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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时好时坏,背上的鞭痕已经结痂,只是一条条恶心的印子是不可能消失了,它们像几条丑陋的蜈蚣紧依在我背上,我无意间在镜中看到过一次,的确吓人,原本白如初雪的肌肤上硬生生地被烙上这样的印记,就像是在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经历过一些事情,如这疤痕一样,无法磨灭。
今日徐管事出宫办事,暴室里无人管制,自然都松散了下来。难得偷闲半日,我心里也是极开心的,惠妃一早就来我屋子寻我闲聊。
“仔细瞧瞧,你今日倒是看起来气色不错,往日的病气也退了不少。”惠妃在一旁帮我折叠着衣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何止是我呢,这暴室里的哪个不是红光满面的,徐恶人不在,连树上的麻雀也高兴呢!”我打趣地说着,惠妃笑得直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惠姐姐有没有想过有一日不用再装疯卖傻?”我突然冷不防地问一句,惠妃惊愕地看着我,我亦看着她,皆是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当然想过,若有一日不必再装,那么那日不是我的忌日便是我翻身之日。”
惠妃抬头望着窗外,似在看一个很远的地方,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明白那里的尽头是未央宫。她始终不能释怀,也对,换做我也未必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恨住在未央宫里的人,那种恨超越了本身活着的意义,我想她之所以不愿妥协,宁愿装疯也要苟活,是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她可以走出这个地方,重新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可以高傲的站在皇后面前,表示她赢得很彻底。
“你不会甘心认输的。你既然已经等了十六年,拥有的东西都失去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只有一条命不能输掉,你比我更明白更清楚!”
惠妃转头看着我,痴笑一声说道:“庄子夫,我庆幸当年后宫中没有你这样的女人,你太了解对手了,可是对手却看不透你。然,我现在又懊恼你这个知己来得太迟,你懂我、我亦懂你,我们很像!”
我默然浅笑,伸手握住惠妃冰凉的手,拉着她走到了院外,院子里已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阳光打在雪面上,反射出一层极淡的雾气。我踩在雪上,寒气还是瞬间入骨,因没有鹿皮靴,只能是穿着普通布鞋,也没有保暖的貂衣披肩,仅穿了一件已洗得发白的花布袄子,自然不御寒。我弯腰捡起捡了一些雪团,朝着惠妃使劲砸了过去,惠妃诧异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惠姐姐,难得遇上好雪景,与我打一番雪仗可好?”我朝她招手,又举起一块雪团欲砸。
“好啊,本宫还怕了你不成!”惠妃说着就踏步走进雪地里,躲开我掷出的雪团,忙捡起块砸向我。我躲避不及,砸个正着,惠妃笑得妩媚动人,我看得晕了眼,她是许久没这样开心过了,也罢,能笑一时是一时,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我与她在雪中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声响的人都闻声出来见是打雪仗,个个皆是一副技痒的样子,我笑着请他们一起玩乐,众人欣然应允。一时间,整个暴室充斥着欢声笑语,谁能想到,以往听着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还会有这样的一天。雪团你一块我一块的在天空中划过,有的砸在人的身上,亦不觉痛,有的落在雪地里,融合在了一起。
冬日的太阳总是去得特别的快,还未玩的多尽兴,天已灰沉下来,众人玩的大汗淋漓,各自回了屋去。惠妃上前拉过我的手,欲叫我一起进屋。
“走吧,今晚睡你那儿,两个人挤在一起暖和!”
