恭维的行为。〃
〃啐,年轻嘛。〃
〃十七八岁,也不小。〃
范立轩闭上眼睛,〃别叫醒我。〃
日朗希望她也可以那样做。
自书房打了一个转回来,日朗发觉范立轩已经睡着。
日朗忽然提起勇气,打开抽屉,取出晨曦给她的时计,一直把数字往回拨,拨到她只有一岁生日的那天去。
日朗戴起它,躺在地毯上,按动把的。
她心平气和地交叉着手在胸前,双眼看着天花板。
不不不,她不是要回去看自己,她想回去看看父母,想知道这一段失败的婚姻如何形成。
大家都来睡一觉。
很快,日朗便觉得四周围静了下来,她身边一团漆黑。
日朗不怕黑,但是伸手不见五指并非好感觉,她扬声问:〃我该怎么做?〃
身边渐渐亮起,如有人旋亮了台灯,她站在一条走廊里,下意识向前走。呵,这真是一个怪梦,从这里可走到孩提时期去吗?要走多久呢?
正在踌躇,她听到幼儿哭泣声,轻微的〃呜哇呜哇〃。
到了,她同自己说,这便是小小焦日朗。
她加快步伐,那幼儿哭声也越来越近,蓦然,她来到一个陈设简单的住宅客厅。
她看到了自己。
焦日朗停住脚步,〃这是我吧?〃她脱口而出。
一个幼儿坐在一位妇女的膝头上,穿着可爱的淡色衣裤,正在闹情绪,手舞足蹈。凭直觉焦日朗知道幼儿不是她。
她知道幼时环境不好,从未穿过这样考究的衣裳。
这是谁的家?她纳闷地打量。地方宽敞,陈设简单实用,正是她喜欢的式样。
日朗目光缓缓转到那位少妇身上。
她呆住了,只觉自己浑身寒毛竖起来。
焦日朗当然认得焦日朗。
这不是她还是谁?
只见她自己穿着家常便服,容光焕发,正在哄撮怀中幼儿,嘴巴里说些毫无意义的话:〃这么闹,是为什么呢,只有小猪才吵得厉害,你是猪宝宝吗?叫你猪宝宝好不好?〃丝毫不以为什,那孩子则继续闹情绪。
日朗的额角滴下汗来。
这是未来!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坏脾气幼儿是她的孩子。
日朗站在客厅的一个角落发呆,她一定是拨错了时计,想回到过去,结果进入未来世界,那只时计没有说明书,真麻烦。
这个时候,有人叫她:〃日朗,日朗。〃
只见她那个自己抬起头,笑着说:〃爸爸回来了。〃
这爸爸,当然是婴儿的父亲,她的伴侣。
日朗非常兴奋,这会是谁?她太想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接着有人用力推她,〃焦日朗,焦日朗,醒醒,醒醒。〃
日朗很生气,大声说:〃别理我,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连睡觉的自由都没有了?〃
〃好,〃有人松口气,〃终于醒了。〃
咦,这是范立轩的声音。
日朗睁开双眼。
〃这是什么地方?〃她大声问。
〃这是圣爱医院。〃
日朗惊得呆了,连忙坐起来,〃我怎么会在医院里?〃
只听得医生笑道:〃范小姐,你慢慢同她解释吧。〃
范立轩看牢日朗,〃你还记得昏睡之前的事吗?〃
〃记得,我与你一起在我家小憩。〃
〃是,不过我在一小时后醒来,你却没有。〃
〃那也不用把我送到医院来。〃
〃小姐,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
日朗不置信,〃多久?〃
〃两日两夜,吓坏人。〃
什么?日朗发呆。
呵,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梦里只不过是三两分钟的经历而已,她甚至连未来伴侣的脸容也未曾看清楚,可是现实世界里已失去两日两夜。
〃今天礼拜几?〃
〃星期日下午。〃
〃呵,幸亏不用告假。〃
〃你还挂住这个,曾经一度,医生怀疑你无名中毒,也许已成为植物人。〃
日朗连忙举起手腕,〃我的手表呢?〃
〃我帮你收起来了。〃
立轩打开手袋,取出时计,还给日朗。
日朗连忙戴上它。
〃日朗,为何精神恍惚?〃
日朗顾左右,〃我可以出院没有?〃
〃芩介仁来过两次,日朗,他对你,也算是这样了,握着你的手直落下泪来。〃
〃通知他我醒了。〃
〃日朗,你服过什么药,医生却说血液里没有异物。〃
〃我想我大概是劳累到极点,放心,我不是自寻短见那种人。〃
〃日朗……〃
日朗握住好友的手,〃放心。〃
再经过半日扰攘,日朗方能离开医院。
岑介仁飞车来接,瞧他打扮,分明是在一个酒会中抽身前来,也算是周到了。
他叮嘱日朗:〃两个小时后我来陪你。〃
〃不用了。〃
〃少废话。〃
日朗小心聆听他的声音,不,不是他。
梦里的声音不是岑介仁。
是谁呢?