“惠姐姐先回吧,我想再待一会儿。”惠妃笑着劝我不要太贪景,以致染上风寒。我点头会意,惠妃踩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回屋。
我贪婪地呼吸着白雪与黑夜重合的味道,蹲下身子用手拨着雪,手上的冻疮疼痛不止,我却无心在意,只一味的堆积白雪,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往年里与哥哥在家中院子堆雪人的记忆还在我脑海深处,哥哥用铲子铲土,我在一旁给哥哥擦汗,即便是要亲手堆雪,也是带上了厚厚的套子,我也是此刻才知道,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连堆个雪人都是难上加难。
院子里已没有人,仅我一个独自跪坐在雪中,雪水湿了棉袄,我冷得牙齿都在颤抖,却还是不肯放弃,我甚至开始觉得我堆得不是雪人,而是希望。
一只白晢的手抓起一块雪团堆在还未完型的雪人身上。我太熟悉这双手了,熟悉到梦里梦外都想抓住,却总是徒劳。我惊愕地看着面前的裴煜,他眼里是止不住的怜惜,嘴角没有弧度,他没有笑,记忆中最温暖的笑,没有了。
我与他就这样四目相望了良久,久到都感觉不到时光在流逝。我恍然醒悟过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他伸手拂上了我的脸庞,他的掌心温暖而踏实,我本已冰凉的身心皆像是苏醒了一般。眼里禽着欲滴未落的泪,‘啪嗒’一声,滴在雪里,渗透进每一寸土地。
“买通了这里的管事和守门的禁卫,只能在这个时候,趁人不备进来看你。”裴煜淡淡地说着,我心上浮出一股暖意,冲破寒气直达身体的每一处。
“这样太危险了,若是被人发现,你会死的。”我覆在他的手背上,他反手将我握住,目光温柔似水却又坚定不移,我久违地红了脸颊。
“若是再见不到你,我会死的更快!”
我对他嫣然一笑,把所有苦痛咽入腹中,似乎我遭受的所有劫数,都是为等他这一句话而设,心豁然开朗了,寒意褪去,像是春天要来临了般,我望着他,似要看这面容刻画进我的生命里,留给我的余生慢慢回想。
“宫里一切可好,庄氏如何?”
裴煜陪在一边与我一起堆着雪人,说道:“都好。庄将军虽递了辞书,可军中将士不依,所以事情暂且搁置了下来。”
我默然地听着,还好,都无大碍,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下。转念想到绾儿这丫头,不知现在如何了,正欲相问,哪知裴煜已先开口道:“你的贴身婢女是叫绾儿吧?她亦好,你走了之后她本要遣去宛衣房,我拦了下来,现在在我宫中伺候着。”
“身无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淡淡说道,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柔情,裴煜亦笑着回应,我仿佛又看见梨树下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脱俗得不染尘埃,他的笑似乎有种魔力,可以融化每颗寒冷的心。
“我会救你,你等着我带你逃出去,带你去看大漠风情、江南秋色、戈壁沙滩,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我徒然地摇头,我知道不可能,我进来了哪里还能出得去,我早就被皇宫牢牢困死,容不得我有任何异想。可是我不忍伤害他了,他想的就是我要的,既然如此,何必要把谎言戳破,不如圆下去,给我们各自一个念想。
“好!若如可以出去,我们就找一处青山绿水间隐居世外,每日与山花歌鸟,蓝天白云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才好。”
不知不觉,眼前的雪人已堆好,借着月色,散发着一层银白的光圈。我笑着展开手指,一个掌印印在了雪人身上,抬头看了眼裴煜,裴煜亦笑着打开手掌,在我印下的掌印旁重合另一个掌印。
我叹道:“望而无期,相见难识别亦难。你快走罢。”起身拍掉身上的雪,脚已冻得麻木,我摇晃着没能站稳,一个跟头往前倾,落入裴煜柔软的怀抱,熟悉的淡雅梨香袭来,我贪婪地深深呼吸。
“子夫,等我。”
裴煜的味道,裴煜的怀抱,裴煜的声音,都真实的存在。我不该抱那么紧的,我不该迷恋得这么深,我放不开手,移不开脚,就让我与他在这冰天雪地里,相拥到老。
裴煜走后,雪越下越大,我也没再多待,转身走向房内。惠妃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抬眼瞧去,惠妃视线所及之处正是我与裴煜堆砌的雪人。我知道她什么都看见了,一时也无话解释,坐在一旁待她开口。
“他长的一点儿也不像皇上。”惠妃不看我,仍然看着窗外的雪人,声音轻的仿佛自言自语。
“他不是太子,他是南宁世子。”我无心隐瞒什么,心底总归是相信惠妃的,所以坦言相诉。
惠妃转头看着我,疑惑不解,后又似懂得一般自顾自地摇头说道:“你莫不是要告诉我,你是因为他才进来的吧?”
我褪去了已被雪水沁湿的袄子,换了身干净的麻布衣裳,取下挽暨的木钗,淡淡地说声:“是。”惠妃早已泡好了热茶,虽不是什么上等好茶,但起码的茶香亦是有的。我端起
允了一小口,暖流从喉中瞬间蔓延到腹部,我缓缓舒了口气。
“呵呵……我从未问过你因何而来,没想到,竟是因情?庄子夫啊…庄子夫…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皇宫里能动得真情吗?你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惠妃起身横卧在塌上,对我招了招手,她怕我冷,她知道我受不得寒,所以叫我上塌两个人围坐在一起,互相取暖。我亦不推辞,上塌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被子里被她的体温感染,也很暖和,我笑着说道:“明白容易,要装不明白才难。”
惠妃也笑,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微笑说:“惠姐姐但说无妨。”
“像我这般对夫君动情错了,像你这般对别个男子动情也错了。皇宫这个鬼地方,何事才能算做对呢!”
惠妃翻身侧睡,我知她不想再说,也不多加追问,倒下与她背贴着背阖眼睡去。意识渐渐朦胧间,忽听惠妃的声音飘然而至,轻得不沾尘埃。“有情人如你,自会相见。他与我已无情无义,我还念他作什么?”
我不睁眼,轻轻叹声道:“念他只因情在。”再无言语,夜里北风肆虐地吹,我与她各自静静入睡。
次日醒来,还未到寅时,我却没了睡意,起身梳洗了一阵,我打开房门,风‘呼哧呼哧’地灌进房里,我急忙走了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雪人还在那里站着,提醒着我他昨夜的确来过。我走进一些才看得清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掌印,我抬手覆在那个纤细修长的手印上,明明白雪寒得刺骨,我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知足,好像这个掌印就传递着裴煜带来的温度,我久久不能忘怀。
第一卷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第十四章 轮回(一)
第十四章轮回(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单薄的袄子已经完全没了作用,惠妃经常笑言,这般冷法,还不如叫徐恶人抽上一鞭子,身子还能暖和暖和。每日做的事情已不是打扫暴室这么简单了,徐恶人因为记恨当过主子的人,所以像我和惠妃就十分遭罪,受的罚全是最重最可怜的活儿。我和惠妃除了要打扫,还要给暴室每个人洗衣,冬日的水凉得能沁入骨头,一天干下来,一双手生满了冻疮,血流不止。
盆子里堆积的衣服都是些袄子,厚重不说且很难揉搓,我和惠妃看着已无话可说,连叹气都显多余,木然地蹲下身子,却犹豫不敢将手伸入盆内。
“别磨蹭了,赶紧洗吧,待会儿徐恶人看见了,又得抽鞭子了!”惠妃卷起袖子,紧咬着下唇,双手一伸,全侵没在了水里。我也知道这活儿是拖不过去的,双手互搓了两下,也泡了进去。
我手上的冻疮十分疼,遇着冷水就更肆无忌惮的刺痛,我想着总有一天我这双手是算废了。惠妃在一旁有木棒捶打着衣裳,我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的样子做,总之是麻木着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几大盆袄子棉衣,都得这样洗完才能吃饭睡觉。
“你们这些下贱的胚子!给老子好好干活儿,不然有你们受的!”
徐恶人每天都在院子中间的黄桷树下坐着,说着一些吓唬人的话,不停的拿手中的鞭子鞭打树干。开始时我看着徐恶人那副可恶的嘴脸是又气又恼,可是现在我尽量不看他,眼不见则心不烦,我已经淡然看之,漠视疼痛和伤心,孤独和无助,只是我还无法忘记的那么彻底。我曾经是谁,我记得,我曾经过的日子,我记得,这些记忆怎样都除不去,每当我想认命时,它们就通通钻进我的脑子里,告诉我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我搓衣服的时候基本上是不看衣服的,只是没有焦点的盯着水面,只要手上动作不停即好。屋漏真的是偏逢连夜雨,每次只要是洗衣的活儿,天就必将下雪,徐恶人又不许我们在屋内洗,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把我和惠妃笼罩在一片晧白里。我冷得直打寒颤,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听不得,我搓着搓着,忽感手指一阵温热,旁边做活儿的人侧头看了看,尖叫道:“呀!你手上流血了!”