经过这一次误打误撞,日朗更加不敢胡乱使用这只时计。
损失了两天两夜,日朗看到了她未来的归宿,她莞尔,倒也算值得。
没想到她会变成一个那样耐心的母亲。
日朗靠在沙发上,忍不住笑出来,猪宝宝!亏她想得出那样不堪的绰号。
那孩子分明已经百分之百被宠坏。
小小的她穿着粉色衣服,大抵是个女孩吧,希望是个女婴……日朗不停地回忆那个梦境。
门铃响了。
岑介仁一进门便松领带脱鞋子倒啤酒。
〃喂,〃日朗抗议,〃这不是你的家,人家会怎么想?〃
〃日朗,我要你去做全身检查。〃
〃别多事。〃
〃昏睡四十八小时,可不是说着玩的事。〃
日朗叹口气,〃我累到极点。〃
〃人生路才走了三分一,这么早就呻倦?〃
日朗〃嗤〃一声笑出来:〃你打算到九十岁?〃
〃为什么不?〃
岑介仁挺挺胸,只见他满面红光,神采飞扬,日朗很替他高兴。
〃日朗,让我们结婚吧,你主内,我主外,我们会成功的。〃他信心十足。
〃介仁,我不爱你。〃
〃听听这是什么话,那么关心我还说不爱我。〃
〃婚后你不停拉住我到处出席应酬交际,不出三个月我就烦得要做逃兵。〃
〃你会习惯的。〃岑介仁微笑。
〃谢谢。〃
〃日朗,我要你……〃
日朗用手掩住他的嘴,〃口口声声我要这个我要那个,真可怕。你请回吧,我有我一套,你别管我,我不理你,我俩做个好朋友算数。〃
〃那是什么?〃岑介仁笑,〃徐志摩的最新新诗?〃
不,那个声音不属于岑介仁。
日朗可以肯定。
〃我倦了,我想休息。〃
〃睡了那么久,还说累?不如听听我最近的战绩。〃
不消日朗指引,岑介仁已经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谁同谁此刻是他手下败将,都臣伏在山脚下仰观他的成就。A君一生与他作对,可是此刻也不得不悄然引退,B君及C君声色艺均不足以惧,旁人观之,不过是小老鼠阶级……诸如此类,论尽苍生,结论是,天下之英雄,唯岑介仁一人。
日朗越听越过瘾,一直含着笑。
人能够如此自大真是乐事,为什么不呢?又不伤害人,不乐白不乐。
〃日朗,我成功了,我尽收失地,已经打下山头,立于不败之地。〃
日朗唯唯诺诺。
〃那美好的仗已经打了,应做的事已经做了。〃岑介仁神气活现地说。
〃是,〃日朗给他接上去,〃你几时到上帝处去领取你的冠冕呢?〃
岑介仁微笑,〃你又来扫兴了,日朗。〃但这次他并不生气。
日朗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该休息了。〃
岑介仁终于打道回府。
日朗摇摇头熄了灯。
一个人出人头地是因为他不甘平凡,而不是要做给任何人看。
这些观众算是老几?不过是一群爱看热闹的人,何必去满足他们。
做得更好是因为想提高生活素质,不为其他。
岑介仁显然不认为这是上进的原动力,他喜爱观众,他离不了灯光舞台;不过,他自有他的乐趣。
他怕日朗教他孤芳自赏,日朗怕他拉她上台表演,两人实在走不到一起。
日朗睡着了。
半夜被邻舍婴儿啼哭声吵醒,迷迷糊糊,只庆幸自己没有家庭。
天还是亮了。
学子时代,老是在天蒙亮时趁交通不那么拥挤的时候出门,就是这种天苍苍地茫茫的感觉。
日朗一直寂寞。
她忽然软弱起来,拨电话给母亲。
姚女士很快来听,显然已经起床。
日朗清清喉咙,〃我在想,也许我们该一起吃顿饭。〃
谁知她母亲问:〃你是谁?〃
她没听出女儿的声音。
〃我是日朗。〃
〃呵,你,〃她意外了,〃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聚一聚。〃
可是她们从来没有这种习惯,姚女士在那头僵了好一会儿,然后勉强地说:〃你订好日期地点之后通知我吧。〃
〃好,让我想一想什么时候有空再联络。〃
电话挂断了,又一次失败。
这一道鸿沟不知何日才能跨过去。
日朗听过许多朋友说,母亲年纪大了之后,母女终于谅解,开始有说有笑,对焦日朗来说,这是奢望。
立轩一次劝:〃你原谅她吧!〃
〃立轩你不明白,〃日朗马上说,〃我原谅她?她认为错全在我,她还不准备原谅我呢。〃
立轩愕然,〃你有什么错?〃
日朗已经不愿意再讨论下去。
不如讲一下什么地方的巧克力蛋糕特别香,何种牌子的牛仔裤真是服服贴贴。还有,谁的确优秀,三十多岁就在官府里升到那个席位。
闲谈最好是说说不相干之事,不伤脾胃。
传真机上有个短短便条。
〃日朗,报纸已收到,谢谢,请注意有时小说与杂文并非在同一大页上,盼勿寄漏,英杰。〃
日朗哑然失笑,真是个报迷,到了这种地步,堪称报痴。
生活有寄托是件好事。
她梳洗完毕上班去。
回到写字楼,只见机电部同事与秘书围着她的办公桌正在扰攘。
〃什么事?〃
〃焦小姐,传真机正在接收,忽然卡住,接着冒烟,我忙唤人上来修理,看样子是报销了。〃
日朗不经意地说:〃什么牌子这么简陋?退回去要求赔款。〃
〃焦小姐,我恐怕得整架抬走。〃
〃批准。〃
可是日朗眼尖,看见传真机吞吐部位卡着半页纸。
〃把这页纸取出来给我。〃
修理人员几经挣扎,才把半截纸拉出来。
纸已经烘得焦黄,日朗只看到一行字:〃晚霞,别来无恙乎。〃第五章
日朗蓦然抬起头。
我的天,她想,只有一个人会那样称呼她。
那是来自天秤座的晨曦。
〃还有没有纸在里边?〃
〃我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了。〃
〃马上弄一架新机器上来用。〃
日朗瞪着那半页纸:晚霞,别来无恙乎。
他们的科技发展竟到了如此先进的地步,自天秤座可以将讯息顺利传到地球。
人类恐怕还需加油呢。
日朗坐在写字台前发呆,都是战争碍事,人同人争,国同国打,浪费所有的精力时间,结果叫天秤座人着了先机。
她多希望可以复她一张便条:晨曦,我生活乏善足陈,但是……
那一天开会,又是讨论部门与部门间的斗争。
轮到日朗发言,她说:〃大勇若怯,忍得一时,海阔天空,打架谁不会,扭住对方,咬牙切齿,倒在地下打滚便是,这叫做英勇?别便宜了看热闹的人,对他们来讲,谁输了,一样高兴。出了丑,仇者快,亲者,当事人呢,遍体鳞伤,元气难以恢复。我不是怕事,我只是希望息事宁人,眼光放远些,一间公司里的同事,得饶人处且饶人,且把事情做好,大家用力提升营业额,岂非更美。〃
这一年来同事们已经打得人倦马疲,也没有什么斗志可言了,最怕上头叫他们继续撩事斗非,一听焦日朗苦苦相劝,谆谆善诱,有几个年纪轻一点的几乎落下泪来。
上司也默然无言。
过一会儿有人不甘心:〃可是他们有把柄在我们这里,把他们脏底子掀出来,我们可以并吞他们那个部门,到时人强马壮……〃
上司摇摇手,〃吞不了,老板只怕会乘机重组全公司各部门,聘请新头头来教训我们。〃
日朗暗暗叹气。
又一人轻轻说:〃怕只怕我们也有是非掌握在他们手中。〃
〃对,弄得不好就叫我们戴帽子、穿小鞋。〃
上司过一会儿说:〃我们且罢手,看他们下一步怎样做,对方若是识趣,那我们就此打住;假如不停追着我们打,那就别怪我们无情。〃
大家都黯然。
打了那么久,除出打仗,已不会做其他事,现在眼看要停火了,许多人不知干什么好。
〃当初是怎么打起来的?〃忽然有人问。
〃因为一部传真机。〃总算还有人记得。
日朗纳闷,〃传真机怎么样?〃
〃彼时小型传真机刚面市,稀罕得不得了,讲得好似会助长灵感似,简直是身份象征,几个部门争相申请,结果我们先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