我低头一看,吓得惊呼一声,手上的冻疮大股大股的流着血,血水都已染红了手上的衣裳,我还未多想,就听见惠妃在旁轻咳了一声,眼神直盯着我手里的衣裳,我定睛一看,不好,这是徐恶人的宫装!
我赶忙松了手,抬眼看去,已见徐恶人紧拽着手里的鞭子,恶狠狠地朝我走来,我脚下一软,瘫倒在雪地里,徐恶人的鞭子淬不及防的打了下来‘啪啪啪’连着三鞭,我趴在雪地上,背上、腿上瞬间传来一阵火辣刺痛。
“你这贱人的血也配沾在老子衣服上?”
我把脸埋在雪地里,寒意夹杂着身上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已被雪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就这样趴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听不清徐恶人在咒骂着什么,雪好凉,心好冷,我这样是不是已经算死了?不!我不能死,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隐忍了这么久,结果还是一样残忍,那我为什么不赌一把!我要出去,我不认命,我不认命!
徐恶人临走前还踹了我两脚,我不痛了,或许真的是痛麻木了,越麻木就越清醒地告诉自己,他今日给我的痛,他日我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这下糟了,寒冬腊月的天儿,伤口容易化脓,徐恶人又放着不会叫御医,我房里的药上次就用光了,这可怎么办好?”
我抬头对惠妃笑了笑,用尽全身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撑起了身子说道:“不用上药,姐姐若怜惜我,怕我疼,就抓把地上的冰雪敷在伤口上,能止疼就好,我本就没想医它。”
惠妃拖起我的身子,也顾不得旁人看她异样的神情,议论她怎么忽然变得正常起来,一路扶我进房。刚把我放在塌上,惠妃就立马出了门去走到雪地里捧起一大把雪进屋。
她走到塌前,半跪着身子,探寻着问道:“这样真的行吗?”我艰难的点了点头,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忽感觉背上伤口处一阵冰凉刺骨,却又抵挡住疼痛难耐的灼热感。我微微呻吟了一声,全身都松软了下来。
“就是再做个十年,你也吃不下这苦,你不是这命!”惠妃在一旁替我不值,我转头微笑,可是背上的疼痛感又开始泛滥,我撇了撇眉说道:“即不是这命,就要找回自己的命!”
“你有法子?”惠妃不着痕迹的挪过身子,在我身边坐下,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这是一步险招,我若一直病着,弥留之际总会有人报上去的,若他对我还有一点情谊,就绝不会让我就这样死了!”
惠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信你,我是没法子出去了,我也不愿多一个和我一样受苦的人。”
我伸手握住惠妃的手,坚定着语气对她说:“你若真信我,就不应该只想着是我一人出去。姐姐今日为我所做的,舍了性命,只记救我。子夫感激不尽,姐姐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惠妃的泪水潸然而下,我与她的手紧紧握着,却再感觉不到寒冷。我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不会输!我不会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属于我的命!
从我被徐恶人抽鞭子那天起,我已反反复复的病着,越来越严重。没有御医,没有灵药,看着就像是我在等死一般,所有的事都一步不差的按着我的计划在走。我终日浑浑噩噩,有时醒着,有时睡着,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可是我毕竟是带罪之身,比不得寻常人,即使是病倒了,也要干活儿受累。这也正好如了我的意,我是把这条不属于我的命豁出去了,成与不成都在他一念之间,我要赌这一把,我不想再懦弱下去,我忽然忆起爹曾说过的一句话‘我庄晟之女虽非定是母仪天下之命,但亦当得巾帼不让须眉这六字。’是的,我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我身上流着庄氏高傲不屈的血,容不得让我的忍辱偷生去玷污,我只能胜不能败!
我的意识虽然清楚,可是身子却是瘫软无力,盆里衣裳仿佛越洗越多,头顶的太阳晒得我昏昏沉沉地想睡了过去,全身都冒着虚汗,好像很热又似乎很冷。我知道,我快挺不住了,若是他还不来,若是他根本不知道,那就证明我赌输了,输在我太高估自己,太低估了他。
好累,忽然喘不过气来,一股热流攻上喉腔,我抬手正欲挡口,哪知未来得及,一口秽物吐了出来。说是秽物,其实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因我病着没有胃口,也不愿多吃,每天仅是半碗清粥下肚,现在又全都吐了出来,我嘴